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詢問證人



古鎮是這個小縣的中心,和它的名稱一樣,這的確是一座很古老的鎮,古老到你能臭到泥土的氣息中散發出來的那種遙遠的氣味,那是一種很自然的味道,是從一磚一瓦一石一土的每一個顆粒中,是從彌漫在空氣中的每一個氣體分子中很隨意的散發出來的,沒有任何形式的做作和不協調。而老街更是這條古鎮的最有代表性的一條街道。于是,這個鎮很自然的被這里的兩萬居民稱做古鎮,這條街也就被大家叫做老街。不過在地圖上它們還有一個更好聽一點的名字。禹王鎮,妙街。

大禹王是這個鎮的神明。當地有一個傳說:大禹王治水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可是他治水的十三年中,卻有八年住在這個小鎮上。于是不知從哪朝哪代開始,老街街頭的那個禹王亭便成為了這個小鎮的象征。禹王亭有南北進出兩門,代表兩儀,基座為正四方形,代表四象,亭身為八角形,代表八卦。禹王亭中大禹王昂首目視前方,眉頭微蹙,仿佛這幾千年來還一直在為黃河暴虐而憂心重重,他手中治水的那把大鏟片刻都沒有放下,他那襤褸的衣服從來不肯離身。而在他身旁,便是這只已經被他馴服了的黃河河神——一只巨大的靈龜,它背馱九宮,溫馴的抬著頭,看著大禹王。這個亭子本來在十年動亂的時候被當做四舊給紅衛兵全都砸爛了,不過再後來因為它畢竟做為這個古鎮最標志性的建築物,又被重新建立,而這,已經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

到了局里的時候,天才剛剛亮。肖忉連忙給月盈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因為突然有了臨時的變化,沒有辦法來陪她一起去逛街了,在肖忉說了七十八次我錯了,一百零八次我愛你,二百零一個吻外加下次一定補給她幾件衣服的承諾後,她才滿意的放過肖忉。

肖忉放下電話,搖了搖頭。對于這個女朋友,肖忉實在是沒有辦法。人家都是在一起幾個月後就開始同居了,可是他們大學四年她居然最多只讓他親她的嘴,再往下進行的話,她絕對有幾萬種方法來拒絕,而且保證有辦法不讓肖忉生氣。後來畢業後一起來到這里工作,理所當然的“同居”了。肖本來以為這下子終于可以終結他的“處男階段”了,可是結果卻再次讓他大失所望。他們是同居不同床,月盈依然是絕對不會讓肖忉碰到她的身體。而每次當肖忉被她拒絕後堵氣不理她,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的那種氫氧化合物在常溫狀態下再加入少量氯化鈉而形成的的液體就會噴薄而出。于是肖忉不得不為了黃河下游幾千萬的父老著想,給她賠理道歉,可最後她那狡黠的眼神總是害的肖忉因為又上一次當而撞牆不止。

李卓文給買來了幾份煎餅,給了每人一份,算做是今天的早餐了。其實肖忉本來就沒有多少吃早餐的習慣,不過對于李卓文請客的東西,他卻一向是來者不拒。對此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點肚量,我還是有的。”肖忉如是說。

肖忉剛剛吃完了一份煎餅,酈宜也推門而進了。

李卓文看到酈宜進來,慌忙拿起了一套煎餅,屁顛屁顛的送了過去:“小酈,你來一套吧。”肖忉一口煎餅還在嘴里,看到李卓文那哈巴狗般的模樣,差一點噴到桌子上。古鎮刑警隊就李卓文來的最晚,偏天生一副小丑嘴臉,耍起洋相來更是沒完沒了。酈宜也接過了他的煎餅,白了一眼正捂著胸口緊倒氣的肖忉:“謝謝。”肖忉連忙低下頭,拿起茶杯來倒了口水喝。和月盈一起五年多的時間,和女人不斷斗智斗勇的經驗告訴他:甯可去和殺人犯拼刀子,也千萬不要同女人斗嘴。網上說的好,為什麼男人十八歲可以參軍,而二十二歲才可以結婚?一個女人要比一群發了瘋的敵人殘酷多了。

