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
從少女口中,吐出一句如同呼吸般的輕語。
雖然時節已是春天,但四處還留著殘雪,氣息一出口立刻凝結為白霧。
就在這依舊殘留冬日氣息的輕井澤,少女戀愛了。
「姊姊……」
少女嘴里又發出相同一句話。挾帶熱情的話語,就連高原上的冷空氣也攔不住,傳到另一位少女的耳邊。
「希……我喜歡你。」
比希還要高一個頭的她,毫無躊躇地說完後,露出輕輕的微笑。寒風撥著她美麗的金發,發出眩目光芒。
「姊姊……」
「希……」
兩人互視的眼光交錯。
積雪高原上的冷空氣,似乎再也阻止不了兩人的咸情。
「姊姊……」
「希……」
兩人自然而然地越靠越近。
「姊姊……」
「希……呃、哦哦、啊、喂,我站不穩了……嗚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姊姊發出淑女所不該有的慘叫聲跌倒在地。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掉到地上才對。
「哎唷唷唷……喂,巧!你就不能走穩一點嗎?」
「這、這太強人所難了……」
從我背後滾下來,重重摔到屁股的姊姊——梅之森,坐在地上甩手蹬腳並發出怒吼。
叫人趴在地上當自己的踏腳凳,竟然還說得這麼過分。
「好,卡卡卡——!」
家康握著劇本卷成的紙筒,邊拍膝邊走過來。
「哎呀,你得好好撐住她嘛,要是我們的演員跌倒受傷了誰負責?」
哪來的什麼演員。
「現在到底是怎樣啦!」
「什麼怎樣?我之前不就說過這是一出仿《瑪莉亞的凝望》的戲嗎?」
「拍成影片後,我們晚點會上傳到NICONICO動畫之類的影音網站上喔。」
策劃這出短劇的主謀梅之森跟家康,就這麼開始暢談他們無聊的計畫。
別的先不說,光家康這身打扮就糟透了。過時的遮陽帽配上太陽眼鏡,還披上一件袖口打了結、仿佛斗篷般的粉紅開襟毛衣。
你以為你是幾十年前的導演或制作人嗎?
「為什麼我非得當梅之森的踏腳凳不可!?」
「這當然是因為你是梅之森的下仆啊,看來你最近握手握不夠喔?」
「呃……不、不是啊,你回頭想想,讓梅之森當姊姊,這怎麼想都不對吧!?」
「沒辦法啊,芹澤就說她絕對不演。」
在遠處觀望的文乃一察覺我的視線,不屑地哼了一聲別過頭。也對,如果硬是要她演,我看我不管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那讓珠緒學姊演不就行了嗎!?」
「抱歉,巧,因為你看嘛,我只對小吾一心一意。對不對?」
珠緒學姊朝負責攝影的大吾郎送秋波,大吾郎隨即羞紅了臉。
「那、那夏帆小姐!」
「不行啦,夏帆她等下要以奪走希的敵人身分登場。」
「還、還有這樣的劇情喔……」
「阿巧,你都不看劇本,這樣可不行唷。所謂的電影啊,不是一個人做出來的,是由演員、導演,以及所有成員彼此的堅持下,千錘百鏈打造出來的。沒錯!這就是一場戰役,你懂嗎?」
「我的確不懂,也不想聽懂。然後你那刻意裝成內行人的說話方式聽得讓人有夠火大。」
我從地上站起來,拍拍沾到膝蓋上的灰塵,
「對了,我想到一個能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梅之森跟希兩人角色互換就好了。」
「啊——這可不行。」
結果梅之森一口回絕。
「為什麼!?」
「因為在本小姐的印象中,希就是像個妹妹一樣呀。」
「話雖這麼說,但你又有哪一點像姊姊了!?」
「什咪!?當然像呀!難不成你沒看到本小姐全身散發一股姊姊的魅力嗎!」
「…………」
「你干嘛突然不說話啦!」
「因為這實在是……嗯……」
「嘿呀!指揮艇結合!!」
「唔喔!?」
梅之森迅速跨到我肩膀上,以腿夾住我雙肩,也就是俗稱的騎脖子。」
「哦——呵呵呵,那這樣呢?這下身高問題就解決了吧!」
梅之森,你是小孩子嗎……我只好連忙穩住搖搖晃晃的梅之森,別讓她掉下來。
而梅之森自己似乎也有點難為情,為了避免過度的肢體接觸,刻意用大腿前段最沒肉的部分夾住我的頭,還揪住我的頭發抬起自己的腰……但還是害我心里怦怦亂跳。
然後,她那快摔下來的模樣,也一樣把我嚇得心里怦怦亂跳。這下我頭不但轉不動,頭發也被揪得好痛。
「千世……太賊了。」
「哦哦!希,快來救我!」
「我也要騎。」
「你也要騎!?」
「喂,你們適可而止好不好!」
「哦哦,文乃……為、為什麼你的怒氣是沖著我來的!?」
她跨著大步而來的姿態,實在堪稱為救世女神。不過她拯救的方式卻跟江戶時代的滅火員差不多,也就是破屋毀牆式。
到這里,我發現一個嚴重問題——要是我現在被文乃踢,梅之森會出事的。
「喵。」
……喂!希,你這樣懶洋洋地趴到我背上,請問是什麼意思?
這下我不但不能動,也沒辦法保護她們;這不但危險,而且還是雙倍危險。
怒容滿面的文乃步步逼近,家康跟大吾郎兩人聳聳肩。
「他是個好人,好人總是頭一個死的。」
這句超越死亡旗標,仿佛葬禮吊唁詞的話是怎樣!?
