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三十章

西北戰事雖持續幾年,卻沒有實質性進展.胤禛調整了西路軍營的統帥將領,並命兵部尚書鄂爾泰督巡陝甘,經略軍務.

可是,這邊人員剛剛調整,那邊噶爾丹策零卻親率大軍由北面大舉進攻,並輕易打開北路大軍的缺口,搶掠了喀而喀策凌的子女及牲畜.

策凌哪受過這種的奇恥大辱,帶著子侄們率大軍于夜晚噶爾丹策零休整時突襲,噶爾丹策零毫無准備,倉皇逃走.此次戰事的勝利,也算是近兩年唯一的大勝.

噶爾丹策零大敗後,無力再次發起戰爭,同時又違恐毗鄰的喀而喀策凌不放過他,遂派人到京城請和.長達幾年的戰爭,胤禛深感財力耗竭過甚,再打下去也無濟與事,于是,同意和談.

但這次和談並非一凡順利,直到幾年之後,和談才算成功,雙方商定以阿爾泰山為界,准噶爾游牧不得過界東,喀而喀策凌游牧不得過界西,並答應互市.

正當眾人松口氣,胤禛眉宇舒展的時候.不成想,江南崇明縣人沈倫所著'大樵山人詩集’,被人告發其中有狂悖語句,這事本也影響不大,胤禛甚至沒把它當成一回事,誰知,唐孫鎬卻借機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無可忍,憤然寫下'如此妄類,便令其殺身以成其臭名,亦屬便宜他,……可將伊此論密予消滅,不要說曾聞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將伊設法或杖斃,或令他法處死.’

眾臣皆驚,紛紛上疏,大意是這種書呆子不就是博個名嗎,成全他便是,犯不上為這種人背上惡名.

此時,胤禛又豈會聽得進去.不得已,弘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說些什麼呢?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完余下的日子,什麼也不去問,什麼也不去想,過著這種倒計時的日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邊的弘曆,又續道:"朝堂上的事,你不願插言,我也不願勉強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輕歎口氣,道:"瀚兒喜歡這種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根本就沒有他的記錄,注定他不該留在宮中的."

他默一會兒,抬起頭神情淡淡地道:"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你這麼打算,是不相信我嗎?"我一怔,扭過頭看著他,一時之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見我如此,他剛蹙起的眉頭舒展了些,見他一直把玩著弘瀚送的那塊玉,我恍然憬悟,他許是心中早已有數,自己會繼承大統.

我收起迷惑的表情,強扯出一絲笑,自己的決定是對的,讓弘瀚早日抽身出來.

弘曆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風云變幻,權力更替極快的皇宮,我默了會兒,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只是想讓他們兄妹倆早日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話剛出唇,心中就有些後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身子,定定看著我,一臉驚色,聲音都有些顫:"你的意思,瀚兒成人前,皇阿瑪就會……"

他手緊握著椅子扶手,雙眸緊盯著我,我微微一笑,起身向房門走去,背後的他聲音依然有些顫,但卻含著無庸質疑的堅定:"如果真是那樣,我希望你堅強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頓,但嘴角仍掛著絲笑,努力穩著步子推開門,走進房里.

春意融融,百花齊鬧,坐在房中,鼻端縈繞著花的縷縷清香.

我對鏡瞧了瞧,有些呆,背後為我梳著頭發的南芙得意的笑著道:"奴婢化的妝容很美吧."

我閉眼默一陣,又猛睜開眼睛,無奈笑斥道:"濃了些,還有我這頭發,怎可梳成這樣."她'哧’地笑了起來:"娘娘,這可是今年京城年輕女子們最流行的發式,還有,您每日里的妝扮太淡了些,今日奴婢為你這樣打扮,如果有人說不美,那你讓奴婢干什麼都行."

我無奈歎口氣,還未及開口說話,她又道:"只要不讓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當,已是半個時辰後.

身後隨著出來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您這是去哪呢?戴的首飾都是平日里喜愛的,……你身邊不帶一個人,這行嗎?"

我輕搖頭,停步回身,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還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顧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舌頭,笑道:"奴婢謹遵娘娘口諭,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于娘娘,還是讓萬歲爺陪著."說完,轉身小跑著回去了.

這丫頭好說又好動,高無庸早有意調她去別處,許是又覺得我挺喜歡她,遂從沒未開口提過此事.但每次見到南芙不是冷臉訓斥,就是叮囑又叮囑,如此一來,南芙對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聽我要去勤政殿,轉臉就跑.

