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劄諾巴篇 第八話「緊急通知,劄諾巴的真正用意」

戰斗過後經過了十天。

劄諾巴利用人質,對敵國提出了停戰協定的申請。盡管我並不清楚詳細內容,但據說在不久的將來,戰爭就會落幕。

同時也派出使者火速趕回王城。想必是要通報初戰勝利、獲得人質,以及申請停戰這些事項吧。盡管事後才征求本國同意,但目前的西隆並沒有足以進行總體戰的本錢。如果帕庫斯不是真正的蠢蛋,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不過,現在還沒有得到回應,確實讓人感到有些不安。

在堡壘內,至今依舊在熱烈地討論那場戰役。

像是我和洛琪希的魔術驚為天人,以及殺入敵陣的劄諾巴戰斗的英姿相當了得。

感覺他們還沉浸在那股興奮之中。

或許是歸功于我在戰斗中大顯身手,再不然就是擊退襲擊者有功,士兵們對我的態度也軟化了許多。雖說一直以來他們對我的反應都不算失禮,但是表情都顯得很僵硬。不過,最近變得會朝我露出笑容,以開朗的表情向我搭話。

或許在他們心中,我已經從來曆不明的魔術師升格為戰友。

至少,沒有一個人因為被聖級魔術牽連而死的伙伴而責備我。

多虧他們表現的態度、洛琪希每天對我的心理輔導,再加上劄諾巴的關心,讓我的精神狀態也得以恢複。逐漸能認為自己並非犯下錯事,或是做了壞事。

仔細想想,我煩惱過度了。

這里是異世界。我是奧爾斯帝德的部下。我為了守護家人,與神為敵。我應該早就做好總有一天會面臨到這種狀況的心理准備。雖然是很容易動搖的覺悟,但我確實已經下定決心。

不過,今後就算有誰來拜托,我八成都不會再參加戰爭了吧。

該怎麼說呢………戰爭是別的世界。

而且,今後我對殺人這件事,大概也會控制在最低限度吧。

畢竟每次都要煩惱也很累人。能不殺的時候就不殺,就這樣決定了。要是每殺一次就得受到精神創傷而煩惱好幾天的話,根本不值得。

好,重新振作吧。在這十天里,我明明保持警戒,卻什麼也沒發生。

我的魔力與精神狀態都已完全恢複,處于萬全的狀態。一式魔導鎧也放在身邊,警覺心也十分足夠。

如果要讓死神在現在的狀態襲擊我,倒不如在晉見的當下襲擊我還來得好些。

或許,這次的事件真的與人神無關。

就如同奧爾斯帝德所說的,這次事件是在那本日記上也會發生的事。就算我不在,劄諾巴或許也會想辦法擺脫這樣的逆境,或者是因為某種理由而沒受到征召。

看來是白忙一場了──還不能這麼說。因為劄諾巴死去的可能性依舊存在。

總之,戰爭結束了。已經沒有對西隆王國虎視眈眈的敵國。

劄諾巴應該也滿足了吧。努力說服他,再一起回夏利亞吧。

畢竟我不希望他留在帕庫斯身邊。

「嗯……!」

我在晨曦中伸著懶腰。

盡管不能保證這件事和人神無關,但既然到現在都沒出任何事,是陷阱的可能性應該是微乎其微。這樣想之後,我昨天久違地睡了個好覺。

我決定帶著幾分清爽的心情,前往附近的河川洗臉。

雖說用水魔術也可以……總之就是氣氛問題。

在河邊,堡壘的事兵們正三五成群地洗著臉或是刷著牙。

「啊,是魯迪烏斯大人!」

「感謝您每晚辛苦巡邏。」

「哎呀~原本我還以為那尊巨大的鋼鐵人偶肯定是劄諾巴大人的興趣,沒想到是魔道具啊!」

我轉眼間就被包圍了。真是受歡迎啊。像這樣連續幾天都受到阿諛奉承,或許還是第一次。話說回來,西隆的士兵除了戰斗以外,全身上下都穿著淡褐色的上衣與短褲。不論男女都是如此。

