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約會……一下我也不介意哦?」
夏兒口中蹦出了這麼一句,便面紅耳赤,翻眼別開視線.
以為是聽錯了——也甯可是聽錯了——雷真確認道:
「——哈?」
就像在掩飾難為情般,夏兒勃然變色地說:
「難道你不只賊眉鼠眼,還是人頭豬腦嗎?我是在說去約會啦.」
這個援交女到底在說什麼呀?
「今天放學後,把時間空出來哦,明白了麼?」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夜夜,只見她面無血色,一邊喀噠喀噠地發抖,一邊開口:
「千……,千……,千載難逢的邀請呢,不過雷真今天放學後忙得很,根本無暇應酬夏洛特小姐呢.」
插圖03
「沒問題,放學後等著你.」
啪呤.唦呤唦呤.
夜夜手中的杯子碎片,被捏得更碎.
「那,那打擾了,我也該走了.在教室見吧.」
簡直就像情竇初開的戀人一樣,天真爛漫地,匆忙離去.
「什麼嘛,那女人.讓人一大早就心情不爽——」
讓人瑟縮發抖的強烈惡寒暴走起來.
就像脖子上架著死神的鐮刀似的錯覺,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去,夜夜怒發倒豎,頭發有如斗折蛇行般蠕動著.
「等,等一下……啊?總之先配合深呼吸來數素數……啊?」
沒過多久,清晨的龜之寮里傳來了垂死般的悲鳴聲.
「……真是個大驚小怪的男人.腦袋被蛔蟲蛀掉了麼?」
頭部被纏住了,眼前一片漆黑,在聽到某人的叫罵聲後,雷真的意識才恢複過來了.
不知是被我推開,還是因為有新的人出現嚇著了,夜夜松開了掐住雷真喉嚨的手.
極度缺氧而暴動的肺部得到了平息的同時,雷真望向了聲音的主人.
在那里,站著一位帶眼鏡的女學生——莉賽特,一同在她背後的是美如冠玉的宿管.跟目中無人的夏兒截然不同,莉賽特應該是循規蹈矩地取得進入許可.
「……什麼事?」
「還沒想出來嗎?難道腦子真的被蛔蟲蛀掉了?」
「你怎麼老把蛔蟲掛在嘴邊?」
莉賽特橫眉冷目地瞥了一下,果然還是在例行公事.
「跟風紀委員的契約書——還有就是……『魔法啃食者』的資料.」
2
下午三點三十分.放學以後,離約定的時間還有點早.
課還剩下一堂了,但是受強烈的欲望所催,夏兒決定翹掉.
驀然發現雷真身上又多了幾道新的傷口,夏兒感到十分詫異.
「怎麼如此破爛不堪,難道去跟獅子打架了嗎?」
「你就別管了.只是月亮女神(DIANA)在醋意大作罷了.」(無名之聲:月亮女神即阿耳忒彌斯「Atimes」,羅馬名字叫狄安娜,古羅馬神話中,又被稱為戴安娜,宙斯與勒托所生,希臘奧林珀斯十二主神之一.她除了是月亮女神外,還是狩獵女神,貞潔女神.)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生.你真的是徹頭徹尾的變態麼?」
莫名其妙的人是你才對,然而雷真把話蹦到喉嚨的話又咽回去了.托夏兒心血來潮的福,夜夜心情顯然差到了極點.直到現在,瞳孔還是詭異地渙散著,簡直就像深不見底的沼澤一樣,而且指甲上還殘留著血跡.
「哎~算了.跟我走吧.」
夏兒領著雷真走出了課室.西格蒙德依然如故地粘在她的帽子上,尾巴不斷地左右搖擺,十分可愛.
就這樣,夏兒馬不停蹄地走著.遠離著主干道,在工藝科的後面,樹林之中,學校後院等地不斷徘徊.
好像是要到哪里去尋找什麼東西一樣,只是單純地在「散步」,還專門挑選人跡罕至的小道,不讓任何人發現.
就這樣,確實窮極無聊,一無所獲地浪費了兩個小時.
附近的街燈都已經亮起,太陽也已經落到了可以被圍牆遮住的高度.
因為被夜夜的殺氣籠罩著,雷真仍然無法安心地暢所欲言.
夏兒心有不甘,來到了昨晚自動人偶被發現棄尸的荒無人煙的小路,挺起那個弄虛作假的胸部,命令道:
「雷真,你在這走十個來回——不,走二十個來回吧.」
「……你要施什麼法嗎?」
「笨蛋.這不明擺要你來當誘餌嗎?」
意料之中的回答.雷真膩煩地歎了口氣.