剛剛踏出閣外,高無庸小跑著迎面而來.

他走到跟前,恭聲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來知會您一聲,向後推一個時辰再出去."我微笑著輕頜首,問道:"出了什麼事?"

他道:"貴州古州,台拱地區苗民發動了叛亂."我心下一驚,默想一會兒,吩咐他道:"你回稟皇上一聲,改日再去,政事要緊."

本來改土歸流後,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敗,時刻圖謀複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統轄區域內肆行搶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于管理,興派徭役,再加上自身又貪贓勒索.而駐兵又多從鄰近地區抽調而來,致使原來地區力量空虛.

如此一來,既使原土司有了叛亂的口實,也給了他們以可乘之機.于是,在改土歸流完成四年後,兩地區苗民上層鼓動百姓發動叛亂.叛亂者深入丹江,黃平,凱里等廳州縣.曾記得胤禛在位期間雖很重視此事,終是叛亂范圍太大而鎮壓未果,直至弘曆繼位後才平定此次叛亂.

他見我轉身欲回,忙道:"萬歲爺說了,一個時辰後會准時陪您出園子."我心中一暖,點點頭,他轉身疾步往回走去.

拾階而上,慢慢走上涼亭.

現在已是三月底,還有多少日子,好像不到兩百日.

我對著橘紅的晨光微微笑笑,許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幾年那樣驚惶恐懼.現在的自己,只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實處,只想好好陪陪他們父子三人.

默默出著神,忽地一陣薰香味飄來,我心中微怔,輕嗅著尋香味來源.前方的林子里,似是蹲著一個人,自她前方飄著絲縷白煙.

走下亭子,站在她身後.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壓著聲哽咽著.她自進閣,與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須用語言表述時,她幾乎一句多余的話也無.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她和別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來到此地.在心中輕歎一聲,轉過身,往回走去.

"娘娘."後面傳來一聲擔憂的聲音,我停步回身,道:"以後拜祭時,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靜靜地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忙道:"奴婢謝過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個小巧的香爐上面插著三柱香,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心中微怔,說是拜祭,卻無供品.如果不是,這香爐又確實是拜祭時所用之物.另外,這香爐極其精巧,非宮中之物,那應是她入宮時所帶之物,而用這種東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貴.

她收起地上的香爐,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問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轉身,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時,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會帶著香爐入宮,以便時常拜祭.可進宮後,奴婢一直與別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這才來這林中,不想又沖撞了娘娘."

自她入禛曦閣到現在,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話.我點點頭,揮手讓她走,她轉身匆促地去了.

約莫著一個時辰已到,遂出了杏花春館,向湖邊走去.

他禦用的船已停在湖邊,高無庸立在船頭,看見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輕聲道:"皇上已等了一陣子."

我輕笑著頜首,走進艙內.他斜依著矮幾旁邊,眉頭微蹙的出著神,聽見腳步,面色稍微舒緩了些,才抬起頭,見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會兒,抿嘴笑著不語.我輕咬下唇,心中暗罵南芙,他臉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這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來,我心中有些懊惱.見我如此,他斂了笑,點點頭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對面的我,面上一熱,嗔怪道:"你這是贊揚,還是嘲諷."他探身過來,握著我的手,拉我過去坐在他身邊,盯著我道:"當然是贊揚,你往常的妝扮是淡了些."

我松口氣,笑睨他一眼,把頭依在他肩頭,道:"其實改日出去也行."

他輕歎口氣,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處理好的."

聽他語氣淡淡,我抬頭瞅他一眼,他薄唇緊抿,眉頭微鎖.暗暗歎口氣,緊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今天拋開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頭,默盯我一瞬,擁著我肩頭,笑著點了點頭.

由于天子長達十數年往返于圓明園與皇宮之間,達官貴人,商賈富戶紛紛在兩地之間修建房舍,商鋪.因此,此時的園子周圍是廊簷相對,商鋪林立,儼然又是一座皇城.

胤禛邊打量著兩側的商鋪邊沿街緩步踱著,我並排走在他身邊,猶若是平常夫妻出門游玩一般.

我雖抿起嘴角,但沒覺得特別高興,相反也不覺得悲傷,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會兒,忽見左邊鋪子里,眾多年輕女子進進出出,且這些女子多是坐轎而來,應是大家的小姐.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身邊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回頭笑著輕搖頭,他面色淡淡,眸中卻柔和至極.


