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思劫(下)

沉香爐刻好了.

是檀香木雕琢而成里面貼著一層銅錫.仔細一看就會覺得這只沉香爐像一朵蓮花蓮葉精致菡萏開落宛如活物.

顏淡珍惜地摸了摸忍不住問:"你真的要把它送給我?"

應淵抬手在額上輕輕一抵微微笑道:"怎麼你嫌棄?"見他作勢要拿回去顏淡連忙伸手扒著:"啊就算你現在不想送了我也要讓你吐出來給我……"她瞧見應淵伸手過來故意不去避開他的手指正好觸碰到自己的手背.

對方卻一下縮回了手沉默不語.

只是一瞬間的溫熱然後消失好似什麼都沒有生過.

顏淡想了想道:"無功不受祿你想要什麼只要別是太難的我可以幫你找來."

"想要什麼?"應淵輕輕笑道"我又不是你成天喜歡這個又喜歡那個沒定性."他忍不住抬手在她頭上輕輕一拍訝然道:"唔你最近長高了一點麼."

顏淡很憤怒雖然她知道應淵這樣說完全是不懷惡意的只是聽在耳中還會異常的諷刺.她對自己這副人身很滿意除了偶爾耿耿于懷自己長不高:"就算你仙階再高也不能把我當小貓小狗一樣摸來摸去嘛."

應淵還是笑:"嗯……這樣摸上去正好順手."

顏淡靜了靜微微嘟著嘴:"那你自己不說想要什麼的話我就幫你選了到時候你再要別的就沒機會了."

她知道她能給予的不多但是有一樣定會是他喜歡的.

縱然應淵君從來沒有說過她也知道他其實不想這樣在黑暗里度過一輩子的.

她翻閱過好幾本典籍他們四葉菡萏一族的菡萏之心可以治愈百病包括他的眼睛.只要她的半顆心.

用一只沉香爐來換半顆心那也好.

應淵見她沒了聲響微微奇怪:"非要讓我選的話那你就多陪我一些時候罷就算以後升了仙階不在地涯偶爾也記得來找我說說話這樣就好了."他的手指掠過沉香爐只見上面精致的蓮花蓮葉微微搖曳花開花落栩栩如生.

顏淡看著蓮花開落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看不見也沒關系有時候承諾不過是一句話而已放在心里也一樣.

應淵覺得顏淡這幾日很是奇怪時常不見了蹤影問她也是一反常態吞吞吐吐.他沒有問過顏淡的師父是誰不過應該是修為高深的某位仙君罷不然也不會把她送到地涯來.他約莫記得地涯一直鮮少有人跡也沒有仙君仙子在這里管書從前都是紫虛帝君一力承擔下來的.

仙魔之戰後紫虛帝君沒能回來他的位置便一直空置著.

顏淡應該不會陪他太久了.

那一場天庭和邪神之間的混戰將他的過去和如今完全割裂了.他現在不過虛掛了一個九宸帝君的仙銜就算在仙號之前又加上東極二字以示尊崇也再沒有意義.

他摸到床邊才剛躺下便聽見門外傳來了兩聲叩門聲響.門外的人不等他應聲便直接推門進來低下聲音問:"你睡著了沒有?"


果然是顏淡也對在這里除了她還會有誰?

應淵支起半邊身子微笑道:"就算睡了也被你吵醒了."他聽見顏淡輕手輕腳地湊到床邊自從看不見了聽覺觸覺都變得異常靈敏他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有股和平日不同的淡淡香氣.

"那我有些事想問你你要是想回答就告訴我要是覺得累了就顧自己睡就是了."

這是做什麼?應淵微微皺了皺眉還是依著她躺了下來:"你想問什麼?"

"我看了好多書上面都沒有提到過血雕.血雕要是這麼厲害你們最後是怎麼收拾掉它們的?"

"我們和邪神那一戰剛開戰的時候確是他們一直勝的.血雕是由邪神的血化成並不是靈氣之物若是躲到石壁之間它們就只會自己在外面撞."應淵想了想忽然自嘲地笑了"若是早點覺也不至于……"

"那在魔境還有什麼奇怪的事物麼?"

"嗯奇怪的……人面獾罷長了一張人臉這個你一定不會喜歡看的."

"如果你的眼睛能變好會想做什麼?"

