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幕 白山同學與黑衣少女

第二天.

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不出所料,伊織真的沒有來上學.

平常阿衡和伊織都是一起上學的,但今天都到了緊要關頭,宿舍的玄關還是不見伊織的蹤影.阿衡已經預料到會這樣了,所以連簡訊也沒傳就一個人上學去了.

班會結束,第一節課就要開始的時候,伊織還是沒有出現.

理由是——不用說也知道,就是因為白山同學拒絕跟他握手.

不了解伊織的人也許會對他為了這點小事不來上學感到很驚訝.阿衡雖然也覺得有點驚訝,但沒辦法,他就是這種人.塊頭很大,內心卻意外地十分纖細,容易受傷,相對地恢複速度也很快.這些便是桐谷伊織的特徵.

第一節課的下課鍾聲響起,阿衡拿出了手機確認.

有一封簡訊.阿衡才剛想會不會是伊織傳來的,結果……

發件人遠咲朱游

標題無題

內容你們兩個,午休時間到圖書館來.

「……嗯.」

阿衡不知不覺發出了聲音……真像遠咲學姊的作風.

她應該也有發給伊織同樣的簡訊吧.也就是說,不管伊織內心再怎麼受傷,午休之前一定會來學校.因為不理會遠咲學姊的命令,就跟找死沒什麼兩樣.

突然——

阿衡轉頭向旁邊.

白山同學理所當然地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但她好像一直盯著阿衡看簡訊的側臉.

昨天發生的事曆曆在目.不知道白山同學是不是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只見她稍微低下頭,害羞地輕聲低語:

「啊——對,對不起.」

她的聲音幾乎完全被下課時間的嘈雜聲蓋過.阿衡輕輕地笑著.

「沒關系啦——對了,白山同學,下一節數學課的講義你寫了嗎?」

白山同學帶著睡意的眼睛眨了幾下,點了點頭.她從黑色手提袋中拿出講義放在桌上,阿衡也拿出自己的講義.

「可以的話,我們來對答案好嗎?我平常都是跟伊織討論,但那家伙今天沒來.」

白山同學好像很驚訝似地縮起身體,阿衡也對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不,不方便的話沒關系.」

「啊,不,沒問題.這個——這是我的講義,請拿去看吧.」

白山同學說完便把講義遞出來,阿衡則在說聲謝謝後接過講義.

只看一眼他就後悔了.

事實上,阿衡對作業的看法是『有寫就有分數』.總之只要把很像答案的選項填入空格,很像答案的公式隨便寫個幾條,偶爾遇到跟課本例題相同的問題就興奮地照抄.反正『有寫就有分數』,換句話說就是『看起來好像有寫就好了』.

但白山同學的理念似乎與阿衡大相逕庭.

她的講義容易閱讀,字跡又很優美,第一題到第十題的空格整整齊齊地填人答案.選擇題的題目上只做了最精簡的記號:相對之下,問答題則像瑞士的鍾表工匠一樣用精確又整齊的公式作答;圖形問題也是用簡單明了的步驟逐一引導出解答,簡直就是數學精神的最佳寫照.

看到這里就該停止了,但阿衡還是忍不住把它跟自己的講義排在一起比較.

慘不忍睹.

看著桌上並排的那兩張講義,阿衡不禁羞愧地閉上眼睛.這是什麼啊!應該說,我到目前為止的作業都在寫些什麼啊?完全無法想像原本同樣的講義用紙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就像木炭和鑽石的元素相同一樣,讓人難以置信.阿衡甚至對自己的講義寫成那個樣子而感到愧疚.

「……那個,平澤同學?怎,怎麼了嗎?」

聽見白山同學不安的聲音,阿衡也只能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尷尬地笑著對她說道:

「沒,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白山同學真聰明,你的作業寫得太棒了.」

「沒,沒有這回事啦!這很普通啊!」

「……我覺得,一點都不普通呢.嗯.」

阿衡為了肯定自己渺小的存在而喃喃自語,白山同學卻一副快要哭出來似地表情扭曲.

「——對不起,我的講義,果然寫得很奇怪吧.字體又小,又很難閱讀,雖然我很想重寫一次,但怎麼也沒辦法——」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白山同學的字已經很容易閱讀了.字跡工整又漂亮,算式也很好理解.唉,實在是——」

看了之後會讓人感到沮喪.不過阿衡沒把這句話說出口.他的手無力地拿著橡皮擦,開始把自己的答案擦掉.無論如何,如果問答題與圖形問題完全照抄白山同學的答案的話,未免也太過分了:不過,選擇題的答案稍微抄一下應該沒關系吧.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應該有這麼一點僅存的平等存在吧.

白山同學凝視著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答案擦掉的阿衡,覺得有點提心吊膽.

「那,那個……說不定,是我的答案寫錯了……」

「你放心吧,白山同學,寫錯的絕對不會是你.」

立即回答的阿衡仍不忘繼續抄寫.此時,他的身後突然傳出了說話聲.

「……太令人驚訝了.你們什麼時候關系變得這麼好啊,平澤.」

抬頭一看,宮代葉月正瞪大眼睛坐在阿衡前面的位置上.

阿衡似乎有點驕傲地說:

「昨天才剛成為朋友的.對吧,白山同學.」

「咦!——啊,是,是這樣——嗎?」

白山同學言詞閃爍.宮代因此一臉狐疑的眼光凝視著阿衡.

「該不會是你強迫人家的吧?畢竟白山同學這麼可愛.」

「我又不是伊織,才不會做這種事呢.我可是有正式跟白山同學握過手喔.」

握手?宮代雖然眉頭緊蹙,但隨即點了點頭接受阿衡的說詞.

「說得也是,你的確不像桐谷那麼粗魯.雖然你們認識這麼久了,多少都會受到影響,但平澤還算是比較有常識的人.」

說完之後,宮代好像又想起什麼似地問起阿衡:

「對了,那家伙怎麼了?好像沒看到他人耶.」

阿衡瞥了白山同學一眼,白山也一臉訝異地看著阿衡.她當然一點都沒察覺自己就是傷害伊織的罪魁禍首,但如果真的點醒她的話,也許下次不來學校的就是白山同學了.

阿衡微微地聳了聳肩.

「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午休的時候應該就會出現了吧.」

宮代似乎沒什麼興趣地「嗯」了一聲.

「桐谷也有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啊——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咦?」

宮代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她轉頭背向阿衡,臉上也微微紅了起來.

「沒,沒什麼——!待,待會見.白山同學,今天要一起吃午餐哦.」

宮代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這家伙怎麼了?阿衡和白山同學疑惑地互看一眼,而第二節課的上課鍾聲剛好在這時候響起了.於是阿衡把講義還給白山同學,跟她道謝.

「謝謝你,白山同學.還好有你幫我.」

「啊,不,不用這麼客氣!如果,可以的話……」

「嗯?」

「那個……以後隨時,都可以一起對答案——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白山同學垂下目光,臉頰泛紅.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鼓足了勇氣.

阿衡有點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後心中便湧起一股無比的喜悅感.老實說,自從昨天跟她『握手』之後,他自己還有點懷疑白山同學是不是隨口答應而已.阿街心想,畢竟白山同學總是一個人,會不會她其實不想交朋友呢?

所以——當白山主動跟阿衡說以後還要一起對答案時,實在很令他高興.

「嗯,麻煩你了.謝謝你,白山同學.」

聽見阿衡的回答,白山同學笑顏逐開,大大地點了點頭.



已經午休時間了,伊織還是沒現身.

阿衡心中有點不安,心想:那家伙的心理創傷有這麼嚴重嗎?他該不會想做出無視遠咲學姊的命令這種自殺行為吧?

如果到了圖書館,伊織還沒到的話,就跟遠咲學姊說一聲吧.不管遠咲學姊再怎麼殘酷,也不至於處罰身體真的不舒服的人……大概吧.

阿衡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拿起座位上的手提袋——此時他突然發現——

白山同學不見了.

白山同學的黑色手提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去學生餐廳吃飯了嗎?可是,平常她應該都是一個人在教室吃午餐的啊.