順帶一提,在睡覺時似乎是不穿胸罩的,所以之前抱住我的弓兵小姐明顯看得到激凸部位。實在令人大飽眼福。

「正想說怎麼會聚集了這麼多人,原來是師傅啊。」

這時,劄諾巴也來了。

這家伙和士兵的打扮相同。或許是因為他身材瘦弱又沒有肌肉,看起來就像個尼特族。

「劄諾巴大人!」

然而,士兵們一看到他便立刻跪在地上。

「免禮,繼續洗臉吧。」

「可……可是……」

「本王子和各位一樣,只是個剛起床的貪睡蟲罷了。基本上,穿著這樣的衣服還裝偉大也太不像話了。」

劄諾巴一邊回應,同時打了個大呵欠。

劄諾巴在這幾天,都忙著處理前幾天戰斗之後的善後事宜。

我雖然不清楚詳情,可是一旦爆發大規模的戰斗,自然會有各式各樣的麻煩事等著處理吧。

順帶一提,留在戰場上的尸體雖然就那樣置之不理,但這幾天里不知從哪冒出了一群類似山賊的家伙,把尸體的裝備脫下並燒掉尸體之後便揚長而去。

在紛爭地帶,似乎會出現專門干這種勾當的家伙。

感覺就像是職業級的「撿骨專家」。

我回想著這些事,同時和劄諾巴一起跪在河川前面。

「……所以,停戰協定那邊進行得怎麼樣?感覺能順利簽下嗎?」

在說服之前,我決定先簡單試探一下。要是決定停戰的話,劄諾巴也就不用繼續待在這種地方。

畢竟到時戰爭就結束了。

「是。昨天已經得到對方回應。雖說好像還在猶豫不決,但總之應該能簽下協定。這樣一來,起碼有三年都不會再攻過來吧。」

聽到劄諾巴這番話,士兵們發出了「喔喔」的聲音。

啊,這個內容好像不該在這里問他。

但既然是令人開心的消息,應該沒關系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年啊……

所謂的「起碼」,換個說法就是北國的畢斯塔在一敗塗地之後,依舊不肯放棄侵略的話。

就算因為這次慘敗導致現在的指揮官遭到罷免,又得派誰頂替這個位子?損失的兵力要從哪里補充?姑且也締結了停戰協定,到時又得用什麼樣的正當理由來破壞?

這些要素環環相扣的情況下,起碼有三年。

所以,實際上應該會停戰更久。

「不過沒關系,要是有三年的話,也足夠讓我國重新整頓好體制。」

而且,只要有三年的時間,西隆王國也能再次養精蓄銳。

「那個帕庫斯王有辦法辦到嗎?」

「當然可以。」

劄諾巴挺起胸膛如此回應。雖然我不清楚,但想必有什麼計策吧。

不論如何,這樣一來戰爭就結束了啊。真是平淡無奇。

「是嗎,要是能快點和平就好了呢。」

「是啊……」

劄諾巴露出了像是開心,又像是悲傷的表情。也對,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這家伙就沒有辦法派上用場了嘛。

好啦,該怎麼說服他呢?

「劄諾巴,這場戰爭結束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第二次試探。

不假思索地說出了很像幫他豎死旗的話。

如果他說會向戀人求婚之類的回答該怎麼辦?

要是他說連花束都已經買好了,就算是我也沒有成功保護他的自信。

「這個嘛,總之先回到王都,等待陛下下一步的指示吧。甚至有可能就這樣被配發到這個堡壘……」

「也就是說,你打算留在這個國家嗎?」

「……嗯?這是理所當然的啊?」

也對,說得也是。他的回答如我所料。

不過話又說回來,難道劄諾巴已經不考慮回到魔法都市夏利亞了嗎?


魔導鎧尚未完成,自動人偶的研究也在途中停擺。就連和茱麗一起販賣人偶的計畫,也才總算站上起跑點而已。難道他對這些事情都沒有任何留戀嗎?

