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薔薇新娘3滿杯的血腥 黎明前的等待



綠川淳司停下正掏著甜瓜的湯匙,確定腦海里隱約閃爍著的警戒訊號從何而來。危機意識並非直接訴諸于視覺與聽覺,這里是一個民宅的簡單客房,淳司眼前雖然不是個平凡的女孩,但她正百思不解地瞪著家教老師的表情。

“教練你怎麼啦?甜瓜不好吃嗎?”

“我習慣把好吃的留到最後。”

淳司支吾過去,將湯匙擱回盤子,正要站起身來時,此時傳來一陣急促上樓的腳步聲,雅香的母親用力打開隔扇。

“雅香,不好了,電視臨時插播新聞說一群殺人鼠在明治大道亂跑,而且正往我們家這個方面前進。”

“殺人鼠……?”

向來膽大包天的雅香頓時噤口不語,淳司則默不作聲地沖出客房。警戒訊號不斷從同一個方向猛撞地的心髒,他一聲不響地迅速奔下樓梯沖向玄關,打開大門查看外頭的狀況,卻被瘴氣的猛浪逼退,不久雅香也走下二樓,來到身後。

“我討厭老鼠,僅次于考試跟酒鬼。”

“我倒想聽聽老鼠的意見。”

淳司消沉地開了一個很難笑的笑話,突然間一盤甜瓜擠到眼前。

“把它吃完吧,教練,要是被老鼠啃光就大可惜了。”

淳司心不在意地答了一句“謝了”,開始動起湯匙,把一片半月型水果塞進口中。他幾乎是一口氣吞完,沒時間品嘗。

低沉漫長的地鳴近身而來,這種令人不快的震動可以用隆隆巨響來形容。這股不愉快的感覺在不到十秒間便從聽覺入侵視覺。大片的深灰色毛皮發出惺聲,如同液體股從門扉的隙縫滲進庭院,覆蓋了整個地面。

“雅香,到二樓去。”

淳司直盯著嘎吱作響的鼠群,要是目光稍有偏移,鼠群同時撲上來,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而淳司體內的吸血病毒要是傳染給老鼠,老鼠又咬了普通人類,那吸血病毒就會不斷擴散,絕對不能讓這種情形有機會發生。

“我也來幫忙吧,教練。”

“你不是討厭老鼠嗎?”

“當然,所以要趕快解決。”

理論是沒有錯,但感覺還是很奇怪。

“雅香,你看過吸血兒諾斯菲拉多這部電影嗎?”

“沒有。”

“那是吸血鬼電影的巨作,由克勞斯·金斯基主演,不看可惜。”

這部電影描述吸血鬼諾斯菲拉多一出場,整個城鎮便發生老鼠猖獗,造成黑死病肆虐,表示吸血鬼能夠操縱老鼠。淳司雖然是吸血鬼,卻沒有這種能力,于是他心想也許現在正有一個與諾斯菲拉多有相同能力的吸血鬼在操控這群老鼠,事件的發生並非巧合。

淳司指示將一樓的窗口與後門全部緊閉,留下玄關的大門敞開。與其讓鼠群從多處門窗沖入搗亂,還不如將“前線”固定在一處,這是戰術上的考量。

鼠群發出怪叫,充滿攻擊性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淳司,准備大舉進犯。

“同為寄居在地球的生物們應該和平相處吧。”

“我們也有權利選擇房客吧。”

“沒錯,給人添麻煩的惡鄰居還是搬得愈遠愈好。”

淳司視線的一角正好瞄到家用滅火器,頓時心生一計,趕緊指示雅香把滅火器拿來,同時舍棄先前一直握在手上的武器,那是一支拖把。

鼠群蜂擁而至,手持滅火器的淳司單腳猛力躍起,踢飛三、四只百撲過來的老鼠,並拔掉滅火器的塞子阻止第二波更大的攻勢。

滅火器的白色泡沫淹沒了鼠群,老鼠發出充滿憤怒與疑惑的叫聲,不斷翻滾、後退,最後停止前進。隨著氣勢逼人的鳴叫,其中一部分鼠群再度進攻,卻在強烈泡沫的沖擊下退卻。玄關充斥著駭人的慘叫,雅香拿起拖把半眯著眼,打掉兩三只全身泡沫、縱身躍起的老鼠。