雖然有點奇怪,但阿衡也不是很在意地兀自走出了教室.反正法律上也沒有規定『白山同學每天一定都要在教室吃午餐』,只是感覺稍微與平時有些不同罷了.

事實上,在阿宗叫住阿衡之前,阿衡對這件不大對勁的事都不以為意.

「咦,阿衡?你怎麼還在這里?」

阿宗拎著便當,一臉驚訝地問阿衡,阿衡則疑惑地眨眨眼.

「什麼意思?我現在正好要去圖書館啊.今天我打算在那邊吃午餐.」

「哦——可是阿衡,你不是有事要找白山同學嗎?已經解決了?」

不對勁的感覺正一點一滴地擴散.

「……你在說什麼啊?我沒有找她啊.」

「咦,是我聽錯了嗎?可是,我剛剛聽說白山同學被叫出去了,而且還是阿衡找的.我還想說真是難得呢.」

阿衡又眨了一下眼睛,向阿宗確認道:

「……你聽誰說的?」

「就是前田同學啊,前田秋穗同學.」

前田秋穗;—十葉身邊的其中一人.

想起這個人的瞬間,昨天的記憶就如怒濤般湧進阿衡的腦海里.

十葉來找阿衡和白山同學麻煩的記憶.

昨天,十葉要求白山同學讓她看手提袋里有什麼東西.雖然不知道她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但既然對方是那個十葉,想來應該是沒安什麼好心眼才對.

然後剛才十葉身邊的人,編了謊話把白山同學叫出去——

一想到這里,剛才的『不對勁』已經變成『不祥的預感』了.而且,阿衡知道自己不祥的預感一向很准.

「阿宗,前田跟你說我把白山同學叫去哪里了?」

「嗯……好像是特殊教室大樓的地下室……這麼說來,真的不是阿衡你哦?那我到底是聽錯誰的名字了——啊,阿衡!?」

不等阿宗說完,阿衡就全力跑出了教室.

特殊教室大樓顧名思義,里面部是美術教室,音樂教室,化學教室等這類需要特殊設備才能上課的課程用教室.放學之後,這些教室就直接成為各種文藝類社團的社團教室,但還是會有幾間空教室.

地下室則是有一排倉庫剛好可以讓社團使用.用不到的資料,器材,或是社團過去的作品等都沉睡在倉庫里,平常幾乎很少有人會進來,所以這里最適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阿衡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平台調整呼吸,下定決心往下走.

特殊教室大樓的地下室非常昏暗.看著怱明怱滅的日光燈,不禁讓阿衡想起圖書館的資料室.不過和資料室不同的是——阿衡在遠遠的這方已經聽到說話聲了.

在一排倉庫中,只有一問房間透出亮光.

聲音就是從那邊傳出來的.

那里傳出好幾個人在交談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說話的內容,但可以分辨出聲音的語調.好像是對某件事感到有趣的少女的聲音,以及好像在嘲笑某件事少年的聲音……

以及,拚了命辯解的——白山同學的聲音.

阿衡聽到她那惴惴不安的聲音,立刻刷的一聲把門打開.

笑聲突然停止,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阿衡身上.

倉庫里有六個人.十葉,還有她身邊兩個昨天在散步走道上遇到的前田秋穗和山家獎.其他兩個是沒見過的學生,一個染金發,另一個戴耳環,只消看一眼就不難理解他們是什麼樣的男生.

然後,最後一位……便是被十葉他們圍在房間角落,全身無力的純白發色少女,用不可置

信的眼神看著阿衡.

「……平澤……同學?」

阿衡很快就認出白山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阿衡的表情漸漸僵硬,但他匆匆看了一眼,幸好白山同學沒有外傷.所以先將視線栘向房間的其他角落——然後阿衡看見了,十葉坐在堆疊的墊子上,腳下似乎踩著什麼東西.

白山同學的黑色手提袋.

阿衡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突然,坐在十葉旁邊的金發少年,用下巴指向阿街道:

「這家伙是誰?你認識嗎?」

「對~~啊~~桐谷的小跟班.」

十葉漫不經心地說完,身邊的前田與山家都笑了.前田用一臉瞧不起人的笑容開口說:

「你好慢哦~~平澤同學.我可是『照你的吩咐』把白山同學叫出來了,接下來就任你處置吧.」

白山同學聽到這句話,不由得頻頻眨眼看著阿衡,瞪大的眼睛似乎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但阿衡低聲否定她的視線.

「不要說這種莫名奇妙的話——十葉,把腳栘開.」

聽見阿衡的話,十葉笑了.那是個打從心底開心的笑容.

「咦,你在說什麼啊,不是平澤同學要我們這麼做的嗎?因為是你的命令我們才不得不這樣啊~~~其實我的心里啊~~也是干百個不願意呢~~」

十葉用平淡的語氣說完,又狠狠踩了手提袋幾下.聽見白山同學的喉嚨里發出悲鳴,阿衡咬牙切齒叫道:

「——我叫你住手!把手提袋還給她.」

原本還站在走廊的阿衡一腳踏進倉庫里,先把最靠近自己的前田推開,然後接近墊子正下方的手提袋.他一把搶過手提袋,接著就算用拖的也要把白山同學帶離現場——正當阿衡在心中這麼盤算的時候,金發少年從墊子上跳下來站在阿衡面前.

阿衡眼前一黑,腹部已經中了一拳.

「——咳咳!」

「平,平澤同學!?」

白山同學驚呼失聲,金發少年卻樂在其中,他以一副開玩笑的口氣說:

「哈哈~~干嘛隨便進來啊.不准再靠近一步,混蛋.」

其他人也像在附和金發少年似的,倉庫頓時響起一陣冷笑聲.其中笑得最開心的十葉,一邊看著阿衡痛苦扭曲的表情,一邊拿出香菸點火.

「別那麼拚命嘛,很惡心耶.不過~我是可以理解為什麼你想幫她出頭啦.雖然個性這麼陰沉,但你的臉蛋還真漂亮呢,白山.你是想在她面前要帥是吧?」

十葉的視線栘向白山同學.光是看到她的眼神,白山同學就害怕地縮起身體.十葉得意地笑了一聲,煙灰刻意落在手提袋上.

他的腹部已經不痛了.

阿衡再度跨出一步,金發少年的拳頭又揮過來.

誰還會傻傻地挨第二拳啊.

阿衡側身躲開這一拳,同時回敬剛才挨的那一拳,雙手奮力將金發少年的身體推開.金發少年被意想不到的反擊打個正著,一頭撞進廢棄的資料堆里.

阿衡雙腿一蹬.像滑壘似的搶過黑色手提袋,接著後退想抓住白山同學的手,此時側腹部突然又被狠狠踢了一腳,這次是戴耳環的少年.

阿衡並不擅長打架,無法躲開視線之外的偷襲.剛才站不穩跌進資料堆里的金發少年也已經站起來,又往阿衡身上補了幾拳,承受不住的阿衡狼狽地跌在地上.

接著,就是三名少年對阿衡恣意地拳打腳踢.


「——住,住手!拜托,求求你們住手!!」

耳里傳來白山同學的尖叫聲,倒在地上阿衡被當成足球一樣踢來踢去.肚子,雙腿,背部都被踢了好幾腳,最後連頭部也受到重擊,阿衡的意識瞬間抽離,此時連抱在胸口的手提袋也被搶了回去.

在三名男學生收手之前,阿衡也只能任由他們發泄.頭部劇痛,嘴唇破裂滲出鮮血,眼睛旁邊早就腫起來擋住阿衡的視線.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阿衡也只能在心中歎氣.今天的『詛咒』太殘酷了.

十葉咧嘴一笑,口中緩緩吐出煙霧.

「你好慘啊,平澤.怎麼,要打電話給你家可愛的小伊織嗎?跟他說你的腳痛得走不動了,好叫他來救你啊~~」

阿衡全身像破爛的抹布一般倒在地上,只有眼睛往上看著十葉.