朱隊也推門進了來,看到酈宜還在吃著東西,說道:“小刀,小酈,你們一會兒來我辦公室一下。”酈宜點了點頭。

肖忉他們辦公的是一間大的辦公室,朱隊在旁邊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推門進去,朱隊示意他們都坐下。他問酈宜:“你那邊尸檢情況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酈宜打開文件夾,把尸檢報告送到朱隊的面前:“這里是初步的尸體檢查報告。死者全身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死亡于七到九個小時之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到一點之間,死亡原因是——腎上腺素分秘過多而引發心肺功能衰竭,……”


“什麼?你說張民良是被活活嚇死的?”肖忉幾乎跳了起來,他實在是不太相信這個答案。活活嚇死一個人,先不說這個說法的可信程度,而單單是現在的這個受害者,張民良,殺了三十多年的豬,做的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營生,二百多斤的大豬別人得三五個彪形大漢才能搞的定,而他一個人就能給撂倒,這樣子的人,會被活活嚇死嗎?

“不是我說,是科學說。”酈宜顯然對肖忉的態度十分的不滿。兩條柳葉眉已經微微的立了起來。

肖忉明智的不和酈宜對視,他把目光投向朱隊,希望他能給解一下圍。可是朱隊的雙眼緊緊的盯著那張檢查報告。”這樣,你們那個正式的檢查報告什麼時候可以出來?”朱隊好不容易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要到下午了,您也知道,我們現在人手也是非常的緊張。”酈宜回答。

“那好,就下午吧,你給整理出報告,然後,就給小刀吧。”說著,朱隊看了肖忉一眼:“小刀,這個案子現在還是你帶著李卓文來做吧。辛苦一下吧,我相信你。一會兒你去調查一下死者的情況。”朱所溫情款款的說。坦白的話,如果沒有聽到他前面的幾句話而單單看他的眼神的話,肖忉實在是不得不對他的性取向產生懷疑,可是同他前面的幾句話一聯系起來:

靠,這個狡猾的老狐狸。

又是交給他,肖忉氣的都要吐血了。上一件碎尸體案過後,搞的他幾乎三個月沒有敢再吃肉,一看到血呼呼的東西就差點吐出來。連冰箱中的蕃茄醬都能把他惡心個半死,如今又讓他來查這個案件?還不得把他餓死才算完?

當然,如果單單是這樣那忍受一下也算了,可問題的關健是為什麼讓他帶著李卓文做?!天啊,警隊讓看門的那個六十多歲的老趙跟他合作也行,或著是燒鍋爐的鄭師傅都行,人家不就是一個眼睛花的管朱隊叫大姐,一個耳聾的管打炸雷說是外面有蒼蠅嘛,人家還有什麼毛病了?為什麼偏偏又是給他李卓文啊?難倒是朱頭看他活的太滋潤了?想讓他提前進入更年期?

想法歸想法,可是一看朱隊那能把死人給迷活的“超炫電光眼”,肖忉就知道,他的意見只能保留在肚子里了。唉,隊里現在人手很是緊張,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也實在是沒辦法了。不過實際上,其實肖忉也知道朱隊這人其實是很體諒下屬的,象給他放這一天假便是他提出來的,雖然最後還是泡了湯。


酈宜興災樂禍的看著垂頭喪氣的肖忉,就好象肖忉接手這個案子她就能中個五百萬大獎似的。肖忉瞪了她一眼,然後站了起來,學著香港警察的樣子打了個敬禮:“噎死,SIR!”然後又低下頭,故做低聲的對朱隊說:“朱頭,你去年要是化化裝,參加‘超級女生’的話,我改擔保,不用唱歌,就您那‘超炫電光眼’的絕技往鏡頭前一亮,絕對有大把的不良青年給您投票,那李宇春他就絕對得不了冠軍了。”

酈宜撲哧一聲樂了,肖忉一轉身閃出了門外關好了門,擋住了朱頭飛來的幾把獨門暗器——老朱飛紙團。

張民良的這三個字在古鎮的知名度是非常高的。隨便找人打聽,說起劉德華,可能會有人搖頭,說起周傑倫還是會有人搖頭,說起布什,不知道的也是大有人在,而如果問到張民良,那麼只要對方不是聾子或啞巴,他總會能對你說出點典故的。對于古鎮的百姓來說,只有兩個人的知名度可以達到100%,一個是殺豬賣肉的張民良,另一個則是屹立在廟里的大禹王。

