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商者無道(10)



"胡大人本是沒有病的。"聶先生不緊不慢地說,"口舌生瘡,二目通紅,乃是心火所致。我知道胡大人之心火所為何來……"

"聶先生說得對,"胡道台含含混混地說道,"其實我心里也明白,只是由不得自己罷了!聶先生你說說看,這眼看兩名俄國代理人不日就要到歸化了,我這里卻連客人下榻的住房還沒有著落。如何能讓我不著急呢?!"

"單是著急上火能有何用呢?還是得想切實可行的辦法,偌大一個歸化城難道連兩個俄國人住的地方也找不出來嗎?"

"你不知道的,大盛魁和大召寺我都去過了,你說我這個道台做到這份兒上還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辭掉這道台回鄉務農呢!務農辛苦歸辛苦,心里卻不需要受這番折磨,你說說……俄國人來了更是麻煩,俄國人難纏呀!"

"世事艱難,可胡大人這道台還得做下去。俗話說得好,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以我之愚見,眼下要緊的不是你胡道台的身份和顏面,時不我待,正像胡大人所言,俄國人不日即到,如何應付過去,才是當務之急。"

聶先生走後胡道台仔細想想,覺得聶先生的話很有道理,心境就漸漸平靜下來。想來想去終于想出一個辦法,他吩咐差役將自己臥室內的桌椅床鋪通通搬出去,把房間粉刷修飾布置起來,讓俄國代理人住,自己暫且搬到衙署的耳房苟且幾日。正如聶先生所言,大丈夫能伸能屈,這道理想通了,胡道台也就不再心里別扭了。

4 漫長的談判

俄國人的到來在歸化固有秩序的生活的河面上掀起了引人注目的新浪花。還是在雍正之前經朝廷應允,那時候隔不多時便有俄國人的商隊來歸化城做生意。那時候俄國人在歸化街頭頻頻出現並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大約有一百年了,自雍正以後到歸化城來的俄國人就很少了。現在兩名俄國代理人的到來就成了十分引人注目的事情。不管他們走到哪里,到處都有好奇的市民在圍觀。

而兩位俄國代理人似乎並不急于了結死在毛爾古沁同胞的後事,他們在道台衙門住下之後,一連數日在胡道台、王福林和道台衙署官役的陪同下,游逛街景參觀寺廟古跡,神態甚為悠閑。初一接觸,這次來的兩名俄國人給胡道台的印象較前一次來的兩個俄國人似乎態度上更平和一些,不像那兩位那麼嚴厲,咄咄逼人。這二位一個名字叫謝爾蓋·伊克達列夫,年紀大約有四十出頭的樣子,中等身材,體形略顯胖一些,像中國人一樣生著一對黑色的眼睛;亞麻色的頭發亂糟糟地從帶著紅箍的俄羅斯制帽下向外撒著;單從外貌上看,這個人更像是一個帶有幾分蠻性的西伯利亞土地主。胡道台知道,這個謝爾蓋就是大掌櫃說的那個巴達瑪耶夫派來的人了。另一個年紀很輕,個頭也很高,當然就是伊萬了。這個伊萬生著一副上寬下窄的長臉,白色的皮膚一看就是歐洲人;伊萬的眼縫很細,就像用刀子劃開的兩條窄縫,只有在很少的時候當他把眼睛完全睜開時,才能看出他的眼球是褐色的,像黑暗中的貓眼似的,閃爍著一束一束的光亮。與謝爾蓋比較起來,伊萬的樣子更文雅一些,他穿著一身時髦的咖啡色派力斯西裝,頭戴細呢禮帽,當他把禮帽拿在手里的時候,就暴露出滿頭茂密的金黃色的頭發。在包圍著他們看熱鬧的一片黑色的頭發中,伊萬那頭金黃色的頭發顯得特別紮眼。

街景都看完了,兩名俄國代理人仍然不提關于死在毛爾古沁的俄國人的事情,卻提出了拜訪僧格活佛的要求。關于宗教方面的事情胡道台知道得很少,在他看來綏遠軍營和土默特地方部隊是屬于軍事禁地,是絕不可以讓外國人隨便看的;歸化通司商號內部的情形也是不可以讓外國人知道的太多,但是寺廟就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了,隨即就答應了下來。第二天一早安排兩位俄國客人拜會住在大召寺的僧格活佛。在大寺廟的大殿謝爾蓋和伊萬以黃教禮儀焚香磕頭,並且在捐獻箱里塞了許多紙幣。謝爾蓋和伊萬做這些事的時候不需要寺廟內僧人的指導,也不需要陪同的胡道台和王福林的幫助。如果說謝爾蓋和伊萬對黃教禮儀的熟悉程度多少使胡道台感到意外,那麼在僧格活佛接見兩名俄國客人的時候,謝爾蓋和伊萬的表現就讓胡道台感到分外吃驚了。會見是在活佛的禪房內進行的,一進禪房的門謝爾蓋和伊萬就用流利的蒙語向僧格活佛進行問候,之後他們和活佛的對話所使用的一直是蒙語,做翻譯的王福林無事可做了。這整個過程胡道台完全成了一個聾子,成了這場談話的局外人。從禪房出來以後胡道台悄悄地問王福林,謝爾蓋他們和活佛都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