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尸斑消失



操作間里,酈宜正在仔細的檢查著張民良的尸體。她盈盈的十指劃過張民良的身體,小心翼翼,仿佛正對著她的不是一個死人,而是一件奇珍異寶一般,不是在檢查,而是在欣賞。肖忉從旁邊找了把椅子坐在了她對面。

“喲,肖大警官,什麼風把您給吹我這兒來了啊?”酈宜沒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只隨口打趣。

“來參觀一下酈法醫的工作環境啊。順便問一下,有什麼進一步的發現麼?”

酈宜回過頭來,把口罩摘了下來,又取下了手套,搖了搖頭:“現在唯一的發現就是剛剛我說過的,死者死于腎上腺素分秘過多而引發心肺功能衰竭。全身沒有傷口,沒有注射的痕跡,沒有中毒。但是有一點,死者——”她看著肖忉,臉忽然一下子微微紅了。”在死亡之前有過性行為。”

“什麼?他——性行為?”這個結果讓肖忉大吃一驚,他甚至于忘記了去欣賞酈宜那紅樸樸的臉蛋。”性行為?是被強奸了?不可能,張民良這麼老了,不可能有人這麼不開眼來強奸他啊,要強奸也應該找我這樣的少壯派才對。”肖忉心道。

“你說他會不會是死于縱欲過度?”

呸呸呸,一句話說出口,連肖忉自己都感覺有些說的太那個了,當著一個大姑娘。果然,酈宜的臉兒更紅了,她甚至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低下了頭。”別貧。科學可是說他是死于驚嚇。”

看著酈宜象紅蘋果一般的臉蛋,肖忉忽然有了一種想要調戲她的感覺:“是啊,科學同志說他是死于驚嚇過度,我聽他老人家的。我知道了,張民良一定是去找雞了,結果完事一看,又老又丑,結果連嚇帶惡心,心說我這人怎麼這麼失敗啊,花錢找雞還找個這麼老的,還活著有什麼勁啊,于是他一堵氣,雙腿一蹬,死了。”

奶奶的,肖忉發現自己居然有變態的潛質,對著一個死人,調戲一個美女。”能把一健康的人給活活嚇死,他死之前經曆了多少可怕的事情啊。”他怕酈宜太過尷尬,轉換了一下話題。

酈宜搖了搖頭,指向張民良:“那你得問他了。”忽然她的臉色一下子凝重了。

肖忉順著酈宜的手指向張民良的尸體看去,也一下子呆住了。


酈宜現在是站在張民良的左側,肖忉坐在他的右側,張民良躺在中間。而剛剛肖忉突然感覺張民良的嘴巴動了一下,很輕輕的抖動,本來他用上牙咬緊下嘴唇,可以看到他有四顆牙齒露在外面,而現在,僅能看到三顆了,張民良的嘴也就顯得有一點點的歪了,而與此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忽然憑空而起,很細渺的,那種味道正好象是肖忉和李卓文一起抬尸體的時候所嗅到的那種味道。

酈宜馬上戴好了手套,她翻開張民良的下唇。千真萬確,張民良的唇上還有他咬過的痕跡,很明顯,他真的動了一下,而不是他們的幻覺。

“是不是他的神經還沒有完全失去功能,還在指揮肌肉做出一絲細微的運動?”肖忉問道。許多動物都會有這種現象,大腦死亡後,由于神經的作用機體還可以做出某些簡單的運動。比如上初中時《生物》課上一般會用解剖後的青蛙做電激試驗,已經死亡的青蛙會在電激的刺激之下做出一些條件反射。

酈宜的表情還是很凝重:“不可能,要知道他的死亡時間已經達到了十一個小時以上,神經不可能在機體死亡這麼長時間的情況下還可以運動的。”

酈宜的眼神又凝固在了張民良的臉上,她的呼息居然有些沉重,她還觸著張民良下唇的手有些許的發抖。肖忉和她一起共事幾次,無論什麼樣的案件,她都一向很從容鎮定,從來沒有現在這種這種表情,好象是有些驚奇,其中更帶了一點害怕。肖忉順著她的目光象張民良臉上看去:張民良臉上的尸斑居然不見了!

記的剛剛來看張民良的時候,張民良臉上的尸斑還非常的突出,象一朵綻放的玫瑰一樣,就象是某些人專門紋的身一樣,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美麗,當然,如果不是出現在一個躺在這里冰冷的尸體上。而現在,它去憑空消失了。就如同剛剛只是肖忉眼花,看到了不應該有的東西一樣。酈宜一把拉起了她剛剛給張民良蓋好的單子:張民良身體上那條“Y”字型的縫合痕跡異常的明顯,而早上看到的他左腹部的那塊尸斑,居然也不見了。

一個死人的尸斑會無緣無故的失蹤嗎?