應淵只當她在開玩笑便也笑著回應:"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不如你幫我想?"顏淡一直趴在床邊盡和他說些瑣碎的事情說到後來也不記得到底說了些什麼慢慢地沒了意識.

他沉在睡意中忽然覺得眼前有白光一閃一切又恢複了黑暗.

沉寂如水.

顏淡輕輕合上房門走出地涯宮只見大師兄談卓站在外面面皮緊繃看著她皺眉不說話.顏淡摸了摸臉頰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不是慘白得像鬼一樣輕聲說:"大師兄你怎麼不進來?"

談卓嗯了一聲簡潔地說:"這里我不能進去."他頓了頓又道:"顏淡你知不知道偷食仙靈草是犯了天條的大罪要上天刑台的."

顏淡自然知道可是除了這樣她怎麼可能在剜下半顆心後還有余力用仙法更不用說支撐著走動了.談卓師兄在天池山上守著仙靈草偏生被她偷偷拔了一棵去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定是很生氣.

她只好歉然地瞧著他笑.她現在痛得要命只能強自支撐對方說了什麼她幾乎都聽不清楚只是無意識地看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好像去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個地方她本能地不喜歡.

"這里就是天刑台了……"

"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師父他老人家的你以後好自為之罷."

"我現在把你鎖在上面三天以後才能放你下來."

"還是面朝下好些至少……不必看到天雷……"


顏淡聽話地照著做了她感覺到師兄要走了想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談卓停下腳步沉聲問:"你還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顏淡想了一會兒:"師兄你和芷昔說讓她把應淵帝君接回去吧他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不敢確信自己那半顆心一定會有用如果好不了她也不能回去那麼就讓芷昔幫她來照看吧.

談卓瞧了她一陣似乎想不到她現在竟然還能顧著別的事情許久方才歎了口氣:"好罷我去和芷昔說.我聽別人說天刑頭兩天是最難熬的你自己也多保重."

顏淡點點頭她一早就知道大師兄是好人踏實穩重什麼事交托給他一定會辦得妥當奇怪為什麼師父卻不太喜歡他呢?

她靜靜等待著三日過去如果說當初敢去偷仙靈草那麼她也料到會被現然後上天刑台.既然做得出說不能接受這種後果那未免也太沒擔當了.耳邊忽然炸起一聲悶雷她只聽見身上捆著的鐵鎖頂鈴鐺啦作響背上麻木了一陣慢慢的一股火辣辣的鈍痛傳了開來這種痛楚似乎並不輸給剜下半顆心時候的痛.

顏淡屈起手指用力抓著天刑台粗糙的表面眼前卻好似浮現了那人坐在桌邊一下一下慢慢摸索著雕刻一只沉香爐的場景甚至清晰到連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也看得清楚明白的地步.

她看得很清楚.從頭到尾她都是那麼清醒.

應淵慢慢地睜開眼.

他明明知道這樣做全然徒勞還是每一日如此.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他被初初映入眼中的光線刺得用力閉了閉眼再緩緩睜開.眼前是淡青色的床幔上面綴著細細的流蘇雖然摸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再親眼真真切切地看見.

"帝座……"陸景上前兩步躬身行禮"帝座你還好罷?"

應淵支起身抬起頭望去只見陸景身後站著掌燈,掌書仙子敷衍地微微頷:"還好陸景你的傷也好了罷?"他也不知自己在找誰總覺得最想看見的人並不在這里.

陸景又行了一禮:"回稟帝座已經痊愈了."

應淵越過陸景的肩同祗仙子芷昔的目光正好相觸沉吟片刻道:"你們怎的過來地涯?"

"是芷昔自作主張讓大家過來這一趟帝座若是要怪罪便怪芷昔一人."她微微低下頭姣好的頸項優美面目秀麗教人無端生出許多好感來.

應淵突然想起凌華元君曾說過若要讓他的眼睛複明就要祗仙子剜了心下來.他現下能看得見了豈不是……

應淵閉上眼只覺得眼中酸楚.

他怎麼能夠占著本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既然帝座已經痊愈不若早日回衍虛宮罷凡間的事情也落下了不少."陸景輕聲道.

應淵嗯了一聲回的時候瞧見窗台上擱著那只自己親手雕的沉香爐還徑自逸散出嫋嫋青煙那淡淡的煙氣被風一吹很快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