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已經干掉兩個了,特蕾西。”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大笑著說,“街上的人都在議論,說你的律師朋友佩里·波普不再搞法律了。他出了一個非常嚴重的事故。”

她們坐在羅亞爾街上的一家小咖啡館里喝著咖啡。

歐內斯廷繼續格格地笑著說:“姑娘,你的腦瓜還真靈。你不想和我合伙做生意嗎?”

“謝謝你,歐內斯廷,我還有幾項計劃沒完成呢。”

歐內斯廷急切地問:“下一個該輪到誰了?”

“勞倫斯。亨利·勞倫斯法官。”

※※※

亨利·勞倫斯是從擔任路易斯安那州利斯德爾地區一個小鎮的律師開始起家的。他在法律方面沒有多少才能,但他具備兩個非常重要的條件:外表動人,處事靈活。他的信條是,法律象一根柳條,可以隨意歪曲以適應委托人的需要。由于固守這一信條,在他遷入新奧爾良之後沒不久,他的法律事業就隨著他的一些特殊委托人一起蒸蒸日上了。他從處理輕罪和交通事故發展到處理重罪和死罪,到他赫赫有名時,他已成為一個賄賂陪審團、戲弄證人和收買證人的老手。簡而言之,他和安東尼·奧薩蒂同屬一類人,兩人搞到一起是必然的,他們是黑手黨里天作之合的一對。勞倫斯成了奧薩蒂集團的辯護律師。當時機成熟的時候,奧薩蒂便讓他當上了法官。

※※※

“我想不出你能有什麼高招治他。”歐內斯廷說,“他有錢有勢,誰也別想碰他一根指頭。”

“他的確有錢有勢,”特蕾西糾正她說,“但並不是碰不得的。”

特蕾西早有安排,但當他打電話到勞倫斯法官的辦公室時,她立刻意識到,計劃必須改變。

“勞駕,我想跟勞倫斯法官說話。”

一名秘書說道:“很抱歉,勞倫斯法官不在。”

“他什麼時候回來?”特蕾西問。

“我也說不准。”

“事情很重要。明天早上他能來嗎?”

“不能。勞倫斯法官不在城里。”

“噢,那我到哪兒找他呢?”

“恐怕辦不到。他出國了。”

特蕾西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里攙進失望的成分:“我懂了。請問他去哪兒了?”

“他正在歐洲參加國際司法專題討論會。”

“那太遺憾了。”特蕾西說。

“請問您貴姓?”

特蕾西飛快地思索著。“我是伊麗莎白·羅恩·達斯廷,美國律師協會南方分會主席。本月二十日,我們將在新奧爾良舉行一年一度的發獎晚餐會,我們已推選了亨利·勞倫斯法官為今年的獲獎人。”

“太好了,”法官的秘書說,“只怕他到時趕不回來。”

“真遺憾。我們都在盼望聽他演說呢。勞倫斯法官是我們評選委員會一致推舉的。”

“他也會因為失去這個機會而深感遺憾的。”


“是的。我相信您一定知道這是多麼崇高的榮譽。只有我國最傑出的法官才能當選。等一等!我有辦法了。您認為法官能否將他表示接受這個榮譽的簡短發言錄下來——就是說幾句感謝的話。您認為能行嗎?”

“嗯,我——我也說不准。他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緊。”

“許多全國性的電視台和報社都會為此發報道的。”

沉默。勞倫斯法官的秘書知道他對電視台和報社的報道會多麼高興。事實上,據她所知,他此次之行似乎也主要是為了這個目的。

她說:“也許他能抽出點兒時間為你們錄幾句話。我可以向他請示一下。”

“噢,那太好了!”特蕾西高興地說,“這將使我們的發獎晚餐會大為增色。”

“您希望他的講話能針對某個特別問題嗎?”

