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春的行板 四十九 尾聲【我更新,您投票!】

張家大屋,大門緊鎖。一大堆看熱鬧、幫襯辦事的村民笑鬧著要糖要煙,塗剛、李揚干脆不要臉了,厚著臉皮和大姑娘小媳婦打情罵俏,想蒙混過關,還有斯文點的陸勁松緊緊抱著裝著十幾條“紅塔山”的包,不停地解釋:“都給過了,都給過了,怎麼還要?”急得身上冒汗。

這邊嘴尖牙利的媳婦們,和那邊閑漢也針鋒相對,笑語嫣嫣中刀光劍鋒,輕描淡寫地把對方的葷話和騷情拒之門外,卻更惹得椿樹人民心癢難騷。

猴精子和張花傘就在大屋前又對唱了幾首歌,第一次催妝炮響了起來。塗剛一咬牙,又往門縫塞了好幾個紅包,硝煙彌漫中,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的人笑著說:“進來吧,新娘子還在里屋呢!”

一堆人一湧而入,李揚累得跟狗似的,摸張長凳就坐下,跟他不同車,但一起過來的白蕾溫柔地站在他身邊,遞過一杯茶。

“哎呀,這結婚,真太累了啊!”李揚心有余悸地望著還緊緊關著的臥室,兩個送花的小姑娘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可憐巴巴地敲著門:“秀云姐,我們來送花兒,快開門啊!”

“拿紅包來!”

白蕾笑著挨李揚坐下,掏出香噴噴的手絹給他擦汗。

“其實這樣結婚,挺好玩呢!”

“好玩什麼呀,幾百來號人鬧哄哄的,煩死了。”李揚無限感慨地說道:“我們結婚,啥也別辦,就請幾個熟人,證一領咱們就旅行結婚去,省得受累。”

“什麼?”這話卻惹怒了白蕾,只見她柳眉倒豎,霍地起身,沉著臉道:“李揚,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白家,想馬馬虎虎就打發了?我跟你說啊,這可不行!我們白家,在漢中也是有頭有臉的……”

“我這真是找罵啊!”李揚暗自懊惱不已,一把摟住白蕾,陪著笑臉道:“哎呀,我這不是一比喻嗎?咱結婚,就在漢中最好的大酒店擺席,你說擺多少我就擺多少,成了吧?”

“哼,我不稀罕在漢中大酒店擺呢!”白蕾這才重新開顏,親熱地挽著李揚的胳膊,低聲道:“我就喜歡這樣的,熱鬧,還特有味兒。咱們也在蝦場擺席,好不好?”

“好,好!”李揚木然地站起身,已是一臉門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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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鳳和另外一個姑娘、兩個媳婦已經進了臥室,里面全是嘰嘰喳喳的女人,明晃晃的燈下,張秀云穿著桃紅色的呢子西裝套裝,合身緊貼的裙裝襯出她成熟豔麗的身子,云鬢高挽,頭上插著一枝絹花,臉上塗了淡淡的胭脂,紅唇嬌顏,明眸皓齒,整個人像一枚水蜜桃般鮮靈。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已經是一個11歲孩子的母親。

儲鳳望著如此美麗動人的張秀云,一時間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余燕這兩天住在小姨家,待會兒她要和媽媽一起去蝦場,但是不能同車。這也是當地習俗。

由于張秀云這幾年在家中地位直線上升,已經成了家中的頂梁柱,父母、哥嫂都沾光不少,所以這次張秀云出嫁,張家著實准備的充分。


女方家出面接待的張秀云的一個舅舅,男方這邊領頭自然是塗剛。一邊七八人,左右分開,像談判一樣,雖然都在笑,但卻都是公事公辦的味道。男方生怕女方家臨時提出什麼要求,而女方則怕男方給的東西不體面,或者說是不懂規矩。許革新算是“老紅”,也就相當于介紹人,居中端坐。

雖然張秀云早已和父母家人溝通過,但真正到了交接聘禮時,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男方家送出一樣,女方家自然有人接,交一樣,許革新就高聲報出名字。

“豬肉兩扇~”

“白糖20斤~”

……

事先裝箱的東西,一樣樣取出來,女方有的全收,有的收一半,此外還有點搭頭回送,雙方氣氛極為融洽。

等李揚和陸勁松小心翼翼捧出連吊肉時,女方一人早有准備,飛快從上衣兜里掏出把包了紅紙的剪刀,將兩吊僅僅有一條肉牛相連的肉一剪為二,一吊取走,一吊還給男方。

同時高興地揚聲道:“連吊肉,分兩家,和和美美新生活!”