「……你,到底想怎麼樣.做這種事有什麼目的?」

阿衡說完,十葉的表情好像對這件事感到無趣了,突然用嚴厲的視線看著自己的夥伴——前田秋穗.前田被這突如其來的視線嚇得肩膀震了一下,似乎在對十葉解釋著:

「不,不能怪我啊,小智,我真的看見了嘛!白山真的有一疊鈔票!」

……一疊鈔票?

「別說是錢了,這個破手提袋里連錢包都沒有.虧我費了這麼大功夫把白山叫出來,像個傻瓜一樣.」

十葉忿忿地說完之後,把白山同學的黑色手提袋一腳踹開.看著這一幕的白山同學好像自己被踢到似的,身體微微抽動,阿衡則是用輕蔑的眼神抬頭看著十葉.

「原來如此啊.你們是看上白山同學的錢才做這種事的啊?哼哼,太令我驚訝了.真沒想到有這麼多罪犯在我身邊——咳!」

阿衡話還沒說完,臉又被腳尖踢了一下,嘴里嘗到鮮血的咸味.即使如此,阿衡還是不吐不快:

「……你們,以為做了這種事可以全身而退嗎?這可不是只有退學就可以了事的哦.」

「哈哈,這種事就不用你擔心了.我們早就仔細地做好保險措施了,對吧,小秋?」

十葉看了前田一眼,前田則是笑嘻嘻地拿出藏在懷里的東西.

數位相機.

阿衡疼痛的身體深處,暗暗燃起一把怒火.

「如果小秋說的話是真的,那麼白山你應該很有錢吧?真好~~我超~~羨慕的.喂喂,分一點給我們用嘛!這麼一來,『等一下拍的照片』就不會哪一天被奇怪的人叫你買回去了哦.」

白山同學全身如抽搐般發抖,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眼前並排站著的三名少年發出淫穢的笑聲——倒在地上的少年則是咬牙切齒.

阿衡今天第一次感謝長久以來摧殘自己的『詛咒』.因為多虧它讓阿衡習慣疼痛感,即使被揍得這麼淒慘,身體似乎還不至於無法動彈.他心想,如果這些家伙要在我面前侮辱白山同學的話——這種程度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十葉接過數位相機站了起來.阿衡在心中盤算,等待她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立刻出手偷襲她,把相機摔壞.此時,十葉突然看著腳下的手提袋,准備用燃燒著的菸頭去戳手提袋.

瞬間,白山同學發出淒厲的叫聲.

「不,不行!!手提袋燒壞的話——!」

十葉也被她嚇了一跳,但隨即哈哈大笑.

「現在是該擔心手提袋的時候嗎?比起手提袋,你倒不如擔心自己今天有沒有穿著可愛的內衣褲,這樣還比較實際一點.」

十葉在說話的過程當中,毫不考慮地將菸頭壓進手提袋.

就在這一瞬間,空空的手提袋口突然冒出濃濃的白煙.

「——!?咦!?這,這是怎麼回事!?」

十葉發出尖叫聲,急忙把冒出白煙的手提袋踢開.阿衡也同樣感到不安,看著房間里彌漫的白煙,『七名高中生密室中離奇窒息』的新聞標題在腦海中一閃即逝.

這麼擔心的似乎不只阿衡.剛才還笑嘻嘻的前田,聲音也不禁慌張了起來.

「糟,糟了,小智!再不快點逃走的話——啊,好痛!」

緊張的聲音和疼痛的叫聲此起彼落.房間里瞬問一片混亂,其中只有阿衡還勉強保有一絲冷靜的思考.

機會來了,阿衡提醒自己.應該要抓住這個空隙,拿著手提袋和白山同學一起逃離這群混混.在陷入恐慌的時候,每個人應該只會考慮自己的安危.決定之後,阿衡把手伸向手提袋的方向,把抓到的對象往自己身邊拉過來.

突然,他看到一對圓滾滾的眼睛.

「……」

「……啊哈!」

一雙閃耀著藍色光芒的瞳孔,近在阿衡眼前並天真地笑著.筆直的披肩長發,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身上穿著一套黑色晚禮服,但若是稱這件為禮服未免太小件,而且樣式也很奇怪.被阿衡抓住手腕的少女,大概至少還要再等個十年以上,年紀才會跟這件禮服相稱吧.

「別,別推我啊,小秋——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失火了嗎?發生火災了嗎!?完蛋了,不快點逃走的話——危險!」

在混亂的漩渦中,少女像跳舞般往後退,消失在眼前的煙霧里.也許這是因為太過混亂而產生的幻覺吧——在這個念頭閃過腦中的時候,煙霧卻在突然之間消散了.

房間里的空氣變得異常清澈,而在房間中心處——站著兩位少女.

其中一位就是剛才的金發少女.不對,她還太小,也許還不到稱呼少女的年紀.就算她墊起腳尖,那稚氣的臉龐看起來應該還不到十歲.

另一位則是和金發少女同樣年紀的女孩子.個子和前一位一樣高,長相也有幾分神似,但發色是淡淡的桃紅色,發型是微卷的大波浪卷.不管是她眼神恍惚的碧色瞳孔,或是身上寬松的童裝,都讓人覺得她是個沒睡飽的少女.

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楞楞地凝視著眼前的兩名少女.

這時,金發少女牽起桃紅發色少女的手,蹦蹦跳跳地說:

「太好了,太好了,薇薇!我們成功了,終於可以出來了!」

相較之下,紅發少女卻懶懶地歪著頭.

「對啊,太好了,美亞.可是,我有點想睡.」

說完她便打了個呵欠.

金發黑衣的少女——美亞,對於桃紅發色,一襲白衣的少女——薇薇的反應似乎很不滿

意,生氣地噘起唇辦.這時候,呆愣愣地望著她們的耳環少年,終於有了反應.他試圖掩飾臉上布滿的緊張神情,把手伸向美亞,用逞強的聲音說著:

「怎,怎麼會有這兩個小鬼,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

金發少女突然長發飄動.

她的上半身像游泳一般在空中旋轉,她單腳著地,身體和另一只腳幾乎跟支撐的腳垂直,遠看就像一根竹蜻蜒在地上旋轉著,以離心力回旋的後腳跟狠狠踢了耳環少年的胸口一腳.耳環少年的喉嚨深處發出悶哼,美亞踩著他正面倒地的後腦杓,開心地說道:

「嘿嘿,身體的靈活度似乎沒有荒廢.啊~~不過我的法力范圍不知道有多大呢?」

「等等,美亞.讓我試試看.」

睡眼惺忪的薇薇視線左右巡視一遍之後,隨即踩著優雅的步伐,朝著靠在房間一隅發抖的十葉等人逼近.

「——不,不要過來!!」

十葉身形踉艙地想逃跑.薇薇驚訝地歪著頭看著十葉的舉動,然後雙手在胸前合十,用宏亮的聲音宣讀咒語:

「奉『悠游王』之名.我的呼吸是生命之氣息.碰觸之物暫且受我控制,游戲至精疫力鳩而止.」

如吟詠一般的言語響徹室內的瞬間……

時間彷佛靜止一般,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趴在地上准備逃跑的十葉,還有跌坐在地上的前田,都像著了魔似的一動也不動.一切的動作靜止在這一瞬間,只見她們的頭無力地下垂,只有阿衡——還有距離梢遠的白山同學,屏住呼吸看著眼前詭異的景象.

「站起來.」

薇薇發出聲音的同時,十葉他們真的乖乖起立,表情就像在夢游一般.

薇薇眨了眨那雙睡意十足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歪著頭.

「這法術用是還能用啦,可是法力好像沒有比在手提袋里面的時候更強,更廣呢.」

美亞微微舉起手.

「這樣就夠了啦!外面的世界也只有人類而已,只要有薇薇的『悠游王』和我的『天塔瓦解』就已經無敵了!——啊,對了,我也要試試看我的法力范圍.」

說完——美亞看了阿衡一眼.

不懷好意地笑了.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明明只是一個比自己年幼許多的小女孩露出笑容而已啊.

阿衡卻對她的笑容感到強烈的恐懼,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少女就像一個不小心踩死小蟲的小孩一般,天真無邪地笑著,然後慢慢地,一步步靠近阿衡.