兩人正要前行,一個剛由鋪子里走出的女子靜靜盯著我,我左右看看,確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這女子容貌清秀,氣質嫻靜,但是自己並不認識她.

見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著問:"請問姑娘,你的耳墜子是從哪里買的?"原來是這樣,用手撫撫耳墜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淺笑著道:"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身旁的胤禛,臉上帶絲疑問,我拉起胤禛的手,笑著點點頭.她抿嘴輕笑著點點頭,正要轉身離去,眼光又定在我們緊握的手上,雙目一閃,側頭仔細盯著我的手.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歉意地道:"知道這麼做很冒昧,但還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面色淡淡,眸中卻隱蘊著笑意,頭微揚看著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細細打量一陣,滿臉贊歎道:"想來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點點頭,她面上有些失望,道:"看樣子是一對,有什麼特殊的用意沒有?"

我笑睨了眼已緩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經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對她淺淺一笑,轉身欲離開.這時,眼的余光卻忽然看見一人,心中一震,忙扭頭看去,不錯,是他,是張毓之.

和我目光一觸,他猛地轉身疾步離去.我向前急趕幾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里還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里,心中隱隱有些難受,十三曾說過,呂嵐曦的藥,他並沒有喝太多,那說明他中毒並不是太深,可怎會毒發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無生趣一心求死,還是傷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時知道些什麼,也無濟于事,改變不了什麼,但此事卻始終如一塊大石壓在心口,每次想起來,心里就堵得難受.

"若曦."耳邊傳來他擔憂的聲音,我悠然回神,對他淺淺一笑,舉步向前走去.

一路無語,順著一條街走到盡頭.遠遠的,看到兩側路邊的莊稼,隨風如波浪般起伏,他臉上逸出絲笑,道:"這長勢,今年又會是好收成."

自見到張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見他面帶喜色,也跟著木然點頭笑笑,沒有作聲.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輕輕蹙起來,道:"你不高興?"

我搖搖頭,道:"以前總覺得外面好,總想著出來,現在真正可以無拘無束的出來時,卻發現,也不過如此,我並不是特別的高興."

他盯著我默看半晌,最後輕歎口氣,道:"我們回去吧."我點點頭,又道:"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會隨著去."他凝目注視著我,問:"若曦,你這陣子怎麼了,性格大變,以前,你又豈會說這些直白的話."

我笑笑,道:"你不喜歡嗎?"

他輕搖頭,道:"喜歡,但覺得有些異常."

異常,當然異常.

每日自己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心里就開始想,今日要陪蘭葸干什麼,或是,要給弘瀚做些什麼,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陽已西斜,天依然有些悶.我坐在樹下,一針一線的為蘭葸縫褥衣.

站在背後搖扇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格格年齡漸大,你的手藝又比不上園子里的師傅,為何非要親手做."

為何,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只是想讓蘭葸心中多些額娘的回憶,長大後,她也可以對自己說,她的額娘是疼她的,並不是存心丟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讓弘瀚早早的學會了取舍,可蘭葸呢,跟著弘瀚,讓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個孩子相依為命.還是留給弘曆,或是送到壽皇殿十四那里.

心緒一亂,手指連著被紮了兩針,輕歎口氣,放下衣衫,摁著手指,背後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連著叫了幾聲'娘娘’,我卻恍然未聞,仍默默地出著神.

半晌後,'啪’地一聲,伴著翠竹的聲音:"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我一驚,回了神.

原來是蘭葸沖進來時,撞到了端著茶具的翠竹身上.

蘭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頭,嬌笑著道:"額娘,我把你喜歡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辯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錯."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對翠竹道:"再喜歡,也終就只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著頭道:"謝娘娘."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完後,低著頭匆忙走了出去.

蘭葸拿起放在我膝頭上的衣衫,道:"額娘,葸兒的個子哪有這麼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額頭的汗,凝目盯著她的小臉,臉上雖掛著絲笑,心中卻酸澀不已,默一會兒強自壓了下去,溫言道:"等你長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臉帶著不解,道:"額娘,這你也想不到嗎,葸兒長大時,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撫著她的臉,笑著道:"是呀,額娘怎麼沒想到呢?"