不,不可能沒有。

「劄諾巴。」

「怎麼了嗎?」

「一旦締結停戰協定,要不要和我一起回魔法都市夏利亞,像之前那樣制作人偶呢?」

講得好像在跟他求婚一樣。我還沒買花啊。

不過也對,或許就算說是求婚也沒有影響。雖然並不是要跟他結婚,但這種說法就像是要他舍棄國家,選擇跟我走一樣。

劄諾巴用被水沾濕的臉看著我。面無表情。

剛才為止的歡樂氣氛就仿佛騙人似的。

不妙。會被拒絕。失敗了。

沒有先營造氣氛,直接就跟他告白了。

這下完了。感覺會被甩。因為我是會看氣氛的男人,所以很清楚。啊嗚啊嗚。

「沒有,該怎麼說。我不是要你拋棄國家才這麼說的……嗯?」

這時,堡壘那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可以聽到馬匹喀剌剌奔跑的聲音。

這座堡壘沒有騎馬隊。是誰正騎著馬趕路嗎?

我如此心想並環視四周,然後發現一名騎士正繞著堡壘朝著這邊過來。

「嗯,會是首都來的使者嗎?」

聽到劄諾巴這句話,我也挺起身子。

「十之八九,是帕庫斯派人送來了停戰協定的回文吧。」

「怎麼辦?萬一,上面寫著要把敵國消滅才能回國的話……」

「這個嘛,其實本王子認為只要有師傅在應該辦得到……」

我們開著這樣的玩笑並等待馬匹接近。當對方靠近之後,才發現坐在那匹馬上的人物有些面熟。那個人我也認識。

「金潔?」

金潔一臉激動地快馬加鞭沖了過來。想必是出了什麼事吧。

她一看到我們的身影,立刻將馬匹掉頭筆直地朝著這邊過來。士兵們見狀,為了保護我們圍成了一道人牆。

這時,劄諾巴大喊:

「那是本王子的禁衛隊!把路讓開!」

聽到劄諾巴這句話後,士兵們慌張地讓出了一條路。

劄諾巴一走向前方,金潔就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渾身無力地從馬上滑落。

「金潔,出了什麼事!」

「呼……呼……」

盡管劄諾巴將她扶了起來,金潔依舊虛弱地喘不過氣。

雖然沒有外傷,但看起來明顯疲憊不堪。恐怕她是連夜騎馬趕來的吧。

「王……王都拉塔基亞發生叛亂。前將軍傑伊德擁立第十一王子為王。率兵誓師起義,包圍了整座王城……!」

金潔拚命擠出這些話,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第十一王子?怎麼可能,西隆王室應該只有十名男性子嗣才對……金潔!快點把話說清楚……喂!」

「冷靜點,劄諾巴。先讓她休息吧。」

我制止了使勁搖著金潔的劄諾巴。

先把金潔送回房間再說。

第十一王子哈爾哈·西隆。

現年三歲,是前任帕爾登·西隆晚年所生的孩子。

母親是農家女兒,以她的身分,原本是不被允許與王族結婚。因此,哈爾哈的存在並未受到認可。表面上是以受到地方領主聘用為名義,獲贈了位于西隆王國偏遠地區的房子,和母親過著不為人知的生活。