突然間窗外一片火紅,玻璃仿佛感電般不斷震動。遠處傳來失火的叫喊,事後才明白原來是老鼠咬破民家的瓦斯管,香煙火頭引爆外泄的瓦斯氣。但鼠群也開始撤退,火焰與巨響是否為一種訊號就不得而知了。鼠群放棄分散攻擊,回流至主群體。

經過五分鍾左右,淳司判斷花村家已經沒有安全之虞,留下“我先失陪了,甜瓜很好吃。”一句稀松平常的道謝後,氣定神閑地撥開包住玄關內外的白色泡沫,找出並穿上自己的鞋子,渡過泡沫走出門外。

“爸、媽、我也跟去看看。”

如花似玉的大學女生手持拖把,准備追隨家教老師,卻遭到截至目前為止,一直待在一旁為年輕人的奮戰拍手叫好的雙親阻止,但女兒穿上滿是泡沫的運動鞋如此回答。

“我是你們一手養大的女兒,絕對不會胡做非為,放心好了!”

父親聽完感動得頗頗點頭。

“我明白了,身為父母不信任兒女就等于不信任自己,好、你去吧,女兒,為父一定會為你收尸。”

“孩子的爸,你不要胡說!”

母親表示抗議。

“雅香你聽著,同歸于盡並不算勝利,活著回來才是真正的贏家,你一定要毫發無傷平安回來,知道嗎?”

“相信你的女兒吧,我走羅。”

兩老接過拖把,站在玄關目送女兒蹦蹦跳跳地離開,經過數秒後,母親突然想起一件事。

“孩子的爸。”

“什麼事?孩子的媽。”

“我記得雅香說過這個家教老師是美術館的職員。”

“好像是做圖管什麼的。”

“美術館的職員何必熱衷于整治鼠害呢?交給警察或自衛隊不就得了?”

母親不解地側著頭,父親則心領神會地頻頻點頭,擺出解說者的姿態,壓低音量說道:

“依我看,美術館的工作只是便于掩人耳目,他的真面目也許是地下情報員,我這個推理如何?”

“那雅香跟著地下情報員做什麼?”

“當然是當情報員的助手啊。”

“有那種打工嗎?”

愈問愈複雜。

“我不希望從事那種危險工作的人當我的女婿,他會不會嫌棄餐飲這種平淡的行業啊?”

“你想太多啦,咱們雅香不會結婚的,她兩歲時就跟我約好了,要一輩子陪著爸爸。”

“我小時候也跟爸爸做過這種約定,但在跟你結婚時全拋到腦後去了。”

※※※

……話說淳司以小跑步奔馳在暗巷中,在轉角發現一張貼紙。

“菜渣千萬禁止晚間放置在外,否則成為老鼠跟野貓的餌食,會制造髒亂。”

明知道這並不好玩,卻壓抑不住苦笑的心情。如果嚴格遵守這個警告,就能保證今晚的慘劇不會發生嗎?這是有可能的,從明天起將有一段時間,大家會比前更遵守這個警告。

花了不少時間走出明治大道,只見遭到瓦斯爆炸的住家烈焰沖天,有人連忙避難,有人仍然不改看熱鬧的心態。路面盡是老鼠死尸,腳踏車跟小綿羊機車橫躺在地上,有名男子右手拿著金屬球捧,左手提著鼠尸,某處傳來孩童的哭聲。熟悉附近地理位置的雅香帶頭企圖離開大馬路,卻無法一把掃開驚惶失措的人群,當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走出明治大道時,差不多將近十一點鍾,街道以不安的騷動與混亂迎接他們。



此時傳來一陣煞車聲,一輛BMW擋在人行道上的淳司與雅香面前,駕駛座的窗戶被搖開,車內的人伸出手肘探出頭。

“喂,年輕人,你們好嗎?”