“噢,那當然。我們希望他能談談關于——”她遲疑了一下,“恐怕這有點太複雜了,最好由我直接跟他說。”

又是一陣沉默。那秘書感到很為難。她得到過不准泄露上司行蹤的命令。但另一方面,假如他失去了這麼一個重要的獲獎機會,同樣會指責她的。

她說:“我本來不該說,但我相信,對于這樣一個盛典,他會允許我破例的。您可以打電話到莫斯科的俄羅斯飯店與他聯系。他最近五天都在那里,然後——”

“好極了。我馬上跟他聯系。太感謝了。”

“謝謝,達斯廷小姐。”

※※※

住在莫斯科俄羅斯飯店的亨利·勞倫斯法官一連接到幾份電報。第一份電報的電文是:

下次司法討論會現已可以作出安排。請確定適當日期,並按要求選好地點。

鮑里斯

第二天,他又接到一份電報。電文是:

請告知旅行計劃。你妹飛機晚點,但已安全抵達。護照和錢丟失。她將被安置在一流的瑞士旅館。費用記帳戶。

鮑里斯

最後一份電報的電文是:

你妹將設法通過美國使館獲取護照。瑞士視俄國如天使。將用船把你妹盡快送往你處。關于新簽證的情況尚在未知之中。

鮑里斯

蘇聯的秘密警察先按兵不動,等候新的電報。當電報不再發來時,他們逮捕了勞倫斯法官。

審訊持續了十天十夜。

“你把情報送哪兒去了?”

“什麼情報?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些什麼。”

“我們說的是計劃。那些計劃是誰交給你的?”


“什麼計劃?”

“蘇聯核潛艇的計劃。”

“你們一定是瘋了。我怎麼會知道蘇聯潛艇的計劃。”

“這正是我們要查清楚的問題。誰和你秘密接頭?”

“什麼秘密接頭?我沒有秘密。”

“好。那你告訴我們,鮑里斯是誰?”

“誰是鮑里斯?”

“那個把錢存入你的瑞士戶頭上的人。”

“什麼瑞士戶頭?”

他們暴怒起來:“你真是個頑固不化的笨蛋!”他們對他說,“我們准備拿你做樣子,好好教訓所有企圖顛覆我們偉大祖國的間諜。”

當美國大使獲准與他見面的時候,亨利·勞倫斯法官已經掉了十五磅肉。他已記不得逮捕他的人是什麼時候允許他最後一次睡覺的。他渾身顫抖,不成人樣。

“他們憑什麼這樣對待我?”勞倫斯法官聲音嘶啞地說,“我是美國公民,而且是一名法官。看在上帝的份上,把我救出去吧!”

“我正在盡一切努力。”大使向他保證說。勞倫斯的變化使他感到震驚。當勞倫斯法官一行兩個星期前抵達這里時,這位大使曾去迎接他們。大使見過的那個人和這個正趴在他面前乞求幫助的失魂落魄的家伙價值判若兩人。

這些俄國佬到底想干什麼?大使思索著,這個法官怎麼會是間諜?接著,他哭笑不得地想,要是我,我會選一個更象間諜的人。

大使要求會見政治局的主席,遭到拒絕以後,他設法見到了一位部長。

“我必須提出正式抗議,”大使怒氣沖沖地宣布說,“您的國家對亨利·勞倫斯法官的所作所為是不能容忍的。把他這種身份的人當間諜簡直是荒唐之極。”

“如果您的話講完了,”那部長冷冷地說,“請您看看這個。”

他把那幾份電報遞給大使。

大使看了一遍,然後茫然地抬起頭:“這些電報有什麼問題?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嘛。”

“真的嗎?也許您最好能再讀一遍。這是一份已經破譯的。”他將電報的副本遞給大使。每隔幾個字,下面就畫上一道橫線。

下次司法討論(會議)現已可以作出(安排)。請確定適當日期,並(按要求)選好地點。

鮑里斯

請告知旅行(計劃)。你妹飛機遲到,但已(安全)(抵達)。護照(和錢)丟失。她將被(安置在)一流的(瑞士)旅館。費用記(帳戶)。

鮑里斯

你妹將設(法)通過美國使館(獲取)護照。瑞士視(俄國)如天使。將用(船)把你妹盡快送往你處。關于(新)簽證的(情況)尚在未知之中。

鮑里斯

我真是有眼無珠,大使想。


開庭的時候,記者和公眾都不准入內。犯人仍舊頑固不化,繼續否認他是負有間諜使命來到蘇聯的。蘇聯當局向他允諾,如果他能供出他的上級機關,他將得到從輕處理。勞倫斯法官何嘗不願如此,即使出賣靈魂他也在所不惜。但是,唉,他實在是力不從心啊。

