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策(一)

“安德森?安德森!”吉安娜快走了兩步,追到了弗郎西斯身側,和他並肩而行。獨角獸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不斷親昵地探過長長的馬臉,輕蹭她的肩膀。“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你要去哪?讓蘇珊載你吧。” “讓它滾回去,如果你不想再給我們添麻煩的話。“ “好吧,蘇珊,回去那邊,別亂跑。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壞,傷口不疼了嗎?也許你應該再躺一會。”吉安娜在熹微的晨光瞥見他蒼白但是容光煥發的臉,不無擔心地問道。 “我得出來走走,再呆下去的話,我擔心自己會笑出聲。”弗郎西斯說道, “笑出聲?為什麼?你們談了什麼?“吉安娜的興趣被鉤起來了。 “很多,一個倒黴蛋又臭又長的倒黴史。你不會喜歡聽的。“ “得了,安德森,我們一起從迷霧森林出來,一起被追殺,一起冒著大雨跑到這個鬼地方,我不覺得我們互相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是個很理智的人,能讓你發笑的好事情,一定很有趣。“吉安娜挽住了他的胳膊,輕輕搖動,說到最後,語氣就象是在打滾邀寵的小貓。”告訴我,好嗎?“ “尋根究底不是好習慣,吉安娜。”弗郎西斯搖了搖頭,看著她被百幻變化成和自己一樣深棕色的眸子一霎不霎地盯著自己,遲疑了一下,心里一軟,還是決定告訴她。“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塞比奧。“ “有好消息就會有壞消息。“ “當然,壞消息是,他主動提出這個要求。“弗郎西斯聳了聳肩,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這算是壞消息嗎?如我們所願而已。“吉安娜疑道。 “你沒有明白問題的關鍵,我,並沒有,邀請他。” “他的脾氣很臭,也很性急,就象你來不及說目的就被他攻擊一樣,沒等你邀請而已。也許他自己就有去塞比奧的打算。”吉安娜不以為然地說著,忽然臉色微變,發現了什麼,“等等,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有告訴他``````他並不知道``````” 弗郎西斯頷首微笑。 “可是他為什麼知道我們是去塞比奧?”吉安娜猛地停住了腳步,拉住了弗郎西斯。 “只要留心,這不難猜,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擁有獨角獸做魔寵的。” “他認出我了?“ “我想沒有,不過他顯然只是把你誤會成什麼人了。也許是什麼隱居名宿之後,也許是偶然獲得獨角獸青睞的幸運兒,更大的可能是教廷的人,但絕對不會是皇室。皇室和教廷或明或暗的紛爭和矛盾路人皆知。而獨角獸正是教廷的聖獸。“ “那他想干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他沒有惡意,管他呢,也許他真的只是想去塞比奧!看看仲夏的火焰節。”弗郎西斯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這麼簡單?”吉安娜快走幾步,追問道。 “你是個堅持要聽到壞消息的人,吉安娜。”弗郎西斯歎息道,“如果你沒有其他理由能說服自己相信他別有所圖,那就是這麼簡單。別想了,有時候胡思亂想比最壞的事實還要能折磨人。” “我只是想確定他不是他們的人。他的態度前倨後恭,有點古怪。” “雖然我沒有經曆過,但是想想也知道,在荒漠種植物是件辛苦活,就算他是自然系的德魯依也不例外。你有沒有注意到你那該死的破馬咀嚼的幼苗的嫩枝。我認出其中的一種是龍血樹,這種多年生的樹本植物幼苗時期非常需要水分,而這里的雨季短暫得象夏花一樣,我猜那幾棵只有半人高的龍血樹他至少培育了兩年多,正值生長期需要照顧的時候,他卻忽然無視了這些心血,提起要隨我們去塞比奧。” “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麼關系?” “事實上,沒有任何關系,不過由此可知,他隨我們去塞比奧,僅僅是突然起意。“ “突然起意?為什麼?你有什麼不想讓我知道嗎?安德森。