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神靈的震怒(二)



老爺子大約是聽書聽的太多了,說起話來非常的羅嗦。每回說到關鍵的地方,就給留個扣兒,端起茶杯來喝兩口,大有“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意思。于是肖忉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給老爺子杯里續著茶。

那是一個紅旗招展的年代,那也是一個風雨如磐的年代。幾乎在一夜之間,昨天尚且偉大的國家領導人一下子成為了妖魔的化人,繼而,一個又一個的妖魔從政台上被心明眼亮的群眾揪了下來,帶著高帽子游街,示眾。

太多的人先是惶恐,又是隨從,最後終于又被廣大革命青年揭發出的這些妖魔罄竹難書的罪惡給激起無限的憤怒。

古鎮自然也被這種氣氛傳染了。每個人除了綠衣藍褲之外,又少不了胸前多了一塊紅紅的頭像章,也少不了手中的一本紅寶書,更有一些忠誠的戰士在臂間帶了一塊紅紅的袖標。

縣長和書記被抓出來了,他們居然是走資派派來顛覆古鎮人民美好光明的社會主義道路的。因為他們曾經鼓動農民在自家院子里多種菜,然後用菜卻換取鈔票,再用鈔票去換取糧食。鎮長書記也被抓起來了,總之,一切的黨政機關都成為了魔鬼的化身。

大禹王也被抓了下來。這個惡棍,他居然把自由民主的禪位制度給退化成為了“家天下”,毒害了中國五千年。而他治水,也不過是通過“招兵買馬,收買人心”的方式變相的加強自己的實力,達到搶班奪權的無恥目的。

一伙紅衛兵把大禹像推到了,又把大禹像的頭割了下來,放進了公社的糞窖里,讓他去“勞動改造”。禹王亭也被掀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安在木頭杆子上的高音喇叭,沒日沒夜的唱著每個人都會唱的語錄歌。

後來在大禹“勞動改造”期滿後,那伙紅衛兵又想從糞窖里把他的頭找出來,掛起來展覽。可是最終也沒有找到,似乎早已經不易而飛了。沒就沒了吧,就算是這個壞分子 “畏罪潛逃”了。

再後來,時光的年輪推到了1979年。

那些忠誠的戰士已風光不在,沒有人再去聽他們高站在台子上大喊口號,他們也成了為普通百姓中的一員。然而生活還是生活,每個人為了多打幾斤糧食而努力,沒有人再去想什麼神什麼聖的。曾經的大禹王,早已經對人民沒有了影響,最多只不過是茶余飯後的老人講給孩子的幾個故事而矣。


直到魏愛東死了。本來那個年代死亡一個人根本也不算是什麼大的事件,畢竟在人們的心中烙下印跡的大事件太多了,讓大多數人都麻木了。可是魏愛東卻是死的很蹊蹺。他的全身沒有一處傷痕,面孔扭曲,眼睛睜的很大,他是被嚇死的。

一個叱咤風云的造反小將,會被什麼嚇死的呢?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三年之後,也就是1982年,另一個造反小將張批林也以同樣的方式死亡,死于驚嚇過度;再這之後的第二年,1984年,紅衛兵小將,張批孔,也就是1982年的死者張批林的親弟弟,再次死于同樣的方式。而這幾個人便是當年推倒大禹像的同一批人。恐慌像雨後的野草般的瘋狂的在古鎮漫延。每家人都到了昔日禹王亭的廢墟上去燒香祭祀大禹王,希望大禹王千萬不要降罪到自已的身上。

曾經那些推翻了禹王亭的紅衛兵骨干更是惶惶不可終日。

趙學軍正是這其中的一個。

面對著著現在社會上詭異異常的氣氛,趙學軍感到了害怕。每天不時的有人或在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在糞水里泡著的禹王頭發出清色的光芒,或是在晚上聽天禹王亭方向聽到淒厲的笑聲。更有人煞有介事的發現沒有頭的大禹王挨家挨戶的敲門,喊“還我頭來”,趙學軍每天都在打聽這樣的消息,每天都害怕聽到這樣的消息。就在這樣每日提心吊膽的日子中,1985和1986年如同一個遲幕的老人般,緩緩而去。