「慢著文乃!現在這姿勢要是挨了旋風腳……會害到希她們的!」
「……這我自有斟酌。」
說完,文乃抬起的腳從我臉上掠過。那是連大吾郎都不由得發出贊歎,筆直伸向天頂的一腿。接下來透過這姿勢發動的……以空手道來說叫做踵落,跆拳道則稱為下劈,堪稱為一擊必倒的大絕招。
等等,一個普通女高中生,為何有辦法使出這招!?
「等、等等,這招也未免太狠了……而且你的小褲褲也走光了!」
「去死兩次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文乃從上壓下的腿,在我臉上烙出清晰的鞋印•
即使斷了氣依舊頂天立地,沒讓梅之森等人摔下來,我想,我應該夠資格讓人贊揚一番吧?
好吧,也差不多說明一下了。
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遙遠的長野縣輕井澤這種光聽地名就充滿上流風情的地方,必須從畢業典禮結束後講起。那是我離開夏帆那兒,回到社辦後的事……
「學姊,恭喜畢業!」
面對我們學弟妹異口同聲的祝賀,珠緒學姊與夏帆笑容以對。
「雖然時間不長,不過幸虧有你們,同好會的活動似乎更上一層樓了!我就以會長身分感謝你們!」
「您過獎了,本人深威光榮。」
夏帆優雅地點個頭,回應梅之森那高傲的謝詞。
嗯……同樣身為富家千金竟有如此落差,這可真是怪事一樁。
不過坦白講,我現在實在是不敢正視夏帆的臉。
為什麼這個人在告白過後還能這麼若無其事?我這邊心髒都快負荷不了了。
「呃,我們准備了一些紀念品。這是大家一起寫下的祝福卡,還有水晶手鏈。」
文乃拿出祝福卡以及手鏈給兩人。那手鏈是大家合資購買材料,自行將碎水晶打磨鑽孔而串出來的。由于數量多,作業繁雜,為了不被兩人發現,我們每個人帶一點回家,才做出這成果。
「哇~~謝謝!」
兩人隨即將手鏈戴上,看來她們似乎很喜歡這樣禮物。
接著,希也端出以斯特雷凱滋的名義所請的蛋糕,現場搖身變成小小的畢業派對,順便和輕音社的成員慶祝活動成功。
到了派對正高潮時,梅之森霍地站起身,對大家宣布一件事。
「對了,由于夏帆對同好會有功,所以本小姐在此任命她為今天的同好會副會長!夏帆,雖然只是一日副會長,不過你就接下這初代副會長的頭銜吧!」
……這究竟有什麼價值,我實在是不明白啊,我們的永世名譽會長。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我會好好珍惜它,當成一生的回憶。」
而回答得這麼爽快的夏帆,也是相當了不起。一旁的希為她鼓掌,文乃則是興致缺缺地朝我這兒看了幾下。
這麼說來,文乃她從剛剛就頻頻往我這兒看,看完又把頭撇到一旁,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慢、慢著!會長,請您梢等一下!您的副會長,不是應該由唯一能與您暢談動漫話題的本人來擔任……」
「本小姐以前就說了,我根本就沒指派過你嘛。」
「NOOOOOOOOOOOOOOO!」
自稱副會長的家康又再次陷入極度郁卒。有這麼值得難過嗎?
我們的會規上也注明干部由成員互選,既然這職位出現了,明天夏帆離開後要是進行補選,家康一定能無條件通過吧?因為根本不會有人跟他競爭。
「呵呵,既然只有一天,就請您見諒咯。」
在安慰過家康後,夏帆的笑臉——那張無瑕的笑臉,轉過來面對人家。
「那麼……既然受命為會長,在出發前往德國之前,我有個提案。」
對喔,夏帆再過不久就要到德國留學了。
但我聽了這句話後竟然覺得松了口氣,真為這樣的自己感到丟臉。
「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參加畢業旅行。等一放春假,請大家接受我的招待,一起到我位于輕井澤的別墅。」
「輕、輕、輕、輕井澤!?」
出現超常反應的果然又是家康。
「那是聖地,是充滿姊妹們的歌聲,屬于純潔少女的聖地啊!!」
喔——這麼說來,我們之前好像為了熬夜看《瑪莉亞的凝望》而遲到過。
「輕井澤?真要去的話,何不去其它地方呢?不然去本小姐家其它別墅也行。」
雖然不反對畢業旅行,不過那種常去的地方再去也無聊——梅之森似乎是這個意思。
「呵呵,您別這麼說嘛。那畢竟是我的私人別墅,要是不偶爾去一下,那兒的傭人也會閑得發慌。何況我一到德國,幾年內可是回不來的。」
「……也好,這次就由你副會長籌劃吧。」
哦哦,梅之森竟然懂得讓步,她還真是變懂事了。
「不過我們春假也得顧店……應該去不成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文乃開口了。看她的表情,似乎也對自己的唱反調感到很過意不去。
「……說得也是。不過乙女現在人在國內吧?我們何不問問她的意見?」
金發少女打了個響指,于是兩名美女女仆不知從哪兒現身。
「大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鈐木、佐藤,告訴我乙女現在人在哪里。」
「好的。她的行動電話擺在家中,人則是在附近的米婆婆家討論日本未來的經濟走向。斯特雷凱滋的良心商店狀態已經過了三小時二十五分十六秒,期間共賣出蛋糕一個,餅干類兩個,總額五百四十圓。」
