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商者無道(3)



那時候俄國已經使用電報了。早在同治三年,俄國就要求自恰克圖鋪設陸線直達北京,遭到朝廷的斷然拒絕。嗣後俄國人采取迂回的辦法,先從西伯利亞陸續延伸至海參崴,然後與丹麥大北公司合作,先在公海上架設單心水線三條,一條是海參崴至日本長崎。一條是長崎至上海吳淞口外的大山島,又一條是香港至大山島。其實大山島是我領海之內的島嶼,但朝廷認為此事無足輕重便聽之任之。于是大北公司得寸進尺,由大山島沿黃浦江伸一條水線進了上海,並且在上海公然設局營業。這樣一來,俄國經海參崴、長崎而達上海的電報線路接通;對于中國的政情、商務瞬息之間便能傳到俄都聖彼得堡。

俄國人的電報線路歸化的商人是肯定不能用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大掌櫃才下決心出重金購買六只布卡達信狗,以更新舊的蒙古犬和馬來傳遞信息。這張更新的信息網絡在後來的中俄商貿大戰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這也是大掌櫃王廷相和酈先生對大盛魁所做出的最後一個大的貢獻。

2 胡道台患了焦慮症

早飯之後,福林伺候大掌櫃換了衣服,正待預備乘轎車前往通商會的會館時,一個伙計進來報告說:"道台衙門胡大人前來拜訪。"

大掌櫃毫不猶豫地說:"我今日沒工夫,告訴胡大人,明日一早我到他衙門府上去,有話明日在衙門府上講。"

"胡大人已經到了,"那伙計說,"此刻正在客廳里候著呢。"

"告訴胡大人,就說我今日在通司商會有重要會議!"大掌櫃抬起一只胳膊讓福林幫他把腋下的袍襟紐襻結好。那伙計出去了。

沒想到大掌櫃剛要跨出門檻,那伙計又返回來了,說:"胡大人他說今日一定要見您,說是他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與您面議!"

"我去看看就走,"大掌櫃對福林說,"讓轎子在門口候著。"

胡道台畢竟是掌管一方事務的欽命官員,轄制著歸綏道境地東起豐鎮南到清水河北至武川西迄五原方圓幾百里的地方,這大官人的面子還是時時礙著他的手腳的。所以一般有什麼事情都是派差役前來請大掌櫃往他的衙門去議事。今日突然到來有點不顧身份,說明他確實有緊急的事情。

其實胡道台的登門造訪原本在大掌櫃的意料之中。大盛魁每日都有撒在全國各地的(後來也有了俄羅斯的)分莊、票號、錢莊、工廠的報告、請示和業務信息由四面八方傳向歸化城總號。一般的工作報告、業務請示送到之後都由門房送交大賬房,小量的貨物進出由大賬房的分管先生複信答複;數量大的貨物進出、重要的業務報告和價格浮動就要由總賬房請示後辦理;大筆生意和高度機密信件,也就是由布卡達信狗傳遞的密信,則任何人不得截收,也截收不到,經過專門訓練的布卡達狗只認酈先生一個人。這是信犬上崗前就訓練好了的,只有酈先生可以靠近布卡達狗,取下狗脖子上的護頸圈。密信是在信狗的護頸圈內縫著的。俄國兩個代理人要到歸化來的消息,早在半個月前大掌櫃便知曉了。

大掌櫃一走進客廳,就見胡道台面色蒼白,神情惶然。簡單寒暄之後還沒等屁股坐穩了,胡道台便從袖筒里掏出一折公文交給了大掌櫃,說:"大掌櫃,你說這可如何是好!俄國人為死在毛爾古沁的那兩個人又鬧起來了!這一次可不同上回,他們把事情鬧到了北京的理藩院。"

大掌櫃接過公文匆匆翻閱著。

胡道台不等大掌櫃把那公文看完,就急急忙忙訴說起來。情急之下他的湖南鄉音就愈加濃重難懂。胡道台乃是湖南邵陽人氏,雖說是正經科舉出身,為官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糊塗蟲。

胡道台上任歸化之際正值太平軍勢壯之時,江南諸省被太平軍占領,中原地帶也戰事頻繁。這歸化地方土地屬于下中等,很不豐腴,唯占地利,據于駝道一端,商賈云集,頗為繁榮。繁榮是繁榮,作為歸化商業的支柱通司商號的買賣都在蒙古草原、在恰克圖、在俄羅斯。俄羅斯他自然管不著,蒙古草原有烏里雅蘇台將軍,東有庫倫辦事大臣,他這個歸化道台同樣插不上手;就是歸化地面,距歸化以東五里地的綏遠城內還駐紮著一位將軍掌管著歸化的商務稅務。他胡道台其實也僅有處理地方民事的權力,權力是很有限的。加之他在朝廷沒有什麼扛得硬的靠山,自然不敢與別人爭權勢奪利益。爭也爭不過的,遠的不說,只說五里地外的綏遠將軍裕瑞他就不敢與其爭:第一,裕瑞是正宗的旗人;第二,攀親戚,當朝的總理各國事務的理藩院大臣恭親王乃是裕瑞的親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