她兩眼一轉,大笑道:"額娘不是沒想到,只是比起哥哥來,額娘更疼葸兒,所以才會這樣."我笑著點點頭,她越發高興起來.

她放下衣衫,笑著道:"額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應明日出宮時帶我."我笑著點點頭,她快速的向院門沖了去.

背後的南芙,小聲道:"這個翠竹,整日好像誰欠她兩吊錢,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隨口淡淡地道:"她會這樣自有她這樣的道理,就如,你喜歡說笑一樣,她許是喜歡沉寂,只要自己覺得好就行."

她輕笑起來,道:"也是,要不,外間怎會說,咱這閣內的丫頭們各有各的性格,她們都羨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聽她們說……"

她說了一半,卻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說什麼?"她訕訕笑笑,撓撓頭還是不吭聲.我輕輕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當差吧."她脖子一縮,面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當差,聽她說,前幾日,李答應帶著七阿哥去求見萬歲爺."

我一愣,笑泠來了園子.

她續道:"可是皇上沒見她,直接吩咐順公公把她送回宮了,聽聞,李答應是噙著淚離開的."

心中一苦,原以為平靜的心又起了漣漪,她錯了,還是我錯了,或者是那拉氏錯了.還是大家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大家都真誠的付出了感情.

無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麼說,孩子都是有權見自己的阿瑪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著身,努努嘴道:"也不盡然,皇上貴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瑪.即使想見了,也只能待通傳後,等著皇上的詔見.娘娘,你這些日子怎麼了,雖然整日里忙忙碌碌,奴婢卻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消沉了."

我笑笑,閉目長歎口氣靠在椅背上,默一會兒,道:"在我這說說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兒都不得在外面傳,以後多聽菊香的."她輕聲應下,不再開口.

月朗星稀,圓月如玉盤掛在半空.一陣微風吹來,鼻端飄來一縷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頭看看頭頂上方的圓月,輕歎口氣,繼續向前緩步走著.後面趨步跟著的菊香,輕聲道:"娘娘,前面有棵桂花樹,我們去那坐坐."我點點頭,循香走過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著星星點點的小花,'綠云剪葉,低護黃金屋.’,'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袖潔.’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壺酒,放在石桌上,笑著道:"咱們今晚帶這酒可真是應景兒."壺蓋一開,醇香的桂花酒味竄進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邊擺小菜邊道:"娘娘,不能這麼喝,雖說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兌的,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自巧慧去後,她猶若變了個人,說話辦事沉穩許多.我對她微微一笑,點點頭.她默看我一陣,垂目盯著腳尖,輕聲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為何托病不參加中秋佳宴呢.本應是團圓之夜,你卻獨自一人淒涼的過.還有,讓南芙和翠竹這倆丫頭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還真有些不放心.這些日子,這閣內的丫頭們越發沒有規矩,娘娘,你這麼縱容下去,遲早得出亂子."

我微微笑了下,長籲出一口氣,道:"改日吧,你抽時間敲打敲打她們."她為我倒一杯酒,輕笑著道:"奴婢這邊敲打她們,你那邊縱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頂不了什麼事."

我搖搖頭,嘴邊噙著絲笑,道:"以後都不會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沒有其他意思."我笑著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們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飛鳥悲鳴一聲自頭頂掠過,沒入林中的陰影中,我抬起頭,圓月周圍緊裹著一層光暈,灑下的光輝,似是要將將周圍所有的星光吞噬.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吧,不禁愣怔著盯著,半晌不動.

一壺酒早已喝了過半,菊香擔憂地看著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來了,我們回吧."

我點點頭,起身,緩步往回走.


兩人走到禛曦閣門口,正巧碰上胤禛幾人.弘瀚走上前,道:"額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著點點頭,瞅了眼翠竹懷中的蘭葸,問:"蘭葸睡了多長時間?"弘瀚笑著道:"妹子回來的路上才睡著,熱鬧的地方,她就是把眼皮子撐起來,也不會睡的."

我搖搖頭,這兩個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蘭葸呢?

暗歎口氣,撫撫他的臉,微笑著走向胤禛,他凝目看著我,我朝他微微笑笑,兩人一起跨門而入.背後傳來菊香的叮囑聲:"把格格抱進來,馬上回去歇息,不要誤了明日應值."背後傳來南芙和翠竹輕輕的回話聲.

