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來自上海 她們來自上海(5)

阿K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大樓里的動靜.根據他的判斷,自己人馬上就要帶人質出來了.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通常匪徒的狙擊手這時候會出其不意地狙擊解救人質的警察,讓警察的一切努力功虧一簣.阿K的任務就是要保證己方從大樓里出來跑到基地里的這段路程中安全無事,同時打擊對方的武裝力量.在這個永遠是等待的位置上,他只有一刹那的選擇時間——選擇生或者,死.

她能躲在哪里呢,那個叫"嘵嘵"的女孩?隊長田楠介紹嘵嘵的時候,阿K非常用心地看了她一眼.因為他想知道這個有一雙大大眼睛的天真姑娘如何能成為狙擊手?狙擊手是一項既危險又枯燥的工作,長時間的等待讓人在沉默中感受危險的煎熬.而敵人一旦沖鋒成功,狙擊手在近距離內面對凶悍的機關槍通常是死路一條.她和他選擇了同樣的崗位——SNIPER——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在狙擊鏡後瞄准的時候,曾目睹了多少次死亡?

阿K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再次集中注意力.對方是彪型大漢也好,窈窕淑女也好,在他的眼里不過是瞄准鏡前的目標而已.他要在意的,只有西城一個人.只有西城牢牢擋在他的面前,讓他進退維谷.那麼嘵嘵,當你出現的時候不要害怕.游戲里的死亡不值得畏懼,讓我的9毫米穿甲彈成為你的陪葬吧.如果你的槍法值得我表示敬意的話,我會把你當成對手——阿K如是想到.

在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時候,嘵嘵出現了.

她的身影在對面大樓的玻璃里一晃而過.阿K知道她在窺探自己的位置,而且在這電光時火間她一定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所在.下一步,就是雙方拼槍的時候了.阿K正准備打足精神在她下次晃出來的時候以迅疾的一槍搞定她的時候忽然發現她有半個身子僵硬地卡在窗戶外了.

不知道是她的意識太差還是故意這樣,總之這是一個致命的疏忽.阿K沒有任何的猶豫就開了一槍.

嘵嘵的身子慢慢倒下,流出的血漫漫浸潤了大樓里的地毯.那一刻,阿K的心里忽然有些難過.他原本指望一場硬仗的,沒想到竟是這樣毫無波折的結束了.

他怔怔望著被打穿的玻璃窗,那後面,是一具尸體.

雖然很少參加正式比賽,可是阿K殺過的人也算不少了.可從來沒有一次讓他感覺這樣惆悵,仿佛他親手殺了一個很熟悉,很親密的人一樣.可是那個嘵嘵,是今晚才見面的人啊.他們沒說過一句話,甚至嘵嘵都沒有看過他一眼.可是為什麼殺了她讓自己這麼難過呢,他甚至隱約希望那個死的人是自己.他悄悄扭頭過去看看身後一排坐著的嘵嘵,後者正招手叫網吧老板過來.

他們唧唧喳喳說了會上海話,後來老板拿來了一個新鼠標.嘵嘵靦腆地謝了老板,在座位上重新坐了下來.阿K看到她重新啟動了計算機.


等阿K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里的時候,他的身體感到了一陣冰冷的巨痛——悄悄走到背後的田楠用匕首捅死了自己.阿K來不及反應時已經倒地身亡了.他眼睜睜地看著田楠冷酷地跨過自己的身體,她扔掉了自己的AK,撿起了阿K的AWP狙擊槍.

田楠承擔起了狙擊手的責任.

田楠殺掉了四個警察,她最後死在王比德手上.死亡方式和阿K一樣,是被匕首捅死的.警察終于贏了一局.

西城敲開惠惠房門的時候帶著滿身的酒氣.他當然不知道,此刻在西雅圖網吧里,他的戰友正在進行一場怎樣的艱苦戰斗.

他對惠惠說:"我喝多了,這樣回去我老子肯定要揍我.他又打不過我,我怕我一激動還手的話,他老人家有性命之虞."惠惠說:"別說了,進來吧."

惠惠是一家公司的白領,她畢業就從家里搬了出來.從大學到公司,沒有人知道她是著名的王部長的女兒.西城其實和阿傑聊過關于惠惠的事,阿傑說惠惠這人看來不錯,你怎麼不關心人家呢?西城說,我這麼個不定性的人,和人家好不是害人家嗎?話雖如此,從那次曆史性的相親之後西城還是對惠惠一直深懷好感.惠惠知道西城有過很多女朋友,甚至到現在為止對她都是淡淡的,可她從來沒有為難過西城.西城想不出來什麼詞來形容這個獨立的女孩,後來還是阿K說了句"自重自愛"才想到,這詞兒用在惠惠身上真是太恰當不過了.惠惠是喜歡西城的,西城用他的眼角一瞄就知道她喜歡自己了.可是西城老是故意避著她——在他心中,這樣好的一個女孩不應該被自己耽誤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愛她.

可是在他最痛苦的時候,他不知不覺來到她住處的門口,忍不住敲開她的門.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在她的身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仿佛能撫平傷痛一樣.

西城在沙發上坐下.惠惠給他倒了一杯檸檬水,說:"喝吧,能解點酒."西城從白皙的手中接過了透明的玻璃杯,玻璃杯折射出水的波紋有一圈一圈的漣漪.他忽然撐不住了,一把抱住惠惠開始嗷嗷痛哭起來.哭了一會他聽見惠惠微弱的聲音:"快放開我,我快不能呼吸了……"西城一把放開惠惠,轉身抱著沙發上一個大棉狗繼續痛哭.惠惠長出了口氣,才緩過神來——那邊西城已經哭得死去活來了.

惠惠在他身邊默默坐了一會,聽見他的哭聲越來越微弱,終于有平靜的跡象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從大學到現在,從沒見你這麼傷心過."她這麼說不要緊,一聽她這話西城又忍不住痛哭起來.他哭了一會,忽然抬頭滿臉奇怪地問:"你比我小兩級,又不是一個系的,你怎麼會認識我哩?"惠惠說:"你這個大名人,全校誰不認識你啊?你是校報著名的詩人,又是樂隊的吉他手,一有演出就上台——不認識你才怪."西城說:"相親那天你怎麼裝作第一次認識我啊?"惠惠說:"不然多尷尬啊,你又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