……這番話還真是慘不忍聽啊。
「我想也是。有什麼方法連絡乙女嗎?」
「γ小隊正在附近待命。」
「是嗎,那叫他們把手機送去給乙女。」
「明白了。」
于是女仆就像風一樣消失,梅之森則歎了口氣。
「還有其它問題嗎?」她對著全體人員來回看了一遍。
而從頭到尾沉默不語的希,視線直耵磨大吾郎與珠緒學姊。
我們大家全都傾向忽略視野里的那兩人,沒想到希竟然這麼努力。
畢竟他們倆現在又是這股甜蜜氣氛。
「沒想到我們竟然這麼快就得一起旅行,這真是有點難為情。」
「的確,但一想到能多跟珠緒小姐多相處一分一秒,卻又是這麼令人高興,」
「小吾……嗯,我也很高興。」
「我每天睡前會練兩小時的幸谷流基本式,屆時希望珠緒小姐您也能過目。」
「真是的,我都說過你可以直接叫珠緒了,小吾你這麼討厭我嗎?」
呃……珠緒學姊,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盡管眉頭皺了皺,卻沒受影響而野獸化,梅之森展現的意志力在我看來可說是非常了不起。
「看、看樣子似乎是沒有。」
「欽欽——我也可以去嗎?其實我現在有股沖動,覺得不如也加入迷途小貓同好會算了。」
突然有個眼神閃亮的人開口問道,她當然就是我們的班長兼文乃的知己,總是與元氣如影相隨的鳴子葉繪。我剛剛看她與輕音社自成一國,吃著蛋糕喝著茶,還以為她根本沒在聽同好會的事。
「我加入的圍棋社如今風潮一過,社員慢慢流失,想想實在是有點寂寞啊。再加上我幫排球社跟弓道社的忙也幫到有點膩了,輕音社接下來似乎也打算解散。校內學生不多,要玩社團還真是不太容易耶。」
聽了葉繪的話,輕音社社員難堪地低下頭對著珠緒學姊,但珠緒學姊只笑著揮揮手。聽說她們其實在校外都有自己的樂團,當初本來就跟葉繪一樣,是仰慕珠緒學姊才參加的,所以輕音社實際上幾乎可說是學姊一個人的社團。
「雖然說是去幫忙,可是你在排球社、弓道社、以及女子足球社的表現不都是准社員水准嗎?她們都邀你那麼久了,你何不干脆找個運動社團參加?」
「嗯——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你想想,我基本上也是個電玩宅,雖然也很喜歡動動身體,不過可沒有時間整天泡在汗水淚水泥水與青春里操練啊。最近的RPG要全破,幾乎都得花上五十小時不是嗎?如果要完全攻略時間又會更加倍!所以我沒那時間參加運動社團啦!」
上天果然不是平等的,天生有本事的人就是這麼無所不能——每聽到這類事,總讓我不由得如此感慨。
「……也好,反正會規上也寫了,參加者來者不拒。」
梅之森勉勉強強地接受了葉繪的入會。
「謝謝你啦,小千千!我一定會成為優秀社員的啦!」
「不要給本小姐亂取綽號!」
這下少了兩人又回添一人,迷途小貓同好會越來越像是1年D班的班級社團了。
「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人願意來別墅,這真是太好了。」
從夏帆那笑咪眯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先前發生的那件事。
夏帆的別墅……
——「請為我留下回憶」。
在耳邊回蕩的聲音,害我血液全往臉上街。
而我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文乃此刻正盯著我瞧。
過不久,乙女姊打了通電話來,至于她的條件……
「我也要去☆」
唉唉……看來過完這春假,斯特雷凱滋又得面對赤字了。
想歸想,我也只能苦笑以對。
芹澤文乃注意到一件事——一件只有她注意到的事。
千世還沉浸在演唱會的余韻里,希也被大吾郎他們吸去注意力。
再加上這兩人不太熟悉一般女孩的煩惱,所以盡管是如此重要的事,盡管珠緒學姊都提示過了,兩人卻還是無知無覺。
都築巧制服上的第二顆鈕扣不見了——就是這件事讓她納悶不已。
那或許是被某人拿走了。
如果她個性夠率直,一定會當場問巧。
她也許會發火,也許會把千世跟希一起牽扯進去,一番笑鬧過後就結束了。
但……她就是開不了口。
這件事絕對該問個清楚。因為要是有個萬一,事情也許會變得無法挽回•
正因為心里這麼想,反而讓她更開不了口。
文乃緊咬著嘴唇憋了下來。
——如果那是送給畢業生的「回憶」……
——如果自己當初做的巧克力送給了巧……
這些事必須保密,她不能說出口。
在找了個理由硬是說服自己後,文乃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吞回肚里。
她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如此痛恨自己的別扭脾氣。
事後過了不久,春假的第一天,一伙人來到了輕井澤。
只不過我萬萬沒料到,大家一到現場,竟然開始扮起《瑪莉亞的凝望》。
而最令我傷腦筋的……
「巧先生,您還好嗎?」
「啊,嗯……」
夏帆拿出手帕,替坐到地上的我擦掉臉頰那個鞋印。
由于這動作,兩人的臉也很自然地越靠越近。
「那個……我已經沒事了。」
「不行,您看,您這兒都破皮了」
一看,我的手指微微滲血,大概是跌倒時弄傷的吧。