「即使看到『魔法啃食者』也不用怕哦.因為我會把它放倒的.所以你就大可放心吧,不用擔心被襲擊.啊!」
「才不要呢.話說,『魔法啃食者』都在三更半夜的時候出沒嗎?」
「——你是聽誰說的?」
這話的源頭正是風紀委員.夜夜翻譯了莉賽特送來的資料,並告訴了雷真.
根據資料顯示,『魔法啃食者』出沒時間是深夜到早晨.
此外,也不會連續兩天都出現.
也就是說,夏兒現在做的完全是無用功.
「那只是一般人的想法啦.就是因為保持著那種定向思維,所以風紀委員和警衛人員一直無法給出個結果.但不是說就沒可能今天第一次出現連續兩個晚上,在這種非限定時間內現身的吧?」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雷真咯吱咯吱地撓著頭.夏兒心情也開始變壞了.這樣下去,這樣下去有可能要奮戰到天亮了.
情況各種糟糕.此時雷真心生一計,試著從別的方向打破現在的窘境看看.
「話說,不是要來約會的嗎?」
夏兒愣了一下.
「現在不就在約會麼.」
「笨蛋,這樣算什麼約會呀.」
「笨——笨蛋前,笨蛋後的,說人笨蛋的才是大笨蛋呢.」
「說到底,你身邊一個朋友都沒有吧.」
「什,這,咕——」
「認識的人就只有我吧,也沒有可以依賴的幫手是吧.」
一針見血.夏兒有點想哭出來樣子.
「干嘛說得自己很偉大一樣,你這變態狂,裝作什麼都懂似的在那信口開河.」
「去約會——多麼美好的一件事被你弄得浪費時間又耗費體力,搞得像是去黃泉旅行一樣,還罵人變態?什麼千金小姐這麼了不起啊.」
「我是來幫你的耶.不感謝也就算了,不要說些責難人的話嘛.」
「你懂什麼.我只是答應了菲利克斯的條件罷了,明白嗎?」
緘口無言.好像是早已知道了的樣子,也許是從某處偷聽回來吧.
看來真是那樣.
雷真偷偷瞟了下夜夜.老老實實地,雖然情緒沒有進一步惡化,但是……
「偵探游戲就免了.接下來就好好約會吧.」
雷真的話把夏兒怔住了.同樣怔住的還有夜夜.
「不,不要隨便亂說.我可是很忙的,才沒有空陪你玩.」
「叫人出來約會的是你吧.還是說,你們比勞家的人都對自己說的話不負責任?」
就像被刺中痛穴一般,夏兒悔恨不甘地顫抖著肩膀.
「知……知道了啦.那我跟你去行了吧.」
「很好.那麼,我們到大街上去吧.」
「街——上,學校外面……?」
「當然啦.雖然天已經黑了,但是學校里面哪有什麼地方可以玩呀.」
只見夏兒一副狼狽的樣子,著急萬分而且戰戰兢兢的,雙眼一只盯著腳邊.
「但是,到街上的話,那個,西格蒙德它……」
「傻瓜.既然是去約會,當然是不用帶上自動人偶啦.」
「嗚……西格蒙德,你也說點什麼啊.」
「呼唔.我也不是那麼不識時務啦.」
西格蒙德張開四翼,倏地從夏兒頭上飛走了.
「好機會哦,盡情享受吧.」
「背叛者!」
看來是獲得了保護者(?)的理解了.雷真強行牽著夏兒的手,拉著她的手向大門走去.
3
夜夜蒼白著臉目送那對牽著手遠去的男女.
接下來,把她靠著的樹木弄得吱吱作響.下一瞬間,整棵樹想豆腐一樣捏碎了,
完完全全地折成兩半.
就這樣像亡靈一樣搖搖晃晃地向大門走去.
「等等,名叫夜夜的.」
西格蒙德咬住她的黑發,阻止她跟上進.
「放開我,放開我.」
「難道你忘了嗎?學生的自動人偶是不能走到市區的街道上去的.」
西格蒙德抬起了它緊咬頭發的頭,指了指有如牢籠的大門.
「看到了吧?警衛正瞄准著你呀.」
正如它所說,槍口處有些東西閃閃發光.
鋼鐵反射出冷豔的光亮.顯然是被瞄准上了.
「聽說警衛人員里面也有這里的畢業生,先不說來複槍的火力,與人偶師為敵的話,有可能被干掉哦.」
「但是……」
「好好想想吧.若干是你惹麻煩的話,你的主人會很困擾的.」
效果更勝炮彈的一攻.
夜夜當場默不作聲,癱坐在那兒.