“你剛剛是不是用手指擠壓力他的尸斑了?”肖忉忽然想起了《法醫學》中學到的一點知識,有時候用手指或是嵌子之類的東西擠壓尸斑會使尸斑暫時的消褪。

“你說的那是尸斑剛剛出現的時候,可是現在他已經死亡了快要十二個小時了。而且,就算是尸斑剛剛形成的時候,擠壓也只會使尸斑暫時的消失,而在死亡達到十一二個小時的時候,尸斑就再不會消失了,就象你在街上買的豬肉,他的血通過毛細血管已經滲透到了肉里。”酈宜毫不客氣的批評肖忉法醫學知識的淺薄,又稍帶著給打了一個在肖忉看來十分不合適的比方。

肖忉腦子里那帶血的豬肉和張民良臉上的尸斑交替出現,最終他看到了一塊塊長著鮮紅尸斑豬肉,他幾乎嘔吐出來——唉,看來今年還是乖乖的當一年素食主義者吧。

“過來,幫一下忙,”酈宜不管肖忉正抱著頭在做干嘔狀,叫他。

肖忉連忙繞過張民良的床,到了酈宜面前,“把他翻過來,看一下。”


張民良的尸體在他們倆的手里翻了個身。酈宜仔細的看了一下他全身上下,除了做解剖時的Y字型切口,全都光滑的很,沒有一塊尸斑和於青。就是說,所有的尸斑,在剛剛的那一陣香味襲來的時候,都消失了。

真是奇怪了。

他們又把張民良的尸體翻了回來,酈宜輕輕的給他蓋好了床單。她又把手套摘了下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兩只眼睛直直的盯著張文良那肥碩的身體。

“剛剛的香味你聞到了嗎?”肖忉問道。

酈宜點了點頭。”我還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事,尸體死後十一二個小時在不受外力的情況下居然還會動,全身的尸斑也消失了,而且還有這奇怪的香味。這根本是科學所不能解釋的。”

肖忉的腦子里現在也極其的混亂。一件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那麼倒底是……想著剛剛的那陣香味,那種味道明明是那麼的熟悉,明明就在腦子中,可是卻怎麼也提取不出來。”會不會是昨天和他發生行為的那女人身上的味道還留在他的身上?”

酈宜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不可能,那根本不是女人身上的味道。好象就是一種花的香味,應該還是我們比較常見的花,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出來這倒底是什麼花的味道。真是奇怪了。”

中午我們一起在食堂吃的。李卓文非得死纏著坐在肖忉和酈宜中間,理由很簡單,因為他也是這個案件的負責人之一。酈宜給他讓了個座。

整整一頓飯的時間,肖忉和酈宜都一句話都沒有說,倒是李卓文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說著他那不著邊的笑話。聞著排骨散發出來的陣陣香味,肖忉卻一點食欲都沒有了,那個碎尸案對他的影響雖然已經結束了,可是卻沒辦法真正把它清除的一干二淨。而且,這排骨的香味,也讓他想起了在張民良的死後那兩次突然冒了出來的那熟悉卻又道不出名字的味道,而這排骨,也總讓他想起張民良尸體上莫名消失的那兩朵血紅的玫瑰花一般的尸斑,當然,還有酈宜那關于尸斑和豬肉的比喻。

下午肖忉和李卓文又用了半天的時間去調查關于張民良的案件的信息,卻一無所獲。或許這是正常的,張民良的死不過是一件正常死亡的案件,他是被嚇死的,而他究竟是被什麼嚇死的,或許只有張民良自己知道了。

他們兩個人從老街回來的時候,老關和酈宜已經在朱隊的辦公室等著了。肖忉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進去,一頭把自己拋到了沙發里。老關沖著他開玩笑:“喲,小刀今天好象有點郁悶嘛,怎麼了,剛剛又被月盈打電話罵了?”