「我們是誰無所謂,與你無關.反正跟人類說明你們也不會了解!你只要乖乖閉嘴,當我的實驗品就好了!」

她用開朗的口氣說出這麼具有威脅性的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美亞說完後雙手交叉在胸』叫.

她深深吸一口氣,大聲念出咒語:

「奉『天塔瓦解』之名!丈撐天空的巨塔,影子也將萬物使蝕吧!快啊?快啊,腐爛的蛋糕要彼吞沒了!」

美亞也像朗誦般大聲宣讀.

在這期間,阿衡完全無法理解少女的行徑.阿衡眉頭緊蹙,擔心她是不是動畫看太多了,但就在此時,阿衡終於發現了:

美亞倒映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仿佛有生命似的改變形狀,在地上蠕動了起來.

「什……」

阿衡的嘴巴開開合合,卻只能發出這點聲音.雖然剛才不斷發生超乎現實的事——但是,阿衡做夢也沒想到,無視於自己這十六年來學到的物理法則的東西,會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影子的顏色愈來愈濃.原本只是在地上微微拉長的黑影,現在已經變成像煤油一般漆黑的平面.它的存在感明明這麼具有壓迫性,但無論如何還是無法想像它是現實生活中會出現的東西——現實與虛幻同時存在同一個空間的沖突感向阿衡襲來.

下一秒,那個像『影子』的東西突然快速地逼近阿衡.

「哇!?」

阿衡反射性地在地上一蹬,往一旁跳開,閃避黑影.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差點就要把阿衡的腳尖削掉的黑影從地上蔓延至牆上,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緩緩停下來.美亞不滿地說道:

「啊,真是的!你為什麼要躲開啊!我很想在人類身上試試耶!」

看情況,也不用問她到底是想試驗些啥了.

天花板附近的牆壁,在黑影重疊處出現些微的裂痕.

在漆黑的影子里,裂痕隨著低沉的聲音愈裂愈大.

「怎——」

阿衡瞠目結舌,眼前的畫面依然持續進行,隨著破裂聲響,原本還是輕微擦傷的小裂痕在

瞬間把牆壁一分為二,阿衡張大嘴巴,整個人愣住了.

然後——阿衡發現一件重大的事實.

美亞剛才說想在人類身上試驗這件事.

阿衡當然不知道這個現象是怎麼造成的,甚至無法理解.但至少從『輕微的擦傷』升級成為『把牆壁一分為二的重大損害』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真的在人體上試驗,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總之,現在阿衡已經完全了解眼前這兩個家伙非常難纏.他反射性地將視線移向白山同學——更糟糕的是,少女們也隨著阿衡的視線,同時發現白山同學的存在.

「唉呀,『擁有者』也在啊?我完全沒發現呢.」

薇薇手摸著臉頰,有點驚訝地說著,此時美亞似乎想起了什麼事.

「啊!對了,薇薇,怎麼沒看見馬基維利?一定是『囊界』的開口太小,所以他才出不來吧!」

「真糟糕.他沒出來的話,一定會在里面到處走動.」

「嘿嘿,可是,薇薇,我想到一件很棒的事呢!」

「真巧,我也是耶,美亞.」

兩名少女不約而同將視線轉向白山同學,白山同學「呀」的一聲尖叫往後退了一步.此時她胸口緊緊抱著的手提袋口再度冒出白煙.

阿衡完全無法理解薇薇和美亞是何方神聖,甚至無法推測.不過,聽她們說『因為開口太小』,所以『沒辦法出來』.

她們似乎還想把『不明物體』從手提袋中拿出來,正當阿衡這麼想的時候——

「奉『天塔瓦解』之名!」

「——住手!」

美亞迅速轉向白山同學,雙手交叉在胸前准備再次念出咒語.此時,阿衡突然撲向美亞.雖然不知道她們有什麼目的,但可以理解的是,這件事並不單純,也很令人討厭.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話,一定會從『並不單純』的事情,演變成『最糟糕』的事態.

「啊,干嘛!你在摸哪里啊,變態!」

美亞的尖叫聲瞬間讓阿衡感到膽怯,即便如此,阿衡的手依然緊緊抓著美亞的雙手.阿衡蠻橫地押著美亞,並警告白山同學道:

「白山同學,快逃啊!拿著你的手提袋——啊!?」

阿衡的後腦突然遭到重擊,他頭暈目眩,押著美亞的手也反射性地松開了.美亞抓到空隙回身轉了半圈,用力往阿衡的鼻頭揍了一拳.

這是阿衡這麼多年來感到最痛的一次,強烈的疼痛感與沖擊讓他眼冒金星.阿衡整個人往

後飛去,直到後腦強力撞擊到牆壁之後才停下了來.他從充滿淚水的模糊視線中,看見美亞和正十葉站在前方,十葉像夢游般面無表情,手里拿著一根木棒,她是用那個來打我後腦杓的嗎?阿衡在疼痛感與癱瘓感之中茫然地思考著.

「你的手不要隨便碰我的美亞哦.」

「真是的!我年紀還這麼小,你居然想非禮我,外面的世界真是太糟糕了!這應該就叫作『道德淪喪』吧,薇薇!」

「是啊,我們現在就把這個害蟲解決吧!」

美亞的雙手再次交叉.到現在還在侵蝕著牆壁裂縫的『天塔瓦解』緩緩停下動作.如果那個東西重疊在自己身上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阿衡的腦海不禁浮現悲慘的畫面,徹底感到恐懼.

這時候,白山同學的身影映入阿衡的眼簾.

白山同學淚眼婆娑地看著這個方向.阿衡看見她嘴巴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只見白山同學的手伸人黑色的手提袋中,而且不只手掌伸進去——白山同學整條手臂直到肩口,全部沒人手提袋中攪動,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那個手提袋……應該沒有那麼深才對啊.

正當阿衡這麼想的同時,白山同學的動作突然停止了.

下一秒,他便看見她的手從手提袋中伸了出來.

而且那只手,居然從手提袋里拉出一名少女.

那是名穿著一襲黑衣的少女.烏黑的長發上綁起了馬尾,身材纖細的她,穿著具有民族風味的黑色長袍,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銳利的眼神似乎隨時盯著某個獵物看,紅色的唇辦緊閉,嘴型下垂彎成「~」字形.長相還很稚嫩,雖然不像美亞她們這麼小,但應該也比阿衡和白山同學小了兩三歲吧.

她緊閉的嘴唇微微開啟,發出十分粗魯的聲音:

「喂!」

薇薇和美亞的動作瞬間凍結.

兩人提心吊膽地回頭轉向黑衣少女.當她們看見黑衣少女的時候,兩人的臉都變了.那表情就像剛想要惡作劇的小孩,突然看見特別嚴厲的老師一般.

「哼,是『守護靈』.」

「唉呀呀,事情愈來愈麻煩了呢.先不管對人類的處分,我如果早點把馬基維利拉出來就好了.」

面對著薇薇和美亞的反應,她絲毫不為所動.她轉動脖子發出喀啦聲,用相當不高興的口氣說道:

「閉嘴——真是的,阿賴耶識的人,個個都這麼亂來.」

黑衣少女發完牢騷之後,轉向白山同學.只有在這時候,她那嚴厲的表情才稍微緩和了些,臉上布滿由衷的信賴感.黑衣少女單膝跪地,宏亮的聲音響徹房內:

「白大人啊白人人,我九衛的白大人.詩您務必允許在下的析頭.從暗黑之刃,斬除『囊界』之外的阿賴耶識,打回『囊界』.請務必將第壹式武裝?『久世守夜房』賜予在下.」

她口中說出的字句,咬字清晰又具有壓迫感.即使如此,她的聲音卻伴隨著令人聽得出神的美妙旋律.薇薇和美亞對她唱歌似的曲調愈來愈謹慎,警戒的氣氛清晰可見.

突然,白山同學看了阿衡一眼.

白山同學原本就快哭出來的淚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並開口說道:

「奉『九絕門』之名.淮你所請,我的九街.」

顫抖的聲音朗誦著——白山同學的手再次伸進手提袋往上拉.