「這得消毒才行……」
夏帆握住我手,隨後毫無猶豫地將它含到嘴里。
「這……夏帆小姐!?」
自從畢業典禮那天被夏帆告白後,她就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但經過這件事,她的舉止卻跟平常沒兩樣。告白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似地,她也彷佛完全不知我心中的動搖,不但如此,甚至還會像這樣積極地照顧我……
坦白講,這一切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不是我要自誇,雖然我最近身旁多出許多女生,不過在我進高中前,周遭的異性除了文乃這個冤家,再來就只剩下乙女姊了(盡管我們並沒有血緣關系)。
對于年齡‥單身經曆,而且正持續刷新紀錄的我來說,這場面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承受。雖然我以前也曾經得到文乃的告白,不過那件事畢竟就像幻覺一樣。
跪下來為我舔手指的美人,害得我心跳指數直線攀升。
但奇妙的是,每到這種時候總會有許多人出面,宣稱自己握有「我」的所有權。
「夏帆……你、你會不會跟巧貼得太近了?」
看吧,半邊臉頰抽搐,露出詭異笑容的梅之森這不就沖上來了嗎。
「可是巧先生的手受傷了。」
「就算受傷了,哪有人用、用嘴這樣……」
她彷佛憋了一肚子無從發泄的情緒,雙手不斷打顫。
「……巧,讓我看手。」
「咦?希,怎麼了?」
我不由得照她所言伸出手,結果這次換她含住我的手指。
她跟夏帆不一樣,那津津有味地輕咬的模樣,就像是真的要把我的手吃掉似的。而且她咬的根本就不是患處啊。
「喂!?你在干什麼啊希!」
「嗚嚕嗚嚕嗚嗚。」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
然後拜托你別再咬了,很癢。
「啊啊——!希!你別偷跑啦!」
說著,梅之森跑到另一邊,抓住我空出來的那只手。
「既然這樣,那我也要!」
喀!
「好痛!!梅、梅之森妳干嘛跟著咬啦!」
「呼嚕嗚嚕嘻嗚嗚呼嚕!」
所以你們到底是在說什麼!?
「哎呀!原來巧這麼好吃嗎?那姊姊也來嘗一口……」
「你們不要吃我啦!」
「哎呀呀。呵呵,看來大家都很擔心巧先生呢。」
早已幫我將傷口清理乾淨的夏帆,笑呵呵地看著兩人。
不對呀,你們應該幫我阻止她們吧!何況遇到這種狀況,不是應該會有個人搶先出面阻止嗎!?文乃,快幫我處理這群食人魚啊!
我對文乃投以懇求的眼神。但她明明剛剛才踢完漂亮的一腳,卻沒理睬我們的騷動,而是盯著其它地方。
位于她視線另一頭的……竟然是夏帆。
後來,大家扮演《瑪莉亞的凝望》也扮得有點膩了,于是收工前往當初的目的地。
「各位,那兒就是我家的別墅了。」
在積雪夾道的路上,可以看到遠方有棟大洋館。
「好美喔……」珠緒學姊發出贊歎,而我也深有同感。
眼前雖然是棟老洋館,但那連普通人都看得出的典雅外觀,配上潔白無瑕的外壁,周遭寬廣庭園也維護得面面俱到。怎麼說呢,這棟別墅就像夏帆本人一樣,看起來真是品味獨具。
「看起來就像外國的房子一樣。」
大吾郎的咸想也差不多。
「哼,本小姐家的別墅比這大得多了!雖然沒溫泉,不過地下室可是有游樂場的!里頭不但有最新的格斗游戲跟音樂游戲,推銀機以及出獎類機台也一樣不缺!外加前陣子還進了戰〇之絆!」
「咦?真的假的?那我比較想去你那邊。」
看樣子,別墅似乎能呈現主人的個性。
「不過,這棟洋館配上溫泉,不會有點不搭調嗎?」
就在這時,珠緒學姊提出合理的見解。
「請各位放心,我們的溫泉是在隔壁建築里。」
隔壁?大家轉過頭一看,隔壁有另一棟毫不遜色的美麗建築。
與洋館相反,是棟標准的和式建築。雖然它的大小不如洋館,但那令所有日本人一見如故的古典設計,配上寬廣的庭院、大池塘、以及跨越其上的石橋,令人印象深刻。而後方的小棟建築,大概是茶室之類的吧。
而順著坡面建築在稍高處的建築,應該就是夏帆所說的溫泉。
「所以我們要住哪?」家康一副對建築物興致缺缺的模樣。
這家伙難道就沒有一點對現實事物的感動嗎?
「想住哪兒都沒關系的,反正兩棟建築之間有走廊相連。」
「既然難得有這機會,住處不如就每天交替怎麼樣?」
「哎呀,乙女小姐,這真是個好主意!既然這樣,我不如再吩咐傭人,請他們三餐也每天照日式西式互換吧。」
住四天三夜,外加三餐云云全部交給傭人准備。
這畢業旅行,真可說是無微不至啊。
「那麼,先來決定第一天住哪兒吧。」
「我;我提議住洋館!因為那里一定有好吃的蛋糕!」
乙女姊立刻舉手。
「這彷佛將軍住處的日本庭園……燈籠、涼亭、茶室,看似隨興的布局,實際上卻將庭園化為一個完美調和的宇宙……真是了不起的園林山水。這麼說雖然有點對不起師父,但我實在是深深為它所吸引。」
不知道是不是愛好城池的靈魂深受震抵,大吾郎難得興奮地說道。
「既然小吾選擇和式,那我也選這一邊好了。」
嗯,看到大吾郎跟珠緒學姊依舊這麼恩愛,真是非常之好。
這下子,和式派可說是暫時領先。
「我比較想住洋館,剛剛的百合戲我們等下再來繼續吧!」
洋館一票……慢著,你們的瑪凝家家酒還沒扮完啊?
