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風起隴西 2-9 血旗甘州


天已經亮了,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照在浴血的甘州城頭,枕戈達旦****的老軍們從垛口後面站出來,胡子上都是白霜.

遙望城內,炊煙點點,收集糞尿的牛車在石板路上吱吱扭扭的走著,漸漸有百姓出門活動,望著這熟悉的一幕,元封好像又回到了十八里堡.

"大人,咱們也撤吧."騎營的一名百總說道,指揮使的命令很明確,遲滯突厥大軍幾個時辰之後就趕緊東撤,這支騎兵部隊是他的重要家當,回涼州爭奪權力的時候還有大用場,放棄不得.

官員們走了,家眷們走了,大部隊也走了,可是這滿城百姓卻沒走,城外的突厥大營已經恢複了元氣,正在吹起號角整隊,數支騎兵也在向甘州城東包抄過去,看來他們已經意識到昨夜的偷襲只是甘州軍的聲東擊西而已.

"大人,再不走就晚了."百總繼續說道.

元封將手一指:"咱們走了,這滿城百姓怎們辦?突厥軍遭此重創,定然屠戮甘州,這里有你們的妻兒老小,親朋故舊,你們舍得讓他們死于突厥人刀下麼?"

軍官們無語,他們的家眷昨夜已經送往涼州了,所以無此顧慮,而普通士兵大多不是甘州本地人,更沒有親眷的拖累,讓他們死守甘州,他們才不樂意呢,有軍官趁機啜叨幾句,士兵們頓時聒噪起來.

元封拍拍巴掌,城下立刻安靜起來,昨夜一戰這位新任千總已經在眾人心目樹立了更高的威信,眼下甘州城最高級別的軍官非他莫屬,士兵們吃糧多年,尊卑觀念還是很清晰的.

"昨夜那一戰,你們殺了多少敵軍?"元封問道.

下面頓時又聒噪起來,士兵們眉飛色舞的談起自己的戰績,有的說殺了三個,有的說殺了五個,還有人說把突厥人的糧草點了之類的,總之這場勝利給大家帶來的自信還是不少的.

"突厥軍色厲內荏,實乃土雞瓦狗爾,咱們為什麼要怕他!你們在甘州城也住了不少年了,即使沒有親戚也有幾個朋友吧,你們忍心拋下他們東撤,讓那幫突厥狗沖進來大肆屠殺,血洗甘州?別忘了他們和你們一樣是漢人!今天殺的是甘州人,明天就可能殺到你的家鄉,他的家鄉!"

元封將手在人群中一指,眾軍頓時噤若寒蟬,被他的厲聲逼問說的窘迫不已.

"我也不多說了,是爺們的就留下,沒種的現在就走!"元封的聲音在城牆內外回蕩,嗡嗡作響.


"老子留下,昨天殺了三個突厥狗,夠本了!"

"我也不走,大不了一死而已,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老子也不走,老子舍不得城北的張寡婦."

眾軍哄笑,氣氛為之一緩,總之不管出于什麼樣的理由,這支騎營算是留下了,城頭上那些五六十歲的老兵們本來已經是被拋棄的對象,現在也不由得振奮起來,有人望著元封年輕的面龐輕聲道:"真是一條好漢啊."

甘州城本來有七千多官軍,昨日戰死一批,又連夜撤走了五千,現在只有不到兩千人了,其中一千多還是年老力衰不堪使用的老弱殘兵,甘州防務危在旦夕.

元封召集軍官們開會,雖然他身為甘州最高指揮官,但對于目前的情況可謂知之甚少,甚至連面對敵軍的正式番號都不清楚,不過那幫老軍中倒有不少見多識廣的,能解答他所有的疑問.

"和咱們對陣的,是西域東察合台汗國的軍隊,還算不得真正的突厥大軍,最多算是先頭部隊中的前鋒,察合台軍作戰有個規矩,前軍盡,後軍乃進,所以只要咱們克制了這支攻城部隊,還有活命的機會."

甘州最終還是保不住的,這一點元封心中也清楚,他要做的只是盡量保全城中百姓的性命而已,此時城中百姓們已經得知指揮使大人棄他們而去,滿城哀號,撼天動地,不少人家收拾行裝准備逃跑,可是回過味來的突厥人已經派遣騎兵將甘州圍了起來,沒有馬匹沒有武裝的百姓貿然出城唯有死路一條而已.

"咱們就耗!甘州城牆還算高大,兵器庫中存貨也不少,就不信耗不死這幫突厥兵."元封打定了主意,讓老兵們敲著銅鑼在城內安撫百姓,將水井和糧倉控制住,招募青壯發放兵器,修葺城牆准備固守.

甘州城比不得涼州那麼大,總也有數萬百姓,青壯收羅一下也有數千,雖然是些販夫走卒,但好在西北人生性彪悍,飲食習慣也以肉奶為主,體格倒也不遜于城外那幫察合台汗國人,兵器庫中的長槍大刀弓箭發給他們,爬上城牆就能幫著打仗.