原來是CRS日本分部長的伯父。

“正覺得不大好。”

“那我來得正是時候,正義使者就是如此,來、上車上車。”

這輛BMW並不是伯父的,不用問也知道伯父是趁著人潮混亂之際暫時借用一下。

“老鼠又用不著BMW,珍惜資源保護環境才是身為文明人的作為。”

伯父如是說,但不知道BMW是否贊同他的想法。它一語不發地搭載著淳司與雅香,期著鼠群聚集的街道而去。

這個搭車經驗並不是很舒適,車輪所接觸的並非柏油路面,而是沾滿鮮血與粘液的毛皮。眼見所及全是棄置于路旁的汽車形成路障,多處傳來警鈴聲卻沒有呼嘯而去,因為警車與消防車都寸步難行。透過擴音器的宣導含糊不清,反而引發人們的不安。

“反正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看看鼠群往哪里去,雖知困難重重,仍然必須想辦法消弭危機。”

後座的淳司眯起雙眼,立刻開口確認。

“那是誰要去消弭危機?”

“當然是無懼危險、勇敢善戰的年輕人羅。”

“那就不是我了,我是個害怕危險、膽小如鼠的年輕人。”

“過度的謙虛只會畫地自限,你要抬頭挺胸,明日的日本就掌握在我們手中!”

“我對掌握日本沒興趣。”

淳司簡短一句話澆熄了伯父的煽動。

深夜的東京蕩漾著詭異的不安,人聲、鼠鳴、火苗、警鈴、汽車喇叭與爆炸聲。這並不代表城市充滿了活力,而是為失眠所苦的大都會所發出的痛苦呻吟。

“總之先等天亮再說,所謂的不夜城全是燈火的功勞。”

黑夜加深了人們的不安與恐懼,有人喜歡黑夜的寂靜,但如果身旁有人哭喊著“好黑哦,好可怕哦”。想必也會坐立難安吧。整日開啟的廣播不斷傳送著東京各處的亂象,但僅止于敘述其現象與反應,完全沒有進一步的報導,也沒有更好的方法改進現狀。

不管BMW有多大的熱誠與努力,現在的車速怎麼樣也快不起來。車內的三人克制內心的焦急,彼此告知自己所獲得的情報。

“CRS總部也相當重視這次事件,決定提供經費援助。”

“這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可是我們能相信CRS總部嗎?”

“喂、淳司,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是就事論事,你忘了CRS日本分都曾經出現過弘津那個叛徒。”

“嗯……”

伯父無言以對,向來得理不饒人的辯才出現了缺口,他沒有立即反擊侄兒的諷刺,逕自顧抓著方向盤凝視前方。

“叛徒的說法也許太嚴苛了,弘津雖然出于無奈,但我們不能保證全世界的吸血鬼都能團結一致,絕無二心,剛才我話說重了點,很抱歉。”

“客套什麼。”

伯父苦笑道,同時腳踏油門。前方有一道人車共同築成的牆壁阻斷了BMW的去路,于是三人只有下車,人們的咆哮重疊著悲鳴,四處籠罩著煙氣,無法辨明狀況。

“雅香,你看得見嗎?”

“怎麼可能,我比你整整矮了二十公分。”

“傷腦筋,踏上我的肩膀,我來扛你。”

淳司蹲下身子,雙肩撐起雅香的腳。

“喂、不受壓我的臉!不要拉我的耳朵!不要勒我的脖子!”

雅香站在挑剔個不停的家教老師肩上,好不容易才抓穩重心。

“怎樣?看到什麼了?”

“右邊咖啡屋的窗簾花樣很難看。”

“誰叫你看這個!”

雖然狀況頻傳,但雅香總算完成了偵察的任務。她把警備隊在涉谷車站東口廣場與鼠群對峙的情形一五一十報告給兩位男士,說對峙有點勉強,因為鼠群不斷前進,逼得警備隊的防線不斷往後退。

“看樣子只以暴制暴是不太可能,干脆把鼠群引誘到關東大學校園。”

“引誘到那里就有辦法消滅老鼠嗎?”

“怎麼可能!我只是希望老鼠大鬧校園,讓期末考取消。”

簡直是現實主義思想的極致,因雅香跨在肩上,淳司無法聳起肩膀。正當淳司要放下雅香之際。

“啊、你們看、蝙蝠!”

