第十卷 第二章 一丘之貉

隔日 川越街道某處 新羅的高級公寓

「門田陷入昏迷!?」

岸谷新羅身上到處都是彈性繃帶和石膏,目前只能老實地臥床休養.與其說他盧醫不自醫——身為醫生不懂得照顧自己,不如說是因為密醫自己不夠小心而受到重傷;現在他回到自家公寓休養,等待痊愈.

雖然他的嚴重傷勢需要半年時間才能完全複原,但得以讓深愛的同居人每天照料他,對他來說似乎對也是一種幸福.即使需要忍耐疼痛和不便,也著實讓他愉快地重展笑容.

不過聽到「深愛的同居人」所帶來的消息,他臉上的笑容轉變成驚訝的神色.

『嗯,可以確定的是,似乎是肇事逃逸造成的.』

「肇事逃逸!?」

『嗯,他在某條小巷里被撞,住在附近的人聽到聲響出外查看,發現倒在地上的門田後,才叫了救護車.』

同居人將轉寄郵件里的消息重新打在自己的PDA後,再讓新羅看.

新羅躺在棉被里,看了消息之後,面露憂慮之色開口道:

「有沒有生命危險?」

雖然新羅和門田沒有到非常深交的地步,但從高中時期開始,兩人就彼此認識,而且新羅也曾招待他來這個公寓幾次.更甚者,他還知道「同居人的真面目」,並且認同新羅和她之間的關系,對自己來說是非常難得而重要的人.

即使是以同居人為第一考量的新羅,只要她平安無事,就有余裕關心他人.與當時另一位友人遇刺時不同,他似乎真心地擔心門田的安危.

『勉勉強強保住了一命,但好像還沒有清醒.要是能早日康複就好了.』

反觀同居人的那名女性,雖然在PDA上寫著表示擔憂的文字,但她與新羅不同,完全沒有將情緒表現在臉上.

雖說如此,她根本也沒有可以顯露出情緒的臉——從她脖子的斷面,黑色的「影子」像是表現著心中的不安,小幅度地晃動著.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並非人類.

她是俗稱「無頭騎士」,居住于蘇格蘭與愛爾蘭的一種妖精——會四處尋找天命將近之人所住的宅邸,告知其死期將近的存在.

將自己被砍下來的頭抱在腋下,坐在俗稱克修達·巴瓦的無頭馬所牽引的馬車上,拜訪死期將近之人的住家.要是對方一不注意地將門打開,就會被潑上滿滿一盆鮮血——這個與報喪女妖同樣代表著不祥的使者,在歐洲的神話中被傳承至今.

在一部分的傳說中,也有認為那是北歐神話中的戰女神墮落至地面以後的姿態,而實際情形卻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說不清楚倒也不完全正確.

正確來說,是想不起來.

當她在祖國時,被不知名人物偷走自己的「頭顱」,喪失了關于自身存在的記憶.

為了拿回自己的「東西」,她才追尋自己頭顱的氣息來到這個池袋.

將無頭馬附身在機車上,將鎧甲變化為騎士服,在街頭旁徨了幾十年.

但到頭來還是無法奪回自己的頭顱,記憶也沒有恢複.

她知道誰是盜走她頭顱的犯人.

也知道是誰妨礙她找回頭顱.

但最後還是不知頭顱淪落何方.

如今塞爾堤覺得就算這樣也不賴.

她現在能和自己愛的人,願意接受自己的人一起生活.

既然這樣能讓她覺得幸福,自己就以現在的姿態活下去吧.

沒有頭的女人將強烈的決心藏于胸中,以行動代替不存在的容貌,展現自己的意志.

那就是——塞爾堤·史特路爾森這個存在.

她原本以為不會改變的.

她希望能讓「平常的自己」維持不變就好.

但是在這個夏天,她卻陷入了顛覆上述一切的情況里.

頭顱.

她終于得知自己來到這個國家的理由——也就是自己頭顱的下落.

但就算擁有那顆頭顱的主人站在她面前,她也無計可施,只得乖乖作罷.

這件事是在暴徒襲擊她所深愛的新羅,讓她湧出對犯人激烈的憤怒之後發生的.這些情感的波蕩,她至今仍無法好好整理.「人類」也會受到這種情感變化的侵襲嗎?還是身為無頭騎士的自己真的和人類有所不同呢?

即使和人類一般懷抱著煩憂,塞爾堤還是無法理解自己與人類心思之間的差異.就連同為人類,接受和表達情感的方式都不盡相同,身為不同種族的塞爾堤,更是從以前就經常為此煩惱不安.

不安到了極點的此刻,塞爾堤得知了門田的消息,讓她的心緒變得更加混亂.

——為什麼會接連不斷地發生異常的事?

塞爾堤心中的疑問,意外地與昨晚她未參與的聊天室話題相同.

——這之中有什麼關聯嗎?

——跟蹤狂事件應該真與此事無關,但不知怎麼地總感到心神不甯.

——而且明明也不覺得臨也口中的「澱切陣內」和門田這件事有所關連……

——門田真的只是碰巧遇到肇事逃逸嗎?

——還是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不安引發疑慮,而疑慮讓更多的不安浮現.

塞爾堤為了稍微緩解這種不安的情緒而待在新羅身邊,但因為她隱瞞新羅自己已經知道頭顱下落的這件事,愧疚感更讓她心中多了一道枷鎖.

「即使我這邊沒有問題,但那種車禍造成的傷勢,確實還是交給一般的醫院來得好.接下來也只能祈禱他順利早日康複了.」

『呃?嗯,是啊.』

新羅的話讓塞爾堤回過神來,再次將心思放在談論門田的事件上.

『雖然我想要去探望他,但我覺得醫院不會讓我進去……』

「先不談這個,在恢複意識前一般都會謝絕會面的哦.」

『這麼說也是.』

「不過真令人擔心啊.」

塞爾堤面對躺在床上一臉陰郁的新羅,動作輕柔地將PDA秀給他看.

『不用擔心,他可是相當強健的.』

但他的反應卻出乎塞爾堤的意料之外.

「不是這個意思,我擔心的是塞爾堤.」

『咦?』

「就算門田恢複意識,暫時也要留院觀察吧?在這段期間,DOLLARS的周遭別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才好.要是帝人卷入麻煩之中,塞爾堤一定會拔刀相助吧?」

——太讓我驚訝了.

——他和我在考慮一樣的事.

新羅經常從塞爾堤的微小反應中讀取她的情緒和思考,但若是連她現在考慮的事都能知道,就已經能說是有超能力了.

——不要緊,新羅不是超能力者,只是碰巧跟我想的事一樣.

——不過他果然還是會擔心這樣的事啊.

塞爾堤讓思緒冷靜下來,包括捫心自問的成分,針對新羅所說的話提出疑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DOLLARS是不分上下關系的隊伍,門田在不在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吧?』

「真是如此嗎?我倒覺得,不分對外對內,靜雄就像武力方面的抑制力量,而門田就是精神方面的抑制力量.前者來講,不管來自外部還是內部,只要有可疑的舉動,靜雄都會直接擊潰他們.這部分很好理解.」

『的確是這樣沒錯.』

「而後者的話,要是與門田為敵,從DOLLARS外部進行攻擊時,會以他為中心團結起一股強大的力量;反之,想在內部使小動作而被他盯上,對方在DOLLARS里也將難以立足.」

新羅淡淡地說明,塞爾堤一時語塞而沉默下來.

「本人雖然否認自己是DOLLARS的中心人物,但在大團體中一旦發生糾紛,不管是誰都會尋找『可依賴的人』,幾乎很少有人能單憑一己之斷面對任何事.就像我也認為帝人在某部分也相當依賴門田.」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塞爾堤也聽過杏里提及「帝人的狀況有點不尋常」,這讓她心中的不安愈加膨脹.

——希望那個叫黑沼的人,不要藉機開始某些行動才好.

新羅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安,貌似對疼痛不以為意地自被窩挺起上身.

塞爾堤還來不及打出『沒問題嗎?』的字眼,新羅就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沒有問題哦,塞爾堤.不論DOLLARS變得如何,只要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就好.就算你因此與世界為敵,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新羅……謝謝你.』

「你沒有必要道謝,我只是為了我自己才這樣做.」

『但是我沒有要做這種蠢事的意思,你大可放心.』

像是為了掩飾她的羞怯,塞爾堤快速地在PDA上打下文字,從指尖產生無數的黑影高速地移動,像黑色火焰般在鍵盤上狂舞.

『你與其有時間擔心我,不如多花點心思在門田的事上.你除了臨也和靜雄之外沒有別的朋友,他可是你認識的人當中,為數不多可以不帶顧忌地談天的對象哦.』

「你也真是的,我連聽到是朋友的臨也遇刺時,都沒有去探望他了,你還期待我會做什麼嗎?」

『臨也就算了,那個狀況是他自作自受!』

塞爾堤在心中笑著,總算開始恢複成往常般的氣氛.

她再次覺得,等新羅的傷勢早點複原,然後能夠永遠維持這樣的氛圍就好了.

但是——世事並非盡如人意.

塞爾堤站起身,打算為新羅張羅一些簡單的料理時,她的手機便震動起來.

——會是誰呢?

她從胸口取出手機一看,是不明號碼發來的簡訊.

大概又是交友簡訊或是來自國外的詐騙信件吧,她在內心歎了口氣,將簡訊打開.

下一刻,她心髒的時間一瞬間停止了.

「我是黑沼青葉.」

在簡訊的標題上,只寫著這樣的字眼.

黑沼青葉.

擁有這個名字的少年,不僅知道塞爾堤的真面目,也知道這棟大樓所在,並且教唆帝人計劃著某些行動.而僅僅數分鍾前,塞爾堤才擔心他會不會搞什麼花樣.

塞爾堤的擔憂,在這最差的時機點預料中了.

「我有話要跟你說,能找個機會和你在外頭談談嗎?」

看了只是事務性精簡寫成的文字——塞爾堤的心思再度被不安的枷鎖囚禁.

♂♀

同一時刻 四木的個人事務所

「那麼,記者大哥,您這次是有什麼事?」

「……」

這間是粟楠會的四木在台面上的正當職業——以畫商身分經營的辦公室.

贄川周二坐在來賓專用的皮制沙發椅上,與柔軟的沙發椅相反,他全身僵硬得如同岩石.

費川已經是第二次和四木會面,第一次來拜訪時,是為了自己執筆的雜志專欄——網羅幫派資訊的《東京災時記》采訪之名義而來——

「您沒有事前預約就跑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來采訪吧.」

「是……是的.因為一些私事,需要勞煩四木先生幫忙,但那個……」

「您別客套了,不管什麼都算是一種緣分.」

四木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以不卑不亢的態度與對方說話.

「雖說如此,我能不能協助你,要依照事件內容決定……不過既然你會來我這邊,想必應該是遇到棘手的麻煩事吧.」

但贄川卻感受到四木的眼瞳深處,透出冰冷的光芒.

雖然贄川再清楚不過對方屬于哪類人,但擔憂女兒的心情愈趨強烈,讓他把對方視作救命稻草般踏進了這個事務所.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反悔,贄川做好覺悟開口道:

「那個……相當難以啟齒……這與我的家人有關……」

數分鍾後——

「原來是這樣,DOLLARS和你的女兒有關對吧.」

四木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面有難色地盯著贄川看了一會兒.

「不……不管什麼事都好,只要有關于他們的消息……」

面對焦急的贄川,四木說著「好了好了」,用手示意他冷靜下來.