用雙手手背擦拭著簌簌落下的眼淚.
「別哭了.盡量去相信你的主人怎麼樣?」
「嗚嗚……信任……?」
「我也活了大概一百五十歲了.看人的眼光,還是積累了不少的磨練.看得出來他的眼睛里並沒有一絲情欲.夏兒並不是他的目標.」
「……真的嗎?」
「但是,那種年紀的男生沒有辨別能力——這也是事實.」
夜夜再次低聲啜泣.不可思議地,眼淚瞬間化成結晶,落到地面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哎呀哎呀……你那已經超過了忠誠的程度了.
西格蒙德大吃一驚,在夜夜的正前方落地,面對面地說著長輩一樣的言論.
「我們跟人類不一樣.雖然你的外觀,機能都和人類相差無幾——然而卻無法跟人類等同啊.
「那些……我也懂……」
「自動人偶從操縱者那里獲取魔力而運作的.打個比方,就像母親與兒子的關系一樣.對主人抱有好感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你這樣已經超出尺度了.為什麼,要對他執著到那種程度呢?」
「是因為……,那個……,說,說不清楚,就是如此.」
扭扭捏捏地害羞起來,在地面上劃起圈圈,那個樣子簡直就跟人類一樣.
「跟他的目標有關嗎?」
「那是……」
「他是何方神聖?為什麼,這麼拘泥于夜會呢?」
「那個……」
「應該不是為了要打倒我們吧.那種程度看來,一定有執著于夜會的理由吧?是什麼呢?,看起來也不像因為野心和私欲什麼的?」
「具體的理由我不能說.但是……」
猶豫了一會兒,夜夜終于嚴肅地小聲開口道:
「雷真,是為了報仇.」
「……呼唔.怎麼都好,現在我們的主人都不在身邊.」
啪啦啪啦地飛起來,西格蒙德落在了夜夜的頭上.
「得小心『魔法啃食者』是吧?」
「嗯——」
不經意間夜色已經變得相當濃厚了.西格蒙德的眼神像貓一樣閃著光.
4
「不愧是機巧都市啊.到了這個時間商店還照常營業.」
雷真一邊走在燈火通明的商業街上,一邊愉快地說道.
雖然太陽已經下山了,但是街上仍然人氣鼎盛.馬路上人來人往,商店和飯館都擠滿了人,鞋店,西服店,珠寶店應有盡有,還有銷售機械部件,魔法用品,成品人偶的專店.
「學生哥,要過來看看嗎?」「我們這里更便宜哦.」
諸如此類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雷真笑著說:
「而且對東洋人的態度也很好.」
「那是因為你穿著學院的制服了啦.」
從剛才就一直不高興的夏兒,尖嘴薄舌地說道:
「留學生一般都是有錢人,所以就他們奉為上賓咯.」
「你這樣說也沒有錯啦.跟什麼慈悲,博愛比起來,來得真實可信.」
「嗯……社會一片動蕩不安的樣子啊.」
「這樣看來,我該當個現實主義者咯.」
突然,夏兒縮著脖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雷真背後.
街上走來了喝得酩酊大醉面紅耳赤的男人.
爛醉如泥那倒好,但是他卻又殘留著幾分清醒.
「……你想怎麼樣?」
「沒,沒什麼啦.」
雖然嘴里這麼說著,卻明顯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
冷不防地從背後傳來一幫年輕人的笑聲.夏兒驚慌失色地僵住了.
雷真停下腳步,對比著夏兒和喧鬧的街道.
「……啊哈.」
「什麼啊哈呀.別擺著一副恍然大悟的臉孔.」
「就是說,西格蒙德不在的話,你就害怕了?」
又被說中了.夏兒說話更加結結巴巴了.
「人偶師很常見啦,別擔心,你也知道我身手不凡吧?」
「……正是這樣才沒擔心呢.又不能保證你不是那種流氓.」
「完全不被信任啊.……算了,那就用你的身體來伺候我吧.」
雷真苦笑著向前走去.夏兒便慌慌張張地跟在他後面,就像哪里都不敢去的小狗狗一樣,那個樣子讓人發笑.
「別,別走那麼快啦.你想要去哪里呀?」
「要到河邊散散步嗎.去看看美麗的夜景也好,什麼都好啦,夜夜可是一直嘈著要去看哦.」「……嗯,那里很潮濕呀.要去那麼濕漉漉的水道,到不如回去吧,我已經餓了啦.」
「好.那麼就去吃飯吧.」
「回宿舍嗎?」
「真沒趣,別再說這種話了.去找件有點氣氛的店,到那去吧.」
「不,不要啦!」
這麼大叫聲之後,夏兒立即變得支支吾吾的,在那嘟囔著什麼.