她指著夜空的一隅,伯父與淳司訝異地注視她所指的方向。一個仿佛原本就屬于黑夜一部份的黑影生硬地揮動翅膀掠過住家屋頂,隨後這個身影便從吸血鬼們的眼前漸漸消失在黑夜深處。

“伯父……”

“我看到了……”

一只小小的黑影所帶給他們的沖擊卻不小。

“那個吸血鬼就是屬于正統派,完全按牌理出牌,蝙蝠跟老鼠、十字架跟大蒜……等于是神怪小說的優良楷模。”

淳司這次總算得以聳起肩膀,夜半寒風拂過他的臉頰,重回地面的雅香凝視著神情沉重的兩名男士,突然間她若有領悟地拍手大喊。

“教練,既然對方按牌理出牌,那我們也可以按牌理對付對方羅。”

“十字架跟聖水嗎?”

淳司沒有嬉皮笑臉,此時他反而同意雅香的說法。轉頭望向伯父,只見CRS日本分部長暫時把蝙蝠從腦中舍棄,內心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大力清除老鼠只會讓它們化作鳥獸教,重新躲回地下水道,如此一來,事情就更棘手了,政府應該會先解決地面上的危機,接著才來處理地底的問題。”

伯父大膽預測,淳司也點頭贊同,他深刻體認到自己所居住的巨大都市地底同時潛藏著一個偌大的異端世界。

“地下街與地下鐵也許會暫時封閉,但也足以造成經濟活動的阻礙。”

“不止如此。”

伯父撚撚嘴邊的胡子,他是居住在中國上海的日本貿易商之子,體驗過無數的動亂與變革,今晚的事件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件事就交給政府去處理吧,輸不到我們親自出馬,嚴守吸血鬼的本分謹言慎行即可。”

這番話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正如雅香先前所確認的,鼠群進入涉谷地區。警備隊的車輛在涉谷車站東口一帶築起一道銅牆鐵壁,但是當灰色的鼠海翻湧而至,警備隊卻逐漸被這陣浪潮淹沒,使得警政署情報中心充斥著焦慮的氣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簡直非比尋常。”

“現在是世紀末、世紀末。”

“一句世紀末就能了事嗎?”

甚至連開玩笑也少了應有的幽默感與活力。鼠群無懼于催淚瓦斯的攻擊,肆無忌憚地往前推進。警備隊在無法決定使用火焰發射器的情況下,只得節節敗退。


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里,大岩刑警感歎地看著電視新聞的畫面。

“我覺得事情再繼續下去,我們警察也無能為力了。”

“接下來讓自衛隊來整治老鼠嗎?”

溝呂木警長帶著敵視的語氣不屑地咬道。

“哼、那自衛隊就不該去添購什麼超音速戰斗機,應該買一百萬噸滅鼠劑才對。”

“滅鼠劑跟戰斗機哪樣比較便宜?”

這個回答忤逆了溝呂木警長,他忘了這個笑話是自己開的頭,不分青紅皂白便吼向大岩刑警。

“有時間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還不如快去辦案!查案子沒辦法搭電梯或電扶梯,只能用雙腳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大岩刑警在上司的頤指氣使下飛身而出,溝呂木警長也緊跟在後。當企圖打頭陣的警車來到涉谷車站東口時,大岩刑警開口辯解道。

“我的意思是沒有專書教導我們處理鼠群啊。”

“沒書就什麼也做不了嗎?真受不了你們這種書呆子。”

“這不是重點吧。”

大岩刑警難得繃起面孔,但下一刻視線一轉,表情隨之改變,溝呂木警長在察覺時也跟著變臉。兩人視線的焦點是兩男一女,溝呂木警長記得這三人的長相,那就是在村尾家假葬禮上所遇到的詭異三人組。

“那幾個人怎麼會在這里出現?”