過了正廳,弘瀚恭聲道:"兒子回去歇了."胤禛點了點頭.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進院門,才收回目光.卻見胤禛默看著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著他的手,朝內院行去.

窗戶大開著,房內雖未掌燈,卻亮如白晝.

他躺在外側,歪靠在軟墊上直盯著我,我搡他一下,道:"別這樣看我."他姿勢未變,面色未改,仍那樣望著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樣東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麼?"

他輕撫著我的臉孔,仍是直盯著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觸到了我心底最深處,正當我有絲慌亂時,他卻輕歎口氣,淡淡把目光投向別外,道:"過日子的熱情."

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語點透了我目前的狀態.

兩人靜默一陣,他道:"她跟了我二十余載,從未提過任何要求,臨終會這麼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脈從此沒落,她為的不是自己,我沒辦法拒絕."

心中一松,既是他這麼想,那就隨他吧,這是沒辦法解釋的.睨他一眼,乍裝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帶進宮,你答應過園子里只會有我一人."

他輕歎道:"不想見她,才不去參加的."此時,除了他們父子三人,誰又能影響到我呢.但是……我苦笑著,點點頭.

他重重歎口氣:"除了這件事,我想不透還會因為什麼.沒想到這麼幾年了,你還沒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過他的身子,下床,走過去關著窗子.

他支起頭,嘴邊逸出絲笑,默盯著我.

我邊解盤扣邊道:"從今以後,你的身邊只能有我一人."走到床邊,我已是身無一縷絲,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滾燙,身子輕輕顫著,但依然輕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絲沉痛的東西蔓延,最後,一把攬著我,抱我上床,道:"以後,我的身邊只會有你一人."

近幾個月,一直憋屈著,壓抑著,強忍著.今晚,就肆無忌憚的放開自己,釋放自己.

……

風攜著瀝瀝細雨自窗外飄入,我打開櫃門,拿出那久已未動的包裹.

走到桌邊,放下打開,解開包裹,抽出那支箭,用手細細摩挲著,嘴角蘊著絲笑,腦中浮出那時的情形.

當時,他緊緊摟著自己,面帶驚恐神色,現在想來,他一臉愣怔的面色,還是那麼清晰.也就是他那下意識的動作,令自己心里又生出了希望,並支撐著自己度過許多難過的日子.

心中霎時竟暖融融的,又撫摸半晌,才慢慢收起布包.

站起身,打量著房中自己親手布置的一切,眼睛定在那兩對杯子上.走過去,拿起來,放在眼前,細細的打量.

窗外忽地亮光一閃,一聲炸雷響起,我手一頓,杯子'啪’地一聲落于地下,杯上胤禛的笑臉瞬間碎在眼前.

我一呆,五髒懼寒.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我猛地回神,拔腿朝房外跑去.剛到門口,與從雨中低頭沖進來的南芙撞在一起,我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啪’一聲脆響,手指上的戒指應聲而碎,心中一陣刺痛,翻身起來,斥責道:"有何要事,這麼慌張?"

南芙自入閣從未見過我發脾氣,乍一聽我發怒,她面帶驚惶盯著地上碎的戒指,愣了一瞬,才輕聲道:"聽同住一屋的姐姐說,剛才李答應又去勤政殿了,奴婢心想,心想……"笑泠怎會在這時候去,心中又是一驚,忙錯開身子,繞過南芙,一頭紮進了雨中.

背後的南芙,隨著跑進來,拽著我的袖子,驚問道:"娘娘,這風大雨大的,你要去哪?吩咐奴婢先准備一下."我摔開她的手,繼續向前跑,她又追上來,我怒斥道:"回去."

她步子一頓,沒有停下,仍隨著小跑,但再也不敢開口.

雨大地滑,剛跑出杏花春館,又是一跤,南芙扶我起來,我脫下花盆底鞋,朝湖邊的船跑去,南芙已被我駭住,忙提了鞋,扶我上船,並喝斥躲在艙中避雨的小太監,趕快劃.

小太監見了我倆的樣子,面色一呆,微張著嘴忙跑到船頭.

南芙身子微微抖著,立在我身邊,用手掀著艙簾.我心急如焚,立在艙門,雙手緊握成拳,緊盯著對岸,眼淚不停在眼里打著轉兒.

勤政殿.

殿門沒有任何人,我心中一松,或許……有絲僥幸湧上心頭,或許他只是在議事,雙手提著袍角,一步一步走向殿門.