「這個月……那個,由于經濟萎縮帶來的拮據……也就是說金融不景氣……」
「如果是錢的話就別擔心了.我今天帶了錢包來,你就盡管點吧.」
「嗯——?」
夏兒的雙眼閃閃發光.
下一刻,夏兒又回複原來的樣子.哼的一聲扭過頭去.
「我才不接受變態的施舍呢.」
但是——肚子傳來背叛的聲音.咕嚕~~~.自作主張地在那大聲叫吼.
夏兒的臉變得越來越紅了,啪嚓啪嚓地拍打著雷真.
「無禮之徒!」
「……誒,我?是指我嗎?」
「讓我蒙上此等奇恥大辱……不可原諒……」
然後,夏兒自暴自棄地含淚宣言:
「好了啦.知道了啦.我窮奢極侈地點就是了.」
二十分鍾後,兩人來到了運河旁邊的一家餐館.
被領到了二樓的樓台的位置.
運河的景色在這里清晰可見.店內的裝修是用鋼筋骨架和紅磚組成的,摩登氣息濃厚,再者價格也不算貴,是一家口碑不錯的店.
前菜是醃制的生火腿.夏兒一邊大口大口地咀嚼著,一邊好像看什麼奇珍異玩一樣觀察著雷真的手.
「聽說日本人最沒禮貌了——沒想到,跟普通人一樣啊.」
「跟你說,筷子比叉子男用多了哦.」
「直接用口來喝盆子里的湯嗎?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喝口味噌湯而已有什麼的好惡心的.這是文化的差異.不要看不起遙遠國度的文化.」
就這樣詼諧的相互斗著嘴,相安無事地共進晚餐.
香味濃郁,清澈無比的湯送入口中.味道對雷真來說過于濃烈,但是夏兒卻喝得津津有味,還高興地說著「不錯不錯呢」.
「怎麼了?」
「沒有,沒什麼啦.」
「真是不老實.還請說出來吧吧,大小姐.」
故作滑稽地使用敬語.說得好像很在乎一樣……但是恰恰相反吧.夏兒猶豫了一番之後終于開口了.
「……為什麼,要請我?」
「邀請的人是你吧?」
「才不是呢.不是那樣的……是昨天中午……」
眼睛慌忙逃開,鼻根染成一片桃紅,樣子意外的惹人憐愛.
雷真稍稍吃了一驚,問道:
「說什麼呀,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吧.」
「什麼嘛,事情已經結束了什麼的,真是愚蠢的回答.」
跟口中的怨言相反,夏兒發出任何人都察覺不到的微微一笑.
「真是個不怕死的家伙.一會又向『暴龍』找茬打架,一會又一起吃午飯什麼的.真是個不可救藥的笨蛋呢.」
「這番溢美之言我就收下了哦.」
「我有事要請教笨蛋哦.」
「請說吧,大小姐.」
「到底為什麼要覬覦我的夜會參加資格?」
這時候,侍應送上了肉羹.牛仔肉看上去嬌嫩無比,色澤鮮美,醬料的香味也讓人食欲大增.
把盤子放下後,侍應轉身而去.夏兒則接著剛才的話.
「夜會的參加者有一百人,更容易對付的對手應該帶有人在.」
「……對手輕而易舉就被放倒的話,就沒有意思了.」
「為了一起夜會執行部的注意?」
「不是……啊,那也算是有一部分啦,但是又不完全是那樣的.」
雷真單手拿著刀子,在腦搜索言詞.他並不擅長作說明.
正如夏兒所說的,要引起執行部的興趣,去干掉強敵的確是個好方法.
打贏了的話,雷真說不定能獲得夜會的參加資格.從「候補人選」中晉升參加夜會……要是這樣子的話,也沒差.
不過,雷真尋求強敵的理由,並不只這些.
「我這人,曾經喜歡將自己的成功建立在他人的失敗之上.比如某天突然心血來潮地,竭力搶走某人的參加資格.但是那樣總感覺有點不對,好像不承擔風險的話就想犯下不可救贖的罪過……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沒有風險的,那個……」
雷真找一邊尋著合適的字句,一邊陷入了沉思——結果,放棄了.
「抱歉啦,果然,連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啊.話說,很好吃啊,這肉.」
「……你這人,在想些什麼我完全猜不到,我知只知道你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夏兒半睜著眼睛,可怕地說著.
