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點尾巴

茶香盈滿于室.

柳維揚輕拂衣袖將墨色的陶瓷盞推到桌子中間:"請用."

顏淡拿起其中一只杯子低下眼瞧著茶水的色澤青碧清淺淡香飄逸茶葉如鉤正慢慢沉向杯底.她淺淺地喝了一口不覺問:"你現在知道自己是紫虛帝君了那麼以後應該會回天庭吧?"據她所知天底下的妖沒有幾只是不想飛升為仙的而凡人也大多對求仙得道孜孜念念.更何況憑他這麼一長串仙號便是在天庭也找不出幾個可以平起平坐的可謂風光無限.

誰知柳維揚不甚在意地說:"還沒想過要回去."

顏淡不由道:"你和那位玄襄殿下一般奇怪他好端端的干嘛把魔境給拆了……"

"玄襄的血統並不純只不過因為他很能干才會被族里的長老推上這個位置.而我卻是在天庭長大那回在云天宮見到他時才知道自己還有兄弟."柳維揚喝了口茶又繼續道"玄襄覺得他們的始祖就是因為不遵守天地法則最後才會被女媧上神斬落劍下完全是活該.後來的仙魔之戰他也是一力反對."

顏淡既失望又遺憾本來是多麼轟轟烈烈的一場戰事結果卻是玄襄自己臨陣倒戈,攪得一團糟:"那他後來為什麼想要轉世甚至還把自己的魂魄封在楮墨里?說起來邪神不是該看不起凡人的麼?"

柳維揚嘴角微挑輕輕吹去茶水上浮著的茶葉.顏淡頓時毛骨悚然他這個表情該不是在笑吧還是那種陰笑.

"這個也是我不久前才想起的那時聽說玄襄不知怎麼有了心愛的人那人又輪回轉世去了他也想方設法想要跟著去.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過照他那副皮相看第一眼瞧見很少能有人不動心的吧?"

"那女子根本不認識他他只是自己在一頭熱罷了."

"……咳!"顏淡嗆住了.

之後幾日顏淡把神霄宮逛了個遍還找到柳維揚用來研藥煉丹的藥房.滿架子全是瓶瓶罐罐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皮面具丑的俊的,半丑不俊的每種都不缺.她數了數覺還是丑的多了七張.

結果到了晚上顏淡做了一宿噩夢夢里面她被做成了一張皮.正當她冷汗涔涔嚇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還沒大亮一轉頭便看見不遠處綽綽約約有一個人影.顏淡頓時寒毛直立這里還是神霄宮罷如果有賊能光顧進來一定是天下第一賊.

只見那個人影長身站起走到床邊神清氣爽地問了一句:"你醒了?"聽說話的聲音口吻看那人的長相是唐周沒錯.

顏淡沉吟一陣問:"你是柳宮主扮的吧?"

對方皺了皺眉沒說話.

"你扮得真像我都差點以為是唐周本人了."

只見對方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面無表情:"你看我到底是誰?"

顏淡忙道:"連一道符紙都能畫得那麼氣勢非凡自然非師兄你莫屬了.不過現在天都沒亮你找我做什麼?"

唐周一撩衣擺顧自在床邊坐下長眉微皺:"你說有一件東西你一直很想要後來好不容易得到了卻覺這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又如何?"

顏淡左思右想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找我打禪機的啊難道你以後不想當道士了想改當和尚?"話音剛落額上已經被敲了一記.唐周收回手臉也黑了一半:"誰和你說我是道士的?"

顏淡微微嘟著嘴:"那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原本還想和他說男女授受不清就算她是妖他也不能連說都不說一聲就闖進來後來轉念一想唐周這人完全沒有這種傳統美德說了也是白說.


唐周遲疑半晌斟字酌句地說:"柳兄承諾為我辦一件事只要是他辦得來的什麼都可以."

"那你就讓他幫你找到神器地止的下落他既然能找到楮墨這想來也不算強人所難."

"你覺得我應該讓他找地止?"

顏淡攏了攏被子不解地說:"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地止然後找到夢中那個人嗎?難道你是葉公好龍?"

唐周低著頭輕聲道:"有時候我會覺得夢里那個人和你有點像……"顏淡僵硬地別過頭看著他心里直打顫:他下一句話該不是想說那就直接把她當成夢中那個人算了?

"……雖然只記得一個背影但是感覺她不僅容貌生得美又善解人意善良溫柔哪怕只是待在一起就會覺得高興."唐周一直望進她的眼中微微聳肩"這樣想來和你真的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顏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氣勢萬千地扯住他的衣領:"我哪里不善良溫柔了?哪里不善解人意了?難道我長得很難看嗎?"她抓著唐周死命搖晃兩下咕咚一聲將他按倒在床上:"就算我長得不算是好看起碼也別有風味吧?我至少比沈家那個胡嫂長得好看多了!"

唐周輕喟一聲:"就算你比胡嫂好看很多那也沒什麼可得意的罷?況且"他伸手攏了攏衣襟把顏淡適才扯開的衣領給攏了回去:"你這個姿勢也不怕被人撞見了誤會麼?"