「不過若是為了此事,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雖說DOLLARS是獨色幫,但終究不過是外行人集團;它像是個網路社群,不論是普通的女高中生,上班族還是小學生都能隨便加入的團體.當然就連保護費等,也都未曾上繳給我們或是其他同行過.」

「是的,我很清楚……但最近的DOLLARS似乎給人有些火藥味.」

「沒錯,其中也會有那種成員吧.DOLLARS的性質就像一座山,別說什麼同質地的岩石,當中可是分成了各種地質.即使山上草木繁茂生長,底下也可能並非流淌著地下水,反而是硫酸也說不定.」

「……」

贄川聽到四木跳過毒素而直接用「硫酸」來形容,讓他實在無法當作這只是普通嚇唬人的話,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藉著雜志采訪,接觸過各種階層的人們,所以比起一般人,更容易想像得到社會陰暗面的樣貌.

「我……我也知道您的意思,四木先生.所以我才這麼擔心啊.和我之前采訪時一樣,就算到街上向那群自稱是DOLLARS成員的人追問,再怎麼問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全是一群連我女兒的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我連和女兒有信件往來的人是誰都無法掌握……不過要是本來就是圈內的大哥們,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也是呢……一般這種情況我們都會回絕,請對方找警察或是偵探商量.不過既然你都找上門來,就表示你也已經把各種法子都試過了吧?」

四木也在了解依對方記者的身分會怎麼看待自己這種職業的前提之下,和對方談話.所以他不作多余的隱瞞,就將對方的心思套牢.

「我無法依個人身分協助你,但是可以介紹能夠提供消息的人給你.」

「折……折原嗎?不曉得為什麼,我沒有辦法連系上他……他連在新宿的事務所也搬走了……」

「不是不是,並非我們組外的人,我介紹自家人給你.」

「真……真的嗎!?那……那我應該怎麼答謝你……?」

贄川已經做好心理准備,要將自己為數不多的財產全部貢獻出去.但是他仍擔心這筆錢會不會不足以應付對方要求的金額.他雖然還有個下下策,能請自家出版社里這方面的專家來幫忙調停.但畢竟是私事,他並不想要讓公司的人卷入.

只是四木所提出的,並不是具體的金錢報酬.

「您在說什麼呢?記者大哥,我們本來就該互相幫忙啊,不是嗎?」

「咦?」

「我可不能和您收錢啊.」

四木面露苦笑搖搖頭,稍微彎腰,蜷著身將手放在膝上,而他那像是瞄准獵物的獅子一般的眼睛,從較低的角度往上盯著贄川.四木擺出友善的笑容,向他開口:

「反過來說,當我們有什麼困難時,能讓我們找您商量就好.只要這樣就夠了.」

若是只聽字面上的意思,應該會有人認為四木是個親切的人吧.說不定甚至會有人把他當戍現代難得一見的豪爽俠義之人.只是贄川很清楚,在對象是粟楠會的四木時,背後的含意就不是這麼單純.

他們只是盤算著如何和用自己的雜志記者身分,來幫助他們的「事業」罷了,比起僅僅一次的金錢交易截斷彼此的關系,不如保有這條人脈——即使只是間小小的出版社,但至少是「流通在超商和一般書店雜志的記者」——來得有利.先前只介紹外面的情報販子給他,這次卻介紹了組內的人士,擺明了就是打算藉此和他建立起關系.

成為我們的走狗吧.

直截了當地說,四木就是這個意思.大概偶爾還會叫贄川寫些對他們有利的報導.以這種形式和粟楠會建立起私交,某種程度上,說不定遠比失去金錢更令人恐懼.

但是贄川想起這一年「不知哪里怪異」的女兒狀況,他深呼吸幾次,做好心理准備後向對方低頭.

「知道了,四木先生的好意,我將銘記在心.」

「您不用那麼客套,贄川先生.如我剛剛所說,這是互相幫忙啊.」

對方第一次不以記者稱呼,而喊了贄川的名字.這件事沒有讓他覺得親切,反而像是被冰冷的水草纏繞住全身般,讓他感到一股寒意.

「那麼我就來給我同事撥個電話吧.別擔心,雖然他是個難以捉摸的男人,但如果是贄川先生的話,一定能和他相處愉快.」

「請……請問是哪一位呢……?」

或許是對于即將面對的粟楠會新面孔有些擔憂,贄川誠惶誠恐地詢問道.四木聞言,露出了至今不曾出現過,視這場交易如無物的銳利笑容低聲說出了:

「……我都忘了說呢,有些人叫他赤鬼,不過現在他的角和牙都磨平了,您就盡管放心吧.」

言不由衷的一句話.

♂♀

都內某處 某棟大樓酒吧

「好的,你說東京Worrier的記者贄川對吧.了解了解.那麼我就在常去的那間酒吧里,叫他來這邊吧.」

大樓房間改建而成的酒吧深處.

赤林掛掉手機的同時,靜靜地啜飲了一口梅酒.

才喝了一口,他突然張開眼表示抱歉:

「哎呀哎呀,我應該先為接電話而打斷你的話而道歉.不好意思呐,大叔我也都這把年紀了,還以為跟平常一樣,只有自己一個來喝酒.」

「請別介意.反正我要說的事情也不多.」

明明是夏天,卻一身黑衣的青年——折原臨也——露出像是刻在黑曜石上裂痕般的冰冷笑容.

赤林對他那感受不到熱度的話語不以為意,重新向眼前的情報販子問道:

「那麼跟這份資料上所寫的一樣,這個叫作竜之峰帝人的……就是DOLLARS的創始者沒錯吧?」

「沒錯,我稍微調查後,嚇了我一大跳呢,學弟竟然是DOLLARS的核心人物!」

看到臨也表現出極為吃驚的反應,赤林搖晃著手中裝著梅酒的杯子,笑了出來.

「情報商小哥,你就別裝得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了.你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才接近竜之峰的吧?」

赤林仿佛看穿一切的說法,讓臨也聳聳肩回道:

「這就任君自由想像吧,您委托我調查的是帝人的情報,而不是我的情報吧?」

「哦?要是我付錢,你能連自己的企圖和情報都賣給我嗎?」

「人心可不是商品啊,赤林大哥.」

「你說得沒有錯,哎,是大叔我不好.」

兩人雖然有說有笑,彼此卻絲毫沒有大意.

——果然是個難纏的對手.

——這就是粟楠的赤鬼嗎?

赤林捉摸不定的態度與隱藏視線的有色鏡片,令人難以看透他心中的想法.以讀不出念頭的程度來看,臨也認為說不定和四木不分軒輊,但兩人有著本質上的差異.

與如鐵般緊閉著內心的四木不同,赤林像是液體一般,難以捉摸.

而且還不僅僅是水,而是像汽油一樣,不知何時會爆炸,令人感到危險而不安定.

但是臨也不畏風險,繼續著「工作上的閑聊」.

「而且根本說來,關于他是DOLLARS當中的重要人物這件事,赤林大哥也是知情下才來委托我的不是嗎?」

「這個嘛,我是從看守所回來的家伙那邊,聽說了一些有意思的傳言.」

赤林一邊說著,對著一張放在桌上的照片——竜之峰帝人最近的照片,以指頭讓它轉起圈來.

「只不過坦白說,我還以為你會隱瞞他是DOLLARS首領這件事.」

「您又是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畢竟要是以大叔我這種職業來維生的人知道的話,對于情報商小哥應該也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吧.」

「您太高估我了.有所企圖而隱瞞粟楠會里的人,我還沒那個膽做到這種地步.」

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動搖的臨也搖頭說道.

「是這樣嗎?像你這種人,要是別無所求就活不下去了吧.」

赤林一把捏起方才轉著的照片,直接夾進臨也交給他的一疊資料中.

「要是以前的我,就會不問理由地將人殺掉哦.」

「您這可是恐嚇啊.」

「沒有沒有,你大可放心,現在大叔我也已經不年輕了,不像過去那麼血氣方剛.再者……」

赤林在此停頓不語,啜飲了一口梅酒.

「再者?」

「比起大叔我,年輕的酒保服小哥似乎就打算將你徒手打死呢,打打殺殺的荒唐事就交給年輕一代吧.」

「……」

就那一瞬間,臨也臉上笑容盡失.但接著就藉夾帶苦笑的歎息,將心中的動搖抹去.

「請不要說笑了,那個像野獸的人能有什麼能耐呢?」

「我也很少聽說有人類能夠勝過野獸哦.」

「所以人類才手持武器啊,不論是身為個體,還是整個社會.」

稍微思索了對方的語意之後,赤林在有色鏡片背後的視線略為凌厲起來.

「所以你打算使用你所說的社會武器嗎?」

「……」

臨也沒有回答赤林的疑問.

只是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赤林沒有特別因此不滿,他將資料堆疊,放入大尺寸的牛皮紙袋里.

「算了.總之竜之峰帝人的相關情報就繼續麻煩你了.報酬就依內容調整吧.啊,你想點些什麼嗎?這間店的丁骨牛排很好吃哦.」

「難得您都這麼說了,我今天卻還有工作要做……」

「這樣啊,工作真辛苦呢,請小心不要過勞死啊.」

赤林對著從座位上站起身的臨也,擺擺手表示臨別的招呼.

他所說的話語中,同時蘊含了可以視為警告的叮嚀.

「情報販子過分認真工作的話,對身體有害哦.」

「……對您的忠告,我心懷感激.」

「啊,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

赤林對著停下腳步的臨也,依舊令人捉摸不定地向他贈言道:

「雖然我想你也已經知道最近DOLLARS周遭有股火藥味,不過還是請你多加留意.DOLLARS本身就像街道,而那條街上已經開始悶燒起來了.」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我想說的是,雖然一開始點火的人是你,但火種不見得只在一個地方.」

赤林吐出意味深長的話語後,便不再看向臨也那邊,而是盯著梅酒表面,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

「縱火狂待在安全場所看著自己造成的火災,不知不覺間被別的家伙放的火燒到,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尤其是大叔我們所待的世界,更是如此.」

♂♀

夜晚 波江的大樓公寓

矢霧波江是逃亡者.

先前從任職的的公司里奪取了重要機密「無頭騎士的頭顱」後,至今仍在逃中.

但是她卻不打算遠離東京逃往遠方.

因為遠比起被捕,她更恐懼于離開深愛的弟弟——矢霧誠二的身邊.

她一開始住在雇主折原臨也所介紹的大樓公寓里,但是因為毫不信任對方的關系,現在則借用他人的名義隱姓埋名,在別的大樓中住下.

往來于臨也事務所的「通勤時間」,也謹慎地留意有無被人跟蹤,至今為止尚未出過任何差池.

要說唯一她大意的部分,應該就是她認為在光天化日之下,矢霧制藥的人並不會在街上引起多大的騷動,所以並沒有特別為此大幅變裝過.她就像是已經忘記自己就曾經在大街上試圖活捉竜之峰帝人:而又由于一年以上沒有任何動靜,因此她部分也是認為「對方大概不會再出手了吧」.

不過為了維護她的名譽起見,必須說在這一天矢霧波江的確如往常謹慎小心地行動.

完全確認沒有任何人尾隨的情況下,她抵達自家大樓前.

但是在那之後,便發生了令她警戒高漲的狀況.

這個時間點,這棟大樓前,應該幾乎沒有行人通行——

但停在這條道路深處的三口黑色RV車,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種相當大型的四輪驅動車,與狹窄的小巷道極度不搭軋.

「……」

波江稍微提高了自己心中的警戒程度,一邊窺探著周遭的情況一邊繼續走著.

接著下一秒,她的警戒程度升高到最大層級.

就在她瞄了身後一眼的那個瞬間——發現自己的背後,也就是方才她走進來的小巷入口處,彎進了另一台同型的黑色廂型車.

——被夾擊了!

如果只是誤會也就罷了,但是這樣的期待,並不足以在她心中構成不采取行動的理由.