“大概是家住這附近吧。”

“事情哪有這麼單純,我覺得其中一定有蹊蹺。”

警長撐大鼻孔嗅一口氣,而大岩刑警完全不予理會,自顧自地盯著眼前的兩男一女,正確說來應該是專注地凝視著三人當中唯一的女性。

此時伯父與淳司轉過頭,雖然不是因為感覺到警長的目光,但結果仍然造成雙方視線正面交會。

吸血鬼並不太願意再見到警政署搜查一課的溝呂木警長,于是伯父與淳司視若無睹地轉身就走,但警長早就察覺到他們的存在,立刻走下警車以一輛發現游擊士兵的重裝甲坦克車之勢向前突進,最後踢開兩三只鼠尸來到這來路不明的兩另一女面前。

“你們好,從村尾家的假葬禮後又見面了。”

客套話僅只于此,隨著立刻露出真面目。

“你們幾個居然還有膽出現在我眼前。”

“嗨,狗驢目警長。”

“溝呂木!我打出娘胎以來,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此時村尾刑警冷不防地從溝呂木警長身旁竄出,對准雅香一人獻殷勤。

“小姐你好,上次來不及自報姓名,小生警政署刑事組搜查一課的大岩剛太、年方二十七、單身、排行老二、不需要跟公婆住一起、目前雖是小隊長,但我會努力在三十歲之前升上分局長。”

“執行公務中你在干嘛!就是這樣,警察才會被人瞧不起。”

溝呂木警長大吼並晃動厚實的肩膀,惡狠狠地瞪著伯父與淳司。

“不順眼,愈看愈不順眼,喂!你們來這里干什麼?不、我不想聽表面的理由,老實說你們的企圖,你們一定有問題!一定!”

“你有什麼可以稱得上證據的證據嗎?”

“會說這種話的人就是有問題,心里有鬼的人才會老是要人拿證據出來,從以前到現在屢試不爽。”

溝呂木警長猛彩地面,激動地大喊。

“只要警察覺得有問題就表示有罪?有沒有證據?”

雅香用力挑起眉毛。

“喂,加貝魯先生,你這樣跟獨裁者有什麼不同?”

“我叫溝呂木!你怎麼會冒出那種怪名字!”

溝呂木警長從未讀過《悲慘世界》,所以沒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變成別人嘲弄的對象。

“喂,你們要上哪去?”

伯父與淳司的轉身離去不于理會惹得溝呂木警長狂喊,兩人對警長的吼叫充耳不聞,逕自往前走,而愈來愈激動的溝呂木警長發出足以令四周路人回首注目的音量。

“聽好,我肯定這次事件是來自心狠手辣的邪惡組織所策劃的陰謀,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我一定要逮到那票歹徒!”

“啊,請大家不要介意,這個人知道自己在退休前,根本沒有出人頭地的希望,才會變得自暴自棄,各位就當做耳邊風吧。”

大岩刑警以輕松的語調敘述著一個相當嚴肅的事實,雅香則毫不留情地答道。

“怎麼可能不介意,凶手目前還沒找到,如果警察不趕快抓住這種壞蛋,只會憑添我們善良老百姓的麻煩。”

“我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牛頭不對馬嘴的大岩刑警接著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

“請問一下,那個年輕男人跟你是什麼關系啊?”

“他掌握了我的命運。”

雅香如此形容幫忙她度過期末考的家教老師,雖然也算實情,但卻給了不知情的人擴大解釋的機會。陷入沉思的大岩刑警面前閃過一個人影,淳司不知為何又折回來,有意無意地來到溝呂木警長面前。

“我說,溝呂木警長。”

“溝呂木!”

“我沒喊錯啊。”

“你的發音不對,找我什麼事?”

溝呂木警長咳了一聲,淳司同時給予他忠告與唆使。

“你如果想多了解這次事件的詳情,就去調查一個叫堅原倍高的男人。”

“你說的堅原是……”

“產業聯盟的專務理事。”

“是、是那個堅原……!”

溝呂木警長不自覺提高音量,下一刻卻機警地以大手捂住張大的嘴巴。警長神色緊張地左瞄右看叫道。

“不行,那種人是瘟神,接近他有百害而無一益,就當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哦,我明白了,一般市民不需要證據就能進行盤查,財政界的要人就另當別論是嗎?民主先進國家的警察辦事還真了不起啊。”

“誰說的,警察是正義的象征,不容許任何人的毀語與中傷。”

“那你就應該試著調查堅原倍高——名字很難念的這個人才對。”

警長的視線刻意避開淳司,抬頭凝望著夜空藉此隱藏表情。

“既然警長您明白堅原這個人並非清廉的聖人,那事情就更棘手了,如果繼續置之不理,即使警察自比正義的象征也沒有人願意相信。”

“唔唔……”

“到時非但不是正義象征,反而淪為欺弱怕強的小人,沒錯吧?”