「唉唉……看來短時間內應該是決定不了吧?」
我不經意地轉過頭,征求身旁文乃的意思。
「…………」
但文乃又是一語不發地直直對著夏帆。
話說,她剛剛好像也這樣一直看著夏帆?
看那嚴肅的神情,肯定不是在發呆或沉思。
文乃會變得像這樣,大概也只有情人節那時候了吧。
嚇‥難不成文乃她對夏帆……!?
這難不成是那種百合般甜蜜蜜的劇情!?
不過文乃絕不可能搞這套吧。看來我被家康茶毒得太深了……?
想著想著,我聳聳肩,決定暫且將這件事拋至腦後。
最後,大家第一天決定先住洋館。
一進到洋館,馬上就有大陣仗的傭人前來盛大歡迎,
而且這些傭人還配合建築物,女性換上女仆裝,男性則換上白襯衫與黑背心。我實在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聽見這麼地道的「大小姐,歡迎您回來」這句話……
總之先不管這個。進入洋館後,我們首先吃了午餐。
早上離開鈐音鎮,來到輕井澤時已經是中午,大家肚子也正好餓了。
一邊接受款待享受豪華的午餐,我們每個人也分別繳了三千圓。
雖然當初夏帆說願意招待我們,但因為這樣實在是讓人太過意不去,經過一番商量,才訂下這個金額。這對我來說雖然是一整個月的零用錢,不過一見到這頓奢華的佳肴,這下我心中也只剩滿滿的不好意思。
「好,接下來這四天,各位就是這別墅的客人。要是有什麼要求請盡管吩咐,我們一起留下美好的回憶吧。」
由副會長體貼的一句話起頭,大家開始討論起接下來的活動。
「嗯;首先……」
乙女姊拿出觀光地圖,開開心心地物色參觀地點,不過被梅之森給打斷了。
「STOP!來到輕井澤,我們首先只有一件事情得做!」
目光炯炯有神的大小姐一口氣吸光盤中的義大利面,接著伸手指向窗外。
「也就是……那個!」
梅之森所指的地方不知為何,竟然是座網球場。
「梅之森,你指的『那個』該不會就是這里吧?」
「沒錯!」
梅之森早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但穿上了網球裝,還從袋子里拿出自己心愛的球拍揮舞,測試拍線的張力。
「好,我准備好了。」
這時,家康帶著大吾郎來了,但不知為何大吾郎肩上扛著攝影機。
「喂,家康,你干嘛讓大吾郎扛著一台攝影機?」
「當然是為了要攝影啊。」
是嗎是嗎,既然是為了攝影,那也沒辦法。
「等等,你們該不會還要拍之前那個《瑪莉亞的凝望》吧!?」
「不是啦!」
梅之森伸出網球拍指著我喊道。
「我們打算趁這次拍十五分鍾的迷途小貓同好會宣傳短片!而那至少得拍兩小時當素材。剛剛的攝影也是其中一部分!」
光是十五分鍾的短片,就得用到那麼長的母片當素材嗎?這方面我實在不太懂。
「各位讓你們久等了~~!」
精神奕奕的乙女姊跑在前頭,帶著文乃與希一起出場,一穿上夏帆准備的網球裝,他們給人的感覺也跟著變得很不一樣。
「這畫面真不錯。幸谷,給我好好拍下來!」
「嗯,了解。」
「大吾郎,不對啦!你的拍攝角度要這樣子由下而上……」
「菊池!不要對攝影師下低級的指示好嗎!現在要定點拍攝表情吧!?」
「笑話!唯有擦邊球才符合時代需要!雖然角度若隱若現但是人家穿的才不是內褲而是安全褲!類似這樣的場景。」
「滔……所以我究竟該如何拍才好?」
這兩人遺真是精力充沛啊。他們跟我不一樣,看起來總是這樣無憂無慮。
除了自己的煩惱,眼前還有夏帆那件事,看來趁著這次旅行,我有許多事得好好思考才行了。
「巧先生,您怎麼了嗎?」
唔……夏帆的告白……我該怎麼回答……而且……
咦?
「夏帆小姐!?」
不知何時,夏帆的臉已經近在眼前。
我心髒突然劇烈地跳了起來。
大大的眼睛,纖長的睫毛,端正的鼻梁,配上粉紅色的嘴唇——一張完美的臉蛋,就在離我十幾公分處。要是有男人對這景象毫無知覺,那麼他肯定哪里有問題。
「巧先生,好看嗎?」
夏帆在我面前轉了一圈。
一轉,裙子當然也跟著飄了起來。家康剛說的那個並非內褲的什麼東西,就在那底下若隱若現。
「呃、嗯,很好看……吧我想。」
「呵呵呵,好開心☆」
夏帆笑得無憂無慮。
唉……這還真尷尬啊。
「巧……我呢?」
「希……嗯,你穿起來也很好看喔。」
「…………」
「呃?希,怎麼了?」
但希看起來似乎不太滿意。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因為巧的反應不夠熱烈,所以小希不太滿意對吧?」
「……喵。」
妳說對了——希的喵聲,聽起來就像是這意思。
「不然我該怎麼說才好啊……」
要是看個網球裝就亢奮地喘氣,那反而才像是犯罪行為吧?