她沒有馬上拔腿狂奔,而是佯裝冷靜地繼續走著.

因為她推測,要是待在黑色RV車當中的人是追擊自己的「敵人」,那麼對方就會在自己查覺到的同時,立刻采取行動.

她擺出毫無防備的姿態,打算在極度逼近的距離下一口氣展開行動.

決定計劃後的波江,全身的神經蔓延著緊張,她盡可能地不讓神經完全繃緊,保持著平常心,並且不斷演練有效率的逃走計劃.

然而——

她就像臉上硬生生挨了一拳般,從大樓門後方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看到那個男人臉的瞬間,原先緩和下來的緊張神經,像是就要斷裂般緊繃起來.

因為再怎麼說,出現在波江眼前的男人——有著她相當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見啦,波江.」

頭上白發夾雜的男人看著波江,不帶感情地低聲道:

「我就在想該不會……你以為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注意到?」

而反觀波江,背上冷汗涔涔,開口道:

「矢霧……社長.」

聽到波江所言,男人伴隨著歎息搖起頭來.

「你的離職申請手續已經完成,所以就不必再用這種對待外人的禮儀來稱呼了.和以前一樣,叫我『清太郎伯父』就好.」

男人——矢霧清太郎語帶遺憾地說著,朝向侄女波江靠近了一步.

「我本來就已經掌握你的所在,只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將可愛的侄女逼上絕路.」

面對眼前擺出相當苦惱神色的伯父,波江明顯地皺起眉,咂舌道:

「明明就把我父親他們當成可舍棄的棋子,現在才打算祭出家人的情面嗎,清太郎伯父?」

「這麼說也是.」

清太郎爽快地承認,並且拉正西裝的領子.

他瞥了一眼手表後,向波江伸出手說道:

「算了,過去的事之後再談,在這里的話會妨礙行人通過.」

「……難道不只是因為會引人注目?」

波江語帶諷刺地開口的瞬間——

「你說得沒錯,如果你老實地跟我走,可就幫了我大忙.」

如結冰般冰冷的女人聲音,撫上波江的脖子.

「!?」

她連忙回頭——站在後面的,是一名穿著套裝的女性.

——她是誰?什麼時候出現的……?

——不對,這個女的……我看過!

這名女性戴著看起來相當昂貴的眼鏡,打扮正式,風格像是商場女強人.

她那端正的五官與冷淡的表情,讓人聯想到特攝電影里登場的機器人.

——這個人……是臨也曾經調查過的澱切的秘書……


波江之前在電腦螢幕上看過透過望遠鏡拍下的她的照片.

她想起寫在照片旁的名字,瞪著對方看的同時低喃出那個名字.

「鯨木重……」

「您知道我的名字,讓我深感榮幸.」

「為什麼你這個澱切陣內的秘書,會和清太郎伯父……喝!」

中途假裝情緒動搖的波江,趁對方大意時,手背朝鯨木臉上揮去.

「……唔!」

她的情緒動搖這點是事實,只是在過程中馬上切換心情,誘發鯨木掉以輕心.

——我不知道為什們伯父會和這個女人一起行動,

——不過這種麻煩事我可敬謝不敏.

波江覆蓋了鯨木視野的那一瞬間,從已經打開的背包中取出電擊棒,以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剌向對方的心窩.

然而——鯨木快一步先回轉了自己的身體,避開攻擊的同時攫住波江握著電擊棒的右手腕.

〔插圖〕

皮手套的冰冷觸感麻痹了波江手腕的感覺.

電擊棒發出放電的聲音,但是距離鯨木的套裝還差一步的距離.

「咕呃……!」

「……」

與銳利瞪人的波江相反,鯨木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只是看著在她眼下的「敵人」的臉.

「在這種狀況之下,虧你還能板著一張臉,該不會你和俄羅斯的女傭兵一樣都屬于冷感型的吧?」

波江充滿諷刺地開著輕佻玩笑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為了反擊而打算移動重心時——

——……?

——我的動作……!?

她感覺自己身體的重心,轉移到被抓住的右手腕上.

光是這個地方被壓制住,疼痛感和壓迫感就蔓延到了全身.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

鯨木淡然地忽略她的諷刺,而將空著的另一只手,放在抓住波江手腕的右手肘上.

「?」

波江皺起眉,對這個行動感到困惑不解時——

「滋」地小小響起聲音的那個刹那,一股沖擊竄入她的身體.

「~~~嗚嗚!」

接著她馬上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她從被抓住的右手腕上,硬生生接下了非常強力的電極.

——電擊棒……不對,是……電擊手套!

這是電擊棒與皮手套的合成品,它在手套里穿入導線,藉著外置設備來操作.

折原臨也曾一時好玩而買來過,那玩意兒就像是荒唐搞笑的間諜電影里會出現的產品.這麼說來,被抓到的瞬間,她所感受到的冰冷觸感,應該就來自于作為電極的金屬面,而非皮制的物體.

她之所以還有辦法冷靜地進行上述分析,是因為電流迸發只有一瞬間.她的身體很快就從疼痛中被解放出來.

只不過腦袋雖然冷靜了下來,手腳的肌肉卻幾乎動不了,

鯨木無視跪了下來還瞪著她的波江,平淡地向清太郎開口問道:

「請問您打算怎麼做?或者您也可以選擇讓她直接睡著.」

言下之意是她可能打算讓波江接受電擊到昏迷為止,又或者打算使用藥物.

波江的身體幾乎動不了,但她還在尋找反擊的機會.

但是清太郎拋出的下一句話,逼著她得重新思考.

「無妨,只要綁著她就好.要是把誠二帶來時她還沒清醒的話,就沒法子繼續談了.」

「錚」的一聲,波江的後腦勺里像是發出了什麼聲響.

「我們已經確定附近的居民都不在家,所以波江你叫也沒用.就算被住在大樓比較上層的人聽到,我也只要跟他們說我是代替雙親帶回離家出走的侄女就好.畢竟我可是一個謊都沒撒哦.」

波江無視清太郎的嘲弄,而是不斷複誦幾秒前他口中提到的名字.

「誠……二……?」

波江一下子就全身力氣盡失,緩緩地,緩緩地——像是靈異影片拍到的怨靈般,盯著伯父看.

「嗯,要讓你乖乖聽話,這是最好的手段吧?大概會稍微讓誠二吃點苦頭,假設你不想要……」

那個刹那——

波江靠著意志力,強硬地讓因為電擊導致麻痹的全身肌肉發揮功能.她表現出明確的殺意,向伯父齜牙裂嘴.

「什……」

她的雙眼就像真的打算咬斷對方的喉嚨般,讓清太郎一瞬間毛骨悚然起來.

然而她的牙卻咬不到人.

因為鯨木並沒有放開波江的手腕,就算波江突然間采取行動,實際上也動不了.

波江就像全身被纏繞著鋼索般,受到一股壓力而停下,緊接著就因為電擊手套再次發電,撼動著她的身體.

「……嗚啊……咕啊……!」

這次也是馬上就切斷電源,但波江的身體已經完全癱軟下來.

「矢霧社長,請注意您的用字.」

平淡地低聲說道的秘書背後,出現了數個身影.

從RV車上走下的幾個身穿西裝,看起來像是她同伙的男人.

而從另一側的RV車上的人似乎也走了下來,那兩人從清太郎身後靠近.

「這種人,可以為了愛而掌控自己的痛苦.」

「啊……?啊,嗯嗯,是啊,鯨木小姐,就如同你所說的.」

從鯨木口中聽到「愛」這個字,讓清太郎感到不太對勁,不過他自己也沒有多余的心力吐槽這件事.

雖說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他剛剛被侄女狂暴的氣勢嚇到了.

「波江真是不乖,居然打算對自己的伯父使用暴力.」

清太郎整個人恢複冷靜後說道,像是已經忘記自己才剛宣言要抓侄子當人質.鯨木不知何時拿出指銬,將波江雙手拇指反身扣在她的背後,指示旁邊的男人將她直接搬到車上.

不過波江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對那些男人表示無言的拒絕.

「你要是……敢對誠二做什麼的話……」

她既沒有打算逃走,也不像是服從,而只是為了做出宣言,使盡了全身吃奶的力氣.

「我就把你們全部的人……用刨刀削下皮膚……用鹽酸溶掉肌肉……用刨絲刀從指尖開始磨掉骨頭……就在你們還活著的時候……不,就算殺掉了以後也絕對會這樣做!」

波江對親伯父話說到這個地步,不只是唬人而已

雖然清太郎從波江小時候就認識她,但要不是方才全身感受到波江的殺氣,說不定會以為這只是她在虛張聲勢.

然而現在就不一樣了.

矢霧波江打心底打算實行她剛剛說的事.

只是清太郎即使肯定這件事,也未讓他懷疑起自己的優勢.

以矢霧誠二當作擋箭牌的話,她什麼也辦不到.

因為比起自己的性命,她更以弟弟的安全為優先.

而這點清太郎也已經確認過了.

「你話說得真難聽啊,波江.」

「……」

「言行這麼粗魯,會被誠二討厭的哦!只不過本來對誠二來說,他眼中就只看得到『頭顱』而已.」

聽到清太郎像是挑釁的話,讓波江的殺意更加沸騰起來.而站在她身後的鯨木,只是在眼鏡後方,微微眯細了她的眼睛.

從那天起——矢霧波江的行蹤就從池袋街上的「表面」消失了.

就連在臨也跟前亦然.

她那份比起自己更加重視,深愛弟弟的心情,依舊持續著.

♂♀

同一時間 來良綜合醫院

夜已深,會客時間已經結束的大醫院候診室.

本來應該不會有人的場所里,現在有十個左右的人面色凝重地坐在里頭.

而在其中一角,可以見到園原杏里和狩沢給理華的身影.

這時門田已經在接受第二次手術.目前他的意識尚未恢複,來去于加護病房和手術室之間.

門田的父親下班後就待在手術室前的等待區里,而家族以外的人,就只能在這個綜合候診室中,為手術的順利與否感到焦急.

雖說保住一命,卻還是不能預測接下來的發展.

從手術開始後的緊繃氣氛,已經持續了一小時以上——

似乎相當擔心地低著頭的杏里旁,狩沢悠悠地開口道:

「小杏里,你可以不用那麼勉強,只是在這邊干等很無聊吧?」

狩沢顧慮在醫院里的關系,用只有杏里才聽得到的音量低聲說話.

而聽到她這樣問,本來聲音就很小的杏里,比平常更小聲地回答她:

「不會,請讓我待在這里.」

「你也真奇怪,如果是平常就受他照顧的我,或是暗戀小田田的小梓梓和鈴鈴待在這里就算了.」

叫做小梓梓和鈴鈴的兩個女孩,是狩沢一同COSPLAY的伙伴,大概和杏里同年或者多個幾歲.這幾天當中,杏里不過才和她們見過幾次面,狩沢就把她們單戀門田的事當著本人的面爆料出來.

她們兩人面容憔悴,已絲毫不見那時候泛淚敲打著狩沢「怎麼隨隨便便就把這種事說給別人聽啦!」的模樣;兩人只是肩並肩,坐在候診室最前面的椅子,不斷祈禱門田平安無事.

「不只她們,對小田田有意思的女孩可多著呢.雖然本人遲鈍到不行,完全沒有注意到,但他意外地超受歡迎哦!」

狩沢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一樣,對杏里露出如往常的笑容.

「小杏里,你昨天也幾乎沒睡吧.真對不起啊~這真的不是你應該煩惱的事.」

「沒有這回事,門田先生也幫助過我好幾次……」

——不僅是我,還有竜之峰同學跟紀田同學……

杏里心中如此想著,但沒說出口,接著轉移話題向狩沢問道:

「狩沢小姐才是,連小睡一下都沒有不是嗎?」

杏里回家過一趟,因為聽說手術的事,才又回到醫院里來——

在候診室遇到的,就是帶著深深的熊貓黑眼圈,對她笑著的狩沢.