「是什麼也沒在想嗎.只是個空殼嗎.我根本搞不懂.」
「大概吧.問題就只有這些了嗎?」
「還有一樣要問哦.你的戰斗方式,那是怎麼一回事?和人偶一起並肩作戰什麼的,你還是我第一個看到的.」
「啊啊……那只是小把戲罷了.」
「小把戲?」
「本來嘛,我的流派是起源于戰士.是擅長使用集團戰法的一派……所以」
夏兒的叉子一下子地停了下來,好像被勾起了興趣似的.
「操縱軍團——那就是赤羽一族的傀儡師.」
那一瞬間,夏兒露出了想到了什麼的表情.
學院里,有一個擅長集團戰斗的人.同時操縱六具少女型自動人偶,是最強的人偶師.
但是,夏兒沒有說出來,只是把牛仔肉送進口里,默默地等著雷真繼續說下去.
感覺到夏兒的禮貌的體貼同時,雷真繼續開口道:
「算了,當中也有像我這樣無能的人呐.對我來說,夜夜一個就已經夠嗆的了.所以,我就親身上陣而不去操縱人偶咯.幸好我在武術方面還頗有心得啊.與其魔法上突擊訓練,還不如學習怎麼揮拳.」
「突擊訓練……?那麼,那個,像是東洋咒語的是什麼?」
「不是咒語也不是祈禱文哦.吹鳴,森閑,光焰,天險——老實說就是風林火山啦.可以表達初步的戰術概念的言語,在我這一族說來,是口令……一樣吧.是用來向夜夜傳達魔力量,力度,戰術和陣式的.」(無名之聲:風林火山是一種戰術行動方針,指根據不同時期不同情形而選擇適應的行動.以前日本人打仗就用這些字來傳達軍隊的行動指示,這里大概類比成這種發令的形式吧.)
「一一地說出來?為什麼看起來像個初學者那樣.」
「什麼初學者呀,我真正當上傀儡師到現,也已經有兩年了.」
夏兒驚訝得張開了嘴.
「真讓人驚訝呢.那麼你又是為了什麼要當上魔王呢?既然魔法師不是你的本質,還專程從遠東跋涉過來,為什麼對魔王——」
雷真突然豎起手指,制止了夏兒的話.
「我也有我各種各樣的理由啊,好了,現在到我來問問你了哦?」
巧妙地岔開了話題.雖然夏兒明擺著一副不情願的表情,但是想到拒絕的話又顯得不公平,只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你跟菲利克斯到底是什麼關系?在哪里認識的?」
「什麼呀,關心這個?你果然是同…….」
「你在說什麼呀?那種視線里包含了什麼意思?」
「……是他先向我搭話的哦.」
夏兒臉頰稍微發紅,視線往下方投去.
「我總是不自覺地得罪人……不,那樣也還好吧?一個人也很自在,不想去親近別人.但是」
突然,天藍色的瞳孔暗淡了下來.
「孤立自己也有好有壞吧,當知道我總是一個人的時候,有些人就不知怎地聯合起來,亂翻我的抽屜呀,藏起我的書包什麼的……真是閑得慌的一群人呢.竟然去想到那種無聊的惡作劇.」
夏兒忿忿不平地說著,然後換了個表情,微笑起來.
「因為菲利克斯是風紀委員,在很多事情上都幫了我的忙.」
「原來如此啊.難怪你會喜歡上他了.」
「才沒有呢.再亂說話我就燒死你哦!」
「真正想約會的對象不是我,是他吧?」
「什……這……那……」
「他有邀請你吧.為什麼拒絕呢?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
「……不行啦.」
怒氣消散,氣勢急轉直下,夏兒視線轉向了一旁.
望向了那條略顯陰暗的運河,哼著空洞的調子.
「菲利克斯跟你不一樣,很有人氣.因為女生們都對他狂熱,要是我和菲利克斯約會的話……」
「會增加更多的敵人,是嗎?」
沉默了一會兒,雷真也不再追問下去.
「換個問題吧.你為什麼要當魔王呢?」
「……跟你沒關系吧.」
「雖然跟我沒有關系,但是我很感興趣.」
夏兒想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
「夢想……為了實現夢想吧.」
「夢想?」
沒有回答.但是從她緊閉的的雙唇,飄出了悲愴的決意.跟地位和名譽等不一樣,那是火一般鮮明的目標.
對夏兒來說,那應該是十分之重要的事吧.不肯說出來,大概是雷真還沒得到她的信賴吧.所以,這話就到此打住吧.
「給你添各種各樣的麻煩了呀.」
「哼.彼此彼此呢.」
夏兒擺起架子地扔出了這句後便偷偷地笑了.
哧哧哧哧.哧哧哧哧.
