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我不能不講義氣





誰料一拽之下,秦伯符仍是不動。何嵩陽心覺不妙,定睛瞧去,只見那鋼錐非但沒能刺入對方身體,亦且有彎曲之勢。不禁脫口叫道:“好硬功!”此時蹄聲更緊。援兵將至,但不知為何,何嵩陽心頭卻更為惶惑。他自為捕快以來,曆經無數風浪,卻從未遇上過這等強敵。

梁蕭耳聽得蹄聲大作,又見遠方煙塵滿天,心頭慌亂,驀地轉身,拔足便跑。但只跑了兩步,卻又停住,回頭瞧了秦伯符一眼,忖道:“這病老鬼先前救我,現今他被人拴住,我怎能獨自逃命呢?媽常說,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我雖幫不了他,但也不能臨陣脫逃!”想到這里,把心一橫,彎腰拾起長劍,跳上去揮劍劈向鐵索。

何嵩陽瞧得清楚,不待他劈到,大喝一聲,鐵索一抖。只聽金鐵交鳴,梁蕭擋不住索上大力,手臂酸麻,長劍幾乎再度脫手。何嵩陽這一次震開長劍,幾乎使盡渾身力氣,他忽覺手上一緊,似要被對方拖動,慌忙穩住身子,咬牙瞪眼,胸脯如鼓風箱。倘若梁蕭再度揮劍,必能輕易斷索,但他吃虧學乖,再也不肯上前。唯是退後兩步,橫劍守在秦伯符後方,面向趕來兵馬。耳聽得蹄聲如雷,梁蕭只覺掌心里滿是汗水,寶劍也幾乎拿捏不住。

秦伯符見他舍身相護,眼里微有贊許之色,驀地朗叫道:“小家伙!你且瞧一瞧,人馬距此還有多遠?”他被鐵索捆縛,尚能高言大語,不論是梁蕭還是何嵩陽,均是訝然。梁蕭略一估摸,說道:“還有一百多步。”

秦伯符道:“好,十步之時,喚我一聲。哼,先瞧我將這七星索變作沒星索。”梁蕭瞧他神氣從容,也不覺鎮定許多,只看那何嵩陽面皮漲紫,好似拔河一般,整個身子俱都墜在索上。秦伯符足下仍是不丁不八,紋絲不動,那索上鋼錐則一分分地彎折下去,漸與鐵索持平。梁蕭瞧得目瞪口呆:“鋼錐也刺不進去,這病老鬼的身子是鐵打的麼?”

正覺驚疑,前方人馬更近,兩個軍官一心搶功,張口怒叫,策馬搶在隊伍前面,猙獰眉眼清晰可見。梁蕭越瞧越怕,一時也顧不得許多,高嚷道:“十步到啦!”秦伯符濃眉一展,笑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真是索如其人,徒具虛名!”話音方落,梁蕭眼中仿佛出現錯覺,只瞧得秦伯符衣袍鼓脹,霎時間身形仿佛膨脹了一倍。錚錚兩聲,百煉精鋼的丈八鐵索斷成三截。何嵩陽氣力落空,一個趔趄仰天坐倒,手握半截斷索,氣喘如牛,再也爬不起來。

秦伯符一抖身子,將兩截斷索捉在手中,猝然轉身,喝聲:“去!”兩截軟鐵索在空中抖得筆直若槍,脫手飛出,撲撲兩聲刺穿兩匹馬頸,其勢不減,又將馬上兩名軍官刺透。霎時間,血光迸出,馬嘶人號幾乎不分先後響起。眾軍漢無不驚悚,齊呼一聲,紛紛勒馬。

秦伯符連斃二將,旋即移步後退,右臂挾起那棵折斷了的大栗樹,瞧得眾官兵又沖過來,雙眉倒立,大喝一聲,將兩丈來長、一抱粗細的樹干橫掃而出。只聽人叫馬嘶,前排馬匹倒了一片。秦伯符飄退數丈,將手中大樹向前擲出,又砸翻數騎追兵。他轉身將梁蕭挾起,幾步奔至道邊,縱聲長嘯,拔身而起,如飛鳥般掠過一片丘巒,消失不見。眾官兵為他神威所奪,目瞪口呆,竟忘了追趕。

秦伯符翻過幾座山丘,方才停下步子。將梁蕭放落,拈須笑道:“小家伙,我問你,適才我與何嵩陽斗力,你怎麼不趁機逃走?”梁蕭撇嘴哼了一聲,道:“你說什麼,再怎麼說,我也不能不講義氣。”秦伯符瞧他小臉稚嫩,說話時卻竭力學出大人的樣子,不倫不類,不覺笑道:“臭小鬼胡吹大氣,嘿,你小小年紀,懂什麼義氣?我瞧是傻里傻氣還差不多。”他口中揶揄,心里卻覺自己此番並沒救錯人,甚感欣慰,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梁蕭生來最受不得被人小覷,聞言怒道:“傻里傻氣,總好過你死樣活氣!”

秦伯符笑聲忽止,冷聲道:“小鬼……”梁蕭立馬道:“老鬼。”秦伯符臉一沉,道:“你這臭小鬼……”話未說完,梁蕭便道:“你這病老鬼……”秦伯符怒目相向,叱道:“你這臭小鬼,怎就牙尖嘴利的,不肯吃虧?”梁蕭啐道:“你這病老鬼,一瞧就活不過明天,被我罵一罵,又有什麼關系?”秦伯符被他無意說中生平最為忌諱之事,臉色陡沉,厲聲喝道:“臭小鬼,你再咒我試試?”

梁蕭瞧過他大顯神威,見他辭色轉厲,微微膽怯,撅嘴道:“說不過就翻臉,哼,不與你說了!”轉身道,“白癡兒,走啦!”秦伯符大怒,一把扣住他胳膊,反轉過來,厲聲道:“臭小鬼,你敢罵我白癡?”梁蕭被他一扭,痛得幾乎流出淚來,大叫道:“臭老頭,我叫狗兒,又不是叫你……哎喲……”

秦伯符一愣,忽聽得汪汪狗叫,低頭一看,卻是那只渾身灰黑的小狗,瞧見主人被欺,甚覺憤怒,身上毛發盡豎,沖著秦伯符猛吠。秦伯符面皮發燙,暗叫慚愧,將梁蕭放開。但他自重身份,明知誤會對方,也不願向這小孩子認錯,只是嘿然坐下,淡淡道:“敢情這狗叫做白癡兒麼?這名字起得一點兒都不好。”梁蕭怒道:“誰說不好,它洗淨了比雪還要白!”秦伯符失笑道:“原來白癡兒這名字並非說狗兒蠢笨,卻是說它長得白啊?哈哈,有趣有趣,我瞧這狗兒灰不溜秋,該叫灰癡兒、黑癡兒,方才貼切。”梁蕭撅嘴道:“狗長毛,人穿衣,你穿了件紫衣服,就叫紫癡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