“ “也許我應該告訴你一切,他說得沒錯,談話應該直截了當一點。“弗郎西斯轉過臉,對准吉安娜有點局促的臉。”他叫艾斯特爾。“ “怎麼?不認識?”弗郎西斯看見吉安娜一臉茫然的樣子,繼續說道,“也許我叫他另一個名字黑暗挽歌,你就能想起什麼了。“ “哦天哪!“吉安娜倒吸了一口氣,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弗郎西斯挑了挑眉,對她的反應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哦天哪!“ 吉安娜的恐懼完全寫在臉上,弗郎西斯卻開始微笑。 “他盯上我們了?” “我想沒有。“ “我們會死的,我們死定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類的!他手下還沒有過活口呢!“ “不,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很安全。” “安全?他是黑暗挽歌!” “正因為他是黑暗挽歌!”弗郎西斯面帶微笑,看著吉安娜。他溫潤如同晚風一樣的笑容讓吉安娜鎮定了一點。 “有些事情,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因為不想把你我卷進新的陰謀里。我確定他誤會了什麼,也確定他的確沒有什麼敵意。也許我們一進安德納爾就會和他分道揚鑣。不過你的問題讓我忽然有了個注意,這是個比我們最初見到他的設想還要絕妙的注意。你看,他是大陸頭號通緝犯,他無處可逃,需要一個勢力棲身,而恰好你需要一個得力助手,去幫助你完成一些你不能親自出面完成的事,這些事情對他來說不會是什麼難事。所以,我覺得這是個契機,你那該死的哥哥肯定不會想到你能得到黑暗挽歌這麼強大的助力。這可能會影響整個局勢走向。“ “不可能!他只是個沒人性的殺人犯!” “你第一次見到他風干的橘子皮一樣的臉,你能想象得到這個干癟的老頭子是俊美的黑暗挽歌艾斯特爾嗎?“弗郎西斯冷笑道,”殺人犯?這只是個泛指的名詞。殺一個人,是罪人,殺一族人,是霸主,殺所有人,就是上帝!他成為殺人犯是因為他殺了人,但是你哥哥呢?卻成了國王。想想那些在贊比尼亞的流民吧,是什麼東西驅使他們甯願背井離鄉跑到敵國的土地上去也不願意回到故鄉?黑暗挽歌殺了人類使節團?誰告訴你真的是他干的?好吧,先不談論真假,就算這是真的,那麼他比起把無辜貧民充作先鋒營的人,哪個更沒人性?” “這```````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用棍子打殺人和用劍捅穿人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弗郎西斯諷道,“我很想知道你的父親怎麼教你的,也許他根本沒有把你培養成王儲的打算,你的固執和仁慈會讓事情變得糟糕無比!” “對不起安德森,我知道你是在幫我,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並不象傳言的那樣`````可是!他聲名狼藉``````要是發現他聽命于我,我就是在和整個大陸為敵,那樣我們完全沒有退路了。“ “你認為你現在有嗎?“ 吉安娜很認真地揚起臉,對上弗郎西斯冷峻的眼神,看了半響,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出聲。如果在一個月前,也許她會覺得這是個拙劣的笑話。可是經過背叛和追殺以後,小女孩終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些東西不是你不想要,別人就肯放過你的。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她低聲說道。“謝謝你幫我考慮這麼多。“ “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我自己,“弗郎西斯別過臉,躲過讓他感到哀傷的眼神。 “那麼```````我們這是去哪?“ “這,“弗郎西斯站住了腳步,吉安娜這才發覺兩人已經走進了鎮子,如果這幾十間雜亂無章的建築堆在一起算鎮子的話。他們站在其中最大的一棟房子門口,荒蕪之地雨季的清晨難得有了點濕潤的冷清,弗郎西斯推開了門,蠟燭昏黃的光和漚爛的腐木的味道夾著晨風和他們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