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件神器

第三件神器在南都而南都是眼下大周王朝的國都.要把這件神器的位置落實在南都某個地方那就在皇家的深宮內苑里了.據說是北地某位地方官得到了這件神器覺得很是別致便放在貢品里送進宮去了.

顏淡不懷好意偷偷瞥著余墨心中想著他們和皇族真是有脫不開的聯系啊.當年余墨不知從哪里得來異眼——那是集了天地精華之靈氣可堪透世間循環的寶物一個意外被一位美麗的花精姑娘不勞而獲了.那位花精姑娘在逃避余墨追殺的途中又和凡人起了凡情而那個凡人恰好是真龍天子現在坐擁天下榮華無盡.

她光是想想其中的愛恨糾葛就覺得比任何一出戲文都精彩了.

"現下還剩了兩件神器在南都的那件也未必就是地止."柳維揚當先領路卻是從這一帶的地底溶洞里走的.顏淡因為之前的那個夢還清清楚楚記得這溶洞底下大蛇怪的模樣.那蛇怪很威風兩只眼猶如黃澄澄的大燈籠張開嘴獠牙鋒利可以一口將她吞進去.

唐天師近來心緒不算壞聽柳維揚這樣說不甚在意地應道:"我也知道沒這麼容易不過慢慢找總會有找到的那一天."

柳維揚微微頷:"你能這樣想就好."

顏淡很是奇怪似乎柳宮主這幾日對唐周都是異乎尋常的客氣平日會和他論法說道不談便是說話也不似從前一般惜言如金.

說話間已經走到他們當日碰上蛇怪的那個溶洞只見黑暗中兩只又黃又大的燈籠慢慢移到身前突然停住不動.

顏淡立刻凝神戒備.

但見柳維揚踏前一步那蛇怪立刻伏下身子討好似的湊近他的腳邊蹭來蹭去就差搖頭擺尾活脫脫一副狗腿相.柳維揚目不斜視徑自從蛇怪身邊擦過.而余墨走過去的時候那蛇怪明顯地瑟縮一下蹭著地面往後挪了挪似乎還牢牢記著他當日是怎麼收拾過它.顏淡用手指抵著下巴想它那個身子不用說生得多大了就是再怎麼縮也能看得清楚明白.待到唐周走過時那蛇怪只是動了動尾巴還是伏在地上沒有動彈.

顏淡完全放心了想來柳維揚扮成伍順的時候也曾掉進過這地底溶洞里憑他的本事能讓這蛇怪永生永世惦記著他的手段了.

她才剛抬腳走了兩步只見那張長滿鱗片的三角形蛇臉突然湊到她面前咝咝兩聲分叉的舌在她面前吞進吐出.

好一條趨炎附勢,欺軟怕硬的狗腿蛇!

顏淡怒了一把扳下身邊立著的石筍沖著那張蛇臉狠狠抽去那條蛇怪不想她會突然怒被打得在地上可憐兮兮地滾了兩滾慢慢爬到了陰暗處.

顏淡扔下手上的石筍撣了撣手上沾到的石屑氣哼哼的:"還真當我是隨隨便便就能欺負的麼……"

她走近幾步方才看清了前面那三人的神色都有那麼幾分古怪.

唐周道:"妖和怪也算是一家的何況它同你還真的滿像的."

顏淡的憤怒更深:"哪里和它像了?它是怪我是妖它是蛇我是菡萏它長了鱗片我沒有!"雖然她不知道這蛇怪算不算得上是一條長得比較美的蛇怪不過由她看來這蛇怪委實長得寒摻了一點.

唐周微微一笑:"不是說長相而是性子."

她的性子到底如何顏淡自己也說不好只能轉頭看著余墨:"我和它像嗎?"


余墨居然避開了她殷切的目光轉過頭沉默了.

顏淡只能去看柳維揚他們好歹也曾同病相憐過多多少少還算有點交情罷.可柳公子明顯很捧唐周的場微一頷道:"很像."

顏淡大受打擊.

那條蛇怪慢慢爬回來羞澀地對著柳宮主露出一副狗腿相.

顏淡陰沉著臉跟在最後面待走過那蛇怪旁邊的時候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從它身上踩了過去.