走進大殿,幾位大臣圍站在幾案前,我提著的心驟然落地,身子一晃,隨著進來的南芙忙扶著我,輕聲道:"娘娘."

聽見聲音,所有的人轉過身子,弘曆,張庭玉,鄂而泰……我身子又是一晃.

幾縷頭發貼在額前,濕得滴水的衣衫緊綁在身上,有些邁不開步子,但我仍一步一步用盡全身力氣朝前走著.

弘曆眸中一黯,走過來扶我轉身,啞著嗓子道:"不要看,先回去."我腦中木木,茫然一笑,掙開身子,慢慢的走到幾案前.

幾案前台階下,一個宮女趴臥在地,身下一灘猩紅的血,沿著斑斑點點的血漬向前,又是一灘血,但卻沒有人,再循著血跡向前看,眼前一黑,忙用手扣著幾案邊緣.

龍椅翻倒在地,身著皇袍的他,也是趴臥在地,面部,腹部下各有一灘血跡.

呆看一會兒,滿腔的傷心無措一下子消失了,沒有呂四娘,他卻依然是這麼去的,這就是結局,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木然輕笑著,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笑,弘曆輕聲叫:"娘娘."

我恍若未聞,轉過身,下階,往外行去,如踩在云端的一般,向前邁的步子有些虛.背後傳來弘曆的聲音:"送娘娘回去."

一路上臉上掛著絲笑,南芙不停的輕聲叫:"娘娘,娘娘,……"似是怕聲音一停,我就會在她面前魂飛魄散一般.

進閣,任由她換了衣衫,侍候著躺在床上,半晌後,腦中方有一絲自主意識.支撐著起來,床前的南芙忙在我身後放了軟墊,問:"娘娘有何吩咐?"

我輕輕籲出口氣,道:"帶弘瀚來見我."她點點頭,擔憂地瞅我一眼,才轉身向外走去.

我撫著手指上因戴戒指留下的白色痕跡,靜靜地打量著房中的一切,心驟然一抽,昨日痕跡還在,今朝人卻兩隔.

弘瀚坐在床邊,拉住我的手,道:"額娘,發生了何事?"

我心有絲絲絞痛,嘴角卻逸出絲笑,問:"瀚兒,你皇阿瑪駕崩了."

他小臉一白,呆愣一瞬,'騰’地起身,一臉不信,道:"可是阿瑪昨日還很好."

我搖搖頭,道:"待你阿瑪喪事一過,你就帶著蘭葸出宮."他呆呆點點頭,問:"額娘,我和蘭葸出了宮,你怎麼辦?"我撫撫他的臉,道:"額娘自有額娘想去的地方."

他茫然盯著我,不解地續問:"什麼地方?"我默一會兒,道:"出宮時,把額娘畫得畫像都帶走."

待把所有事都交待給弘瀚,天已漸暗.我凝目看著弘瀚道:"我身子有些乏,你去吧."他皺眉道:"瀚兒待額娘睡了再走."我心中一暖,搖搖頭,笑對他道:"走吧,這樣額娘才能安心睡下."他一步一回頭的出門而去.

我起身,洗梳一番,自針線筐中拿出剪刀,躺回床上,執剪重重向手腕劃去,血噴湧而出.

身上越來越無力,腦中意識也越發模糊迷離.

眼前光線漸暗,直到最後那絲亮也消失,我在心里默默地道:"我來了,胤禛."

身子火燙,手腕奇痛.費力睜開眼睛,心中有些愣,竟是西暖閣.我抬起手臂,不禁有些難受,難道死對自己來說,也是種奢望.

拿著濕帕子走來的傅雅,見我醒來,喜道:"娘娘,你終于醒了."我苦苦一笑,她忙換去我頭上帕子,眼眶微紅道:"娘娘,你真忍心丟下翰兒和蘭葸嗎?"我微微一笑,道:"有你們在,我不擔心什麼."


她眼淚落下來,正欲開口再說,門被大力推開,弘曆疾步走過來,默盯著我,眸中恨意隱現,沉聲道:"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讓你留戀的,舍不下的?"

我扯出一絲笑,道:"讓弘瀚帶著葸兒出宮."

他閉目默一瞬,猛然睜開眼睛,痛聲道:"真的沒有嗎?"

傅雅身子一顫,輕聲道:"皇上,臣妾去叫太醫."弘曆不發一言,傅雅輕輕退了下去.