這次她手里握住的是一把刀.

和少女的穿著一樣,這把刀也是漆黑的刀身.沒有護手和刀鞘,微彎的刀身連著粗糙的刀柄,黑衣少女——九衛握著刀柄站了起來.

「交給你了,快去幫助平澤同學.」

白山同學說完,九衛的表情又變了.面對美亞她們的時候表情嚴肅,看著白山同學的時候表情又溫和下來.轉換這兩種情緒的稚氣臉龐,用符合年紀的方式——嘟起嘴唇表達心中的不滿.


不過,九衛那表情梢縱即逝.薇薇和美亞以包圍九衛的陣勢慢慢逼近.

「——接著,怎麼辦,薇薇?要動手嗎?」

「這個嘛……以我們兩個的實力,就算對手是『守護靈』也未必會輸吧.畢竟這里也不是在『囊界』里面.」

聽完薇薇說的話,九衛「呵」的一聲冷笑起來.

「在這種場合下,而且九衛手中還拿著『夜房』,區區阿賴耶識能有什麼作為?廢話少說,快回手提袋去.九衛和白大人沒有閑工夫陪你們這些小太妹玩.」

美亞漲紅了臉道:

「哼,小太妹!你說我們是小太妹!?氣死我了,動手吧,薇薇!」

「啊,等一下,美亞——」

薇薇悠哉的聲音和現場緊張的氣氛非常不搭調,她試圖阻止夥伴,但美亞等不及了.她雙腿一蹬,全力朝九衛揮出一拳.

下一瞬間,美亞的拳頭就被砍飛,撞到房間的天花板.

雖然這是電光火石般的速度,但阿衡可以看清楚九衛的斬擊是有原因的.那把似乎要吞噬光線的漆黑寶刀,揮擊的殘影還留在空中.阿衡明確地看見像煤油般漆黑的軌道將手腕切斷的畫面.

美亞嚇傻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瞬問被切斷的手腕.

「唉呀!」

九衛毫不留情地又朝美亞的臉踢了一腳.

纖細的美亞像翻跟斗一樣朝後方飛去.

她的後腦結結實實地撞上牆壁.咚!這聲不該是人體發出來的巨響傳遍整個房間.美亞後腦撞擊到的牆壁上,依稀能看見幾條清晰的裂痕.

啪嚏一聲,美亞的手掌掉在地上,九衛拾起手掌拋給美亞.

「喏,還給你.」

美亞看見自己的手掌掉在眼前,不禁目瞪口呆——

接著沒過多久,美亞開始抽抽噎噎了起來.

「——好痛啊~~哇啊~!薇薇~~這家伙,這家伙,這個臭『守護靈』把我的手切斷了啦!」

「美亞!——你太過分了!」

薇薇慌張地跑到嚎啕大哭的美亞身邊,緊緊抱著她,以責怪的眼神狠狠瞪著九衛.九衛一臉莫可奈何的樣子.

「吵死了.別以為砍下一只手就算了哦.九衛還要把你們兩個的頭砍下來,強制送回『囊界』,交給里面的『判官』,然後把你們的頭榨成汁.」

話一說完,九衛便往前踏近一步,美亞和薇薇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另一邊的阿衡則小心翼翼地不讓少女們發現,慢慢接近白山同學.白山同學雖然嚇得身體在發抖,但似乎沒有要逃走的意思.

阿衡刻意把音量壓到最低,對白山同學提議:

「……我們趁現在逃走吧,你覺得呢?」

白山同學果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但她低下了頭,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平澤同學,你自己先逃吧.我必須留在這里.」

阿衡似乎已經有某種預感了,所以聽到她這麼回答時並不驚訝.眼前發生的怪事大部分都難以理解,不過,很明顯的是,這件事一定和白山同學有很深的關聯.

阿衡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對白山同學說:

「我知道了.那麼,等你想逃了再跟我說,我會迅速帶著你和手提袋沖向安全的地方.

白山同學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阿衡.她顫抖的唇辦微微張開,但終究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又閉了起來.

就在阿衡和白山同學悄悄商量的期間,眼前的狀況有了新的進展.

薇薇和美亞被逼到走投無路了.

兩人背靠著牆壁,眼前是提著黑色寶刀的九衛.九衛揮動刀鋒,黑色的軌跡殘留在空中,冷眼看著眼前的兩人.

「要九衛把你們的首級砍下來也是無所謂,但白大人是一位心胸寬大的好人,她吩咐我給你們兩條路選.怎麼樣?你們是要自己乖乖回去呢?還是要九衛把你們大卸八塊之後再塞回手提袋里呢?」

「是嗎?」薇薇淺淺地笑了.「可以請你梢等一下嗎?我們也只是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罷了.讓我想想——大概再過五百年,等我們看膩了的時候再請你來接我們好嗎?到時候我們再決定要不要回去.」

「這樣子啊.這麼說來,你是要選擇死路了.」

九衛說完便揮動黑色寶刀,准備將薇薇和美亞一刀兩斷.

看著九衛的模樣——薇薇笑得更開心了.

「唉呀呀,我聽人家說,『守護靈』絕對會誓死保護『擁有者』呢,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九衛眉頭緊蹙.

「你說什麼……!?白大人!?」

九衛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剛才還像人體模型站著不動的十葉一夥人,現在一齊奔向白山同學襲擊她.

九衛的動作非常迅速,但時間還是來不及.不對,她想追上的話應該還是趕得上的,只不過,這種情況下想阻止他們的話,大概只能把五名高中生砍成十個『曾經是高中生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吧.九衛沒有這麼做.並不是因為她有不能殺人的道德感,而是白山同學曾經對她下過了這道命令.而這一點阿衡是過了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總之,九衛最後還是沒趕上.她用黑色寶刀將三名高中生——金發少年,耳環少年和前田打飛到牆邊,剩下的兩人已經無法阻止了.他們高高舉起的木棒,正朝著目瞪口呆的白山同學天真的臉龐全力揮下——

還好自己留下來了,此時阿衡在心中這麼想著.

阿衡幾乎是反射性地抓住白山同學的手肘,往自己的方向拉過來.但是他太用力了.不知道是阿衡的力氣太大,還是白山同學的身體太輕,沒想到白山同學這麼輕易就被拉過來,兩人一起跌在地上.

不過,這個舉動還是發揮了作用.木棒揮空擊中地面,十葉和山家原本想再次舉起木棒攻擊,不過他們的後腦杓隨即遭受黑色寶刀刀背的猛力撞擊,兩人霎時昏倒在地上——幾乎在同一時間,房間里響起佩服的掌聲.

是薇薇.

「厲害,厲害,真是太厲害了.美亞,你也拍拍手嘛.」

「等我把手黏回去再拍手啦——嗯,感覺有點怪怪的.」

美亞一邊把手黏回橫切面,一邊在房間外面——被『天塔瓦解』切開的牆壁另一面抱怨著.

突然,美亞淡藍色瞳孔的視線栘向阿衡.

她嘻的一聲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發現好玩的東西.那本來應該是很溫和的表情,但阿衡卻覺得背脊發涼.

「今天我們就算打成平手吧!尤其是那邊的人類!我啊,直到到目前為止,玩『捉迷藏』可是一次都沒有輸過哦!下次碰面的時候,我來當鬼——你可要盡你最大的努力逃跑哦!」

美亞用爽朗的口氣丟下這句恐嚇的話,說完後兩個人就消失了.

「可惡——讓她們逃走了,喂!你們別擋路啊!!」

九衛咬牙切齒,想上前追趕薇薇和美亞,卻被僵尸般站著的十葉等人擋住去路.十葉他們

一瞬間就被踢開,但薇薇和美亞似乎只要這一瞬間就可以逃跑了.九衛追出房間的時候,已經四處都看不見她們的蹤影了.



「白山同學?你,你沒事吧?」阿衡焦急地詢問著.

「……嗚~」白山同學只回了一個字.

這算是回答嗎?不管是誰來看,白山同學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雖然沒有外傷,方才面對的也不是馬上就會死亡的危險關頭,但是剛剛跌倒的時候一定撞到頭了,所以才會喪失意識.