好像想起有趣什麼地事,夏兒好像很快樂的笑著.那樣笑著的夏兒,並不像凶暴的問題兒童,也不像傲慢的貴族小姐,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女孩而已.
雷真被敲詐了一個三人份雪糕後站起身來.
「走吧.回宿舍之前我想買些東西.」
走出餐館,雷真配合著夏兒的步幅在街上踱步.
市區里十分寒冷,在鞋店里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迫于宿舍門禁快到了,他們向學院的走去.
「謝謝你幫我挑選啊.我對女性用品完全沒概念啊.」
雷真啪啪地拍打著鞋店的袋子,一邊沖身邊的夏兒一笑.
「哼.你會這麼照顧人我還真是意外呀.原本我以為你是那種更加神經大條,自把自為,傲慢無禮的變態野蠻人呢.」
雖然這話說的很過分,不過由于還算是被她說對了(除了變態),雷真沒有反駁.
「還是說,她是讓這樣的男生也為之操心的可怕的孩子嗎?」
「還好啦……恐怖嘛,也說不上……」
「你真沒用.被自動人偶操縱,顛倒了不是嗎?」
雖然夏兒口上在責罵著,但是話尾已經不再帶刺了,而且她笑得十分自然.
不一會兒,已經可以遠遠地望到學院的大門了.夏兒忽然這樣說道:
「剛才說到,你盯上我的理由.」
「啊啊……我也不清楚的那個話題麼?」
「我明白哦.」
這意外的話,讓雷真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我也有體會.那種渴求懲罰的心情……我也曾,犯下罪過.」
什麼意思呢.正當要這麼問時——前方路上傳來了變異的氣氛.
「怎麼了?」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換作平日,學院應該是萬籟無聲的.
但是,在大門前湧起一股微妙的騷動.
「什麼呀?等等,怎麼——雷真!?」
身後的夏兒大叫.但是雷真沒有停下腳步,像疾風一樣跑在夜路上,向著學院一個勁地狂奔.
5
不出所料,學院內發生了大騷動.
雖然已經是這個時間了,但是學生們都聚集在一起,你推我擠的.
人群的最前端,寫著「KeepOut」的警戒線里,聚光燈下是風紀委員站著的忙碌身影.
在里面發現了菲尼克斯的身影,雷真便跳過了警戒線.
確認到是雷真後,菲尼克斯微微一笑.
「呀,這麼快就到了呢.」
「別諷刺了,情況如何?」
「又一具自動人偶被干掉了呢.要看一下嗎?」
雷真點了下頭.菲尼克斯跟現場其他的風紀委員交待了一下,就帶著雷真走進庭園里了.
突然見,雷真的腦海中閃現出最壞的想象.
難道……應該不會的……諸如此類地猜測著.
雷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強忍著跑起來的沖動,雷真緊跟著菲尼克斯.
好像看透他的心事一般,菲尼克斯說道:
「今晚,沒有跟你的人偶搭檔在一起嗎?」
「因為到街上去了,這麼說來那你——」
雷真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你的自動人偶在哪里呢?這麼一說,也沒看到呀.」
「當然是存放在『儲物櫃』里面咯.我好歹也算是『十三人』之一——臨近夜會的這段期間,不可能這麼隨便地把人偶帶在身邊行走,分分鍾會遇上你這樣的無恥的襲擊者偷襲呢.」
這的確是事實,夏兒被十人的集團襲擊.為了避免那些亂七八糟的襲擊,直截了當地不把自動人偶帶在身邊的參加者也不在少數.
「原來如此呀.不用自己的人偶,卻來利用我嗎?」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不過,那樣想也沒錯啦.對我來說,你……」
「雷真!」
從背後傳來了某人的聲音,打斷了菲利克斯的話.
夏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向這邊.
「菲利克斯——」
「哎喲,夏兒.和他一起上街嗎?」
很尖銳.雖然他不是在叱責夏兒,但是夏兒顯然畏縮了.
「等一下,不是的,我只是——」
「好了,雷真.犧牲者在哪里哦.」
冷冷地打斷夏兒的話,菲利克斯指了一下樹從中的陰影處.
在幾個風紀委員包圍之中橫躺著一具壞掉一半的自動人偶.
這次的人偶,沒有被攔腰截斷.是個女性型自動人偶.只有扯出心髒時留下的傷痕.被手電照著的那個傷口,有部分溶解了,跟迄今所見的其他人偶不一樣.保留了相當的原形.
人偶的肌膚是黑鉄色的——從結論來看,又跟夜夜不太相似.
對其頭部的構造,不可思議地帶有意思印象.