1987年的夏天同樣不因趙學軍的害怕而晚來半天。送走了白日的酷熱的人們很中意于這種涼風習習的感覺。期盼又是一個豐收年吧,每個人心里都在盤算,多收些苞米,給兒子蓋個房,取個媳婦,或給自己買台帶色的大電視機。那里的人兒看著可真清楚。

趙學軍在家感覺很冷清,屋里冰冷的牆壁上讓他感覺到害怕。這幾天來自己更加的疑神疑鬼,老婆也堵氣帶著孩子跑回娘家去了,留下他一個人在家。他忽然想起了張民良。或許自己可以去找他在一起呆兒一會兒。

他打開房門,眼前忽然一亮,嚇的了慌忙把剛剛伸出去的腳縮了回來。再向外面看時,才想起今天是十五,月亮高高的鑲在天上,把地面都鋪了一層白霜。

趙學軍忽然鄙夷起自己的膽怯來了,還在十年以前,魏愛東、張批林、張批孔、張民良還有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當年的那些牛鬼蛇神一個個在自己的面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那時的縣長被自己按著脖子灌了幾口尿,連個屁都不敢放,而現在呢,人家都已經調到外地做市長去了。人生如棋,事事難料啊。


趙學軍一面感歎,一面走出了院子。

月亮盤踞在空中,孤寂的映射著地面,沒有一顆星星相伴。兩旁有許多郁郁蔥蔥的槐樹,把月亮投下來的光華無情的撕掉成了無數的碎片,又斑駁地撒了一地,宛如一顆又一顆明亮的鑽石。燥熱退去後,這陣涼爽怯意而又芳馨的空氣趁機占據了它的地盤。趙學軍貪婪的吸了幾大口的空氣,感覺就好象是久渴的人突然喝到了甘甜的泉水般的沁人心脾。

古鎮已經進入了夢鄉,或者還有不少夫妻還在開始著造人運動?現在電視在這里還是那麼的稀少,不知道張民良現在睡覺了沒有,就算是睡著了,也要把他給抓起來,讓他給剁半斤豬頭肉,喝二兩。趙學軍還在不住的盤算。

禹王亭舊址旁邊的木頭杆還在突兀的立著,挑著上面的兩個大高音喇叭。就象是一個瘦子長了兩個肥大的耳朵,在月光下顯的那麼的搞笑。當年這里是每天不間斷的放著語錄歌啊,而現在呢?居然隔三差的的唱段梆子,有時還找幾個說相聲的胡砍一番。社會在退步啊。

趙學軍走的不快,他白日里很少出來。他和張民良不同。張民良本來就是個殺豬的,現在還是個殺豬的,而他。他是如何也不會低下自己高貴的頭去吃這些資本主義的糧食的。自己應該永遠是不向走資派妥協的紅小將才對。

忽然趙學軍感覺香味好象是越來越重似的,剛剛的那種芳馨的感覺不見了,轉而是一陣刺鼻的味道,仔細分辨還可以知道仍是剛剛的那種香味,只是一瞬間仿佛濃重了幾萬倍。他又隱約感覺到後面好象有人跟蹤他,依昔好象是有清脆的腳步,他豎起耳朵再聽,那腳步聲又忽然消失了。

趙學軍猛的回頭,幾乎魂飛天外:身後真的有人,迎著月光可以看到他披散著長長的頭發,他目光呆滯,臉上的肌膚很怪異的的扭做一團,根本分不出是男還是女。他又連忙擦了擦眼睛,才發現原來在自己身後居然只是一棵垂柳。

趙學軍很想笑出聲來,想笑一下自已的膽怯,或許這樣可以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他拼命的想把自己的嘴角往上翹,可是面頰緊張的肌肉卻已經不聽他的指揮。他始終感覺後面好象有人在跟蹤他,可是數次回頭發現都是虛驚一場。

香味卻是真實的,他越來越重,熏的趙學軍頭昏腦漲,就好象是渴醉了酒似的。他很詫異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一種明明是香的味道卻讓自己幾乎要嘔吐出來。他的步伐踉蹌,可是他的意識卻非常的清醒,他想:過了禹王亭往前走不遠,就是張民良的家了。或許到了他家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反正張民良也沒有老婆。