不只是狩沢,先前談論到的小梓梓——也就是筒川梓和其他人,也看起來像是幾乎沒睡的模樣.聽說就連門田的父親也是徹夜未眠,白天完成工作後就直接回到等待區前,連個盹兒都沒打.

「我就算了,其他聚集在這里的人,都是打從心底比起自己的身體還更擔心小田田哦.某方面來說,盡是些沒有小田田就活不下去的人啊.」

「咦……?」

「小田田這個人啊,該說是照顧人的天才嗎?還是只是無法忽視有困難的人,實在是個典型到不行的濫好人,連最近的漫畫里都慢慢沒有這種角色啦.不過被這個老派好人幫助過的人,可是難以計數.」

聽到她這樣說,杏里再度想起這一天以來發生的事.

小梓一行人聽到門田出事的消息,震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她們冷靜下來後,便跟著狩沢來到醫院——結果居然在不論是會面時間還是診療時間都已經過了的醫院前,已經聚集了不下十幾二十人.聽到這些全部是擔心門田而趕來的人,杏里再次為門田京平這個人所擁有的「力量」感到驚訝.

保住一命的消息傳來後,人數就慢慢減少下來——即使如此,杏里依然耳聞今天一整個白天,為了探視門田而到醫院的訪客絡繹不絕.

「只是來了也會被拒絕會面啊.真是的,醫院也覺得很困擾吧,全是些沒考慮後果就跑來的人,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狩沢的笑容溫和,對著杏里溫柔地說話,幾乎要讓人忘掉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

看著狩沢的笑容,杏里感覺自己的緊張和擔憂漸漸緩和下來.

然而與此同時——在她心中,一個疑問油然而生.

聚集在此的人們,以及白天來探視的幾十名訪客.

這讓她強烈感受到門田的人望,但杏里依然無法擺脫某個不對勁的感受.

因為說到門田所照顧的對象時,馬上就會聯想到的那些人都沒有出現.

一開始杏里以為他們應該和門田的家人一起待在等待區,然而這樣一來,狩沢在這邊就很奇怪.

杏里猶豫了好幾分鍾要不要問出口,結果輸給從內心深處湧現的「不好的預感」,而提出了這個疑問:

「請問……游馬崎先生還有……嗯,開廂型車的那位,他們呢……?」

一問出口,短短幾秒鍾之間,狩沢移開了視線.

接著取代直接的回答,她繼續說著方才談論的內容:

「……小田田他啊,雖然很常發脾氣,但實際上非常會照顧人,是個濫好人~」

「?」

「就算是那些平常會被人瞧不起的一事無成的家伙,只要一被他認定是伙伴,就絕對不會被他拋棄.如果想要做壞事,就一定會被他好好地教訓一頓.」

杏里注意到狩沢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小田田他是我們的支柱……同時也是我們的『刹車器』.」

「刹車器?」

狩沢沒有看向感到疑惑的杏里,而是面對天花板,平淡地選擇適當的字眼說話.

不知何時起,她的臉上已經不帶感情.全身散發出來的感覺,就像一開始在她自己的家中,得知門田出意外的消息時一樣.

「我本身相信小田田比一般人頑強一倍,所以我會待在這里,不盡然是因為擔心小田田.」

「那麼為什麼……」

「我之所以會待在這里……是因為想早一秒看到小田田清醒.」

「?」

狩沢對著更加疑惑不解的杏里說道:

「然後我就要打電話給小游馬或是渡草仔以及其他人,通知他們『小田田已經清醒,沒有事了』.」

語調冰冷.

狩沢的聲音明明就不帶有怒意,杏里卻因此感到壓迫.一年前的杏里,說不定會把這種語調歸成「與自己無關的事」聽過就算.然而如今,她已經建立起和別人的關系,變得能夠察覺到蘊含在語氣當中的冰冷怒火了.

狩沢稍稍歎了一口氣看向杏里,對著她露出自嘲的笑容.

「不這樣做的話,就沒有辦法阻止大家.」

「阻止大家……?」

不可以再問了.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但這當兒她已經無法打斷對話,而是促使了話題的繼續.

接著狩沢便以杏里以外的人無法聽聞的音量——

爽快地說出了答案.

「我猜要是大家比警察快一步抓到肇事逃逸的犯人……應該就會把那個犯人殺了吧.」

「……唔!」

「尤其是小游馬,他只要一發火,除了小田田之外,沒人制止得了他.」

杏里很清楚,此話並非誇大其詞.

因為開口說出下句話的狩沢——已經恢複了平常的笑容.

「因為就連我,也打算這麼做啊.」

那張笑臉,反而讓杏里本能地感受到這句話的真實性——堵得她最後只能啞口無言,除了接收狩沢的話以外,什麼都辦不到.

外頭開始傳來陣陣雨聲,讓安靜的醫院里,氣氛變得更加陰濕.

手術結束的通知還沒傳來,自然表示門田尚未恢複意識.

環繞在自己周圍的不安定氣氛,讓杏里心中湧現另外一種擔憂.

——我希望不會有這種事……

——但是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在竜之峰同學和紀田同學身上……

這只是她「不好的預感」,並不代表有任何證據.

但是她親眼所見這半年以來發生在她身邊「不好的發展」,讓她覺得事態似乎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就算拼了命地否認它,也仍然沒有東西能幫助她消除這份擔憂,漸漸變強的雨聲在她的身體里持續跳著舞.

仿佛隨著罪歌的節奏,在她體內唱起「愛的語言」.

♂♀

都內某處 公園內

接近池袋某個市區的中央公園.

便利超商前面,聚集了鄰近串灘高中的學生.

串灘高中是附近有名的不良高中,過去與池袋的來神高中並稱.

只不過隨著平和島靜雄畢業,加上來神高中藉著合並而改稱為來良學園之後,原本給人不良高中的印象便消失了.讓現在的串灘高中成了附近最為著名的不良高中.

而在那群不良少年之中,被當作三年級核心成員的狠角色聚集到超商前不久後,天空開始陣陣下起雨來.方才淋濕池袋街道的雨云,似乎也移動到這里來了.

「干,下雨了.」

「還好吧.」

「這個新出的布丁超好吃的.」

駛進停車場車子的引擎聲,傳到這群不在意雨勢,游手好閑的人們耳里.

定睛一看,發現一台朝著這邊駛來的廂型車.

雖然原本應該不是特別引人注意的事,但由于廂型車上一個顯目的造型,吸引了不良少年的目光.

「喂喂,不會吧.」

「居然是動漫圖耶.」

廂型車側邊的門上畫著動畫的美少女角色,硬是吸引了周遭人們的視線.

但是除了其中一個地方印著動畫圖片,從其他部分來看都是普通的廂型車.從這點來看,知道什麼叫「痛車(注:以彩繪或黏貼動漫圄案貼紙等方式來裝飾車身的車輛)」的人眼里,應該會被他們當作「微妙的半吊子痛車」吧.就連不知道「痛車」這個字,不熟悉這方面知識的少年們來看也是一樣.

「稍微來捉弄他一下吧!」

不知是誰朝車子逼近,做好准備等待司機下車來騷擾他.

說不定順和的話,他們還要勒索對方——

但一看到下車的人,站得最近的男人大吃一驚.

原本以為下來的會是個渾身散發阿宅氣息的男人,沒想到卻是個有著銳利眼神的青年,全身散發的氣息怎麼看都像已經習于干架.

——算了沒差.

這些不良少年們不加思索地上前一步,打算隨便捉弄他一下時,廂型車的司機卻早他們一步開口道:

「看你們這身制服,是串灘高中的學生吧.」

「嗯嗯?大叔你說啥啊!」

「是又怎樣?啊?」

面對逐漸逼近他的男人們,司機平心靜氣地說道:

「你們這些人還真是沒變,明明是暑假,聚集的時候卻一定要穿立領制服外套.」

「你說啥?你這小子看扁我們啊?」

一眨眼的時間,司機就被包圍了.

情況看來一觸即發.

僅僅互瞪數秒後,從超商里探出一個大塊頭的少年,打破了這個僵局.

「你們幾個,在搞什麼啊?」

「啊,沒有啦,是這家伙來找碴……」

不良少年們對方才出現的少年謙卑地說明著狀況.看來這個少年應該就是領頭,所以方才正打算出手毆打司機的少年們,先收斂起怒意等待他的決定.

「什麼……!」

領頭的少年眯起眼,打量著被同伴們包圍的男人的臉——

下一秒,他驚愕地瞪大雙眼大叫:

「這……這不是渡草學長嗎!」

「咦!?」

聽到他這麼說,原本包圍司機的少年們也睜大眼睛,再次往司機——渡草三郎的方向望去.

「哦……沒記錯的話,你是倉川家最小的弟弟吧?」

「過去我老哥多謝您的照顧了!怎麼了嗎?這些小子有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

「對……對不起!我們沒認出您是學長!」

少年們被大塊頭的少年一瞪,慌慌張張地低下頭來.

不過渡草擺手制止正要低頭跪下的少年們,平靜地開口道:

「別介意,我也不過只是個普通的學長,不是為了朝小我五屆的人擺架子才來的.」

「感……感激不盡!」

看來是個輩分關系相當明確的高中,學弟們不斷地低頭道歉.叫作倉川的領頭少年只低頭敬禮一次後,緊張地問道:

「那個,今天學長是為了什麼事而來的呢?應該不是碰巧經過吧?」

「哦……也沒什麼,只是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門田大哥的事嗎?」

「什麼,原來連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啊?」

渡草「哈哈」一聲聳聳肩,眼神卻不帶一絲笑意.

「那個……如果是要逮犯人的話,我們雖然也很想要幫忙……」

倉川支吾其詞,渡草只是「算了算了」般擺擺手.

「我知道,畢竟現在我是DOLLARS嘛.你們應該不想要傳出『串灘高中和DOLLARS是一掛的』這種亂七八糟的流言吧?我自己也是串灘高中的校友,這種顧忌我是懂的.」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聽到難以啟齒的話被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倉川再次深深地敬禮.

接著他心中浮現了新的疑問.

「那……那個,這樣的話,學長今天為什麼會來?」

渡草看著學弟困惑的樣子,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低聲道:

「也沒什麼,只是想說可能會對你們就業之類的事情,造成一些困擾吧.」

「?」

「學長開車將人拖行致死的那天起……會讓串灘高中的風評變差吧.」

「比起已經畢業的校友,我想應該先對在學中的你們道歉才對.要是有個萬一,就由你代我向大家說一聲吧.」

「……呃!?」

聽到渡草淡然地選著用字說話,以倉川為首的少年們面面相覦.

「拖…拖行致死……您是說要殺死撞了門田大哥逃跑的人嗎?……這是開玩笑的吧?」

渡草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抬起頭望著從天而降,逐漸變大的雨滴,開口道:

「沒有啦,因為小琉璃遇到的追蹤狂,沒有讓她受到多大的傷害,所以我打算撞死他就了事……」

——小琉璃是誰?渡草學長的女友嗎?

少年們對新出現的名字感到困惑,但面對渡草無聲的壓力,他們連問出口的膽量也沒有.

「但是撞了我們的同伴卻肇事逃逸這檔事啊,我就只能讓那個犯人好好見識什麼叫作地獄了,是吧?」

聽到渡草笑著這麼問道,少年們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面對後輩那樣的反應,渡草臉上笑意依舊,說道:

「所以啊,要是肇事逃逸的家伙是你們的人,還希望你們不要包庇他啊.我想要拜托你們的事就只有這樣.」

落在廂型車頂的雨聲變得激烈之時,渡草最後只說了一句話,留下僵硬在原地的學弟們,直接回到駕駛座上.