陸勁松又取出一把蔥、一把蒜,遞過去,女方家人接了後,裝模作樣在眾人面前揚了幾下,于是都笑了。

“算了算了!”女方家人喜笑顏開,將蒜又還回男方。

送蔥,喻意男方家准備得“太匆忙”,還蒜,表示女方家不介意,“算了!”這些道道年青人不懂,但年紀大的卻很在乎。蔥蒜不值錢,但要是忘記帶,就可能出大事。“結婚無小事”,要是事先雙方沒溝通好,也許一點小事就能毀了一樁婚。

聘禮送完,男、女雙方都松了口氣,接下來是女方送陪嫁品。一聲吩咐,雙方十幾個壯小伙一起動手,把准備好的嫁妝往貨車上搬。

一台“熊貓”20寸彩電、一台“水仙”雙缸洗衣機、一架“蜜蜂”牌縫紉機、一台“長城”落地扇、一輛“嘉陵”125摩托車、一台“海爾”雙開門電冰箱。另外還有一套四件裝木盆,一只烏漆八仙桌、十只高背椅。此外還有十床錦被,一對鴛鴦枕。

張家舅爺和張秀云大哥,以及椿樹村里幾個有頭有面的人,陪著塗剛等人喝茶抽煙,聊天,等著開飯。這次男方來的大多是年青人,村里的年青人就相對自覺地負起了接待責任。反倒是張秀云的父母,穿著新的中山裝,滿面堆笑地站在牆角,也不敢招呼人,見誰都笑著摸煙。

這邊聊著,那邊放鞭炮的在塗剛的暗示下又放了兩串催妝炮,電視台攝像老師傅早摸進了閨房,對著一屋子嬌滴滴、花不溜丟的女賓一通猛拍。

閨房門一響,一眾女賓擁著千嬌百媚的新娘子出了閣,塗剛三人抬眼望去,眼珠子立時就圓了。

這張秀云,咋這麼美?


桃紅的衣裳,桃紅的臉龐,人如風擺楊柳,頭上花枝搖動,一股香風撲來,張秀云已經款款來到塗剛面前,順手拿過一盒煙,給三人分別敬上,又用打火機點著。微笑道:“麻煩塗村長了。”

“不麻煩,不麻煩!”塗剛暗咽了一口口水,暗羨胡開山豔福不淺。

張秀云又大大方方和男方其他來賓打招呼,請他們入席吃飯。

女方這邊婚宴在中午,主要目的是陪好男方來的人,顯示女方家“殷實,”再說如今張秀云貼補家里不少,因此席面就做得很漂亮。紅燒肉里只墊了薄薄一層干菜用于吸油,和別人家三分肉七分菜不可同日而語,丸子里也盡是精肉,豆腐、藕粉擱的都不多,味道自然就鮮了。

一頓風卷云湧,觥籌交錯,男方家人人喝得面上紅光泛起,頸下微汗淋漓,剔著牙花、打著飽嗝,分外滿意地抽著煙、喝著茶,等著新娘子出門。

席間張秀云出來敬了一圈酒後又回了屋補妝,還有就是和父母兄妹最後話別。這也是老規矩,等她再次出門,第四掛,也是最後一掛催妝炮就要炸響,等張秀云上了車,男方就算成功接到了新娘子。

張秀云的親大哥張云鋒人生得高大,卻憨厚老實,站在妹妹房門前靜候。規矩是女方臨走前,不能沾娘家的土,所以他要背著妹妹上車。

鬧哄哄的人聲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等著張秀云出門前的一刻,氣氛稍有點壓抑。正在這時,喜洋洋的嗩呐聲突然響起,猴精子唱了起來。

“一把扇子喲,呀呀咿,竹骨子編呐,喲兒喲喂,礙手嘛丟在那,呀呀咿喲,小妹面前呐,呀兒喲!催咚催呀金扇喲,催咚催呀銀扇喲,金扇銀扇海棠花,小妹妹,呀兒呀子喂……”

一曲唱罷,眾人轟然叫好,張花傘心里恚怒丟了面子,當即跨上一步,搶過一把胡琴,咿咿呀呀拉了段過門,唱道:“繾郎繾的過不得,捏個面人床上歇。放到腳頭冰冰涼,抱到懷里軟癟癟,幾嘴吃了還好些……”

“這什麼歌嘛!”旁人一聽,大笑起來。張花傘唱的是《繾郎歌》,倒不大趁時。

“唱個酸的!”又有人起哄。

“吱呀”一聲,閨門打開,眼圈紅紅的張秀云拉著老母親的手,抽泣著走了門,張云鋒默默矮下身子,張秀云踮著腳尖往上一趴,張云鋒手穩穩妹妹,還未出門,震天響的最後一掛催妝炮響了!

“新娘子出門了~”一群人急著亂竄,張云鋒的三兒子只七八歲,抱著一只嶄新的痰盂站在左邊,里面是一袋共20個生雞蛋,全塗著紅,喻意是送到男方家的女兒能“生”。

女方送親,也有幾個姑娘媳婦,一個俊俏的女孩兒撐開紅傘,小步走在張云鋒右側,高舉紅傘遮著張秀云。喻意是女方出門未見日頭。

張秀云上了頭車後,又是一團亂,叫的、笑的,喊著人上車的、開車門夾著手的,直忙了十來分鍾,這才妥當。

精神抖擻的郭有根臨時接手了這輛藍鳥,他神氣地摁響喇叭,在前後追逐的兒童面前,在一眾椿樹人民熱切和羨慕的眼神中,緩緩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