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國有國法 家有家規





青衣奴駐足瞧著,心頭駭然,瞧見二人說話,頓覺有機可乘,忽地挽弓,向那黃臉客一箭射來。那黃臉客聽到風聲,反手一揮,厲聲道:“好奴才。”他存心滅口,氣貫羽箭,欲要甩出。忽聽道旁有人笑道:“秦天王,箭下留人。”那黃臉客不防近旁尚還伏有人手,黑眉一挑斜眼睨去,只見一個短須漢子慢騰騰從道邊走了出來。他不高不矮,小帽青衣,圓臉上一團和氣,右臂上纏著一根粗大鐵索,大圈壓著小圈,縱橫交錯,索上鋼錐根根朝外,在日光下精芒耀眼,鋒銳逼人。

黃臉客一數那鋼錐,恰好七枚,不由嘿然道:“七星奪命索?”那短須漢呵呵一笑,挑起拇指道:“秦天王見識了得,竟還認得這不中用的家什?”

黃臉客冷笑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江南名捕何嵩陽吃飯的家伙,誰會認不得?”短須漢子一路走來,步子沉穩,笑道:“說得是,不論別人如何捧貶,在何某眼里,這鎖鏈都不過是吃飯的家伙,就好比鐵匠的錘子,木匠的規尺。呵呵,與‘病天王’秦伯符說話,真是直白痛快。”

梁蕭聞言,覷了黃臉客一眼,忖道:“他原來叫‘病天王’!他一只手便將馬拉翻,氣力可真大。”想到自己早先還想與他斗毆,甚覺羞怒,“原來他不是怕我,是不屑理會我呀?”

卻聽秦伯符道:“何嵩陽,你是官府中人,來這里行的也是官府的事吧?”何嵩陽笑道:“秦天王目光如炬,國有國法,這孩子犯了事,何某自須略盡本分。”秦伯符冷笑道:“什麼國有國法?怕是那個下跪將軍的家法吧?哼,為一個小娃兒興師動眾,不嫌害臊麼?”何嵩陽笑道:“夏大人乃當權之人,咱們做捕快的,若無權貴照應,怎地做事?秦天王也是明理人,須知身在公門中,萬事不由人。”他嘴上苦口婆心,足下卻步步逼近,須臾間,離二人不足兩丈。

秦伯符始終盯著他臂上鐵索,忽地輕咳一聲,道:“何嵩陽,你再動半步,休怪秦某翻臉了!”何嵩陽步子一頓,手捋短須,朗笑道:“當年秦天王震懾江湖,江湖宵小聞風喪膽。不知如今武功是高了,還是低了?”秦伯符哂道:“如此說,你是要稱量某家了?”何嵩陽笑道:“豈敢豈敢。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小娃兒斷了夏公子一條腿,總須有個交代。”秦伯符道:“好啊,這麼說,你也要斷這小娃兒一條腿了?”梁蕭嚇了一跳,想到豬屁股斷腳哀號的情形,不覺雙腿酸軟。

何嵩陽笑道:“秦天王放心,砍腳卻是不必,但衙門里總要走一遭的。”秦伯符冷笑一聲,道:“什麼衙門?廬州的衙門就是他夏貴家的私器,秦某焉能將人推進火坑?那姓夏的小子欺男霸女,惡名遠播。這小娃兒便不動手,秦某此來廬州,也不會放他過去。斷他一腿算是便宜了。換了秦某,斷的可就是他的脖子!”何嵩陽擺手道:“秦天王這話不妥。所謂天有其道,國有其法。倘若人人一怒拔刀,這天下還成什麼世界?”秦伯符濃眉倒立,揚聲道:“奸佞當道,法之不行。道不同,不相為謀!”驀地兩眼陡張,沉喝道,“何嵩陽你說了這多廢話,莫非想絆住秦某,好讓那青衣奴才去搬救兵麼?”

何嵩陽被他一語道破機心,面肌倏地一跳,哈哈笑道:“秦天王誤會,何某不過與你辯一辯國法私義,豈有他念?”秦伯符歎了口氣,搖頭道:“何嵩陽,你擒賊無數,秦某敬你三分,方才與你多說兩句。哼!現今你的援手到了,秦某也當去了,省得浪費氣力。”何嵩陽神色一變,凝神細聽,果有細微蹄聲,他本是聽音辨蹤的高手,這次居然後知後覺,不由心中一凜:“這厮耳力端地通神。”急思計謀,力求將這強敵絆住。

卻見秦伯符轉過頭,對梁蕭道,“小家伙,咱們走吧。”梁蕭小嘴一撅,頗不情願,但此刻大敵當頭,除了秦伯符,別無依靠,只得抱起狗兒,跟在他身邊。何嵩陽無法可想,驀地縱聲笑道:“秦天王何須急躁,再留片刻,卻又何妨?”說話聲中,丈八鐵索脫出手臂,屈曲如蛇,向秦伯符嗖地掃來。

秦伯符眉頭一擰,盯住那鐵索端頭,身子卻如磐石屹立,一動不動。何嵩陽這索法變化多端,看似掃向秦伯符,實則留有後招,倘若秦伯符出手招架,七星索勢必掃向梁蕭,迫秦伯符分心照顧,再伺機將他纏住,只消拖延片刻,大兵趨至,任秦伯符如何英雄了得,也敵不過千百兵馬。

但秦伯符既然不動,所有後招都難發揮。何嵩陽一咬牙,鐵索順勢卷出,只聽嘩啦一聲響,秦伯符已被死死纏住。何嵩陽不覺喜出望外,他本當秦伯符即使不閃不避,也會出手招架,萬無束手就擒的道理。要知他這條七星奪命索下不知擒了多少強賊巨寇,索上七枚尖錐一旦著身,勢必鑽肉而入,罪人若然掙紮,鐵索便會愈來愈緊,鋼錐直抵內腑,頃刻間便送了性命。是以江湖有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言之有因,絕非虛言恫嚇。

何嵩陽一擊而中,真有不勝之喜,但面上卻不流露半分,淡淡笑道:“天王這般承讓,何某委實過意不去。”面上微笑,手上卻驟然加勁。驀見梁蕭揮劍撲了上來。何嵩陽哈哈大笑,覷他長劍來勢,側著身飛起一腳,踢中梁蕭手腕,梁蕭痛叫一聲,長劍墜地。何嵩陽見過秦伯符力拽群馬,深知厲害,不敢大意。腳下對付梁蕭,手上同時發力,心想一旦七枚鋼錐入肉,任你天王老子,也休想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