那幫被曹俊拋棄的老兵才是真正的寶貝,五六十歲的老兵們哪個不是身經百戰,見慣了沙場血腥,能從軍數十年全身而退的哪個不是老油條,讓他們訓練民壯,設計城防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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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庫中尚有三百把長弓,五十把勁弩,箭矢百余捆,鐵頭盔百余頂,長矛大刀千余只,武裝了兩千壯丁,整日在城牆上列隊跑步,號子喊得震天響,又從街上商鋪里拿出幾十匹布來做成旗幟插在城牆上,戰鼓整天敲個沒完,整個甘州城看起來依舊是斗志昂揚.

城下突厥大營,那日被元封殺的魂飛魄散奪路而逃的將軍手持單筒千里鏡注視著城頭,心中怒火升騰,瓜州和肅州都是一舉而下,唯有這甘州竟然他吃了大虧,難道說這甘州真是自己的不祥之地?


"將軍你看!"有突厥兵指著甘州城頭看去,只見城樓上赫然升起一面血旗,這是在向進攻者表示他們要與甘州共存亡,血戰到底!

"攻城!殺進甘州三日不封刀!"將軍一揮彎刀,大隊突厥兵蜂擁而上,正如那日老兵所言,這些所謂的突厥兵其實並非真正的突厥人,而是西域蒙古人和其他各種色目人組成,支撐他們斗志的唯有殺戮和劫掠而已,這種軍隊遇弱則強,遇到比他們還凶狠的就不行了.

甘州嚴陣以待,對方已經沒有回回炮等遠射程武器了,所以這場戰打得並不艱難,城頭上堆積著大量的磚石外塊,還有燒沸的人糞尿,一股腦打下去讓突厥人傷亡慘重,不得不狼狽撤回.

突厥軍潮水般退回去,頓時遭到督戰隊的弓箭攢射,跑在最前面的被射成了馬蜂窩,士兵們趕緊掉頭再攻,如此往複數次,甘州城下尸橫遍野,燒焦的人肉味直沖云天.

雖然占據有利地形,但在敵人的瘋狂進攻之下,甘州方面亦是死傷累累,尤其那些新征募的民壯,不會射箭只好去投擲磚石,身體暴露在外成了敵人的活靶子,短短半日就死了百余人.

射箭絕對是個技術活,只有經過起碼三個月練習的士兵才能勉強命中五十步以外的人形靶子,騎射沒有幾年的功夫別想有成績,弩比弓稍強一些,起碼能平端著瞄准,但是上弦極其麻煩而且費力,也不是經過簡單訓練就能掌握的,相比之下倒不如那些粗笨的火槍,技術含量要求比較低,只要學會裝填彈藥,瞄著人摟火便是.

于是元封緊急挑選了二百名身體條件比較好的民壯,讓老兵們教他們使用火器,使用火槍的步驟比弓弩繁瑣很多,從槍口裝填火藥,搗實,再裝填獨頭彈丸或者是鐵砂子,再搗實,瞄准敵人之後扳動扳機,以燃著的火繩觸及藥池里的火藥,推動彈丸前進殺傷敵人,遠了不好說,近距離的情況下火槍的威力大大超過弓箭,穿透甲胄不用說,一槍就能讓一個膀大腰圓的敵軍喪失戰斗力,裝填鐵砂子的話,還能噴倒一大片敵人.

民壯們現學現用,火槍還沒摸熟就投入了戰斗,在戰斗中慢慢熟悉著自己的武器,好在他們只需要藏在垛口後面開火就行,傷亡率比投擲礌石小多了.

又是一場鏖戰,這次甘州軍毫不吝惜的將所有的武器都打出去了,箭如雨下,滾木礌石不要錢一般往下扔,盛著火藥巴豆砒霜的轟天雷用大型彈弓一個接一個的往突厥軍中拋灑,火油和燒沸的糞尿成鍋的傾倒,碰著就死,沾著就傷,突厥軍被這種瘋狂的打法打得暈頭轉向,損失慘重,死傷了兩千多人,幾十架云梯也燒壞了.

是夜,甘州城頭依舊戰鼓擂擂,突厥大營***通明嚴陣以待,上次吃了大虧,這次可不能再重蹈覆轍,突厥大將下令全軍衣不解帶全面戒備,可是等到天亮甘州軍仍不來攻.

突厥大將再次用千里鏡注視著甘州城頭,只見城牆上旌旗招展,黑洞洞的槍口從垛口中伸出,帶著頭盔的士兵跑來跑去,戰鼓聲更是一刻都沒有停息過.

"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撐幾天."突厥大將喃喃道,遂下令休整一日,砍樹建造云梯等攻城器械.

突厥軍休整了一日,城頭上的戰鼓響了一日,直到第二天鼓聲才衰減下去,突厥大軍再次攻城,直到士兵們將云梯搭上城頭,甘州軍依然沒有反擊,第一個突厥士兵爬上了甘州的城牆,四下打望,只見十幾頭山羊倒懸在架子上,正用前蹄有氣無力的敲打著戰鼓,幾十只頭上拴著鐵盔的狗正趴在垛口後面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