知道其存在的人,可說是寥寥無幾。

只有前任國王帕爾登·西隆、負責准備房子的大臣,以及身為哈爾哈母親的親哥哥──傑伊德將軍。

其中兩人,已由于帕庫斯的大肅清而成為故人。

剩下的只有傑伊德將軍。他宣誓效忠前任國王。這是因為傑伊德雖為農民出身,但前任國王看出了他出類拔萃的用兵才能,不顧眾人反對將他提拔到將軍的地位。

拜傑伊德成為將軍所賜,家人總算不用再忍饑挨餓,從此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

這是莫大的恩情。

當國王看上其中一位妹妹時之所以雙手奉上,也是為了報答這份恩情。

政變爆發時,傑伊德正駐紮在卡隆堡壘。

據說,當時卡隆堡壘有將近千名士兵。傑伊德率領了其中五百名前往首都拉塔基亞。然而,當他抵達時已來遲一步,等著他的是國王駕崩,王族也全遭趕盡殺絕的消息。

當時防衛首都的兵力有兩千。

傑伊德的士兵在行軍途中與地方領主的援軍會合,壯大到一千五百名。

盡管數量輸人,但由擅長用兵的傑伊德帶兵,這場戰斗便有勝算。

但是,傑伊德並沒有開戰。

這是因為傑伊德軍的內部分成了兩派。

不認同帕庫斯為王試圖一戰的人;認同帕庫斯為王打算歸順他的人。

看到四分五裂的貴族,傑伊德領悟到此戰沒有勝算。

于是他向帕庫斯投降,示出恭順之意。

當然,傑伊德之所以會采取這樣的行動其實另有目的。因為他掌握到一個消息,就是自己妹妹的小孩,第十一王子哈爾哈·西隆尚在人世。

現在要忍耐。要打著哈爾哈的旗幟,一雪已故前王的遺憾。他如此發誓。

之後,傑伊德開始在台面下行動。

他在暗地里聚集對帕庫斯的統治不滿的人藉此增強戰力、搜索第十一王子、事先說服好地方貴族……于是他順利地組織了叛亂軍,引頸期盼起義時刻到來的那天。

勝券在握。

于是,機會來臨了。

帕庫斯察覺到北國有侵略的跡象,為了迎擊他們開始將兵力派往北方重地。

由于政變與傑伊德的挖角,導致西隆王國的兵力確實下滑。王龍王國也沒有派遣援軍。西隆與北國的戰爭勢必會屈居劣勢。一旦易守難攻的卡隆堡壘被敵軍突破,帕庫斯也不得不把珍藏的秘密武器「死神」送往北方。這樣一來,就算兵力稀少也能殺死帕庫斯……傑伊德是這麼打算的。

而他的誤算,就是第三王子劄諾巴·西隆回國一事。

而且,他還帶著從前的宮廷魔術師洛琪希·米格路迪亞,以及據說在阿斯拉王國打倒北帝奧貝爾與水神列妲的魯迪烏斯·格雷拉特一同歸來。

假如說,劄諾巴是為了討伐帕庫斯才回來的話,傑伊德也有和劄諾巴接觸的打算。但是,劄諾巴卻歸順了帕庫斯,前往卡隆堡壘。

傑伊德的計畫被打亂了。

卡隆堡壘以史詩級勝利擊退了敵軍,「死神」並沒有出征。

現在下滑的兵力也總有一天會恢複。雖然不清楚正往北方集結的戰力會如何安排,但很有可能會調回首都附近。

劄諾巴、魯迪烏斯以及洛琪希。要是這三人回來的話,根本不可能打倒帕庫斯。

已經不會再有下次機會了。

傑伊德想到這里,決定發動政變。

他召集了事先准備好的兵力,占領首都,包圍了王城。

以上,就是在抵達後過了幾個小時才清醒的金潔所敘述的,關于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

金潔當時雖然待在鎮上,但她趁著叛亂發生時趁亂逃出了首都。

然後就這樣一路趕到了劄諾巴身邊。

「當我離開首都時,國王正以僅有的兵力據守在城內……但是我也不清楚目前的詳細狀況。」

金潔以冷靜的聲音這樣做出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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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帕庫斯似乎正堅守在城內。發生叛亂之後已過了好幾天。就算帕庫斯已死,王城遭到占領也很正常。

不過,為什麼他要守在城內?他的兵力之中包含了「死神」。只要他有心想逃,要從包圍網殺出一條血路應該也是輕而易舉才對啊。

搞不懂的事情還很多。

現在,必須要先慎重地整理狀──

「是嗎,那麼就盡快趕回首都吧。」

劄諾巴用像是要去一趟便利商店般的口氣這麼說完,然後挺起身子。

金潔看到他的表情原本還松了口氣,但聽到下一句話後,表情頓時僵住。

「假如殿下已順利逃脫,便將他帶來這座卡隆堡壘加以保護;假使他因為某種緣故而無法逃脫,我們就從只有王族知曉的秘道侵入,拯救陛下。」

「請……請等一下!」

金潔立刻起身。

她以激動表情抓住劄諾巴的手留住他。

和那樣的她相反,劄諾巴以一副就像是在表示「交給我吧」的表情說道:

「沒事,毋須擔心。金潔,你就在這好好調養身體吧。」

「難道您要站在帕庫斯王那邊嗎!」

金潔以難以置信的語氣這樣說道。

劄諾巴回頭望向金潔,擺出了「你在說什麼啊」的臉。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基本上,本王子根本沒見過第十一王子,別說是長相,根本就不知有這孩子出生。甚至就連他是否真的繼承了父王的血脈也令人存疑。」