「畢竟我遺不想輾死我這群可愛的學弟們啊!」

在他催車離去,雨勢也變大了之後,少年們一時間還無法動作.

等到感受到身體淋濕,他們才突然回過神來.

而那時已不見動漫圖案的車輛,讓少年們產生了方才發生的事像是一場夢般的錯覺.

他們同時也希望,若是籠罩在學長笑容上的殺意,也是場夢的話就好了.

♂♀

都內某處 立體停車場

變強的雨聲在街道上回蕩,在街道外圍的某個KTV包廂的大房間里,聚集了十來個青少年.

他們並非同時浩浩蕩蕩地進入房間,而是稍微間隔一點時間,陸續進入已經預約好的房間里.

雖然走進去的時候各自穿著不同的服裝,但他們一進到房間里,就紛紛戴上新的配件.

有人是嵌入黃色貓眼石的戒指.

有人是黃色的護腕.

有人是黃色鏡片的太陽眼鏡.

有人是黃色的皮帶.

然後坐在大房間里最內側的少年——紀田正臣——明明是大熱天,他的脖子上卻系著黃色的領巾.

「還沒到的就只有谷田部了吧.」

正臣靠上椅子,一派輕松地說著.

但是聚集在此處的成員,不論是誰都清楚這個輕松只是表象.

待在這個室內的人,都是名副其實的「黃巾賊」成員,他們沒有唱歌,而是不斷地依照進來的順序,向正臣報告街上的情報.

包含KTV包廂的服務員在內,他們使用這個KTV包廂進行黃巾賊集會的這件事,並沒有外泄.

現在聚集于此的是「黃巾賊」的初期成員,都是正臣一轉學到這里就認識的人們.

半年前與DOLLARS對抗的那場騷動里,他們被法螺田一派——原「藍色平方」的成員排擠,好幾人甚至受到暴力手段的迫害.

即使如此——接受紀田正臣召集而前來的「初期成員」倒是一個也沒缺,全部回到他的左右.

在那之中甚至還有一部分的成員,打從一開始就沒參加半年前的對抗.

這些成員同樣就讀來良學園,是正臣的同學.

他們幾個不僅知道正臣和竜之峰帝人及園原杏里這兩人,過起「重新展開的生活」,也知道關于三島沙樹的事情,所以不要說是拉攏他回來,他們也沒有和他接觸,彼此裝成陌生人,過著各自的校園生活.

但是——這次就不同了.

他們直接接受了紀田正臣「複活黃巾賊」的邀請.

從以前就寄予正臣深厚信賴的他們,歡欣鼓舞地聚集到他的身邊——即使人數不到半年前的數量,但以結果來說,「兩年前的黃巾賊」毫無窒礙地複活了.

由正臣的角度來看,這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因為自己曾一度舍棄黃巾賊,而之後為了抓住砍傷杏里的砍人魔,回到黃巾賊時,還因為沒有注意到法螺田一行人——「藍色平方」的暗中活躍,害得自己的同伴們陷入危險.


他並不認為光憑「請原諒我」就能夠了事.

他做好了心理准備,要讓對方毆打自己到爽快為止,甚至也預想對方會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才來召集大家.

但是他們並沒有要求正臣謝罪,單純地因為正臣的「回歸」感到高興.

正臣反而因此感到愧疚,于是將某個決心藏于胸中,在首次的召集中向所有人說道:

——「我以黃巾賊的身分回到這個街上,是我的任性.」

——「我有一個和你們一樣重要的伙伴,朝著奇怪的方向走偏了.」

——「我打算即使痛毆他也要阻止他……可是只有我一個人,大概什麼都辦不到.」

——「所以,雖然對你們很抱歉,但我想請你們稍微借給我力量.」

——「請讓我……為了一己之私利用你們.」

然後——黃巾賊的初期成員,接受了他的「一己之私」.

——「真是的,將軍不是打從一開始就總是這樣嗎?」

——「對嘛對嘛,你不是也都放任我們要求你幫忙嗎?」

——「不管怎樣,和將軍大鬧一場也超好玩的嘛!」

——「將軍,你要是道歉的話,我反而就不干羅!」

——「話說回來,我們應該還是可以叫你『將軍』吧?」

不論是那些自始至終都敬仰他的人,還是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會互虧對方的來良學園同學們,即使反應各異,都還叫他「將軍」這個綽號.

——「我這才想到,你們還是別叫我『將軍』吧,實在很丟臉耶!」

——「現在才這樣覺得啊!」「這可不行啊!」「誰理你!」「你可是我們一生的將軍啊!」

看到他們的笑容,正臣才徹底醒悟了.

從此刻開始,我就是竜之峰帝人的敵人了.

若是他讓「DOLLARS」這條線給纏繞住,因而迷失自我,那就由我來砍斷這條線.

為了救他,我要成為他的敵人.

正臣不讓自己的覺悟變得軟弱,向所有人宣布:

——「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們所有人.」

——「我希望這件事只有在場的各位知道,請你們務必保密.」

——「那個我即使痛毆他也要阻止的家伙,他的名字是竜之峰帝人.你們應該有人本來就知道了吧.」

——「他就是……『DOLLARS』的創始者.」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以上的時間.

如今在公諸帝人的真實身分之後,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正臣並不後悔.要說感到後悔之事,就是他在看到帝人被「To羅丸」的首領指稱「你沒有身為領袖的才能」時,沒有叫住當時落寞的帝人,就直接離開了.

那時如果有出聲叫住他,就算彼此互相傷害也好,說不定帝人的性格就不會崩壞到這種地步.

雖然根本的原因之一,在于自己選擇從帝人和杏里的眼前消失.當時正臣對于這個行為也感到迷惘,但以那時的精神狀態來看,在自己的心中,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正因如此,現在才不能夠善罷甘休.

不可以再逃避了.

就算扮黑臉,也必須將帝人從泥沼中拖出來.

而在那之前,也盡量不要讓杏里無謂地擔心.

正臣考慮到必須先掌握街上的正確情況,以及盡可能地召集起過去的成員們.于是目前就和同伴展開行動,像這樣幾乎每天聚集在KTV包廂里,互相報告進度.

今天也是僅僅差了一個谷田部就全員到齊,而且預定在交換完各自的情報後,立定今後的方針.

「是說,谷田部那家伙也差不多該來了?」

聽到正臣這樣說,其他的成員面面相覷.

「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打電話給他看看.」

他們似乎都想起了半年前的事,心中閃現一絲不安.其中一名同伴面露緊張神色,拿出了手機——

然而正臣的手機比他早了一步震動起來.

「……是谷田部.」

聽到看著螢幕的正臣如此說,每個人都放下心來.

「哎,是怎樣啦——遲到了哦——」

黃巾賊的成員們隱約可以聽到手機另一端傳來像是谷田部的聲音,于是更加安心——但下一秒正臣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大房間里的眾人之間彌漫著緊張氣息.

「……嗯,這樣啊.……不,無妨,你就帶他一起過來吧.」

正臣口中說著奇怪的話,直接掛了電話.

「谷田部說他在店門口.」

他依舊面無表情,聳聳肩沉聲道:

「看來,我們有位客人呢.」

「哎呀,打擾啦,好幾天不見了呢,紀田老弟.」

幾分後,和谷田部一同現身于房間里的人,就是背著登山背包,和平常相同打扮的游馬崎.

不過以他只有一個人行動這點,可說是非常奇怪.

他平常都會和門田他們共同行動,而逛書店和動漫商店時,也幾乎都和狩沢一起.

但是正臣也知道,門田現在處于無法和他同行的狀況.

「沒想到游馬崎兄會來到這里呢.」

先不論已經見過好幾次面的正臣,周圍的人們明顯地表現出相當程度的緊張.

雖說對方只有一人,但是數年前就是黃巾賊的眾人,知道游馬崎原本是藍色平方的人.加上他們也知道游馬崎是救出正臣戀人沙樹的人,所以只能懷抱著複雜的心情看著游馬崎.

除了他們之外,唯一可以平等和他說話的正臣,對著訪客問道:

「你還真清楚這個地點.」

正臣一開始就詢問最關鍵的問題,而游馬崎也爽快地答道:

「這個嘛,說來也很不好意思啦,他叫做谷田部嗎?我跟在他後面來的.因為他是紀田的心腹,所以想說他一定和黃巾賊複活有關吧.」

「……那你從哪打聽到谷田部在哪的?」

「從臨也那里買來的.」

「……那個混帳!」

正臣臉頰微微抽動著,小聲碎念道.

——這樣一來,這個地點下次也得換掉了.

必須要避免讓臨也摸透自己這邊的行動.現在待在帝人身邊,雖然都是黑沼青葉那掛藍色平方的人,臨也不可能不會想辦法介入.從這層意義來看,可以說正臣相當深入理解折原臨也是個什麼樣的人.

話說回來,因為他曾經親身經驗過,理所當然會對其有所警戒.

正臣想起過去,稍微升起一股煩躁,但很快就平複心情,向游馬崎拋出新的疑問:

「那麼你來是為了什麼事?」

「你也真是的,紀田老弟,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游馬崎更加眯細本來就很細長的眼睛,靠上房間的門板笑了出來.

當正臣還在猶豫要不要回答的時候,游馬崎先一步開口道:

「撞傷門田兄的人……是你們嗎?」

♂♀

都內某處

位于遠離都心之處的一棟大樓.

因為某些緣故,現在改建到一半的工程已經停止施工.

水泥制的牆壁和地上,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使用木板制造的地板其中一部分,還有看起來像是彈痕的小洞.

到二樓為止還是一般的大樓外觀,但是在那之上的部分,則是維持施工中的狀態,因為停止建造工程,裸露出的鋼筋在夜色中透出一股詭譎的氣氛.

在這個大樓里,聚集了數個少年.

大部分的人,都是不良少年風格的打扮,相當符合這種圍繞危險氣氛的場所.然而待在這群人中心的兩人,以他們的外表實在讓人無法與這種場所聯想在一起.

有著娃娃臉外表的少年之一——竜之峰帝人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和黑沼青葉說話.

「這里看起來荒廢很久了,是怎麼回事?」

「曾經某段時間生意興隆的公司打算蓋這棟大樓,在那間公司突然破產了以後,這里就直接被放置不管了.不久前好像還在這里發生黑道之間的紛爭,所以除了來試膽的閑人之外,就沒有人會來這里了.」

在笑著回答的青葉面前,帝人拍打著水泥牆.

「把這里當作集合地點感覺的確不錯,只是我有點介意它離池袋有點距離.」

「離遠一點比較好啊,要是在池袋大街上頻繁地集會,我們的所在一下就會被發現了.」

「這樣啊,這麼說也是.」

帝人很快地接受了青葉的說法,然後坐上在房間一隅堆疊起來的建築材料上,打開自己的筆記型電腦,解除睡眠模式.

操作了十五秒後,帝人看似安心下來般點了點頭.

「嗯,看來收得到訊號,這樣就能追蹤DOLLARS的狀況了.」

比起交通便利,對帝人來說「是否連得上網路」這點比什麼都重要.青葉也是在清楚這點的前提之下,才推薦選擇這個地點當作自己人的根據地.

帝人稍微瀏覽了一下網路,蒐集各式各樣的情報.

他幾乎沒有使用筆電的觸控板,光是啟動TAB鍵和各種快捷鍵,就是所謂的——光是使用一支指頭,就能暢游網路之海.