顏淡呆住了她現在這樣手上抓著唐周的衣襟,將他按在床上的姿態分明就是意欲用強忙手忙腳亂地爬到床的另一邊:"這里好歹也是我住著的你不說一聲就闖進來不提還好意思做出一副被我賺了便宜的樣子?"

唐周微微笑道:"這便宜你確是賺了."他支起身又攏了一下衣襟走到門邊時又站住了回道了一句:"看天色還早得很我先去睡了你不妨再睡個回籠覺吧?"

顏淡捏著拳頭將牙咬得格格響:"師兄你難道不覺得男女之間理應避嫌這真的是一種難得的美德嗎……"

唐周轉身帶上房門笑著說:"你都叫我師兄了親密無間些也是應該的怎麼能為區區世俗所縛?"

顏淡很神傷.

這世間有不少修行的方式其中最殘忍的一種便是在**上施加痛苦在精神上進行折磨最後終于然物外.

顏淡現在已經脫了一半.

"當年你在天庭上化人的時候我正去了西方論法才錯過了.你還有個雙生姊妹的罷?"一個斜眼歪嘴的中年男子滿面春風地從顏淡身邊擦過突然輕飄飄地扔下這一句話來.顏淡震驚萬分許久才回味過來剛才那個語調聲音聽起來像是柳維揚罷?

她連忙轉身追過去期期艾艾地說:"柳公子你慢慢想起以前的事是該可喜可賀可是真的不需要連帶著我的份一塊兒想起來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麼."

柳維揚很是輕描淡寫地說:"自然是記得清楚明白的本來我是打算收你入我門下可惜被你師父搶了先."

顏淡干巴巴地說:"柳公子收我為徒真的沒什麼好的像我師尊那幾年掉了不少頭都快禿完了."她一想到差點要喚柳維揚為師父不由寒毛直立.他那張常年面無表情,又過于青春年少的臉實在讓她那一聲師尊不太叫得出口.

不得不的說這一切都是緣.

他們便是缺了那師徒緣分.幸好幸好.

顏淡突然一個激靈忙道:"柳公子那些事都過去了你不會時常記在心里罷?"


"這也說不好說不定有一日想找個人說說."他撣了撣衣袖淡淡道"喜歡聽故事的人也不少."

顏淡掙紮許久方才有氣無力地說:"我懂了你欠我的那個承諾恐怕我都不會有用得著的那一天了."

柳維揚走開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你還記得在魔相的時候出現了翻天這件事麼?我現下想到了其中緣故."他語聲低沉入耳舒適:"你們其中一人不該是現在這張皮."他說完便轉身揚長而去只留下顏淡獨自兢兢戰戰呆立在原地.

當晚顏淡又結結實實做了一晚和人皮有關的噩夢其中恐怖花樣更是比之前的推陳出新.

翌日入夜時分她只得抱著被子去敲余墨的房門.

余墨站在房門口看見顏淡的一刹那便細微地皺了一下眉.在燭火的映照下顏淡將他那個皺眉的神態看得無比真切想了想還是決定當作沒看見放軟了語調說:"余墨我睡不著."

余墨身上的玄色外袍已經寬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掛在屏風上身上只有一件單袍看來是打算睡了.他一聽顏淡這句話又是一皺眉.顏淡的臉上慢慢現出一個淒惻婉約的神情望著他的眸子誠懇地說:"我這幾日總做噩夢睡不好."

余墨扶著門不冷不熱地說:"所以?"

"我不會占你多少位置的最多小半張床不只要隨便給我留點空就好."

余墨看了她一陣緩緩讓開了身.顏淡抱著被子走了兩步好聲好氣地和他商量:"你是喜歡睡外面還是里面?"

如果可以讓她選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外面就地形地勢而言外面易退好守里邊易攻難守.

余墨還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隨你喜歡."

顏淡把被子擺在床上靠外邊的地方諂媚地說:"你若是晚上想喝水就叫我一聲."

余墨沒應聲低頭吹熄了燭火走到床邊往里床躺下.

顏淡占下小半張床一轉頭正好瞧見窗外那一輪彎月忍不住道:"這里的月亮看上去很大啊."余墨喜歡清靜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她的話比較多.顏淡自顧自地往下說:"月亮映在水里的時候最好看可是很多人都說那叫鏡花水月不是真的……"

忽聽余墨語氣平淡地說了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以後少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顏淡嘟著嘴不說話了她也不想去多想的偏偏柳宮主慎重地說了這麼一句"你們其中一人不該是現在這張皮"的話柳維揚從來不做無聊事這句話總不至于是為了嚇她才說著玩的罷?

這一晚大概是有余墨在的緣故倒是沒有夢見她自己被做成一張血淋淋的人皮的場面反倒夢見余墨脫皮了蛻了一層又一層最後變成了那頭長住在地底溶洞里,眼睛有黃燈籠那麼大的蛇怪.

顏淡嚇醒來的時候很是神傷雖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卻從來沒把余墨和那頭蛇怪想在一起過.

她決定還是把那句話的意思向柳維揚問個明白只是坐下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許久不見的絮兒姿態優美地踩著小碎步走進來低下頭輕聲道:"稟尊主第三件神器的下落已經查到了."

鏡·生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