有道理。厭惡帕庫斯的傑伊德將軍,確實有可能捏造出一個傀儡。

只要妹妹被國王染指的這件事屬實,要怎麼穿鑿附會都不成問題。

但是,金潔的眉毛歪成了八字。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站在帕庫斯王那邊,幫助他,在那之後您打算怎麼做?」

「在那之後的事情,當然是交給陛下裁示。假使他要求本王子鎮壓叛亂軍,本王子也會照做。」

「怎麼會……您打算要幫助那種人嗎!」

劄諾巴挑了一下眉毛。是憤怒的表情。

「那種人?金潔,你這家伙,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嗎?」

「屬下明白這是不敬。但是,劄諾巴大人,難道您已經不記得帕庫斯王子之前做過什麼了嗎?」

「那你倒是說他做了什麼啊!」

「因為,我的家人,被他當作人質啊!」

劄諾巴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聽她這麼一說,的確有過那種事。

由于是很久以前的事都快給忘了,但對當事者而言想必是忘也忘不了的經曆吧。因為遭到欺負的一方,總是難以忘記事實。要是莉莉雅與愛夏在場,想必也會和她說一樣的話吧。

「我曾是帕庫斯王的禁衛隊,但他卻將我的家人當成人質,要我對他言聽計從,我不認為那樣的國王有值得守護的價值!」

這句話真想讓前世江戶時代的將軍聽聽啊。

不過我記得在這個國家,禁衛隊應該是展現王族實力的一種指標。

禁衛隊的人數愈多,王位繼承權的順位就愈高,我記得應該是這種制度。

所以,禁衛隊並非單純只是部下。

「嗯,那麼金潔啊。本王子反過來問你……為什麼你要保護我劄諾巴·西隆?」

「那是……」

「本王子過去曾把你賣了。這實在不是一名有價值的王族該有的行為。那麼,為何你還願意追隨本王子?」

金潔的家人之所以會被當成人質,我記得是因為劄諾巴想要帕庫斯買下的洛琪希人偶,所以才會把金潔賣掉跟他交換。

為什麼這個人還會追隨著劄諾巴啊……

啊,好像是因為劄諾巴的母親對她有恩來著?

「那是,因為劄諾巴大人,其實是個很賢明的人……」

然而,金潔卻沒有那麼說。也對,畢竟現在是在談論作為王族的價值嘛。自然不可能回答說,是因為母親有交待所以才保護你。

「雖然看起來那樣,但帕庫斯不也是個機靈的男人嗎?」

「帕庫斯殿下是『機靈』,但並非『賢明』。要是不考慮後果,只順著自己的欲望行事,只不過是個愚蠢之徒……」

「本王子也是如此,是個對人偶癡狂的愚蠢之徒。這和帕庫斯又有什麼區別?」

「並不是這樣。」

金潔維持下跪的姿勢,抬頭仰望劄諾巴。

「劄諾巴大人是神子。您是考慮到若是賢明又有強大力量,就有惹來殺身之禍的可能性,才刻意裝成愚笨的樣子……沒錯吧?」

劄諾巴偶爾會說出很深奧的話。不僅解讀了內容複雜的自動人偶古文書,也制造了魔導鎧。

這次也是立刻就判斷出狀況,快速地掌握戰局。非常有遠見。

就算說他是刻意裝笨,也有本錢讓人認為說不定是那樣。

不過,他喜歡人偶是出自真心,不可能會是演技。

他只不過是不在人前積極地表現出賢明的一面而已。

「本王子生來就很愚蠢。只不過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罷了。」

「那麼,我們回去吧。如果是在魔法都市夏利亞,劄諾巴大人到死為止都能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不成。就是要受到操控,人偶才會開始動作。」