張民良今年五十一歲,是個光棍,從文革的時候就開始殺豬。那時殺豬還是個很受人尊敬的職業。不要懷疑我亂用詞語,的確是受人尊敬。那時候買肉還要憑票供應的,你就算是有鈔票,沒有門路,你是根本買不來肉的。于是,殺豬匠的位置,比那些教書的臭老九都要高出來不少。而後來,改革開放以後,張民良也更是靠著一雙殺豬的手藝成為了古鎮里先富起來的一批。只是奇怪的是,這個人居然一輩子都沒有結婚。

“楊嫂,你是怎麼樣發現張民良出事的?”在肖忉面前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頭發白了一半,臉上的皮膚極粗糙,和她的實際年齡很不相稱。今天早上正是她和張有良隔壁包子鋪的老板一起報的案。

楊嫂大約是頭一次來到警局,頗有些緊張。她不安的搓著粗糙的雙手,低著頭想著。”今天早上我起來掃街,哦,大概是五點多吧?我打掃到張民良家的時候,感覺有些累了,我就把垃圾車放下,坐在他家的台階上想休息一會兒。可誰知剛剛靠上去,大門居然一下子開了。我就想,怕是進了賊了吧,我就喊老張幾聲,可是都沒有人答應。我也不敢進去啊,我就等了一會兒再喊,可還是沒動靜,我就想,別是出事兒了吧。正好隔壁包子店的老板出來了,我們就一起進去看了一下,結果發現……”

“那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特殊情況?”其實對于楊嫂的詢問只能算做是例行公事,根據現場的檢查,案發現場沒有被破壞,再加上張民良這種死亡的情況,雖然肖忉口頭上說不相信張民良是嚇死的假設,可是再仔細的考慮一下這個案子的情況,的確沒有什麼證據表明張民良是非正常死亡的。

“特殊情況?沒有啊。就是他們家的大門開了。我這人膽子不大,我也不敢一個人進去,就叫了包子鋪的老板一起……”楊嫂好象真的是嚇到了,她說來說去的便只有這兩句話。

“當時我已經起來蒸包子了,您知道,我們賣早點的,起早貪黑的,不容易啊。聽到楊嫂在街上大喊,我就感覺很奇怪,看到張民良家的大門開著,我就和楊嫂一起進去,結果張民良趴在地上,我大著膽子碰了他一下,發現沒有反應,我這才趕緊給你們打電話。”看的出包子店的老板王衛東仍然很驚悚,他拿著水杯的手不住的抖動著,水杯里的水泛起一層層的漣漪。


“那你昨天最後一次見到張民良是什麼時間?”肖忉知道王衛東是張民良的隔壁,他們應該經常見面才對。

“昨天下午七點多吧,我剁包子餡,去他家買了幾斤肉。那會他正吃飯呢,還要留我一起吃,我和他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再問幾次,楊嫂和包子店老板的回答也只是這幾句話,從中找不到有用的線索,肖忉把楊嫂和王衛東送了出去,告訴他們想起什麼情況再來報告。

老關把現場檢查的相關材料也給拿了過來。

“看一下吧。現場檢查,財物沒有被動的痕跡。這個老張啊,我看就是個正常死亡。”老關拍了拍他的肩。

肖忉點了點頭:“一會看尸檢報告出來再說吧。對了,我去看看酈宜那里怎麼樣了。”老關忽然色迷迷的看著肖忉,一臉的老不正經:“你小子可是爛草有主的人,家里有個那麼漂亮的,還想趴牆頭上看著人家是不是?給咱們局里的老少光棍留個機會吧。”

“老關,你別想的這麼齷齪行不行?你要不是咱們隊里的二把手,資厲又比我老些,我非象收拾李卓文那樣收拾你不可。”肖忉開玩笑的說。

老關掐起了腰:“那你就不怕落個以下犯上的罪名?來人啊,給我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居然煞有介事。肖忉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就豬鼻子里插蔥——裝象吧!”老關笑了笑。

關云霄,古鎮刑警隊的副隊長,今年36了,在隊里是資厲最老的了。因為只是中專學曆,便很難往上走這一步,不過這人極其的樂觀豁達,從來不會把什麼事情放在心上。同時也算是肖忉的半個老師,肖忉入隊的前兩年一直是他手把手的帶的。由于他一向隨合,從來不擺什麼老資格,結果他們兩個倒成了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