從西南朱翠山到南都哪怕是日夜不停地趕路也要一個多月.他們一行人在路途上耗去兩個月的時間待到南都之時已經到了初秋時節.南都的秋天總是多雨而濕潤煙水迷蒙如果將這座古城比作仕女那麼秋日里的南都便是卸了妝後倦怠慵懶卻不失風華的絕代佳人.

顏淡是喜歡南都這個地方的.這里便是入了夜也不會變得淒清寂靜.她才能在從前很多個睡不著覺的夜晚坐在屋頂上聽遠處章台江畔傳來的歌聲笑語.

然而這回故地重游實在讓她高興不起來.她作為妖魔鬼怪中的一只卻要和天師仙君們結伴同行這已經算得上是酷刑了.唐周那張嘴有時太過惡毒柳維揚不知為何對他又很是客氣而最該同氣連枝的余墨卻丟下她不管眼睜睜地看著她自生自滅.于是這兩個月于顏淡來說絕對是精神上巨大的折磨飽受了整整三倍的酷刑便是自己想想心境都有些滄桑起來了.

"第三件神器就在皇宮中我留在外面接應其他的你們就自己對付罷."柳維揚走進客棧的客房里便在桌邊坐下了還順道吩咐店小二去買一副棋盤棋子送來想來是打算自己和自己下棋消磨時間.

唐周點點頭:"還是等天黑再動身畢竟這回也算是去偷東西."

顏淡想了一想覺得去皇宮里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偷東西實在是件既刺激又有趣的事:"我會障眼法要潛進皇宮里不難不過萬一碰上什麼厲害的符咒還是要靠你對付了."

唐周看著她嘴角帶著幾分笑意:"那麼萬一被抓到了你別急著把我供出來就好."

顏淡立刻反駁:"誰知道是不是你先被抓到了?"

忽聽余墨靜靜地開口:"有你們兩個去就夠了我就不去了."

顏淡很驚訝:"你不去?為什麼?"

余墨板著臉不說話.

"難道你是覺得做賊太丟面子?"

"還是覺得皇宮太大懶得走?"

"莫非你是怕見到皇宮里的某些舊相識?"顏淡連問幾句余墨都是一聲不吭只得放棄"那好吧你喜歡留在客棧里休息也沒關系反正我和唐周應該也可以對付的."


最要緊的事情敲定大家都各自回客房該休息的休息該為今晚的事情做准備的做准備.

顏淡往自己那間客房走忍不住低聲問唐周:"你有沒有覺得余墨最近總是板著一張臉就是問了他也什麼話都不說好像誰欠了他銀子不還似的我明明記得最近都沒有惹他生氣過啊……"

過去二十年足夠她慢慢去懂得一個人.

然而這二十年對于妖來說只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她以為自己是懂余墨的知道他喜歡清靜不會刻意去和誰特別親近並非真的冷淡.現在才覺這種懂得還遠遠不夠之前未曾相識的幾百年他有過怎樣的過往有過怎樣的歡喜憂愁有過怎樣的愛恨離別她全部都不曾了解.

就像她絕口不提她在天庭待過的那一段.

唐周沉默片刻低聲道:"你不是一直說便是瞧見余兄一根頭就能想到他在想什麼了麼這件事情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

顏淡歎了口氣嘟囔了一句:"我要是知道那還問你干什麼?原來還只聽說過姑娘家的心事纖細些也善變些沒想到現在連男人都那麼難辦."

待傍晚時分內城封道宣華門緊閉.

顏淡施了個障眼法和唐周趁著禦林軍交接的時分混了進去.她原先只在書里見過那些形容皇宮氣魄的詞句可現下親眼見到了不禁突感慨:"其實我覺得若論富麗堂皇天下再找不出比這皇宮更好的地方了可是論之雅致氣魄反而是鏡湖水月更勝一籌.這南都有一位大周的睿皇帝西南還有一位民間的土皇帝."

唐周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胡說八道."

顏淡哼哼兩聲不欲同他爭辯.

大周皇宮有五門他們走的是東側的華陽門直接通到禦書房.

顏淡想來想去覺得既然是件神器就是件了不得的寶物就算是九五至尊見到這樣的事物也會一時好奇心起說不好會把它放在書房里玩賞.

他們到了禦書房的時候天色剛剛有些暗沉在書房里服侍的宦官將周圍的幾盞彩華鏤金燈點了起來又拿了一塊白布將書桌櫃子通統抹了一遍看手上的白布沒有沾上什麼灰塵就掩上門出去了.