阿衡正煩惱著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九衛轉身面向他.

她搖晃著一頭黑發綁成的馬尾慢慢走近.

「讓開!」

九衛齜牙咧嘴地叫著,然後把阿衡的身體推開.

她似乎看靠在白山同學身體上方的阿衡非常不順眼,先是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阿衡,隨後九衛便將白山同學的身體抱起來,臉上的敵意瞬間消失殆盡,換上一副就像擔心飼主的小狗般忠誠的表情.

「——白,白大人?您沒事吧?請您回答我,白大人.」

白山同學當然無法回應,她全身無力地攤軟在九衛懷里,只有發出靜靜的呼吸聲.

九衛似乎快哭了,她臉上的表情扭曲.只有這個時候,九衛才會浮現符合她的年齡,像孩子一般的表情.實在很難想像她跟剛才切斷美亞手腕的是同一位少女.

正當阿衡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九衛突然轉頭看向他,阿衡不禁嚇了一跳,全身顫抖.九衛的臉上再度出現怒火.

「你——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白大人變成這樣的!你這家伙到底想怎麼樣啊!?」

「咦,啊,沒有——對,對不起.」

阿衡反射性地道歉.自己原本是打算幫忙的,但白山同學會暈倒確實也是自己的錯.只見九衛咬牙切齒,用力往地上跺腳.

「道歉就沒事了嗎!?快帶我們去可以讓白大人安全休息的地方去!」

「啊,安全?可是,你突然這麼說我也——」

「這可是你的責任啊!快點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等白大人清醒!」

阿街心想,這真是太亂來了,但他也不想反駁.先不管責任歸屬的問題,阿衡也贊成把白山同學送到某個可以安心休養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哼.一開始就答應我不就沒事了.」

九衛高傲地從鼻子冷哼了一聲,然後輕輕抱起白山同學定出房間.真驚人的臂力.阿衡隨後追上,但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事似地折回房間,撿起地上的黑色手提袋.

「——你……」

阿衡抬頭看見九衛回頭看著自己.嘴唇微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轉念一想又作罷,再度向前邁開步伐.她又怎麼了?阿衡邊想邊跟在九衛後面走出房間——走沒兩步又停了下來.

因為走在前面的九衛突然停止.她站在房間的出入口前,一直盯著拉門的手把.

這次又怎麼了?阿衡站在後面一動也不動,九衛突然轉過頭,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

「……把手在哪里?」

把手?

「你是問門的把手嗎?這,這是拉門啊——」

「拉門……」

九衛又重複說了一次,臉上的表情愈來愈不高興.

正當她頻頻眨著眼睛觀察拉門的時候,阿衡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不會吧?阿衡的念頭愈來愈強烈.

「這是拉門……你,該不會——」

九衛突然惱羞成怒.

「你該不會認為九衛不知道拉門是什麼東西吧!?你把我當白癡啊!?都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會有這種人!拉門這種東西連嬰兒都知道!!」

我想嬰兒應該不知道吧?阿衡心里嘀咕起來,懷疑地眯起眼睛,手指向拉門.

「這樣子啊?那麼請你快點把門打開羅.」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九衛說完便向前踏一步.阿衡則在後面觀察她有點好笑的背影.她居然不知道拉門是什麼!也就是說,她的智商水平可能比想像中的低.打開拉門的方法,只要在這個世界生活超過十年,就算真的沒見過拉門也應該可以理解吧.連這個都不知道就表示——

眼前滑稽的景象讓阿衡無法思考.頭上就快冒出騰騰蒸氣的九衛,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解決拉門的問題,她舉起黑色的寶刀——

「等等,等等,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錯!你冷靜一點,快住手啊!!」

「吵死了,你這笨蛋!快放開我,別碰我!這不是九衛的錯,一切都是這個沒有把手的拉門的錯,有錯的家伙就要接受制裁!!」

阿衡從背後交叉架住九衛的雙手,防止她進一步的破壞.雖說事到如今也沒啥好掩飾的了,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可以放任不必要的破壞.阿衡好不容易制止九衛,伸手打開拉門.

看見門打開了,九衛嘟起嘴唇.

「……什麼嘛,就這樣啊.哼,我想得太複雜了.真無聊,這問題根本就是幼稚園的程度嘛.九衛當然一開始就知道打開拉門的方法了.」

阿街心想,就是有人不會幼稚園程度的問題啊.當然,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總之,先離開這里吧.」

說完,阿衡便和鬧別扭的九衛,以及不醒人事的白山同學從房里離開.



踏入『圖書館社』的社團教室那一瞬間,阿衡便後悔到想找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因為伊織已經在房間里面,而且還用一副「你完蛋了!」的眼神看著阿衡.盯著伊織的視線,阿衡終於想起遠咲學姊叫自己在午休時間到圖書館的事.

「你好啊,平澤.」

遠咲學姊和平常一樣坐在副社長的位置上,和平常一樣打開筆記型電腦,並以一如往常的聲音對阿衡打招呼.

伊織拋下全身凍結的阿衡,假裝事不關己地繼續做事.他把新的沙發一個接著一個排成L形,擺在房問剩余的空間.作業結束的伊織依然不理會阿衡,兀自轉身面向遠哄學姊.這也難怪,雖然伊織和阿衡是好朋友,但交情也還沒好到肯為他送死.

「學姊,大致上已經擺好了.」

「辛苦了,桐谷.你能記得我約定的時間真了不起呢.」

開始了.阿衡也變得語無倫次.

「不,不是這樣的!我有很重大的理由——」

「一切都是事後的藉口罷了,真沒面子.」

遠咲學姊冷冷地說道,然後摘下眼鏡輕輕揉著眼角.接著,她好像突然發現什麼似的.

「你傷得很嚴重呢.唉,你也不用解釋了,反正你已經很慘了.」

說完之後,她便伸手拿起堆積在桌上的袖珍書.

阿衡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剛才在倉庫一個不小心也許就沒命了,好不容易克服一個難關,為什麼現在又得面對喪命的危機呢?

正當阿衡感歎自己悲慘的命運的時候——

他的身體突然被推開,抱著白山同學的九衛走進房間.

「……這里就是安全的地方嗎?哼!不過,阿賴耶識確實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來這里,隱蔽性也很夠.」

九衛走近伊織剛擺好的沙發旁邊,將白山同學橫放在沙發上.遠咲學姊眼睛微微張開,目不轉睛地看著九衛.

「你是誰?」

九衛嘟著嘴巴,手中的黑色寶刀指著遠咲學姊.

「不用管我是誰.這跟你沒關系吧,人類.」

阿衡和伊織都呆住了.

遠咲學姊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用她那精密儀器般冷酷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九衛.

就這麼僵持一陣子之後,遠咲學姊站起來了.她緩緩走過阿衡,伊織,還有擺好架勢的九衛身邊,低頭看著在沙發上睡著的白山同學.

「一年H班的白山學妹.她是平澤和桐谷的同班同學吧.然後呢?為什麼這孩子會在我的圖書館里睡著呢?」

這個問題是針對阿衡的.阿衡告訴自己: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如果不好好利用這個得來不易的辯解機會,並躲過遠咲學姊的制裁的話,我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那個……我來圖書館的途中,遇到白山同學,她……對了.我看見她身體不舒服,雖然做了很多護理處置,但完全沒有用,接著她就昏倒了——所以,我就把她帶到這里來了.」

遠咲學姊暫時不發一語,低頭看著白山同學.她輕輕伸出手,撫摸著睡得香甜的白山同學的臉頰.此時,九衛發出了警告:

「喂!不准碰白大人!」

「這孩子又是怎麼回事?她手里好像還拿著危險物品呢.」

這種氣氛下絕對不能說不知道.但事實上,阿衡是真的對九衛一無所知.就算想編造謊話,也沒有材料可以用,而且謊話一說出來應該會馬上被九衛戳破吧?這麼一來,阿衡只能等著被送上電椅處決了.

「嗯……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她好像是白山同學認識的人.」

九衛像警犬一般的眼神瞪著遠咲學姊,遠咲學姊也用她一貫的不帶任何情感的視線回敬九衛.然後,遠咲學姊好像突然失去興趣似的,轉身走回副社長的座位.