開庭的第二天,《真理報》刊登了一篇短訊,提到臭名昭著的美國間諜亨利·勞倫斯法官因犯間諜罪,被判處在西伯利亞服苦役,刑期十四年。

美國的情報機關被勞倫斯事件弄得莫名其妙。一時間,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國防情報局和財政部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他不是我們派去的,”中央情報局的人說,“他可能歸財政部管。”

財政部的人聲明,他們對此事一無所知:“不,先生。勞倫斯不歸我們管。可能是聯邦調查局又***在我們的管轄范圍插了一手。”

“從來沒聽說過此人,”聯邦調查局的人說,“他可能是直屬聯邦政府或國防情報局。”

國防情報局雖然同樣糊里糊塗,但卻狡猾地宣稱:“無可奉告。”

每一個機構都確信亨利·勞倫斯法官是由另一個機構派往國外的。

“嗯,你不能不佩服他的膽量,”中央情報局的頭子說,“他很堅強,一直守口如瓶,沒有供出半點兒線索。老實說,我真希望我們能有一批象他那樣的人。”

※※※

對安東尼·奧薩蒂來說,一切都很不順利,但他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原因。在他的一生中,這還是頭一次走背運。先是喬·羅馬諾背叛了他,接著是佩里·波普,現在那法官又去攙和一些愚蠢的間諜活動,結果弄得身敗名裂。他們是奧薩蒂機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的左膀右臂。

羅馬諾一直是奧氏家族中的軸心,奧薩蒂沒能找到人來代替他。整個機構管理松懈,冷言冷語從那些向來不敢發半句牢騷的人那里紛至遝來。人們議論說,奧薩蒂日漸衰老,已經掌握不住他的人馬,整個組織就要解體了。

終于使他不能忍受的最後一擊是從新澤西打來的一個電話。

“我們聽說你遇到了點兒麻煩,托尼,我們願意幫你一把。”

“我什麼麻煩也沒有,”奧薩蒂怒氣沖沖地說,“當然,我最近遇到了一兩個問題,但現在都已經解決了。”

“托尼,這和我們聽說的不一樣。據說,你的城市有點兒混亂,已經沒人能控制局面了。”

“我在控制局面。”

“也許你已經是力不從心了吧!你已經勞累過度,也許需要休息一下了。”

“這是我的城市,誰也別想從我手里把它奪走。”

“喂,托尼,誰說要把它從你手里奪走了?我們只是想幫幫忙。東部的幾家弟兄湊到一塊兒開了個會,決定派幾個人去幫你點兒小忙。老朋友之間,這沒有什麼不好,你說呢?”

安東尼·奧薩蒂感到渾身發涼。這事只有一點不好:幫小忙會發展到幫大忙,後果不堪設想。

※※※

歐內斯廷燉了一鍋蝦仁秋葵作晚餐,她把菜煨在爐子上,和特蕾西一起等愛爾回來。九月的熱浪使每一個人都感到火燒火燎的,當愛爾終于走進這間小公寓時,歐內斯廷尖叫道:“你上哪兒去了?飯都***要燒糊了,我也快要冒煙了。”

但愛爾心情極佳,對此毫不在意:“我正忙著往那混蛋的屁眼里插棍兒呢。聽著,”他轉身對特蕾西說,“那些黑幫都背叛了奧薩蒂,新澤西的那幫人就要來接管了。”他哈哈大笑起來,“你真把那婊子養的治得夠嗆!”他望著特蕾西的眼睛,突然不笑了,“特蕾西,你不高興嗎?”

問的真怪,特蕾西想。高興?她已經忘了什麼叫高興。她不知道她今後還會不會高興,她還會不會有正常人的情感。很久以來,她腦子里只裝著為她媽媽和她自己報仇一件事。此事已接近尾聲,她只感到惘然若失。

第二天早上,特蕾西在花店前停住腳。“我應該給安東尼·奧薩蒂送一些花。一個用白色的麝香石竹紮起來的花圈,可以立著放,再加上一條寬寬的緞帶。我要在緞帶上寫上‘安息吧’幾個字。”她照此辦理了。落款是:“多麗絲·惠特里的女兒敬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