我重重歎口氣,淺笑著道:"瀚兒自小懂事,唯一讓我擔心的只有蘭葸,幸好他們也在京城,他們有了難事,相信你也不會袖手旁觀,我很放心."

他身形微晃,輕輕笑起來,過了許久,他收起笑,淡淡地道:"那就等葸兒長大,你不擔心的時候,再說其他的吧."

我慘然一笑,道:"你覺得我還能活下去?"

他彎身低頭,盯著我的眸子,道:"我很後悔接手玉器店和酒樓,即便接手後,也應早日脫手賣了.更後悔任由讓瀚兒出宮,讓他自由出入店里,我更後悔當年皇阿瑪沒認你之前,為何不先開口要了你,……我最後悔的是,為何自己是阿哥,一切都不能隨心所欲."

我苦苦一笑,你有諸多後悔,我又何嘗不是,當年為何要拋下雙親去了深圳,即使來到此間,為何不能控制住自己,為何要喜歡他.

他嘴角漾出絲笑,直起身子,斂了臉上的表情,淡聲道:"有些事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但將來之事,我還是能把握的.我會讓傅雅每日陪你,瀚兒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園子,但是蘭葸會留下陪你."

我無言苦笑,他這麼安排,如果我出了事,傅雅勢必要受到牽連.

秋風漸起,我手腕上的傷也已痊愈.弘曆果真讓傅雅與我同宿一室,同吃一桌,日日夜夜陪伴著我.

我站于窗前,默看著落葉飄下.傅雅為我披上外衣,道:"娘娘,你身子經不起冷風吹."我歎口氣,轉身走到桌邊,默默開始研磨.背後的傅雅也輕歎口氣,道:"你今日自早上開始一直沒用膳,身子怎會受得了."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蘭葸沖了進來.傅雅忙攔住她,輕聲交待道:"葸兒,娘娘午膳還沒用."蘭葸過來扯著我的袖子,仰起小臉,道:"額娘,我陪你一起吃."我心中一酸,點點頭.傅雅一喜,忙吩咐擺上.

自已本就不餓,有些食不知味.蘭葸許是在外瘋跑,真的餓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傅雅抿嘴笑笑,我搖了搖頭.門外傅雅的貼身宮女,輕聲把她叫了出去,壓著聲說了一陣子,傅雅臉色微變,回身看我一眼,揮手讓宮女退下,走到跟前,笑著道:"娘娘,雅兒先出去一會兒."

我笑著點點頭,她走兩步,又轉過身交待蘭葸道:"我回來前,一定要陪著額娘."蘭葸邊吃邊點頭.

傅雅匆促地走了,我默默看著蘭葸,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咽下口中的飯,皺眉問我:"額娘,為何她們都說,我早晚得管皇兄叫阿瑪."

我一呆,竟沒想到這一層,弘曆在養心殿理政,而自己住的卻是西暖閣,確實不合規矩.

起身,蘭葸起身就要隨著去,我溫言道:"葸兒乖,待你用完膳,額娘就回來了."她點點頭,又坐下來繼續吃,我提步出房,徑往養心殿方向走去.

"……我們滿人雖然可以兄死,弟娶其嫂.但是,她不是別人,是你皇阿瑪的貴妃.額娘已經給了幾個月的時間,你怎麼還未想通.難道,你想讓額娘告訴她,殺害皇上的人是她閣內的宮婢翠竹,那宮婢還有個名字叫什麼來著,……瓜而佳.嵐冬,你想讓她知道嗎?"是熹妃的聲音.

我身子一晃,'翠竹’,'瓜而佳.嵐冬’交替在腦中閃過,瞬間,前塵往事連了起來,一直沒有找到的瓜而佳.嵐冬竟然也進了宮,而且在我們身邊,難怪她會帶香爐入宮,難道她說雙親去世時自己不在府中,難道她會寡言少語.

原來這一切仍與自已有關,一呆,愣站在殿門.

殿內弘曆默不作聲,傅雅的聲音響起:"額娘,你不要誤會,皇上沒有別的意思,並不是額娘想的那樣."