煽動也是作戰的一種,淳司的目的便是激發溝呂木警長的個人表現欲。警長修正臉部角度,裝腔做勢地瞪著淳司。

“你有什麼證據指控堅原?”

“他跟村尾、今泉兩人來往密切。”

“就這樣……”

溝呂木警長話說了一半,接著露出凝重的表情陷入沉思。看起來就像一只為牙痛所煩惱的斗犬,不過沒有人直接說出來。



凌晨五點,一度在明治大道周邊環境造成恐慌的溝鼠群突然間消聲匿跡。在人類的反擊下,約有一萬只鼠尸橫躺在明治大道上,其他大部份均趁著漫長的冬夜消失前由地面撤退。

警察與媒體接獲“數以千計的鼠群鑽入地下道”、“好像跳進下水道了”的證詞,但由于天色昏暗、現場一片混亂,難以辨識。但可以確定的是老鼠們在大鬧地面之後,凱旋地回到了它們的地下王國。

受到侵略的地上帝國被摧殘得狼狽不堪,明治大道被鼠尸、傷患、燃燒的汽車瓦丟棄的貨物所掩埋,沿途發生的大小火災將近三十件,老鼠咬斷電線造成五千戶停電。

老鼠咬死了三十九人,輕重傷者總計三千人,其中將近一成送醫治療。新宿、涉谷、高由馬場——各地區的醫院與健康中心不眠不休地救治傷患。

警政署被迫加班至深夜的警備隊、保安隊、刑事、交警各部門的干部只得以眼藥水點著充血的雙眼,不斷協議磋商。

“關于醫療方面亦是加此,鼠群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呢?最好是跳進海里溺死,如果它們還藏在某處,不知道哪一天又要出來害人了。”

意思是必須大規模掃蕩鼠群,派遺警備隊進入下水道徹底殲滅其巢穴,動員一千以上的人力與相關裝備,為了這群老鼠實在很難想家會造成多大的損害,也不知今後必須投入多少經費。

國家公安委員長、東京都知事、厚生大臣與其他名流聚集在首相官邸,成立鼠害防治特別本部,時間是上午七點,清晨鮮紅的旭日承續昨天的夕陽映照著被老鼠一拳擊倒的東京街道。

目前街頭巷尾口耳相傳著一百億這個數字,這是損失金額的推測。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默默地聽著一大堆數字,突然心血來潮毫無預警地開口話詩,他就是消防廳長官。

“先別談這些細節,更恐怖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這番話令首相感到異常緊張,要求對方詳鈿說明,所得到的回答簡單明了。

“我說的是鼠疫。”

“鼠疫……就是傳染病嗎?”

首相的語氣抽搐,在座的眾人噤若寒暉,而消防廳長官卻陸續揭示令人膽顫心驚的事實。

“剛剛已證實在鼠尸中發現了鼠疫病菌,潛伏期最快今晚結束,患者就會隨之出現,我們有必要公開事實,讓市民提高驚覺。”

“這、這種事怎麼能夠公開,一旦造成大恐慌會嚴重破壞社會秩序。”

“要是我們密而不宣的動作曝光,到時民眾對于政府的信賴將蕩然無存。”

無懈可擊的真理。

“我們並不是過去的社會主義國家,別妄想只要隱瞞真相就能平安無事,這麼做根本得不到市民的協助。”

“可是一旦公布都內發生鼠疫,民眾一定會發生恐慌,到時大批湧出東京,事情就更難收拾了。”

如果反過來全面禁止市民離開東京,恐慌仍然要發生。在座的眾人同時想像著一個可怕的景像:連接多摩川、江戶川、荒川的橋墩陸續封鎖,東京火車站和羽田機場也被迫關閉,每個市民只能分配到最低限度的食糧與生活用品,為了爭奪配給爭執不斷,最後甚至演變成暴動,癱瘓的大都會頓時將化為弱肉強食的蠻荒之地,當然在此時政府首腦階層將逃到安全地帶,在得到安全的同時,也換來社會的同聲譴責。

經過苦悶的數分鍾,厚生大臣摘下老花眼鏡,他帶著灰色的倦容喃喃自語。

“鼠疫加上日本腦炎,我還以為我們所居住的是在二十一世紀即將來臨前全世界最先進的現代都市。”