遠咲學姊坐下之後……

「……好像愈來愈有趣了呢.」

……緩緩說出這麼一句話.

「桐谷,麻煩你准備紅茶和茶點,平澤去茶水問拿一條冰毛巾照顧白山學妹.現在事態複雜,你遲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非常感謝你.」

阿衡安心地舒了一口氣,和伊織一起轉向社團教室的出口.絕對服從遠哄學姊,是在『圖書館社』生存的不二法則.


九衛對他們突然開始動作的情形似乎有點不知所措,開始焦躁了起來.遠咲學姊對她指著自己對面的位置.

「你坐在那個座位上,我有些事要問你.」

「唔,為什麼九衛要聽你的指示——」

「反正白山學妹醒來之前,你也無法離開吧?等一下會有好吃的點心哦.」

阿衡被遠咲學姊的舉止嚇到了.再怎麼說,這種騙小孩的把戲……

「……點心?里面有包餡嗎?會有豆沙餡吧?」

居然行得通!看著九衛腰杆挺直坐在椅子上,阿衡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他斜眼看著行為突然變得端莊起來的九衛,轉身走出社團教室.



九衛一直盯著阿衡瞧.

阿衡刻意忽視她的視線,假裝自己沒察覺.

因為泡了紅茶,『圖書館社』進入罕見的下午茶時間.

白山同學依然在沙發上睡得香甜,而副社長座位前方的茶幾便是下午茶會的舞台.

不過,對九衛而言,這個下午茶時間應該只是點心時間吧.她把盤子上堆得和山一樣高的包餡糕點一個個放進嘴里,卻用不是很開心的表情咀嚼著.並不是因為糕點不好吃,而是她似乎另有所圖,因為當她咀嚼過後吞下去時,臉上的武裝完全消失了,滿臉幸福的表情.

「呼~~」

她滿足地吐了一口氣,接著又伸手拿了一個糕點,剝開包裝紙放入U中,嘴巴沒有停過.因為她的樣子實在太幸福了,阿衡和伊織也只能靜靜地看著,結果最後連一個糕點也沒吃到.

阿衡拿起水壺,將紅茶倒入杯子,依序放入方糖和奶精.

嘴巴塞滿糕點的九衛斜眼瞥了一眼,偷看阿衡泡紅茶的方法.整個程序觀察完之後,又以一副「原來如此啊,哼哼」的不屑表情往後靠,雙手交叉向後靠在椅背上.

阿衡把水壺遞給伊織.伊織屬於『崇尚原味派』,咖啡也是喜歡暍黑咖啡.然後,九衛整個人開始混亂了.

伊織隨即將水壺遞給遠咲學姊,九衛卻滿臉問號地看著伊織,一臉「怎麼回事,怎麼跟剛才不一樣?」的表情.她眉頭緊蹙,這次換注視著遠咲學姊.

令人驚訝的是,遠哄學姊喜歡甜食.她放了四顆方糖,並從保鮮袋里拿出檸檬片放人杯中,然後用湯匙輕輕攪伴,遠咲學姊似乎發現九衛的目光,便把水壺遞給她.

九衛看著水壺,好像面臨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躺在沙發上的白山同學發出輕輕的悶哼聲.

聽到白山同學的聲音幾秒之後,遠咲學姊開口了:

「你不喝嗎?」

九衛似乎接受了這個挑戰.她一點都不擔心吵醒白山同學,大聲地說了一句「我喝!」並抓著水壺的把手,頓了五秒之後,把紅茶一口氣倒入杯子.

紅茶溢出來了.

阿衡看見這一幕……

「啊……」

阿衡這一聲「啊!」的意思是,等一下要負責清理的人是我啊,可是九衛聽起來卻特別刺耳,以為阿衡別有用意.九衛迅速抬起頭,瞪大的眼睛似乎要撕裂一般瞪著阿衡,那表情就好像逐漸被獵人逼近的野獸一般.

然後九衛自暴自棄了.她隨手抓起一把方糖,全部丟進杯子里.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九衛粗魯地攪拌杯中的紅茶,阿衡卻異常冷靜.

「九衛……」

「干嘛!?吵死了,九衛會不知道嗎!紅茶的喝法難不倒我!」

「……也對啦,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暍紅茶最享受了.」

九衛的手停止攪拌.因為攪動得太激烈,杯中的紅茶還保有慣性,卷起小小的漩渦.

「……喜歡的方式?」

「某些場合有特定的作法,但平常的話愛怎麼暍就怎麼暍吧.」

九衛銳利的眼神盯著阿衡.然後,~心虛地丟出一句:

「……我知道啦!」

「嗯.算了,隨你高興吧.」

阿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九衛也有樣學樣,拿起自己的杯子暍了一口,但方糖乘以無數倍的甜度實在難以忍受,九衛的嘴里發出「嗯!」的聲音.

一陣沉默之後,遠咲學姊的視線從自己的杯子往上栘.

她看看九衛,再看看沙發上的白山同學,然後說道:

「那麼,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了吧?」

九衛似乎期待著紅茶的甜度會隨著攪拌而消失,不斷攪動湯匙,過了一陣子才發現有人在問自己問題.她突然抬起頭看著遠哄學姊,面無表情地說:

「九衛.」

「名字我已經知道了.你應該不是這里的學生吧?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為了保護白大人.」

阿衡與伊織同時望向白山同學.她雪白的頭發披散在睡臉上,毫無防備的可愛臉龐映入眼簾,幾乎讓人想用相機拍下眼前的畫面.九衛以恐嚇的眼神看著這兩個不知不覺看得出神的男生.

遠咲學姊冷靜地觀察這幾個人一來一往的眼神,繼續追問:

「那麼,你跟白山學妹又是什麼關系?畢竟這間學校禁止學校以外的人士進入.」

九衛不高興的表情又出現了,她皺著眉頭瞪著遠咲學姊.

「這跟你們有什麼關系?九衛沒必要回答.」

大概只有阿衡和伊織兩個人感覺到房間里的空氣凍結了吧?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對遠咲學姊說話.

但是遠咲學姊似乎不以為意,繼續詢問下去:

「也許你並不需要回答.可是,讓我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話,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你覺得呢?」

「……不需要.」

「你這樣擅自決定好嗎?聽聽白山學妹的意見再決定也不遲吧.」

「不用了!九衛決定的事,白大人一次也沒抱怨過!」

「那只是因為白山學妹太寵你了.依我看來,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就憑你與白山學妹有能力阻止阿賴耶識嗎?」

九衛的表情瞬間凍結.

阿衡受驚嚇的程度不亞於九衛.

遠咲學姊運用她善於分析的眼神,來回看著兩人備受沖擊的模樣.阿街心想,即使現在才發現事情糟了也來不及了,只能祈禱遠咲學姊先不要追問到自己這邊來.

「……你,知道阿賴耶識嗎?」

九衛吞吞吐吐地問著,但遠咲學姊並沒有回答,連臉上表情也沒完全沒變.她緩緩翹起了腳,身體靠著椅背.九衛覺得愈來愈不高興,於是又問了一次:

「跑到外面來的阿賴耶識,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嗎?我沒必要回答哦.」

遠咲學姊似乎在挑釁似的,以冷淡的口吻重複九衛剛才說過的台詞.九衛的表情瞬間爆發,在一旁的阿衡則有了結論.

遠咲學姊在套她的話.

也許,遠咲學姊遍布校園的『眼線』已經看見阿賴耶識的身影了.可是,就算他們看見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叫作阿賴耶識吧.

但遠咲學姊剛才卻說了「『阻止阿賴耶識』」.如果阿衡沒記錯的話,九衛剛進來的時候,似乎說了「阿賴耶識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來這里」.遠咲學姊應該只是藉由九衛自己說的話來虛張聲勢的吧.她一定是假裝自己知道九衛的秘密,讓九衛自己心虛,然後再一步步引出想知道的情報.

比起善於操弄心理戰的遠哄學姊,九衛這女孩未免也太沒心機了.