在那跟前,有個學生扶著殘骸哭泣.仿佛是在為人偶的死而哀悼.看了那張臉,雷真才才漸漸想起.
是前幾天襲擊夏兒那幫人的其中一個,使用水妖的學生.看起來,這大概就是水妖的殘骸了.因為身體的外貌不一樣了,一下子認不出來.
說來也很正常,那個半透明的身體只是被魔法液體化而已,本體當然還是由固體組成的.
一時間,夏兒呆呆地看著地上的那個學生.
然後目眦盡裂,雙眼有如燃燒一般,轉身離去.
「等等,夏兒.」
菲利克斯背對著夏兒,用著意想外的強硬口調說:
「還是不要跟『魔法啃食者』扯上關系為好.」
「——但是!」
「解決『魔法啃食者』的事是風紀委員的職責.再者……」
菲利克斯回頭望向夏兒.
並非一直掛著的笑容,而是痛苦地皺起了眉毛.
「你的心情我明白.不過很抱歉,人家要走了.」
「誒——」
「你沒有選擇我,而是選擇了雷真——是那樣吧?」
夏兒愕然地呆立不動.
「那個,不是……」
「……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抱歉了,可否請你給我離開呢.還有——我暫時不想跟你見面.」
菲利克斯悄然地轉過身去,走開了.
夏兒面如死灰,斷斷續續地在顫抖.
「怎……怎麼辦……」
「喂,冷靜點.」
「我……被菲利克斯……討厭了……」
「冷靜下來.你肯定是誤會什麼了——」
「不用你管!」
夏兒甩開雷真的手,就那樣像子彈一樣地跑走了.
雷真目送著纖瘦的身影遠去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雞,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不禁自然自語.
「……也不用哭吧.」
話語溶解在風中,化成泡影消失了.
6
無法釋懷的雷真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夜夜?」
雷真提心吊膽地窺探室內.夜夜到底還是不是在鬧別扭呢?
或者在憤怒嗎?無論是那個都讓人心情沉重.
然而.
「歡迎回來雷真?」
啪噠啪噠的跑過來的夜夜,無比的興高采烈.
「晚飯已經准備好了,隨時可以用餐哦.今夜的菜式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不……你,在說什麼……?」
宿舍的伙食都是到食堂解決的,也沒有提供自己烹飪的設備.
雷真往桌子上一瞥——大吃一驚.
「你到底……在做什麼?」
插圖04
「怎麼了嗎?快到餐桌邊上坐下呀.」
夜夜嫣然地笑著,一邊拉著雷真到桌子旁.
白色的台布上,擺滿了許許多多的盤子.
「喂,你做了什麼?給我好好說清楚.」
「唔呼呼,什麼也沒做呀?雷真你真是奇怪.」
夜夜仍在微笑,但那眼眸中已經只剩下可怕的空虛.
雷真感覺好像背上放了一塊冰似的.
難不成,思考回路出現異常……!?
不知道怎麼辦,雷真把夜夜拉到一旁,緊緊抱著夜夜.」
「是我錯了!所以你變回原來的樣子吧.」
夜夜就那樣,把臉埋在雷真的懷里——
然後,嚶嚶地哭了起來.
「嗚,嗚,雷真真的好過分……明明知道夜夜的心情,還要和其他的女生……」
「對不起.所以,不要在哭了啊.瞧,這是給你的禮物哦.」
雷真遞過鞋店的袋子.跟夏兒一起的時候,在街上買的.
夜夜驚喜得瞪大雙眼,然後,帶著不安又期待的表情解開包裹.
袋子里出現的是一雙閃著黑色光亮的的高幫皮靴.
雖然有些老土,不過造型倒是十分出色,特顯優雅.
「沿路的枕木十分紮腳,你的木屐大概也已破破爛爛了吧.——穿木屐不方便戰斗,要是木屐的繩子斷了就危險了,暫時先穿上這雙鞋子吧.」
收到雷真買的禮物,幸福得飄飄然的夜夜露出了微笑.
「太合適了……?」
夜夜高興得直打轉.
知道高興的話,就說明還神志清醒.雷真安心地松了一口氣.
「那個啊,夜夜.你完全誤會了.我並沒有喜歡上夏兒,也不會因為這種理由去帶著她出去呀.」
放任誤會不解決的話是很危險的.雷真掰開揉碎的小心說明.
「畢竟,我喜歡的類型,不是那種需要塞胸墊的黃毛丫頭啊.是跟硝子小姐一樣的,擁有豐收女神般雙峰的女性——」
「你怎麼知道她的是假的……?還有又來了,硝子,硝子,硝子……!」
為了打斷夜夜上湧的怒氣,雷真連忙假裝咳嗽.
