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26節:第三章  緇衣女尼(6)

"初,武後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痛柔屈不恥以就大事,帝謂能奉己","始,下辭降體事後,後喜,數譽於帝","昭儀伺後所薄,必款結之,得賜予,盡以分遺."從這些文字中,我們可以想見武媚初入宮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態.她那低眉順眼甘心服小的姿態,就連王皇後也深為滿意,忍不住為她說好話,一眾宮女和宦官自然更是眾口一詞地贊譽有加.這種姿態是否為了成就日後廢後的大事,個人以為是不能一概而論的,至少在她初入宮時,這是為了能在宮中立住腳的必要舉措.皇後畢竟是六宮之主,得罪了她有什麼好處?而廣結善緣,處處多栽花少栽刺,正可以看出她內心的淒惶,作為一個曾侍奉過先帝身份尷尬的普通侍女,她可不願意再被人像垃圾一樣踢到哪個寺廟哪個角落里去,這種"懂事"和"本分"下面的淒涼和無助,又豈是別人想象得到?不過,對于下人的籠絡也為她打下了良好的人緣基礎,日後組建後宮情報網時事半功倍,不僅在爭寵上,在和丈夫兒子爭權上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這是後話了.

說到這里,我們不能不提及武則天的父親武士彟了.在隋末唐初的那段風云歲月,武士彟便是依靠善觀時通變迎奉攀附的長才而發跡的,他對李淵刻意巴結所營建起來的良好私人關系,是他官運亨通步步高升的原因之一,有時候就連李淵都忍不住說他諂媚太過了.可是就算最拙劣的奉承話也比最高明的批評聽著順耳舒心,何況是曆經滄桑練達世故又有相當文學才華的武媚.這方面,她無疑繼承了父親的性格,但更巧妙更具有女性的細心和慰貼.和她相比,皇後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貴族小姐罷了,很快就給武媚的幾句好話擺布得服服帖帖,"後喜,數譽於帝",這樣被人賣了還要幫忙數錢的單純和無權計,卻占據著至高無上的後位,看在武媚眼中,自是有一番想法的.

那段時光,大概也是李治最幸福的時候.武媚對于王皇後尚且"下辭降體",對于這個掌握著她命運的大唐天子更是加倍的小心翼翼,全心全意地迎合奉順了.那時的武媚,沒有了太宗在世時的顧忌和避嫌,不像在感業寺時的咫尺天涯,而是全身心都屬于他,釋放出所有的溫柔和體貼."屈身忍辱,奉順上意","帝謂能奉己",如果說貞觀時期的偷情還帶著青春期少男對于成熟女性的朦朧的好奇,感業寺的相會還帶著挑戰禁忌的瀆神的刺激,那麼這個時候的李治,則是整個人都被她打動和征服,她那以人生經驗為底蘊的懂分寸知進退的世故和智慧,顯然是王皇後蕭淑妃這樣一帆風順的嬌嬌女所不具備的,更讓敏感而依賴性強的李治找到了久違的溫柔和依靠.而她在文學,音樂和書法等各方面所表現出的才華,也讓李治為之傾倒,詩詞唱和琴瑟和鳴成為他們愉快的閨中游戲.這樣身兼成熟女性的嫵媚和慈母般溫存的女子,正是李治夢想中的極品.熱戀變成迷戀,從貞觀二十年到永徽三年,長達六年相思累計起來的情感,讓皇帝對舊情人的眷愛很快到了非卿不歡的程度.如同柏楊先生所說:"一個沒有人生經驗的年輕男子,一旦落到一個經過長夜痛哭,企圖心強烈,年齡又已成熟的美女之手,就像一只蒼蠅落到蜘蛛網上,除了粉身碎骨外,很難逃生."她的溫柔很快將他淹沒至頂,她那似乎能洞悉他心思的微笑,是他一生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