名叫葦切,銀仔和貓仔的藍色平方成員,看到帝人以電動裁縫機般的速度不斷敲打著鍵盤,忍不住發出「超強……」的贊歎聲.反觀青葉,比起快速移動的指頭,他看著不斷變換的畫面和帝人的眼睛,因為另一件事感到驚歎.

——這些他都能全部讀進去嗎?

不管打字的速度再快,為了閱讀螢幕上的資訊時,也不得不停下動作.但是帝人卻幾乎沒有在一個畫面上停下數秒以上,就算有例外,當他維持在同個畫面時,也是由于他正在輸入自己的文字.

來回觀察著不斷改變的畫面上的資訊與帝人的臉,他那雖稱不上忙碌但相當投入的模樣,讓青葉半分傻眼地感到佩服.

接著帝人放慢敲打鍵盤的速度,神色變得陰郁,低聲說道:

「今天一整天,發生了相當嚴重的事.」

「你說DOLLARS嗎?」

「嗯,應該是門田先生那件事的影響吧.」

事實上,DOLLARS在街上的動向,的確有一些不安定.

不管本人再怎麼否認,門田被當成「DOLLARS」重要人物的說法並沒有錯.

以結果看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想要藉DOLLARS為名隨心所欲的那些人的眼中釘.

可以說現在那些帝人和青葉等藍色平方的人需要用「暴力」壓制住的人們,光是靠門田的存在本身,就能讓他們退縮.

——要是再多個五位像門田那樣的人……DOLLARS說不定就不會演變到這步田地.

帝人不斷想著這樣的事,繼續敲打著鍵盤.

DOLLARS的留言版上,也有某些人為門田負傷一事露骨地表現出欣喜,在那之中甚至出現了「門田就快掛了,今天飯也特別好吃啊!」一類的留言.

帝人把留下這種留言的人,全都用他的管理人權限設成禁止訪問.

以前說不定會放置不管,但現在的帝人沒有任何顧慮地實施起拜訪者管理.這點也是他心中明確的改變之一,但本人並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帝人對于DOLLARS以自己所不期望的方式存在而感到厭煩,于是更加積極地整理起情報來——

「……?」

但是看到某個留言後,帝人的手就完全停下了.

青葉對于帝人凝視著留言版的留言感到不對勁,于是自己也靠近螢幕一看——

寫在那上面的情報,對于青葉而言,確實相當有意思.

♂♀

都內某處 KTV 包廂

「……不是我們,你覺得我們看起來像是擁有車子的有錢人嗎?」

他們正討論門田的那起肇事逃逸事件,是不是「黃巾賊」的傑作.

針對游馬崎所提出簡單明快的疑問,正臣聳聳肩否定.

「算了,我也能理解你質疑我們的心情.這件事在我到門田兄那邊去後,沒多久就發生了.說真的,要是我處在游馬崎的立場上,多少也會懷疑是不是我干的……」

「不不,我沒有在懷疑紀田哦!」

「咦?」

「你的事我多少還算了解.雖然紀田老弟可能稱不上是個好人,但也不是人渣.你在我心中的角色形象,可不是像泉井那類會對沙樹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游馬崎用著「角色形象」這類很有他風格的措辭,緊接著提出下個疑問.

「只是就算我了解你是怎樣的人,並不代表我了解現在的黃巾賊.組織之中混入危險分子,或是有角色在領袖不知道的地方暴走起來,這種事不管在漫畫還是現實生活中都很常見,是現實和虛構的BORDERLESS ZONE啊.即使如此,紀田你還有辦法保證嗎?」

「這個嘛……」

「你應該沒有辦法否認.你從半年前就應該也有感覺了吧?」

「……」

正臣沉默下來.

「而且在網路上,也已經有你們再次結成的消息了.」

「……」

「那里頭甚至有人鼓吹要對黃巾賊發動先攻.」

「……這樣嗎?」

正臣表情僵硬地繼續聽著.于是游馬崎緊接著告訴他現狀:

「事實上在砍人魔事件的犯人還沒抓到的前提下,網路上的傳言都不把DOLLARS和黃巾賊之間的斗爭當作已經落幕.」

〔插圖〕

游馬崎像是在介紹動畫的劇情大綱般,在當事人面前平淡地述說半年前的事件.

「如果把這場斗爭以漫畫或小說比喻的話,當黃巾賊東山再起時,以『讀者』的角度來看,就會認為砍人魔果然和DOLLARS是一掛的.所以為了報複,黃巾賊在這次勢必要擊潰DOLLARS吧.為了這個目的,所以他們才會駕車撞傷DOLLARS中的赫赫有名之人……讀者會這麼想吧.」

「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也就是黃巾賊東山再起一事,代表著你已經做好被懷疑的……心理准備了吧?我是基于這個前提來向你確認的.……紀田你們能夠發誓與門田兄的車禍一點關系也沒有嗎?」

黃巾賊當中的一人,似乎看不下去插嘴道:

「你這小子,給我差不多一……」

「無妨.」

阻止他的是紀田.

他靜靜地調整呼吸,環顧室內所有成員們的面孔,接著對游馬崎清楚地說道:

「我不僅相信所有人,而且也能發誓不是我干的.要是我的同伴們真的開車撞了門田兄的話……」

「真的撞了他的話?」

「……到時候我就任憑你宰割.」

「……」

游馬崎沉默了一下,微微扯動嘴角,伸手放在門把上.

「我懂了,就相信你吧,我會找出真正的犯人.哎呀,真是抱歉,我還懷疑紀田你們.」

「不……請不要介意,我們也是,如果知道什麼消息一定馬上通知你.」

「那就拜托了.真是的啊,犯人不是紀田老弟太好了.」

臨走前,游馬崎看著堆在桌子一腳的歌本,滿心歡喜的樣子開口道:

「那本動漫歌本的封面,是乃木坂春香哦.」

「呃……啊……嗯啊.」

正臣心想大概是動畫的名字或是什麼的吧,敷衍地回應他.

雖然正臣反應如此,游馬崎還是對著他揮揮手,最後補充說了一句話,就離開了KTV包廂.

「我可以不用把白銀星屑的肖像燒掉真是太好了.」

留下令人不解的話後,游馬崎就離開了.

房間內持續了一小陣子的沉默,接著其中一名同伴面色緊張地向正臣說:

「在我們撞了門田的這種謠言傳閱之前,是不是先追上去把他干掉比較……咿!?」

正臣使勁地往同伴的腦勺一拍,帶著警告的眼神答道:

「笨蛋,要是做了這種事,只會讓旁邊的人更加懷疑我們吧.」

「說……說得也是.對不起.」

「而且要收拾掉游馬崎,哪是那麼簡單的事.」

「可是,他看起來超弱的啊.」

對此感到疑惑不解的同伴表示出不能認同的態度,正臣還是一臉嚴峻,深吸鼻子發出嘶的一聲.

「你們這些人是鼻子都堵住了嗎?」

「咦?」

聽到正臣這麼說,他們也都仔細嗅起周遭的空氣——

「這……是……汽油嗎?」

「燈油吧.不過不管哪一個都是易燃物的味道沒錯吧?」

聞到稍微殘留下來的有機溶劑味道,黃巾賊的成員們不禁膽怯.

「這表示他在口袋和登山包里都塞了許多東西,要是真的是我們撞了門田兄,那麼他一確認這件事後,就要把這個房間整個……」

「對了對了,我忘了說一件事!」

此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打斷了正臣的話.

「嗚哇啊啊!?」「咿咿!?」

再次從門後探出頭來的游馬崎,讓方才緊張到停止呼吸的少年們驚叫出聲.

「怎麼啦?這麼驚訝,該不會在我的後面有美少女幽靈……?」

游馬崎已經完全恢複平常樣子.

但是他的身上——特別是登山包的附近,的確傳來一股像是燈油的味道.讓少年們後背冷汗直流.

「沒那種東西啦.游馬崎兄,怎麼了嗎?」

「啊,對了對了紀田老弟,有聽說過那件事了嗎?你們應該……也和那件事無關吧?」

「什麼?」

正臣不清楚他所為何事而皺起眉來,游馬崎自顧自地一邊發出「嗯嗯」的聲音頷首道:

「哎呀,我也是剛剛才看到DOLLARS的留言版……該說很令人驚訝呢,還是說時候到了呢……」

「你在說什麼事?」

正臣催促他講重點,于是青年說出那個消息,而他的眯眯眼稍微發亮起來.

「聽說平和島靜雄總算被警察逮捕了哦!」

♂♀

都內郊外 廢棄大樓 二樓

「平和島先生居然被逮捕了……真的嗎?」

雨聲就像背景樂般,響徹整個廢棄大樓內部.

帝人看到DOLLARS留言版上寫下的某個情報,一開始還懷疑是不是假的.

「平和島靜雄遭收押!」

帝人腦海浮現寫著這些字眼的報紙標題.

當然事實上這件事不會真的成為新聞.但是在帝人心中,這就和有名人因為吸食大麻遭到逮捕一樣,是個相當沖擊的事件.

的確,他毀損公物的次數不勝枚舉,多到令人在意為什麼到目前為止都沒被抓.但是基于最近聽說他的個性變得較為圓滑,所以對帝人而言,這次他遭到逮捕反倒讓人感到意外.

「這還只是寫在留言版上的文章,並不能代表什麼哦.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逮捕了啊!說不定只是被警察帶走,要做筆錄而已.搞不好是有人只不過撞見他進到警察局里,就把留言寫得過于誇張了.」

聽到青葉冷靜的批判,帝人也略為應聲附和:

「也是,到目前為止可能還只是謠言……但是寫下這則留言的人,至今的留言可信度都還滿高的.」

「……你該不會把DOLLARS成員的昵稱和他們發表的內容一個一個都記下來了吧?」

「無法記下全部,只能夠記下比較顯目的人.」

如此說道的帝人表情似乎有些不安,看起來就像是一般高中生正為自己的朋友擔心著.

就算宣稱這名少年是DOLLARS的創始人,大部分的人都會一笑置之吧.

但是聽了他接下去說的話,說不定對他的印象就會完全改觀.

「不過……真的是太好了.」

「什麼?」

青葉困惑著到底哪里好了,帝人見狀,臉上浮現溫和的笑容說:

「就算平和島靜雄真的被逮捕,他也已經退出DOLLARS了.」

「……」

青葉並沒有藉著傳聞以外的方式來認識平和島靜雄這個人過.

不過,就算平和島靜雄是個敦厚溫和的人,被本人聽到那句話,帝人就算被毆打也不意外吧?青葉這麼想的同時,再次確認了這一點也是竜之峰帝人其內心「已經崩壞的部分」之一.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介入而崩壞,還是一開始就已經崩壞了.

但是青葉也認同帝人所崩壞的部分,正是最適合自己這種人的「躲藏處」.

因此青葉心想,自己說不定對于帝人,展現出「部分的」——真實而純粹的誠意.

他是自己利用的對象,也是敬畏的對象.

到目前為止青葉所接觸的人們中,竜之峰帝人明顯是個異質的存在.

——的確會讓那個人類狂熱愛好者感到欣喜.

青葉隱藏內心深處的想法,向帝人說道:

「不過帝人學長,你打算怎麼做呢?」

「什麼怎麼做?」

「門田先生住院而平和島靜雄被逮捕了哦!若將DOLLARS比喻成調理前的肉品,門田先生就是防腐劑,而平和島先生應該是包圍住肉的火吧?在門田先生的審視下,肉就不容易腐爛,至于打算從旁叼走的鬣狗,則會因為畏懼靜雄而不敢出手.于是帝人學長本來應該可以在這段時間內,好好地切開肉,隨心所欲地烹煮它的.」

「相當生動的比喻呢.」

帝人苦笑著,青葉用手指撫上水泥牆的燒焦痕跡繼續說:

「要是現在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在料理好之前肉就要腐敗了哦!」

「所以你想要說什麼?」

「把肉安置在野獸看不見,也不容易腐敗的陰暗處……潛藏在地下——這就是我們到目前為止所選擇的做法.不過這並非帝人學長所希望的DOLLARS樣貌,對吧?」

「唔——大概是吧.」

帝人些微思考了一下,同意青葉做出的比喻.