「那個怎麼都好了啦.不是那樣子的,我跟夏兒一起外出確實沒做什麼不見的人的事,是跟魔法吞噬者有關的啦.」
一聽到這,敏銳的夜夜好像在推測一樣,圓睜雙眼.
「為什麼突然懷疑其夏洛特小姐呢?」
「因為西格蒙德的『光』可以做到跟『魔法啃食者』相同的效果.」
雷真的想起了糖果溶解時的樣子,那種特別的傷痕.
「我和夏兒離開學院的時候,萬一『魔法啃食者』有所行動的話……」
「夏洛特小姐就有不在場證據了.」
「沒錯.而且實際上『魔法啃食者』好像——也有所行動.」
「那麼,『魔法啃食者』應該不是夏洛特小姐吧.」
「不,反而更加一頭霧水了.」
無論怎麼說都太巧合了.
至今,『魔法啃食者』都未曾試過兩天內連續行動,這次的『狩獵』又不是在夜深,那種特征傷痕也沒有了.這一切全都是前所未有的.
今晚的『用餐』充滿著虛構——欺瞞的臭味.
夜夜聽不懂,痛苦地皺起眉頭.
「但是,西格蒙德跟我一起留下來了呀.遠離了人偶師的話,我們就無法發揮魔力了.」
「還是有例外的.禁忌人偶(PANDOLL).」(無名之聲:PAN即「潘神」,名叫「潘恩」,又譯作「帕恩」希臘神話中司羊群和牧羊人的神.被描繪為半羊半人的形象.)
禁忌人偶是活體裝置,體內藏著『活人的一部分』.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自己提供魔力.
「那麼,不在場證據什麼的任何意義也……果然,只是去約會……?」
「別睜大眼睛.還是有意義的.」
夜夜疑惑地眨了眨眼.但是雷真沒有繼續說明,而是開始盤算著.
誠然跟夏兒的約會有意義的.但多虧那樣,才感到……揪住了敵人的尾巴.要是剛才那個真是『魔法啃食者』本人干的好事的話……
正在思路快要理清的時候,突然間被打斷了.
陳舊的房門傳來了,悅耳卻沒意義的宿管的聲音.
「雷真.你的電話.」
雷真把夜夜留在寢室,自己下來一樓的大廳.
電話在樓長室的前面.雷真接過已經拿起的電話.
『這麼晚還打擾你真的很抱歉.我是莉賽特?諾登.』
「是你啊,什麼事?」
『就算沒有什麼事,也不能打電話給可憐的你嗎?』
「……寒暄就到這吧,什麼事?」
『我們正在尋找夏洛特小姐的行蹤.』
「……說什麼?」
『現在從獅鷲之寮開始搜尋,你可能還不知道,夏洛特小姐也好我也好都是住在這所宿舍的.』
「那家伙現在不在嗎?」
『在的話還用打電話嗎,你這不長腦袋的蠢貨.』
「……說的也是.」
『還是說她在你那里沉醉于不純潔的異性交往游戲啊.』
「你是夜夜翻版嗎?大腦長期短路.」
『被你指責還真是恥辱.她先前的行蹤你有什麼線索嗎?』
「……不,沒有.」
那一瞬間,想起了先前夏兒的臉,腦內突然閃過一下靈光.
『不知道哪里的話找你就沒用了.就這樣了.』
喀嚓一下,傲慢冷漠的掛掉電話.
雷真連話筒都忘了掛上,站在那兒好一會兒.
夏兒那家伙,還在尋找著『魔法啃食者』嗎?
還是說——我弄錯了什麼?
(……不對,要冷靜.我眼下做什麼呢?)
要是跟西格蒙德一起的話,夏兒不會輸給『魔法啃食者』吧……大概.再者,西格蒙德在的話,也不會讓夏兒做蠢事的.
但是,要是,沒有跟西格蒙德在一起的話.
「真是的,麻煩死的家伙……」
扔下了話筒,雷真徑直走向了出口.就這樣剛飛奔出宿舍後——雷真就像被雷打中一樣定住了.
視線被站在那里的人吸引住了.
那是任誰看到了都想抱在懷里的尤物.
穿著胸口大開的禮服,豐滿的胸部白皙光亮.好像是要隱藏絕世的美貌一樣,右眼上戴著眼帶型眼鏡.
她妖豔的露出一笑,用著琴音般的聲線說道:
「今宵良夜哦,男孩.月色很美啊.」
「硝子小姐——」
雷真終于回過神來,勉勉強強的蹦出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