肖忉倚在沙發里,從剛剛進門的李卓文手里拿過了筆記本:“調查了半天,屁線索都沒有。身子都快散架了。”朱隊給他們倒了兩杯水,端了過來:“張民良的尸檢報告已經出來了。你看一下。你再把你的報告整理一下,結案吧。”


酈宜把一個公文袋遞給肖忉,肖忉打開來看。文案的上半部分是對死者的介紹和尸體解剖的情況,而他最關心的在最下面一行。死亡原因:腎上腺素分秘過多而引發心肺功能衰竭,排除凶殺可能。

“什麼,就這樣就結案了?”肖忉問道。

“怎麼了,肖大警官還有什麼意見?”朱隊看著肖忉。

意見其實也算不上,但是肖忉始終感覺這個案件有些不同一般的情況,也許是他的個性的原因。他很多時候是很鄙夷自己的這種心態的,一件很普通的案件,他非要想象的很複雜不可。或許是網上偵破推理的小說看多了,也許是幾年前父母的突然去世給他帶來的影響吧。

肖忉看到尸檢報告中有一項“生前曾有過性行為”,他的腦子忽然一亮:“對,我怎麼沒往這里去想?”他指著那一項:“意見我倒是沒有,但是,張民良是一個光棍,他死之前赤身裸體,而且,居然有過性行為。你們不感覺奇怪嗎?他是和誰發生的性關系?就算是買春,那麼,和他發生性關系的人,是不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有沒有同他一起見到他所見到的可怕的情況?而那可怕的情況,能夠把一個比牛還要結實的張民良活活的嚇死的,終究是什麼東西?這里還有很多的疑點啊。”

朱隊長被他的一陣搶白給逗樂了,他看著一邊也在思考著案件的老關說:“看看你這徒弟,這小嘴都快趕上機關槍了。”老關被他一說也樂了,他說:“這小子,一來我就看他是個好材料,就是怕有點走火入魔,看到個死人他就能想到凶殺。想象力太豐富。還記的剛來那回,他做一個案子,結果回家晚了,看到一女孩兒一個人坐在街上發呆,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他就楞給人拉回警局給人錄口供,問人家記的強奸犯的長相不?被幾個人強奸了?有沒有證據指控強奸犯?還告訴人家衣服不可以扔,可以當做證據來指證強奸犯。結果人家甩了他一個大嘴巴,還鬧著上告到分局,當場指著副局長的鼻子要副局長給她解釋穿暴露裝坐在街上等男朋友犯了哪條王法,你沒見當時副局長那臉紅一塊,紫一塊的,都快趕上那個收了劉德華當徒弟的川劇變臉王了!”

老關又提起了肖忉當年的糗事,朱隊當場就笑的直不起腰來,一個勁的用腦袋門子撞桌子;酈宜捂著嘴巴,不住的咳嗽,眼淚都流出來了;李卓文坐在肖忉後面,腦憋紅的象個豬肝一樣,脖子象是打嗝似的一聳一聳,始終忍著沒有笑出來。肖忉的臉一下子紅了。當時的這件事被局里廣為流傳,成為他的成名之作。在全市系統中,你要人提起古鎮刑警隊的肖忉,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你只要提起“那個愛管強奸案的人”,對方絕對會做出恍然大悟狀,單憑這一點,肖忉在市局的領導心中的印象要比朱隊長都要突出的多,去年他還憑此拿到了全市警界私下評出的“四大名捕”第一名的頭銜。

如果眼神能殺死人的話,這會兒關云霄都死了幾萬次了。肖忉在心里不住的盤算怎麼樣報這一箭之仇。是在他的茶葉里放點巴豆,還是在他的椅子上摸上點膠水,或著,干脆在他的警帽里飼養一只蠍子更合適一些?

朱隊過了好半天才終于平靜了下來,他指著報告上在“死前曾有過性行為”之後的幾個字,說:“你小子別斷章取義,你再仔細看看。”

肖忉順著他的手指向下看,居然還有另外幾個字,給這句話做補充:“但死者性器官上未發現女性體液!”肖忉頓時哭笑不得:“他媽的,這個張民良,什麼歲數了,居然還有精力打飛機,怪不得死翹翹呢!”

本來以為忽然發現了個線索,結果一下子又被槍斃,著實讓肖忉郁悶不已。不過他還是隱約的感覺到這個案子有些不正常:“你們說有沒有可能張有良找了雞做事兒的時候帶了套呢?”肖忉又對著朱隊提出了新的意見。

剛剛安靜下來的朱隊和老關一下子又笑扒在了桌子上,老關還一面面著桌子一面不住的沖肖忉豎起大拇指,似乎是在表揚他豐富的想象力;酈宜低著頭,不好意思說什麼;而李卓文乖乖的閉著嘴巴,識相的什麼話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