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五十一章 不乾淨的東西



就是知道黃博欠了那麼大的債,穗穗娘也不曾說過重話,方才也是氣在頭上,才罵得有些不堪入耳。見兒子搭了台階,她便順勢下了,緩了口氣說:“她現在很虛弱,你進去陪陪她吧。”

黃博推開門,迎上了穗穗恬靜的笑容,他知道,穗穗已經原諒他了,已經原諒了。這個受傷最深的女子就那麼輕易原諒了罪不可赦的他。黃博再也忍不住了,沒有多余的言語能夠訴說他的心疼與悔恨,哭聲撕心裂肺。

穗穗娘不明白了:原先在鄉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卻是安安穩穩,如今怎麼日子過好,怎麼惡事接二連三呢?莫不是犯了什麼沖,得罪了那方的神靈?還是得請個先生解解迷!

這天,穗穗家的兩間店子都沒開張,好事者問了,穗穗娘卻是笑笑,讓來者琢磨不透。這種事情,怎好聲張?

穗穗娘想好了:拜佛?那是漢人喜歡的,我們苗人不興這個,不然,穗穗怎麼會落了這樣的結果?看道師?只是這遠遠近近的道師,說了誰怎般的厲害,也是左右鄰居傳來傳去的,終不是自己親眼目睹,如此算來,還是當日為小田解符的張道師最為妥帖,只是須小心些,不要暴露了許多,免得人多嘴雜,惹上口舌是非。

十幾里的路,穗穗娘趕得急,到了張道師家門口卻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張道師正在家中睡午覺,接待她是張道師的婆娘——一個矮小,黑瘦,面無表情的凶婆娘,給她送了水:“等會兒,張田福還在睡著。”

穗穗娘心里正盤算著該怎麼開口,目光卻不經意飄到張道師十來歲的兒子身上,他是個癡呆兒,目光死板,鼻涕掛得老長,涎水打濕了下巴周圍的一圈藍布衣服,又不知道沾上了什麼,竟是黝黑光亮。

穗穗娘忐忑不安:都說苗鄉精通巫術的奇異之人後代不興,張道師有這個兒子,莫不是說明他巫術精湛!只是攤上這樣的詛咒換了自己的神奇,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須臾,張道師已穿戴整齊站在他面前,穗穗娘免不了跟他寒暄一番——“打攪你了!”張道師說:“沒,也是該起來了,田里還有事要忙。”

穗穗娘說:“最近家里有些事情不大順心,您幫忙看看。”

張道師皺了眉頭,將她細細打量一番,穗穗娘怕他看走了眼,補充道:“原先我們在寨子里過的好好的,如今搬了縣里,禍事卻是接二連三,您說,這是怎麼個道理?”

三言兩語,張道師就猜到了她的來曆:這不是前面那個寨子的向家婆娘?聽說他家是受不了被人罵了寨,舉家搬到了縣里,說來也巧,娶了他們家那個寡婦女兒的卻是張家的過門女婿。那個男人,真個是不怕邪,前妻是正兒八經的草蠱婆,出事的時候,還來找過我的。

如今她來求我,也不說出個事端,讓我怎麼開口呢?張道師揣測:這事問不得,看她狡猾端端的,若是說錯了話,還怕她反咬一口,說我打了道師的幌子虛哄了別人,前些年的辛苦不是白費了?

穗穗娘見他半晌不說話,有些急:“莫是大凶?”

張道師想:我對她家不怎麼熟,說話還是穩妥些,她既然說了,是搬到縣里,才生了禍事,我不如順水推舟,討了些零碎錢才好。他告訴穗穗娘:“怕是你們家有了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

穗穗娘如被人施了咒,半天動彈不得——我就知道這里面有名堂,果真如此!不乾淨的東西!都是家里藏了不乾淨的東西,才會讓家里如此雞犬不甯,先是讓穗穗和二癩子不和,接著又惑了我們家老頭子的心智,竟讓他鬼使神差要賣了穗穗的房子,如今,又讓穗穗將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流掉了!不乾淨的東西!都是那個不乾淨的東西害的!我要找出那個不乾淨的東西,將它水淹了,火化了,將它千刀萬剮!

穗穗娘惡狠狠的想著,眼里放了凶光。

張道師觸及她的眼神,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這般凶惡,好似母狼護崽才有的。也是個不吉利的人,還是快快將她攆了才好!便是起身,做了送客的樣子,說:“不打緊,找了那不乾淨的東西扔掉就好了!”

穗穗娘回了神,收了凶光,轉了眼神,張道師又打了個寒顫。

趕到家,是黃博做了飯,見她有些失魂落魄,卻不敢吱聲。手一哆嗦,打翻了碗,響了清脆。穗穗娘見了黃博,眼中得了靈光,她知道家里不乾淨的東西是什麼了!

想了張道師的交代,既然扔了就好,又何苦讓家里人鬧得如此緊張呢?

穗穗娘舒了口氣,對黃博說道:“這些天,你照顧穗穗也累了,休息著,這些雜活我來做!”

黃博聞得,差點又掉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