于是青葉背對帝人,兩手張開揚聲道:

「我認為DOLLARS就是一個不論是誰都能跨越各種立場彼此互助的團體.即使有限制,在彼此看不到臉的網路上共享情報……這真的非常有魅力.」

「?」

「所以在聽到門田出事的消息,感到DOLLARS面臨了危機的時候……我忍不住就這樣想:門田先生和平和島先生可說是DOLLARS的象征,那就尋找能夠代替他們作為『門面』的人,請求他們的協助……」

「DOLLARS的象征?」

帝人將手撫上嘴,認真地思考青葉所指何人.

「不能夠正大光明出現,所以可失去的事物也不多,能夠自由行動的存在.」

青葉像是給予他提示般,在廢棄大樓的樓層里邊走邊繼續游說著.

青葉的藍色平方同伙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他們聚集在大樓內部靠牆的位置,不懷好意地笑著,觀察著帝人和青葉的交涉.

「所有人都知道,卻也所有人都不清楚.符合這個條件,卻又是身為『DOLLARS』當中相當出名的人,不是正好有一位嗎?」

「……該不會……」

啊的一聲,帝人心中浮現了一個人的臉.

正確說來他所想到的並非臉,而是只有身體和安全帽.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應該會爽快答應幫忙DOLLARS的『淨化』.既是正派人士稱羨又充滿謎團的對象,也是侵蝕著DOLLARS的敵人們不知其真面目而敬畏的對象.」

「對吧?無頭騎士.」

青葉說出這個名號的同時——一個「影子」出現在從廢棄大樓通往一樓的樓梯那方,向二樓走來.

除了安全帽以外的身體,都包覆著「影子」本身所做成的騎士服——

那位帝人也熟識的活生生都市傳說,睽違已久地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

「塞爾堤!?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帝人看來是打從心底感到訝異而大叫,他的反應讓塞爾堤思考起來:

——這個啊……

——這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

因為青葉之前跟自己說:「叫你時就上來」她才在一樓等待,沒想到會演變成如此刻意的登場方式.

這下子自己和青葉之間看起來就像充滿默契,被當成志同道合的伙伴也不奇怪.

塞爾堤邊想著這些事而陷入憂慮,為了向帝人正確地解釋,于是自己重新回顧到這里來的過程.

數個小時前——

「請幫我……不,正確來說,是想請你幫助我和帝人學長.」

塞爾堤被叫到行人稀少的地下停車場,和青葉兩人直接面對面.

本來以為對方會帶幾個手下一起過來,沒想到只有青葉一人出現.

——這家伙真大膽.

——還是說,他只是不想讓我看見他同伴的臉?

塞爾堤想著周圍說不定埋伏了人,于是一面警戒著一邊在PDA上打下文字:

『幫助你們?』

「沒錯,你應該也已經知道門田發生的事了吧?」

『嗯,就在你把我叫出來前不久.』

「現在DOLLARS的重要人物不在了,對于DOLLARS來說是一個大問題.我也聽說現在已經有人在趁機作亂了.」

青葉的說法就像個憂心未來的公司經營者,他對著塞爾堤繼續說道:

「如今平和島靜雄也已經退出DOLLARS,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另立一位團體的象征.」

『你是叫我成為那個象征嗎?我拒絕.』

「你理解得真快呢.」

『DOLLARS的優點,就在于它沒有所謂的象征吧?』


——沒錯.我也根本不覺得帝人會想追求那種東西.

雖然塞爾堤把她所想的事明白地化為文字打下,青葉也不退縮.

「我不是叫你永遠當這個象征.你只要當有人想貶抑DOLLARS的名號時出現,讓他們安分下來.然後,幫助DOLLARS過普通生活.只要當那些對DOLLARS有害的人害怕你,而不再搞花樣後,就功德完滿了.」

『從我眼中看來,你就是那個對DOLLARS最有害的人.』

「說不定真是如此,但是我現下可是很老實的哦!」

青葉不帶罪惡感地說道.

塞爾堤在心中歎了口氣,決定換個問題:

『你的目的是什麼?』

青葉接近帝人的當下,塞爾堤正好從角落目擊了此事.

但是卻沒有看到在那之後,帝人做出某個結論的當下.

這個人真的和帝人結盟了嗎?如果真是如此,他是怎麼說服帝人的?塞爾堤不論黑沼青葉這個少年有多大年紀,對他都抱有強烈的戒心.

——這個人真的跟臨也很像.

塞爾堤並不會和青葉本人說,但她的確這樣認為.

針對塞爾堤的疑問,青葉深思了數秒後,淡淡地微笑起來答道:

「悠游的空間……」

『什麼?』

「我們想要可以自由自在悠游的空間,只是這樣而已.嗯,當然這只是個比喻.」

『再說得清楚點.』

塞爾堤總覺得好像能理解對方想表達什麼,不過在此妥協的話風險太高了.總之先要求青葉解釋.

但是青葉先表示了「要化為語言並不容易」,半分不確定地選擇自己的用字.

「就像在反抗期中乖僻別扭的人才會有的情緒,只要再過五年就一定會消失.該說我們想要試試看嗎?不知道這種感情,可以升華到什麼地步……」

聽到青葉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著,塞爾堤傻眼地將PDA秀給他看:

『什麼「難以化為言語」,簡單講就是想要作亂嘛.』

「如果是這樣,就會再多鍛鏈自己的身體,然後去找平和島靜雄的麻煩.只是想要欺凌弱小的話,也不用進DOLLARS里,單憑自己人就能隨心所欲地來了.」

『那你想怎麼樣?』

「所以啊……對,『想要悠游』這句話,最能夠符合我們的想法.」

瞧他說得頭頭是道,塞爾堤決定不再針對此事追究下去.

而反過來確認另一件事.

『真的好嗎?就算我接受你的提議,我也不打算按照你的指示行動.說不定我會把你當成最有害的對象,然後率先解決掉藍色平方.』

「沒有關系.只是我想,到時候會連帝人學長也一起解決掉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帝人和你們幾個不同.』

「……無頭騎士,你了解帝人學長多少?」

——咦……

——這麼說也是.

『不,那個,我和他是一般朋友……』

塞爾堤語帶掩飾地邊寫邊思考著.

自己只知道竜之峰帝人的隱藏身分和他性格的其中一個面向.

而那就是他身為DOLLARS創始者的身分,以及他僅僅一部分的個性.雖然自己對于園原杏里是罪歌,還有帝人周遭的其他事都知之甚詳,但是關于是否了解竜之峰帝人本人卻很難說.

而且杏里來找她討論過關于「帝人的狀態不對勁」這件事,成為一道荊棘將塞爾堤所認識的帝人樣貌切割開來.

『這個,我的確不能說非常了解他那個人……』

「那麼你不了解帝人學長現在的樣子,卻作出許多評斷,不是很有問題嗎?」

對方戳到自己的痛處,讓塞爾堤深思起來.

接著使勁點點頭後,在PDA的畫面上,書寫下給青葉的提議:

『要不然就請你先讓我和帝人談談,剩下的之後再說.』

于是就到了現在這個情況.

——嗯,沒錯.

——當時再那樣下去就要如他的意了,于是才會提出那種要求……

「咦?唉,咦?這怎麼回事!?印象中青葉和塞爾堤在工廠見過一次沒錯……但什麼時候認識的!?啊,不對,從相遇那天起說認識也算認識,但是怎麼說,你們感情很好嗎?是這樣嗎?是怎麼樣啊,塞爾堤!?」

帝人來回瞧著青葉和塞爾堤,像只小狗般慌張.

——……

——帝人跟之前一樣嘛.

塞爾堤都做好了帝人可能剃了個龐克頭,穿上鉚釘皮夾克的心理准備,結果定睛一看,他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之前那個溫吞的娃娃臉少年.

塞爾堤對著搖搖晃晃跑過來的帝人,先以往常的態度向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帝人.』

「好久不見,只是你怎麼會在這里?」

塞爾堤正要回答帝人的疑問,在打下字前青葉就從旁插道:

「我和她之前在街上偶然相遇,于是就為了黃金周的事向她道歉.那個時候交換了郵件地址,所以我們偶爾會聯絡.」

——這小子臉皮真厚.

他溜進大樓公寓里和新羅有些過節的事實明擺在眼前,青葉卻堂而皇之地睜眼說瞎話.

——的確我說過那晚的事,會對帝人保密……

——算了,現在就先順著他的話吧.

——給我記住……

塞爾堤一邊想著這些事,把寫到一半的文字清除,在PDA上留下短短的一行字.

『總之就是這樣.』

帝人看到塞爾堤的文字後,看似安心下來,撫著胸口轉而向青葉道:

「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你早點跟我說嘛!」

「對不起,我想說嚇嚇帝人學長……」

「你真的嚇死我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到塞爾堤……啊!」

帝人說到這,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小聲地向塞爾堤說道:

「那個,我想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

「我在這里的這件事,你能幫我對園原同學保密嗎?事實上,我之前是向園原同學說我回埼玉的老家去了……」

『是這樣嗎?為什麼要說這種謊?』

塞爾堤感到困惑而向他詢問,于是帝人的笑容染上淡淡的寂寞影子,回答道:

「一方面是我不想要讓園原同學擔心,而且我也不想要讓她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

『……這樣啊.』

塞爾堤簡單地回應後思考著:

——的確要說奇怪也是挺奇怪的……

——說起來他和這些藍色平方的人在這里做什麼?

——是不能跟杏里說的事嗎?

——話說回來,我現在才注意到……帝人是不是常常受傷?

塞爾堤留意到他的臉和身上,有些較近期的傷口,于是擔心地詢問他:

『你多了很多傷耶,被誰弄的?』

——該不會是青葉他們?

——被他們打,然後被迫做很多不合理的事嗎?

——這樣一來,我就當場把這些家伙全都綁起來,然後帶帝人回去就解決所有事了.

她預想著這最單純也最好理解的結果,不如說她甚至這樣期待著.

然而從帝人口中泄漏出來的答案,卻與其完全相反.

「嗯,被一些壞人們打的.」

『啥?』

「明明就是我最應該要好好努力的,可是我卻不會打架,總是變成被痛打的那方.我真的覺得很丟臉也很不甘心……」

看到帝人真心感到難過的表情,塞爾堤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塞爾堤雖然在思考那個不對勁的來源是什麼,卻無法很快地找到答案.

但是她可以確定,對方在做一些奇怪的事.

——青葉說過,為了「淨化DOLLARS」和「以健全DOLLARS為目標」這些目的,他們現在在懲罰有恐嚇勒索行為的人……

——帝人應該不會直接和那些小混混們對干起來吧?

塞爾堤作夢也沒想到就是那個「應該不會」的事,繼續思考著:

——也就是他讓青葉他們阻止有勒索行為的人後,偶然間帝人的身分曝光,被報複了嗎?

——為了不要造成對方的困擾,所以不和杏里聯絡……

這樣一想,話就說得通了,塞爾堤更進一步想:

——那樣的話,我能夠讓那些小混混安分點,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但是不管怎麼說,帝人在做的事的確很危險.

——……等等,只要在這里說服帝人不要做,還解決造成杏里擔心的根本原因,不就一石二鳥了?

——藉由DOLLARS這條線索並沒有辦法獲得「澱切陣內」的情報,但是在那之前若能夠先解決這件事,之後似乎也會比較輕松.