熹妃道:"皇後這麼懂你的心思,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當年,額娘就知道你的心思,也曾動過念頭,向你皇阿瑪開口要了她,可是,曉文雖然看似是一名普通宮女,可她普通嗎?剛進園子,便在宮宴上發生了你十四叔認錯人的事,緊接著皇後娘娘又把她要了來,但她在坤甯宮里才待了幾天,你皇阿瑪身邊便恰好少了個奉茶的人,你皇阿瑪身邊隨便用過什麼人嗎?她做的一切你皇阿瑪都包容,這讓額娘怎麼開口,……額娘知道你不糊塗,不會真娶了她,也知道只想讓她活在你的眼前,可是……"

她話未說完,弘曆便沉聲道"額娘,你不要再說了."

熹妃輕歎口氣,道:"你想讓她好好活著,可你心里可知道,人有時活著,比死了更痛若."

'啪’地一聲自大殿內傳來,傅雅驚恐地道:"皇上,你的手流血了,……"大殿里恢複寂靜,我在心里慘然一笑,轉身往回走去.

熹妃坐于對面,面帶憂色,卻依然淺笑著道:"妹妹找我來,有何事?"

我把手中的字條遞給她,嘴角噙著絲笑:"相信這個應該不難找."她接過,展開一看,臉霎時蒼白,盯著我道:"你想……"

我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有時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她又是一呆,我遞給她一封信,道:"這封是給皇上的."

她遲疑了下,接過,站起來,對我矮身一禮,道:"姐姐謝你成全."我笑著搖搖頭,道:"是你成全我才對,今晚你想辦法絆住傅雅."她點點頭,微歎口氣,眼圈微紅,轉身向外走去.

默默坐著等,心中異常平常,還隱著絲輕松.

輕叩房門的聲音響起,我抿嘴輕笑,她的速度居然這麼快.我起身,走過去,打開門,門口站著的竟是張毓之.

一呆,愣在原地.他身著侍衛服飾,凝目望我一會兒,閃身進了房.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忙掩上門.

他看了看我的手,問:"手腕好了嗎?"我撫撫那細長的疤痕,疑惑地問:"你怎會知道,你不是回天目山了嗎,你又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那日在街上的人,是你嗎?"

他眼神一黯,道:"時間緊,我長話短說,自我回京,就一直在宮中當侍衛,都是些拳腳好的,暗中保護皇上."他自袖子掏出一紙書信,遞給我.

我疑惑地抽出來,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跟他走’,落款日期卻是今日.

我身子一顫,心中不信,驚喜,害怕攪在一起,眼睛盯在這幾個字上,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道:"我們現在就走."

我抬起頭,淚自眼角落下,問:"他還活著?"他眸蘊隱痛,默盯著我,半晌後,才點點頭.

喜極而泣,淚奔湧而出,止也止不住.

我問:"那大殿中的人……?"

他回道:"那只是名侍衛,和皇上身材差不多,只是臉被毀了."

我問:"中間那灘血是誰的?"

他回道:"李答應的,若不是她先擋了一刀,恐怕皇上……"

我問:"那她……?"

他回道:"當場斃命."

我鼻頭一酸,又問:"怡親王去時,你可在身邊?"

他搖搖頭,回道:"王爺去時,只有師傅在,棺材也是師傅親手定上的,回來後,王爺棺木就被皇上身邊的人接了去,靈前的人也全是宮中侍衛,相信除了皇上外,沒有人見到.另外,皇上身邊的隱身侍衛也是王爺走之前就挑好了的,我只是後來又加上的."

我點點頭,正欲開口,他已截口道:"出宮再問,我們……"

門又一次被敲響,他飛身上了房梁.我拭去淚,打開門,熹妃進入房中,把手中的小瓶放在桌上,眼睛微紅,道:"妹妹,這麼多年以來,我心中佩服的只有兩個人,以前的若曦姑娘,還有你."

我微微笑了下,道:"你先回吧."

她一愣,似是訝異于我態度的轉變,我仍是淡淡笑著,她點點頭,又瞅了眼桌上的小瓶,轉身出門而去.

過了會兒,約莫著她已遠去.我掩上房門,張毓之翩然落下,拿起桌上的瓶子,打開塞子聞聞,面上猛地變了色,默盯著我.半晌後,他把瓶子塞入懷中,沉聲道:"夜已深,正是出去的好時機,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動身."

我摸摸頭上的簪子,耳邊的墜子,拿起桌上的白羽箭,笑著道:"沒什麼要收拾的,只要帶著小格格即可."他點點頭,我摸黑抱了熟睡的蘭葸出來,一行人三人趁夜色匆促向外趕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