“現在不是自嘲的時候,必須正視現實才行,近年來國民對于政府的信賴已處于直線下滑的狀態……”

國家公安委員喊著,內合長官也挑動嘴角。

“這次鼠禍跟鼠疫的發生不全然是政府的責任,如果處理得當,我們可以藉此取回人民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今後的方針。”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就是確保與政府首腦階層人數相同分量的防治黑死病專用疫苗與抗生素,而且立即付諸實行。接下來再擬定各相關對策。

※※※

八點過後,警政署長召集警備總部各干部,明示派遺警備隊出動。

“反正媒體又不知道警備隊進入下水道這件事,只要進去一下再出來做個樣子就行了,小事一樁。”

“真可悲,即將迎接二十一世紀了,警察做事卻愈來愈敷衍。”

警備干部一邊准備出動,一邊咕噥著,但鼠疫發生的謠言一傳開,警備隊員無不人心惶惶。

“開什麼玩笑!憑什麼要我們冒生命危險!領這點薪水,就得鑽進黑死病菌的巢穴,門兒都沒有!”

也難怪警備隊員們會在一片哀嚎聲中群起抗議,即使以磺胺藥物、鏈黴素、血清等來證明鼠疫感染的危險性已得到控制,卻仍無法抹消他們的疑慮與不安。

“放了這麼久的疫苗會有效果嗎?我懷疑。”

“最重要的是老鼠居無定所,冒冒失失闖進下水道會有多少收獲?”

“拜托你們訂定一些合乎現狀的方案行不行?例如讓警政局長或國家公安委員長擔任領隊。”

這種抗議方式今政府首腦人物們大為不快,過去的警備隊員對上級的命令從來不會有所怨言,而這年頭的年輕人完全缺乏自我犧牲的精神。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因此決定讓警備隊員優先注射疫苗,而且這件事完全對媒體保密,以避免讓國民得知疫苗只准備了少數人的份量,目前的東京猶如陷入無政府狀態。

※※※

時間在優柔寡斷與困惑之中流逝,上午八點三十分在某大報社的最頂層,和政府要員同樣眼睛充血的編輯們正在彼此交換意見。

“不久就要發生疫苗爭奪戰了,謠傳那些高官獨占疫苗,暗藏私心。”

“我看事實就是如此。”

“這個國家的政客根本不值得信任,不過這是我們人民播的種,怪不得別人。”

“那我們該怎麼辦?要一直待在東京嗎?”

“你也可以逃啊,只不過這樣就無法親眼目睹東京的危機,也代表記者素質低落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

……港區海岸三丁目,從明治大道努力奔馳到東京灣海岸的BMW在精疲力盡之下沉沉睡去。三名吸血鬼倚靠著車身,沐浴在晚冬的早晨,任隨深信吸血鬼一接觸到陽光便會喪命的人自由想象。

“……你們還年輕,只知道東京繁華的一面,我不一樣,當我從上海回到日本時,東京就像一片充斥著煙硝味的荒野。”

伯父難得以正經的口吻談論過去的回憶,兩名年輕人也不冒然插科打諢,靜靜地恭聽伯父說話。

“從戰爭的慘劇到眼前的繁榮,其間過了四十年,而這個繁榮的景象卻被一群老鼠在市中心狂奔後瓦解,有如一場虛無的幻夢。”

淳司站在伯父身旁,瞄了一眼東京灣的黑水與上方的天空才開口。

“我喜歡這個城市,即使人工所創造出來的終有崩潰的一天,如果就此被黑死病菌與老鼠擊倒,大田道灌與德川家康不哭死才怪。”

雅香也附和點頭。

“沒錯,雖然我不怎麼欣賞德川家康,但我喜歡這個城市,既然能在大地震跟大空襲後幸存下來,怎麼可能輕易被老鼠整垮呢?”

伯父撚撚胡須,看著兩個年輕人。

“你想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盡力而為就是了,如果讓敵人不戰而勝,那才是最叫人火冒三丈的。”

“既然如此,就努力揪出老鼠王吧。”

這番話等于是CRS面對尚未現身的敵人正式提出的挑戰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