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56節:第六章  正位中宮(9)

這些話雖已重複過多次,高宗早已聽得耳朵生繭,再不新鮮,可是立後之事竟然牽動那麼多宰相,態度又都是如此堅決,高宗不能不有所顧忌.如今七名宰相除了李勣尚未正式表態之外,無一持贊成態度,激烈反對的倒是大有人在.而他們多出生士族,無論家世背景,政治上經濟上,都有廣泛的影響力.而武昭儀雖然新近也招攬了一批支持者,但都是中下層官吏,資曆最老的也不過就是有"無行文人"之稱的許敬宗而已,他的禮部尚書還是剛提上去的.要依靠這些人力拼整個宰相集團,顯然不現實.他們的富貴都是高宗給的,而高宗自己的皇位都是長孫無忌給幫忙捂熱的,只此一端,高下立見.高宗煩悶之下,輕車登門,密訪李勣."朕欲立武昭儀為後,然顧命大臣皆以為不可,"皇帝吐出一肚子苦水,是傾訴也是試探,"現在只能停止."李勣微笑,笑容中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以他一貫含蓄的口吻回答:"此為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5〕作為軍方代表的李勣這樣一說,無疑是暗示高宗自可隨心所欲,不必有太多顧忌.對于高宗來說,這句話真如同久旱之後的甘露,精神為之一振,擾攘多時的皇後廢立之事,至此一錘定音.

對于李勣這一舉動,曆來頗多猜測,有認為他因太宗臨終前的貶官舉動暗含殺機感覺寒心,故此在大唐社稷面臨危機之際采取了袖手旁觀冷漠以對的做法,然而細細考究便可知此說頗為牽強,大有事後諸葛亮之嫌.畢竟,武氏當時不過是個寵妃罷了,後來能走那麼遠是誰也想不到的事,開天辟地以來什麼時候出過女皇帝呢?而當時有震主之威權勢侵凌天子的,並不是曲意承歡的武昭儀,恰恰正是直言厲色反對廢後的托孤大臣們.如果李治自己是有才能的,那麼很顯然他借皇後廢立事件開始巧妙地擺脫被老臣控制的情況,意欲有所作為,難道不好麼?如果他本人昏庸無能,那麼被權臣挾制和被內寵玩弄又有什麼不同呢?這至少是個改變的機會吧!王皇後本人並不是一個賢能出眾的聰明女人,況且沒有子息,何足為惜.

值得注意的是,受命保護王皇後和長孫無忌的,是褚遂良而不是李勣.從太宗的臨終安排倒是可以看出他是以長孫為輔政,以李勣為制衡了.李勣是否另有遺命在身,這里暫且不論,但他扮演的角色顯然和褚遂良不同.而終高宗之世,李勣這個軍政大保鏢的任務,也算功德完滿,這不僅表現在皇後廢立事件中,給予李治以軍方的承諾和支持,也表現在日後李義府觸怒高宗時,李勣作為唯一監審的朝中重臣,判處李義府以長流嶺外的無期徒刑,累及家屬,雖遇大赦而不得放還,最後憤激而死.這也難怪日後武後臨朝稱制,何以會激起李勣之孫徐敬業的反抗,而武後又何以會罪及英公尸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