「……啊,想到了。」
希恍然大悟地拍了個手,隨後當場轉起圈子。但她跟夏帆若隱若現的模樣不同,那高高飄起的裙擺,儼然就是要我好好看個清楚。
「希……!?」
「……有覺得小鹿亂撞嗎?」
「這、這不是小鹿撞不撞的問題好嗎!」
「喔;那我也一起來!轉轉轉~~」
「姊你不必跟著一起轉啦!」
雖說是安全褲,但看到眼前有個白白的東西飄蕩,實在讓人看得心神不甯。而姊除了這個,更多出一對跳動著的豐滿胸部。
嗯?梅之森那群為了攝影角度爭執的人先姑且不管,我們這里是不是少了一個人?
「希,文乃呢?」
「我在這里啦……」
一臉不悅的文乃就站在我身後,當然,她也一樣換上了網球裝。
咦?為何我會看得心跳加劇……是因為我第一次見到她穿網球裝的關系嗎?
「喂,你干嘛這樣死盯著人家瞧?」
「呃不,沒事……」
怎麼辦,我還是稱贊她一下比較好嗎?
可是這總讓人覺得頗難為情的……
「巧先生,請您跟我打一局吧。」
正當我猶豫時,夏帆迅速牽起我的手。
「咦;我也想跟巧對打啦~~」
這次換乙女姊緊抱著我另一只手不放。
「喂,你們兩個……」
「啊啊啊啊!那邊那兩個!要跟巧對打的人是本小姐,你們到一旁去幫忙拍片啦!」
「……喵,我也想跟巧玩。」
這下梅之森跟巧也加入戰局,讓事態不斷惡化。
「慢著慢著慢——著!」
家康難得闖進來打岔。
接著,他出了一個爛到極點的餿主意。
「誰能得到巧……不如就讓網球來決定吧!」
家康,你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
「好啊!想打那就來呀!」
「這可真是求之不得。」
「……喵,我會加油。」
咦……為何大家都這麼躍躍欲試……?
「等一下,我覺得我們大家還是一起和和氣氣地打網球……」
「巧!」
「啊,姊……你也快來幫我勸勸她們吧!」
「姊姊一定會獲勝的!」
不,不行……她根本就比大家都來得有干勁……
就這樣,大家莫名其妙地擬出一張對戰表。比賽采單打淘汰制,優勝的人就能得到今晚隨意差遺我的權力。當然,我從來不記得自己同意過這件事。
另外參加者有乙女姊、文乃、梅之森,希、夏帆、家康等五人。珠緒學姊擔任裁判,大吾郎負責攝影。
裁判也就罷了,對于這攝影師的必要性,我實在是深咸疑問。不過就算問了,他們大概又會說是要傳到網站上之類的吧。大吾郎啊,我看你還是拍珠緒學姊就好了。
那麼接下來,頭一場是梅之森對家康。
「慢著,為什麼連菊池都參加啦!?」
看到站在對面場地的是家康,梅之森一臉嫌惡地咆哮道。
「哼哼哼……這是因為……」
「啊啊!?難、難道你一直對巧……」
「不是啦!最好是有這種BL劇情啦!」
「你、你也不必這樣隱瞞吧?那方面的事,其實我多少能諒解。」
「你先把我的話聽進去好嗎卜」
家康這番話,害我彷佛也莫名其妙地遭人懷疑。
「我只是想拿巧當誘餌,讓你們演一場百合劇!然後再上傳到NIcoNIcO動畫,就可
以用來宣傳我的夏季同人志!」
這家伙的想法還真是比想象中的更加卑劣啊。
「哼哼,既然這樣,那本小姐就讓巧跟幸谷拍BL劇!」
求求你,梅之森,千萬別這樣。
「巧……BL是什麼?」
「這是一個希你不需要曉得的詞,然後你事後也別上網辜狗喔。」
「……喵,知道了。」
爭執告一段落後,大家重新開始比賽,一開始由梅之森發球。
梅之森不管是擊球的彈跳軌道,以及球抑的拿法都有模有樣,看起來應該是高手。也難怪她會想打網球了。
這下子,家康大概連萬分之一的勝算也沒有吧。
畢竟他雖然腦筋不錯,但體力就跟黃金鼠沒兩樣。
「菊池,先告訴你,本小姐可是從三歲就開始打網球了。畢竟這是上流階層的休閑,我打大會還進過前八強的。」
「哼,瞎扯,我整套《網球王子》也不是白看的!」
家康也不甘示弱地跟梅之森放話……雖然我覺得他根本就扯遠了。
「我就讓你見識……我的菊池領域!」
這瞬間,我彷佛感覺到氣流以家康為中心開始卷起漩渦……但也就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所謂菊池領域,就是對球施以特殊回轉力,讓對手不管怎麼回擊,球一樣會照著我的意志回到身邊,是一種終極技巧!」
然後他還特地親自為大家解說。
「來吧,梅之森!」
「死吧!」
梅之森牽動全身肌肉而擊出的發球,在場中發球線的最邊緣處落地。
然後彈起的球直接命中家康的臉。
「哼噗!?」
「好耶!開球得分!」
梅之森擺了個勝利姿勢,等等,她剛剛好像說了「死吧」是嗎……
「哈羅——菊池同學,你還好嗎——?」
盡管裁判珠緒喊道,但癱倒在地的家康並沒有反應。
「吃了本小姐的發球,不可能有人站得起來的啦,總之這下先收拾了一個……」
「不對,慢著。」
梅之森正要回板凳坐下,不過被大吾郎高聲制止。
「還沒……還沒結束呢。」
家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怎麼可能……!被那球擊中,不可能有人站得起來的!」
「只有集中力瀕臨極限,肉體才能超越極限,發揮更強大的力量。」
「這、這究竟是……」
「這狀態,正是『胡來的境地』!」
話說我可以回去了嗎?我現在好想泡個熱呼呼的溫泉,讓自己忘掉這一切。
「什、什麼『胡來的境地』,看我用發球打倒你!嘿!」
「啊哼。」
隨著球影一閃,家康連同拍子一起被擊飛。梅之森還真是有兩下子。
「喂,家康,你剛剛不是說超越極限後會有什麼更強大的力量嗎?」
「如、如果是漫畫劇情……照理說我現在應該會悟出新必殺技……或是家康的極致之
類……」
家康就這麼被梅之森的殺人式發球徹底擊倒,孱弱地躺到地上。
「哼哼——才這樣就結束了?這根本連打網球都不算嘛。」
「欽欽,話說我是新手耶……都沒有手下留情喔?」
「競賽場上是不留情面的,不過你也算是盡力了,來,握手。」