那宦官剛走顏淡立刻上前拉開門溜了進去隨手把身上的障眼法給解開了.一直持續用妖法對于他們妖來說是費神而勞累的.

顏淡搓搓手道:"我們先把書房找一遍沒有的話就去庫房那邊看看要是再沒有就隨便抓個人來問問."

唐周不待她說完就顧自找了起來.顏淡也走到櫃子前面細細看了一陣那櫃子上面的確是擺著幾件古玩珍品可看上去都不像是神器.她不由想以前在史書上看過某個朝代的皇帝沒別的喜好除了斗斗促織結果禦書房擺滿了裝促織的瓶瓶罐罐.可是現在看起來這位睿皇帝也不像是有什麼喜好除了幾件擺著好看的古玩就是滿滿幾架子的書冊而書桌上除了兩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明黃色綢面的奏折便沒有什麼突兀的了.

唐周皺了皺眉低聲道:"看來還是得去庫房里找找看就怕到天亮也未必能把庫房翻個遍."

"可惜我沒見過那神器到底長什麼樣只有拿在手上才會有感覺不然只要一個術法就能把它挖出來."


"沒關系的要是來不及就明晚再來過."

顏淡看著他不說話心中卻道他該不會覺得這樣偷偷摸摸用障眼法跳進跳出很是有趣吧?

他們說話間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只聽一個尖尖細細的嗓音道:"皇上皇上您慢些走."緊接著是一片衣料摩擦的聲響十幾個完全不同的聲音齊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顏淡一個激靈覺得這實在很有些不妙只覺得唐周輕輕扯了她一下往上面一指.顏淡立刻會意隨著他躍上高高的房梁凝息安靜地蹲在一處.大概是由于這房梁很高的緣故看得出並不是經常打掃別說是一塵不染了踩在上面立刻就是兩個淺淺的腳印.

顏淡吸進了灰塵險些咳嗽起來.

唐周眼疾手快立刻伸手緊緊捂住她的嘴方才松了一口氣.他們這樣闖到皇宮里來若是被覺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顏淡被捂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珠轉了幾轉惡狠狠地示意唐周趕快放手.誰知唐周正看著下面手上的力道卻一點都不松.

只見一道明黃色的挺拔人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宦官宮女.那人走到書桌邊上拉開椅子就坐了下來顧自拿過一本奏折開始看了起來.身邊那個為的宦官接過底下端上來的茶盞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在茶水里攪了攪然後將茶壺里的倒了一些到一只空杯子里自己喝了一口隔了片刻方才把茶盞輕輕地放在皇帝的左手邊.

顏淡往下看去依稀可見瞧見端坐在書桌前那個人的面容和二十年前還是有些不一樣了.她和余墨二十年前在南都城外的章台江畔見過這位睿帝那時候他卷入儲君之爭中被暗地里伏下的殺手在江中心伏擊她便是看不過那種以多欺少的行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股從頭燒到腳的正義感驅使拔刀相助了.

歲月不饒人睿帝相較二十年前真的老了許多兩鬢邊都有些泛白了可是眉目依舊俊朗一雙眼清亮逼人.他坐在那里一本一本地翻看奏折有時候會提筆批注有時候只是匆匆掃一眼便合上放在一邊.

顏淡在房梁上蹲得慌忍不住探頭去看外面的天色.他若是批個幾個時辰的奏折她豈不是還要在上面蹲幾個時辰?

唐周手上松了一松用內力傳音給她:"不要亂動忍一忍就過去了."

顏淡用力把他的手從臉上掰下來.

只聽那個為的宦官尖細著嗓音道:"皇上您瞧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傳膳吧?"

睿帝輕輕地嗯了一聲沉聲道:"不必等晚點過去絳妃那里."

顏淡不由在心里哀歎這皇帝真是一心為國事啊連晚飯都沒空吃最後還是在自己家愛妃那里蹭一頓宵夜就算吃過了.她慢慢湊近唐周臉旁把聲音壓得極低:"我和這位皇帝還是認識的你說是直接問他討東西好呢還是繼續做賊好?"

她已經想得清楚明白她不像唐周一樣會用內力傳音只能辛苦點湊近他耳邊說話結果才說了這麼一句話唐周猛地一把推開了她.

顏淡甚至還來不及掙紮就直接摔下了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