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撲朔迷離 第七十三章 史料之蠱(下)



萎靡了幾日,居然接到了一位吉大學者的電話,說醫院有人得了不明的病,疑是中了蠱,邀他一起去查訪一下,韋方對蠱確實懼怕了,但這件事上好奇還是占了上風。

那為學者比韋方要長些年紀,模樣謙和溫順,談吐文雅得體。韋方對他頗具好感,遂將心中的疑惑與他說了。

那學者笑道:“你真是有心人!以前也有人來研究過這個東西,但大部分都是過過場,到最後,都去游山玩水了,做了半分不熟的報告,就算完工了。”

韋方羞愧,說:“我也不能調查出什麼。”

那學者對蠱也是頗有研究,滔滔不絕地說開了:“蠱這東西不僅困難重重而且錯綜複雜。困難重重是這個民族對此很忌諱,蠱對苗族來說代表疾病與死亡,而被恐懼與厭惡,傳統苗人通常“談蠱變色”,話題自然難以繼續。再加上,苗人對祖先蚩尤的忠誠以及對炎黃及其子孫的憎恨,調查人如果不能得到當地人的喜愛,非但不能取得可靠的材料還有可能遭到殘暴的人身攻擊。

造成調查錯綜複雜的局面則兩個方面的原因:首先是本身的進化,苗族只有語言而沒有文字,口口相傳難免以訛傳訛,其次,苗族的文化由于沒有文字記載,屬于流動性文化,很容易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你剛才所說的關于苗蠱的矛盾,就是在沒有文字記載的情況下,眾多述說者取其側重一面並加以渲染,使苗蠱的的傳說如同那樹上的枝枝蔓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繁茂。舉個例子:苗族地區兒女要結婚的時候,雙方父母都要暗地里對對方進行嚴格審查,俗稱‘清針線’,看其家庭即親戚乾淨與否,即有沒有蠱。如果發現對方有不乾淨的嫌疑,就會婉言拒絕,因此早成不少婚嫁上的悲劇,年青婦女只能嫁給家境貧寒,或身體缺陷的男子,而男人們只能跑到很遠的地方娶親。從這個習俗可以看出,懂得蠱術的不僅限于草蠱婆,但是,在現在的很多縣里,都時興著草蠱婆的傳說。

就像你說的,漢史中的記載與苗人所說的蠱有所出入——首先是蠱蟲:蜈蚣在漢人社會的練蠱過程的想象里是五毒之列,但是,在苗人的信仰里,蜈蚣被看作由蝴蝶媽媽十二個蛋里孵化出的重要的物種,和人類有緊密關系。而蜘蛛的出現往往被視作某種啟示,它附帶著人的靈魂,如果打死了蜘蛛,那麼就會傷害到這個人的靈魂。但是現在,苗文化作為弱勢文化在漢文化強大的影響力下,已經開始呈現了一定的消沉趨勢,如果現在要一個苗人列舉蠱蟲時,他們很可能像漢人一樣提起蜈蚣、蜘蛛。其次是施蠱的目的:漢人施蠱,似乎是為了蠱惑人心,使其喪失心智,它的蠱已經不能為字面意思所能概括,還包括了迷惑的含義,甚至有史料記載:“因誣言欲作蠱道祝詛,以菟為厭勝之術。” (《後漢書清何王慶傳》)這里的“蠱”則是指“用符咒之術毒害人”。而苗人則大體保持了蠱的原意且多為蠱蟲相逼——不能將蠱蟲放出必被蠱蟲所侵害。然而還是有這樣被傳入的悲劇——因為男子的強烈愛慕,很可能會使他們美貌的心中人成為施蠱的對象,認為男子的激烈是由于女子放其情蠱所致,索性的是,這種說法沒有興起,不然,不知道又有多少女子會因為那些無辜的栽禍而被唾罵成蠱婆。”

韋方大疑:“還有被栽贓的蠱婆?”

學者反問道:“你去調查過蠱婆吧?”

韋方窘,說:“是的,你怎麼知道的?”

學者笑:“這種事情傳的比風還要快,怎麼樣,還敢不敢調查下去?”

韋方既對蠱術懼怕,偏又不能甘心,于是咬了牙,半天蹦不出一個字。

學者寬容笑道:“先去看看那個中蠱的人,回去後再慢慢考慮吧。”說著,邁了安穩的步子緩緩走在韋方前面。

看著他安靜的背影,緩融在山水之色中,韋方突然有一種舒解的輕松,好奇心不覺又起來了,他小跑追上了學者,帶著點點興奮的神情,問道:“你剛才說——還有被栽贓的草蠱婆,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