看著她笑嘻嘻地遞出的那只手,家康不情不願,卻又牢牢地握住了它。
至于其它場比賽,則是出現許多跌破大家眼鏡的結果。
首先是夏帆與希的比賽,以夏帆勝利告終。
坦白講,以希的運動神經,我根本不覺得她會輸球。
然而……她的對手夏帆,實在是無比強勁。
畢竟,聽說夏帆轉到我們學校前,一直都是網球社的社長。
即使熟知規則與理論,且擁有超人般的運動神經,但希終究是贏不了累積十年以上的經驗與成果。
看到希難得懊悔的模樣,這麼說可能不太好意思,但我其實很高興見到這樣的結果。
因為這下讓我知道,只要在漫長歲月里下工夫,是有可能贏過天才的。
接著另一場,是乙女姊對文乃的比賽。這場就真的是大爆冷門。
仿佛學過網球的乙女姊,以那熟練的走位,從頭到尾立于優勢,沒多久就連拿兩局。
大家都認為這下乙女姊贏定了,沒想到換場休息時離開的乙女姊,竟然不知為何一去不複返。
多虧乙女姊的棄權,文乃就這麼不戰而勝,加上由于比賽分組的安排,讓她直接晉級決賽。
另外經過事後追問,原來乙女姊聽到遠方傳來小孩的哭聲,在別墅的後山里找到失蹤兒童,並直接帶他回到媽媽那兒。
雖然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我總覺得她身上是不是裝了什麼……失蹤兒雷達之類的玩意兒。
所以,第二輪輪到夏帆對梅之森。
一開始,梅之森像是占上風,但後來失分的場面越來越多,轉眼間就被夏帆比過。
之所以會這樣,實際上是因為夏帆一直堅決防守,回擊力道不強,就只是不斷地將球打回去。
打著打著,梅之森體力耗盡而行動遲鈍,這下夏帆的回擊越來越猛烈,轉眼間就拿下一連串勝局。
這真是洞悉梅之森容易激動的個性,而量身設計的戰法。
「夏帆小姐還真厲害啊。」
比賽結束,我看著遠方的夏帆,不由得發出贊歎。
「什麼啦?這是在指桑罵槐笑我弱嗎?」
「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語啦。」
隔壁的文乃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正因為身旁只有文乃一人,她大概誤以為我在諷刺她吧。
希正在安慰因輸球而氣炸的梅之森;大吾郎依舊跟珠緒學姊你儂我儂;家康拿著從大吾郎手里接下的攝影機追著希她們跑;乙女姊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希望她晚餐前能回來。
「對啦,夏帆小姐人美又溫柔,而且還是有錢的大小姐。」
「喂,文乃,你生什麼氣呀?」
「我哪有生氣!」
文乃猛力把手一舉,她明明就是在生氣嘛……
唉唉……文乃發火雖然是常有的事,但這次我完全不了解她是為了什麼理由。
但她這次很難得地在歎氣的我面前,放下那只高舉的手。
隨後,那只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手,被她緊緊抱在胸前。
炯炯有神的眼眸,如今彷佛可以瞥見些許動搖。
……怎麼搞的?這反應還真罕見啊。
而且她的表情……總覺得似曾相識,卻又像是前所未見……
「欸,巧……妳覺得,夏帆小姐怎麼樣?」
接著,她嘴里擠出這句疑問。
「咦咦!?你、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你這陣子不是一直在意著夏帆小姐嗎?雖、雖然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不過如果真是那樣,非要我祝福你們不可的話,那我也不是不能考慮看看啦!」
雖然她已經說到有點不知所云,但我可以感受到她攤牌講明白的魄力。
「這、這個……」
而我只能支支吾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正如文乃所言,從畢業典禮那場告白以來,我的視線的確經常不由自主地跟著夏帆跑。
但如果真要這麼說,文乃她自己從情人節以來,不也一樣不對勁嗎……
就在這時,文乃環視四周,確認身旁沒其它人後低聲對我說道:
「你的扣子……不見了。」
「什麼……扣子?」
「畢業典禮那天你回來後,制服第二顆鈕扣就不見了。」
「這……」
原來被文乃發現了,我當時還特地瞞著大家這件事的說。
「你被人告白了?」
「……呃、嗯。」
事到如今再瞞也沒用,我只好老實承認。
這下文乃的臉由白轉綠。也對……聽到這種事,任誰都會吃驚。
「是、是喔?有美女看得上你,這不是很好嗎!所以你當然答應她了吧?以、以我個人的感覺,這樣非常好……」
「呃,這個嘛……」
「難不成你拒絕了?」
「也不是啦……是夏帆小姐她說,要我別回答她。」
是的……那一天告白過後,我正猶豫該如何回答她時,她卻說她「不需要回答」。我想,那大概是因為她要到國外留學,所以才會這麼說吧。
「為、為什麼!?」
「你別問我啊!夏帆小姐她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為什麼……為什麼……」
文乃就這樣念念有詞好一陣子,不斷重複著「為什麼」。
「我甚至都做了巧克力……」
「喂,文乃……?」
她突然沉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子,才又輕聲問了我一句。
「巧,你覺得,夏帆小姐她怎麼樣?」
文乃不肯正視我,將頭撇到一旁,而我只能老實回答她。
「呃……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當然不討厭她啦,但若要我立刻跟她交往,這實在是有點……何況我現在還有其它的煩惱啊……」
我這個人怎麼會這麼優柔寡斷呢?