路邊有兩只貓,一只黑貓叭在一只白貓的背上,不住的聳動著身體,什麼季節啊,他媽的貓還在發春。趙學軍隨手拾起一塊磚頭,丟向那兩只貓。那黑貓“喵嗚”一聲跑開,還不忘回過頭來看著趙學軍示威的瞪起雙眼,那眼睛在深夜里發出幽幽的綠光,象是狼眼一樣,看的趙學軍心里直發毛。他又拾起塊磚頭,向黑貓打去,黑貓靈巧的躲過了,又恐嚇地“嗚嗚”兩聲,逃跑了。而那只白貓還在一動也不動。趙學軍隨手把它拿了起來,發現它的身體早已經僵硬,原來竟然是一只死貓。趙學軍心頭一凜,他把這只死貓丟到了那個支著高音喇叭的木杆下。

趙學軍走到張民良家的時候,張民良家的門虛掩著,還好沒有上鎖。趙學軍暗自慶幸。他現在感覺已經被香味壓的背都駝了,也許要是再不休息一下的話,這件香味會把他直接給壓到地底下面的,趙學軍想著。


趙學軍打開了房門,看到張民良正睡在客廳的地板上。不,確切的說,他正在和一個躺在客廳地板上的女人做著活塞運動。趙學軍感覺很尷尬,他想退步出去,可是地板上那女人裸露的玉體讓他不由自主的多看兩眼。

那是一個相貌姣好的女子,她的長發松散的在地板上,肌膚如雪,雙唇似朱,一雙迷人的眼睛迷離的半開半閉,似乎要把所有男人的魂魄都勾走。一雙雪白的膀子搭在張民良那烏黑的背上,成了截然相反的對比,張民良俯在她的身上,把她的雙乳壓成了飽滿的半球形,她的兩條玉腳緊緊的夾住張民良的跨間,依昔可以看到張民良那丑陋的陽物在她粉嫩的私處不住的一進一出,肆意蹂躪。

趙學軍咽了口吐沫,他轉身走出屋門。在他給帶房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再次回頭欣賞躺在地上的這女子的玉體,然而,這一看讓他魂飛魄散:

張民良壓的哪里是什麼女人,而分明是一尊石像,那石像的手掌殘缺,只有兩支石臂伸出,在石像的項子上更是空空如也,這分明是亭子里的大禹王殘像!而趴上上面的張民良兀自不知道,他趴上禹王像上,仿佛他的下面就是躺了個豐滿的女人。

趙學軍大叫一聲,張民良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馬上從石像上起來,拿起件衣服,蓋在自己和石像身上,還責怪的問趙學軍:“你進來怎麼門都不敲一聲?”

趙學軍再仔細看,地上的禹王像又變成了個女人,她拿著張民良遞過來的衣服,擋住胸部和私處,面孔發紅,躲到了張民良的背後。趙學軍不由得尷尬起來:“今天腦袋有點不清楚,看什麼都模糊,剛剛……我還以為……”趙學軍說著說不出話來了。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那你剛剛看成什麼了?”張民良被打斷了體力勞動,氣不打一處來,看著還不知道馬上退出去的趙學軍,恨不得上去打他兩拳。

“剛剛看到……”趙學軍都不知道怎麼說,今天自己一晚上都在胡思亂想。估計精神過度緊張的緣故吧。”我還以為她……嫂子……”趙學軍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叫這個女子。總感覺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我剛剛把她看成是當年咱們推倒的禹王象了。”結結巴巴的,趙學軍這才說出來,想著張民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

“哈,把我看成禹王像,”那個女子躲在張民良後面吃吃的笑,“你看到的是不是這樣子的?”那女子閃身出來,她把自己的頭往下一摘,“啪”的丟到趙學軍腳下,那身體又突然倒下,變成了石頭的禹王像,那頭顱骨碌到趙學軍的腳下,還在吃吃的笑呢:“是這樣子嗎?”

趙學軍被嚇的一聲不吭,背過氣去,而一旁的張民良又俯在石像上,前後聳動著肥碩的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