「為什……麼……」

金潔這時朝我這邊看了過來。

那眼神就像是在表示「請你也說些什麼吧」。

沒錯,我認為帕庫斯做的事確實不可原諒。他抓住了莉莉雅和愛夏,並利用她們引我上鉤,還策劃把洛琪希當作性奴隸。更何況,他甚至還打過莉莉雅。

雖說當時沒有為了這件事而震怒,但現在回想起來實在令人怒不可遏。

「是說,劄諾巴,我也反對。」

「師傅……」

「確實,帕庫斯去了王龍王國之後或許是有些改變。但是帕庫斯並不是值得你賭上性命服侍的對象。」

劄諾巴板著一張臉,重新面向我。

「怎麼連師傅都在說這種話?之前也說過了,本王子歸國家所有。國家即是國王。既然國王陷入危機,拯救他便是……」

「『與他國的戰爭是本王子的義務。國家就是為此讓本王子活下來,為此容忍本王子為所欲為』。你的確是這麼說過吧?」

劄諾巴抿緊雙唇。他說的每句話我記得一字不差。

「國王什麼的,是帕庫斯也好,是那個第十一王子也罷,對你來說都無所謂吧?你的工作並不是協調王族間的紛爭。而且,一旦締結停戰協定,與北國的戰爭就會結束。你也出色地完成了義務。不是嗎?」

「師傅……」

「應該可以結束了吧?雖然不能講得太明目張膽,但移動也不會花上那麼多時間。平常就在夏利亞生活,只有在即將發生戰爭時才回到這里,這種方法應該也可行吧?」

「唔嗯……」

劄諾巴把手抵在下巴,並仰望天空。

他擺出像是在思考什麼的動作後靜止了一段時間,然後望向這邊。

「雖然是很有魅力的提案……但是辦不到。」

「為什麼啊?」

我必須冷靜。說服別人時必須要冷靜。就算大呼小叫,對方的意見也不會因此改變。

我很清楚自己的理論有漏洞。

就算完成自己的工作,也不可能說一聲再見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也很清楚像這次一樣只在戰爭時才擺出指揮官架子會有壞處。

我懂。我懂的。

但是,就算說這種借口,回到自己的舒適圈又有什麼關系。


「把理由,告訴我吧。」

「這個嘛……其實連本王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不對,冷靜點。我要有耐心,要堅持下去。劄諾巴肯定只是對某件事很堅持己見。我要保持耐心好好問出那件事,再加以化解。

「劄諾巴。帕庫斯應該很害怕你才對。」

「是這樣嗎?」

「因為就是這樣啊。畢竟那家伙把其他王族都殺了啊。」

就算他沒有對劄諾巴懷恨在心,但應該也會感到內疚。

要是有罪惡感的話,自然會變得疑神疑鬼。

「就算你去救他,他也有可能懷疑你來的目的而派出死神對付你。」

「……」

「救了之後也是一樣。就算你再怎麼想救帕庫斯,他應該也不會打從心底信賴你。他總有一天,會因為某個契機,找個適當的理由藉此殺了你。你不應該待在那種地方。」

劄諾巴不發一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之前曾經說過,如果國家要你死的話就只能一死對吧。因為你是為了戰爭才被允許活到今天,所以要是死于戰爭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是因為帕庫斯的猜忌而被殺的話,那也太奇怪了吧。因為,這樣對國家來說根本沒有任何貢獻不是嗎?」

「……」

劄諾巴閉上雙眼,沉默不語。

就像是在反覆咀嚼我這番話般,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當他緩緩地把氣吐出來時,半睜著眼這樣說道:

「就算是那樣的人,也是本王子的弟弟……最後的骨肉啊。」

弟弟。骨肉。聽到這些詞彙,一句便讓我啞口無言。

太狡猾了。要是被這麼回應的話,我當然無話可說。

然而即使如此,劄諾巴依然繼續說下去。

「對目前為止,從來沒說過這種話的本王子來說,師傅或許會覺得事到如今才說這些有什麼用……不過,帕庫斯是本王子的弟弟。」

劄諾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半空。

他臉上表情不帶有一絲色彩。

沒有那個誇張的肢體動作、叫聲、笑聲。

今天的劄諾巴,只是筆直地看著我。

「唉……」

我不由得歎了口氣。如果這就是劄諾巴的交涉技巧,必須說確實很了不起。既然他都說是為了弟弟,為了家人的話,我自然無法強烈反對。可以理解劄諾巴為什麼會如此堅持的理由。

如果是我的話……

比方說,愛夏殺害了諾倫,或者說立場相反的話,我應該會先勸戒這樣的行動。

我肯定不會原諒動手的人。不過,如果……我和其中一方,或者是雙方的關系都極端淺薄的話。

如果活下來的那一方,是遭到某種巨大的力量而被命運作弄的話。

就算采取了錯誤的行動,也依舊試圖往前邁進的話。

我就算會規勸,也會去協助她

吧。

「我明白了。」

劄諾巴已經不打算再回到我們身邊了。

我明白了這一點。

因為是弟弟才這麼做,我不確定這個說法的真假。不過,他用骨肉當作擋箭牌對我說了這番話。想必他已經不打算扭曲自己的想法了吧。

抱歉,克里夫、茱麗。

看樣子,我實在沒辦法把劄諾巴帶回去。

我所能做的,頂多是在劄諾巴與帕庫斯建立信賴關系之前,守護著劄諾巴,在旁邊協助他而已。

「老實說,我原本打算即使哭著下跪也要帶你回去,但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就再稍微奉陪一陣子吧。」

「感激不盡。若是師傅哭著哀求,本王子的決心肯定也會動搖吧。」

「是嗎?那要是一開始就那麼做就好了。」

「您真會說笑。」

我和劄諾巴無聲地笑了。

克里夫的話,只要講一聲就會明白吧。茱麗……就聽聽她的意願,若是她想跟在劄諾巴身邊,再把她送來吧。只不過這下子瑞傑路德人偶的計畫就要變回白紙了。明明好不容易獲得了佩爾基烏斯的許可,得到了愛麗兒的協助,讓愛夏那邊去幫忙尋找人才了說……

畢竟耗費了漫長歲月一路准備到今天,這樣的結果更是讓人感到失落。

不過沒關系。既然劄諾巴是為了家人,這也沒有辦法。

帕庫斯和劄諾巴……嗯,以現在來說,兩人的關系絕對稱不上融洽。

但是關系什麼的,只要從現在開始建立就好。

對以前的事道歉,原諒對方,獲得對方原諒。只要花費漫長時間,慢慢地培養彼此的關系就好。因為錯誤是能夠彌補的。

我認為帕庫斯是討人厭的家伙。不過,他應該也會改變才對。現在和以前相比就有了些許變化。

沒有永遠不會改變的人。

「怎麼會……」

金潔臉色蒼白。

話說回來,她還沒有看過當上國王後的帕庫斯。在她心中,帕庫斯或許還是以前那個調調。依然是那個討人厭的,從前的帕庫斯。

「金潔小姐,不好意思。既然事情變成這樣,我選擇尊重劄諾巴的心情。」

不過,既然演變成這種狀況,想來帕庫斯也無法繼續以王的身分自居。

總而言之,不去帕庫斯那邊確認狀況的話,事情就沒辦法有進展。

如果說我們是去幫他的,搞不好帕庫斯也會對劄諾巴另眼相看。

「就是這麼一回事,金潔啊。要給你添麻煩了。」

劄諾巴把手輕輕地放到金潔的肩上,然後從她的身旁走過。

「啊,請……請等一下!」

金潔像是翻滾般地下床。

她沒有順勢站起,而是抱住劄諾巴的腳。

金潔以激動的神情懇求著劄諾巴。

「我明白自己無法阻止劄諾巴大人。但一個就好,請您至少答應我一個請求!」

「說來聽聽。」

「萬一,國王……帕庫斯王要劄諾巴大人去死,也請您不要死!」

這句話沒有經過修飾,應該是反射性地說的話吧。

但是,能感受到金潔的願望。她希望劄諾巴活下來。僅此而已。

就只是這樣而已。

「嗯,但這樣的話……」

「我明白了。金潔小姐。我絕對會讓劄諾巴活著回來。」

我代替劄諾巴做出回應。不管劄諾巴對帕庫斯感到多麼愧疚,要是死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萬一他們的感情真的很惡劣,沒有任何挽救余地的話,就由我負起責任,帶劄諾巴回來吧。

畢竟我之所以跟在劄諾巴身邊,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貫徹始終。只有這點絕對不能忘記。

「謝謝您。魯迪烏斯大人。您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金潔對著我深深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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