而完全不肯正面對著我說話的文乃,也令我感到有點介意。
「你應該要好好回答她呀!就算她說不需要回答,你把人家的告白擱在那兒就是不對!」
「這、這我明白啦。」
文乃說得沒錯,這樣子不進不退,是最要不得的。
我得好好找出自己的答案才行——這不光是指夏帆這件事。
「然後白色情人節,你也不能忘了回送巧克力喔。」
「白色情人節?這我知道啦,我會好好准備你們的巧克力——」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夏帆小姐的!你不是收了她親手做的巧克力嗎?」
「為、為什麼文乃你會知道這件事啊?」
「這、這個……」
「難道是從夏帆小姐那里聽來的嗎?」
「呃、嗯,差不多吧。」
原來夏帆跟文乃說過這件事……她們哪時變得這麼要好?
「可是收了那麼貴的巧克力,我還真不知該拿什麼回送才好啊。」
「……你剛剛說什麼?」
「咦?就……不知道該回送什麼好啊。」
「再前面一句!你說很貴的巧克力?」
「是啊,她當初送我的那個,好像是特地從巴黎買來,什麼由特級廚師親手制作,僅此一件的特制巧克力。她還說因為數量稀少,不夠分給其它人,要我保密別告訴大家呢。」
「騙人……」
「我沒騙妳啦,那巧克力真的是好吃極了。真希望我們家以後也能找到那麼好的可可,做出跟那一樣水准的巧克力蛋糕。」
這下文乃突然臉色一沉,隨後一個人念念有詞,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會……那時我明明就幫她……」
「文乃……?」
看來,她今天還真是有點不對勁。
談著談著,夏帆的休息時間結束,珠緒學姊喊起文乃的名字。
「…………」
「文乃則靜靜地、一語不發地站了起來。
「加油啊,文乃。」
依舊板著臉的她,只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後往球場而去。
如今回想起來,我第一次見到她,就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回異的厭覺。
永遠不變的笑容,穩重的舉止態度,不管對上什麼人,她總能和氣以待。
這近乎完美的一舉手一投足,卻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不自然的造作感。
這肯定是我在忌妒她的完美,這不是什麼好現象——過去的我總是這樣說服自己,但看樣子,也許我的直覺並沒有錯。
因為那一天,我明明為夏帆做了手工巧克力。
如果她要告白,心中的「真命天子」想必就是巧沒錯。
那麼,為什麼巧沒收到那個手工巧克力呢……?
種種無形的郁悶,如今漸漸凝聚為疑問。太可疑了,這絕對有問題。
「文乃小姐,請您手下留情了。」
兩人隔著球網握手後,夏帆露出笑容——仿佛用石膏糊出來的完美笑容說道。
「反正只是游戲,我就隨便打打羅。反正巧怎樣根本就不重要。」
口頭上雖然是這麼說,但我當然曉得,這和我心里的意思相反。
拍了幾下球後,我擺出發球動作。
對呀,為什麼我總是做球的那一方?
由于這股竄升而起的憤慨,心中郁悶仿佛也跟著煙消云散了。
最先跟巧告白的人可是我!一直枯等回答的人也是我!
該主動發球的人明明就應該是巧才對!夏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的情人節,你要拿什麼賠我!
我……一直……一直都……
我壓抑住自己,不讓滿溢的情緒占據心中。
接著,將球高高拋上天。
「巧——!你這個傻瓜——!!」
隨著氣魄滿點的一聲咆哮,我以渾身力道擊出發球。
球直直飛向場地內側的邊角,就在它看起來即將得分時——
「呵呵呵,這球發得真是漂亮呢。」
夏帆依舊以優雅的動作,朝著球的方向追去。
「呀!」
伴隨著可愛的動作,球就像被她的拍子吸過去似的,力道也跟著被抵銷。
輕輕的吊球飛越球網,我還來不及救球,它就咚地一聲掉到地上。
「0—15,夏帆領先。」
珠緒學姊的喊分聲傳遍球場。
「哎呀,這球真僥幸。文乃小姐,看來您連網球也一樣拿手呢。」
看樣子這個對手可難纏了。
一如往常的純真微笑,如今越看越像一副假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