「你——把九衛當傻瓜嗎!」

她握住黑色寶刀的手更加用力了.糟了,阿衡腦海里浮現美亞被砍飛到天花板上的手腕.但是遠咲學姊依然不動聲色,她優雅地舉起手指,指向白山同學.

「你最好不要太大聲哦,這樣白山學妹會被你吵醒.」

她高高舉起的黑色寶刀,就因為這麼一句話而停了下來.

「——唔,可惡……!」

對九衛而言,白山同學的安甯似乎還是最優先的考慮.於是她強壓怒氣,臉部因此漲得通紅;另一方面,遠咲學姊依然平心靜氣地啜飲紅茶.

突然,九衛的眼神栘到熟睡的白山同學身上.

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這麼依賴的眼神.

九衛的緊張表情瞬間柔和下來,轉換成與她年齡相符的不安神情,凝視著白山同學.

白山同學與九衛之間關系一定情同姊妹,而在這層關系當中握有主導權的人應該是白山同學.

九衛還不習慣一個人下決定.

所以臉上才會出現彷佛從父母身邊走失的稚氣表情.

也因此才會用充滿武裝的表情看著自己.

「嗯.」

當阿衡心里暗忖著這些事的時候,不知不覺發出了聲音.

九衛轉頭看著阿衡.她的嘴唇依然緊閉,眼神之中卻多了一點柔弱,無法想像她是剛才那名霸道的少女.

遠咲學姊似乎受到九衛的視線牽引,也轉過頭看著阿衡.

阿衡覺得光是被她們看著就渾身不自在.

「正好.平澤,我也聽聽你的意見吧.你覺得呢?你不覺得九衛需要我的幫助嗎?」

「嗯……」

在這里,阿衡能回答的只有一句「是,學姊你說的沒錯!」這件事阿衡心知肚明.因為阿衡是『圖書館社』的社員,支配這個社團的就是遠咲學姊,而且支配者的意向要絕對服從.

可是……

阿衡看著專心凝視他的九衛,把要說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說出真心話吧.藉助遠咲學姊的力量是最後的手段,因為遠咲學姊根本就是0和l的電腦

語言組合而成的.她的冷漠,與隱藏在雙眼背後的精明大腦,會准確地計算優缺點互相抵銷之後,自己還能獲得什麼好處.遠哄學姊大概已經算好自己將得到什麼好處,於是才提出幫助九衛的提議,但這個提議對九衛而言很可能是負面的.依照質量不滅原則,某人所得到的好處,一定是從其他人身上換取而來的.

「平澤?」

輕柔的嗓音將阿衡拉回現實,遠哄學姊正看著阿衡.面對冷到心坎里的冰冷視線,阿衡還是無法屈服,因為九衛正好相反的熾熱視線,依然緊緊盯著自己.

面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視線,阿衡感到進退兩難,他腦里的思緒還沒整理好就准備開口,就在此時——

「……咦?九衛?這里是哪里?」

可以解答一切疑問的關鍵人物終於醒了.

九衛的視線立刻從阿衡的身上栘開,轉向白山同學.她的眼眶里充滿開心的淚水,阿衡絕對沒有看錯.九衛街上前抱住眨著眼睛的白山同學的脖子.

「啊,白大人,白大人!您終於醒了!」

「等,等等,九衛,好難受,放開我——你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吧,我人就在這里,哪里都沒去啊.」

「白山同學.」

聽到這個聲音,白山同學的肩膀縮了一下.

阿衡看見這樣的白山同學,心情非常複雜,他先像是卸下重擔般松了一口氣,又像推卸了很重要的責任般感到失落——或者是為替自己擔下這個沉重負擔的白山同學感到可悲,如此這般的複雜心情.

遠咲學姊站起來.她大概也無法忍受這種毫無進展的狀況,開始有點焦躁了.她無視反射性提高警覺的九衛,直接走到白山同學面前.

「你醒得真是時候,就由你來決定吧.我想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找出跑到外面來的『阿賴耶識』,你覺得呢?九衛似乎無法認同我的提議—i不過,我想你應該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吧?如果要找人幫忙的話,人手當然是愈多愈好.」

「——嗯,咦?咦!?」

阿衡心想,才剛起床就突然受到這種壓力,不管是誰都會驚慌失措,更何況對方還是遠咲學姊,如果我是白山同學一定會更加狼狽.白山同學直直盯著遠咲學姊清秀的臉龐,似乎暫時無法呼吸,彷佛只要梢有動靜的話,她就會被眼前的壓迫感給吞噬殆盡.

「好了,白山學妹.你決定好了嗎?」

遠咲學姊毫不留情,她不但繼續追問,而且還想逼出答案.她大概知道像白山同學這樣的人,對高壓式的逼問沒有抵抗力吧,然而——

事情並不如遠哄學姊想像中的順利.

白山同學左顧右盼……

她突然看著阿衡.

——可是,為什麼是我.

阿衡的心里充滿疑問.這時候,白山不知道在九衛耳邊說什麼悄悄話,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九衛一臉驚訝的樣子……

「咦,這,這個嘛——!」

九衛的神情似乎想反抗,但白山同學的聲音非常堅定.

「拜托你,九衛.」

聽見白山同學又重複一次,九衛才嘟著嘴巴~~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然後九衛也看著阿衡,嚴厲的眼神中又混雜些許敵意.她一邊瞪著阿衡,一邊打開黑色手提袋,將黑色寶刀收進袋子里,接著緩緩開口:

「白人人啊白大人,我九街的白人人?請您九許在下的析願,連接此岸輿披岸的縫隙,往看不見也摸不到的世界,一塊隱蔽一切的布.請您務必將茶垃式武裝?『園隱』賜予在下.」

「……奉『九絕門』之名?淮你所請,我的九衛.」

兩人來回吟詠之後,白山同學跟剛才一樣,把手伸進手提袋里.

這次白山同學從手提袋拿出來的——是一塊布.

一塊黑色的布幔.

而且,跟那把黑色寶刀一樣,並不只是尋常的黑色.

應該說,視線無法在黑布的表面上停留.它和黑色寶刀一樣具有壓倒性的存在感,卻讓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直視它.就像人類在直視太陽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把焦點栘開一樣,那塊布映人眼簾的時候,也會讓人反射性地避開.

因此那塊布的大小和厚度也看不太清楚.九衛接過黑布後將它攤開,還是無法看清它的大小,完全無法掌握這塊黑布的全貌.因為在九衛攤開的瞬間,這塊布的黑色就將整個房間給籠罩住了.

「——咦?」

阿衡發出呆住了的聲音.

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是一片漆黑.最後連聲音也漸漸聽不到了.

「……奇,奇怪?伊織?學姊?——白山同學?」

阿衡不安地出聲,就在這一瞬間.

眼前的黑暗一掃而空,出現在阿衡眼前的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

阿衡眨眨眼.這是怎麼回事?剛才明明還在室內,而且根本不記得我有移動過啊,甚至連移動的感覺都沒有.

為什麼自己會站在圖書館的屋頂?

「——唔,原來在『外界』的法力這麼弱啊,害我費了這麼大功夫.可惡,我還必須盡快抓到那些家伙啊——!」

聽到這個熟悉的焦躁聲,阿衡迅速回頭,站在眼前的是一邊把黑布收進手提袋里,一邊嘟嘟嚷嚷抱怨的九衛,還有……

「……白,白山同學?」

白山同學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阿衡身邊.雖然她低著頭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白山同學似乎正緊緊握住阿衡的手.

「咦,這,怎麼——」

白山同學直視著語無倫次阿衡的眼睛,臉頰微微泛紅,阿衡不禁心跳加速.接著,白山同學緩緩開口:

「——對不起.」

突然一個轉身.

白山同學用盡全力和全身的體重拉著他,阿衡的重心因此失去平衡,搖搖晃晃地跟著白山同學——九衛打開手提袋等在前面,白山同學一頭鑽進手提袋里,然後……

整個人漸漸沒人手提袋中.

阿衡還來不及說話,甚至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手被白山同學緊緊抓住的阿衡也一樣,漸漸被吸人手提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