塞爾堤對新羅被襲擊一事所感到的憤怒,並非已經減弱了.

要是現在那個叫作徒橋的犯人或是澱切那個男人出現在她眼前,引爆累積的憤怒,她不知道會對他們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話雖如此,但塞爾堤的性格並不是會因為自己的憤怒就看不見別的事情的類型.

她和門田一樣,本質上都是個濫好人又樂于助人.再者就是對她來說,她還欠竜之峰帝人一個人情.

那個事件,讓她開始覺得就算沒有頭顱也沒有關系.

要是「DOLLARS」不存在,以結果來看,說不定那個事件就不會有解決之道.而且她藉由身為DOLLARS一員而和這條街有了連系,這件事也確實拯救了她的心靈.

——我要怎麼回報這個恩情?

——應該要幫帝人嗎?還是盡全力地阻止他呢?

塞爾堤感到迷惘,為了導出答案來,她決定先詢問帝人本人的意思:

『在這之前,我想要先請你明白地告訴我……該怎麼說,帝人,你叫青葉他們做事,到底想要做什麼?』

「咦?」

『我只有稍微從青葉那邊聽說一點事,所以想要你親口告訴我.帝人,你想要對DOLLARS做什麼?』

「那個的話,當然是……」

帝人沒有打算含糊其辭,平淡地正要回答.

而塞爾堤滿懷緊張地等待他的答案時——

喀錚!

一道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廢棄大樓里,打斷了帝人的話.

別說是帝人的說話聲,這道聲音的力道強勁,讓不間歇的雨聲在那一瞬間都被完全抹去.

因為不知道造成回音的起點在哪里,包括聚集在二樓的藍色平方成員,塞爾堤一行人全都環顧起四周——

接著很快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一點.

「抱歉打斷你們說話啊.」

連結一,二樓間的樓梯.

一分鍾前塞爾堤還待著的地方,傳來鏗鏘有力的男人的聲音——只見那名男人步伐堅定,踏著樓梯上來.

「不管是手機還是電腦,從這兒就沒有辦法看到上頭的字了.」

看到那個男人,帝人和青葉都露出了「他是誰?」般的表情.

藍色平方的其他少年們的反應也一樣,對于突然闖入的人感到困惑.

只有塞爾堤看到那個男人後,出現了和身邊其他人不同的反應.

——咦!

——……咦咦!?

她還無法理解這個突發狀況,心中因為過于混亂而大聲驚叫.

——什什……什麼,等等,為什麼他會在這里!?

出現的這名男人,是她先前就很熟識的人.

「沒想到一年內會來這里這麼多次,巧合還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高挑的男人穿著相當高級的西裝,看起來年約三十來歲.

外表雖不年輕但也不到被稱為中年人的地步,反倒是臉上的傷痕令人印象深刻,

他戴著看起來就相當昂貴的有色眼鏡,手握精致刻紋的拐杖,身上的氛圍讓人覺得他就像來自早期的電影制作公司.

雖然手持手杖,雙腳卻不像不良于行.看來先前的聲音,就是這支手杖使勁往水泥地上敲下所發出來的.

〔插圖〕

——啊……啊啊……啊.

「塞爾堤?」

「你認識他嗎?」

不管帝人還是青葉,都注意到她的樣子不太對勁.

雖然有聽到旁人表示關心的問句,但現在的塞爾堤沒有多余的心思回答他們.

——赤林先生!?

對方是她身為搬運工身分時的客戶,平常會委托她配送螃蟹一類的商品.

不過塞爾堤也知道.

對方不是普通的物流業者.

而且依他的職業,還是現在的帝人不應該接近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在這里!?

當然眾人是聽不見塞爾堤心中的叫喊——

突如其來出現在帝人他們面前的赤林,輕佻地開口笑道:

「我不清楚你們在談論什麼,能讓大叔我也加入嗎?」

「你應該不會介意吧,竜之峰帝人.」

網路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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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庫洛姆進入聊天室——

庫洛姆【晚安.】

庫洛姆【沒有人耶.】

庫洛姆【之前在這個時候,應該會相當熱鬧的啊.】

庫洛姆【是因為在這個盛夏里,大家都跑去和家人或情人相聚了嗎?】

庫洛姆【我之前也是煮了火鍋哦.】

庫洛姆【那次真的很愉快.】

——甘樂進入聊天室——

甘樂【晚~安~安~呀☆】

甘樂【大家的偶像,甘樂妹妹登場~☆】

甘樂【哎呀,今天只有庫洛姆一個嗎?】

庫洛姆【晚安.】

甘樂【怎麼感覺好寂寞啊☆】

庫洛姆【就是說啊.】

甘樂【火鍋很棒呢!大家歡樂地聚在一起,比起平常好吃很多哦☆】

庫洛姆【就是說啊.】

甘樂【可是可是,說真的,你會不會很想要和重要的人兩人獨處,然後幫對方呼呼地吹著熱騰騰的關東煮啊?我好想要這樣哦!呀!】

庫洛姆【就是說啊.】

甘樂【啊~我怎麼覺得你回得有點敷衍啊喵?我要把你的臉頰拉得長~長~的哦!】

庫洛姆【就是說啊.】

庫洛姆【話說回來,那個,甘樂.】

甘樂【什麼事呀☆呀啊☆】

庫洛姆【你是不是差不多該從大樓跳下去了啊?】

甘樂【咦咦!?你說什麼啊!我不懂你的意思啊!噗噗!】

庫洛姆【你就是知道意思才生氣的吧!】

——夏洛進入聊天室——

夏洛【安啊.】

夏洛【啊~啊~今天工作量太多累死我啦.】

夏洛【你們還是跟之前一樣感情很不好呢.】

庫洛姆【晚安.】

甘樂【晚安喵☆夏洛要是改成喵洛的話就好了!好可愛!】

夏洛【好煩~】

夏洛【甘樂你好煩~】

庫洛姆【就是說啊.】

庫洛姆【我也同意夏洛.】

甘樂【啊~討厭,你們兩個是怎樣啦,欺負弱小女子可不是男生該做的事哦!】

庫洛姆【對啊,只不過前提是……你是弱小女子的話.】

夏洛【啊~隨便啦,誰管你是不是女的啊.】

甘樂【喂~!你們多向DOLLARS的門田學學好嗎!】

夏洛【干嘛,甘樂你認識門田嗎?】

庫洛姆【門田認識的人當中有這種弱小女子嗎?】

夏洛【哎呀?這話意思是庫洛姆也認識門田嗎?】

庫洛姆【不是,就跟我昨天說的一樣,我只是常常在DOLLARS的留言版上觀看新消息.不提這個,從這狀況看來,他感覺沒有什麼女人緣啊.】

夏洛【是嗎?不對吧,我昨天也說過我經常在街上看到他,他雖然身邊跟了女的,但是看起來不像女朋友,感覺也不弱啊!】

甘樂【討厭!討厭啦!把弱小的淑女丟在一邊自顧自地討論起女人,太沒禮貌了喵!】

甘樂【算了不跟你們計較!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這種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的弱雞會嚇得屁滾尿流的消息!】

夏洛【隨便啦,好可怕啊~】

庫洛姆【求之不得.】

甘樂【在池袋說不定就要發生暴走族和獨色幫的火拼哦!】

夏洛【啥?】

夏洛【怎麼又突然發神經起來啊.】

甘樂【是真的啦!那個門田,不是被撞了嗎!喵!】

夏洛【不要再喵了.】

甘樂【你們知道最近有傳書說黃巾賊已經複活了嗎?】

甘樂【也聽說黃巾賊目前在准備引發和DOLLARS之間的戰爭喵.】

甘樂【然後黃巾賊就是藉由撞了門田逃逸這件事,向DOLLARS宣戰喵.】

甘樂【但是你們知道還有別的傳聞嗎?】

夏洛【喂喂,還以為你要胡謅些什麼,結果這不是挺嚴肅的話題嗎?】

夏洛【甘樂,你的前言應該要再認真點啦.】

夏洛【還有喵就免了.】

庫洛姆【你說別的傳聞是指?】

甘樂【是說傳聞有兩個哦!】

甘樂【其中一個是DOLLARS似乎在進行內部肅清喵.】

甘樂【也就是DOLLARS在自相殘殺呀,好恐怖喵!】

庫洛姆【居然是自相殘殺.】

庫洛姆【門田形同于DOLLARS的門面哦!有必要特地對他……】

甘樂【門田和夏洛不同啊!他可是個豪爽之人!】

甘樂【所以要是有人想藉DOLLARS之名為非作歹的話,就會被門田盯上,反過來說,對于想要以DOLLARS的名義任意妄為的那些人,門田就會妨礙到他們喵.】

夏洛【啊,原來如此,】

夏洛【要是上下一心的團體就算了,DOLLARS那種啊……】

夏洛【話說回來,我在形式上也是DOLLARS喔.】

甘樂【然後另外一個傳聞……是尸龍.】

夏洛【死龍?】

夏洛【啊,打錯字了,是尸龍.】

庫洛姆【你說的尸龍,是暴走族的那個Dragon Zombie嗎?】

甘樂【答對答對啦!完全沒錯!作為獎勵,我就對著庫洛姆喵喵叫吧喵.喵☆】

庫洛姆【這就免了.】

夏洛【嗯,你說的尸龍是暴走族啊.】

甘樂【沒錯沒錯,聽說一群穿著尸龍的夾克的人們,在門田出意外的地點到處徘徊哦.】

夏洛【所以是那些人撞了門田?】

甘樂【畢竟尸龍不僅有機車也有汽車嘛!】

甘樂【針對DOLLARS來行動也不奇怪喵.】

庫洛姆【原來如此……】

甘樂【不過我說的兩個傳言,事實上不是各自獨立的.】

夏洛【啥?為什麼?】

甘樂【事實上還聽說DOLLARS混入了尸龍的人!而且數量非常多!】

夏洛【什麼?】

夏洛【不過也是啦,因為誰都能加入DOLLARS,所以也不無這個可能性……】

夏洛【啊,等等,】

夏洛【也就是說,尸龍那伙人,要那樣做嗎?】

夏洛【打算從內部篡位,擴大尸龍的版圖嗎?】

庫洛姆【這麼說也是有道理啊.】

悄悄話 庫洛姆【話說回來甘樂,】

悄悄話 庫洛姆【我有話想要私下和你談.】

悄悄話 甘樂【 】

悄悄話 庫洛姆【哎呀,怎麼了?留下空白就送出留言,很像是初學者哦.】

悄悄話 庫洛姆【回歸正題……你是誰?】

悄悄話 庫洛姆【你不是甘樂對吧?】

——甘樂退出聊天室——

夏洛【咦!?】

庫洛姆【發生了什麼事呢?】

夏洛【啊~因為想說的事被我搶先講完,覺得不甘心而逃跑了嗎……】

庫洛姆【說不定是被尸龍給殺人滅口了哦?】

夏洛【不…不要說得這麼可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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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 臨也的公寓

「沒想到其中一個網路分身會被別人盜用啊.」

折原臨也靠向椅背,發出嘎軋一聲,接著看似相當愉快地探究起叫作【甘樂】的這名人物.

一開始以為是妹妹們的把戲,結果從IP位址來看,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從說話的內容和特地使用管理者「甘樂」這個名字這點來看,把他當作熟悉【甘樂=臨也】的人比較妥當.

「是九十九屋……不,大概不會是他吧……算了,是誰都一樣.」

那位【甘樂】假冒成自己吹擂著奇怪的情報,臨也想像對方的身分,露出了富饒興致的笑容.

接著下一秒——那張笑臉突然間消失,他低聲喃喃道:

「……雖說如此,怎麼會是『喵』啊,『喵』什麼的……」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