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商者無道(15)



關于造成的兩名俄國人死亡的責任略去不談,俄方提出的條件實際上只有兩條,即賠款問題和索要尸體問題。現在尸體問題解決了,那麼就只剩下賠款一個問題。問題雖少,可是因為雙方認識上的差距太大,談判仍然十分艱難!一方張口要五十萬兩白銀,另一方連五兩銀子也沒有;胡道台不肯承擔造成俄國人死亡的責任,于是話題又轉回到俄國人死亡的責任問題上來了,談判又一次陷入了僵局。有好幾次談判幾乎滑到了破裂的邊緣,只是由于郭保義的巧妙周旋,才使雙方又回到了談判桌上來。

從兩名俄國代理人進入歸化算起,到郭保義參與談判,雙方一起到毛爾古沁峽谷觀察現場,再到從毛爾古沁峽谷返回歸化,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有余了。也許是出于謝爾蓋和伊萬對這種馬拉松式的談判膩煩透頂了,也許是由于他們原本就沒有真的打算索要五十萬兩銀子之巨的賠款,總之在時間耗過半年之後,雙方終于以八萬兩銀子的賠款達成了最後的協議。議定八萬兩銀子,由大盛魁在歸化設立的票號出據銀票,俄方代理人到大盛魁設在庫倫的票號兌現。至此,關于在毛爾古沁峽谷死亡的俄國人後事的漫長的談判終于劃上了一個句號。

5 五條號規

大盛魁名聲大是大在了外面,實際上在歸化城里它只有很少幾處生意並且都不大。城內大北街的哈喇莊鋪面只有兩間大店面,也很老氣,就像一家並不怎麼殷實的中等商人開設的店鋪,與大盛魁的歸化第一商號的名聲很不相稱。櫃台是用朱漆油過的,但經年太久顏色都潲成了深棕色的了,好些地方漆皮已經脫落也不加修補;用同樣的顏色油過的舊貨架上擺著幾十種綿毛紡織制品,有畢圖絨、羽羚緞、羽毛紗、大絨、毛毯、標布……清一色的俄國貨。哈喇莊是一個俄國輕紡棉毛產品的專賣店。

大盛魁之所以這樣做,一來是因為它是一家專門從事外貿批發生意的商號,曆來不重視零售生意;二來也是有意給零售生意的小商號留出一些生存空間,以示厚道。

哈喇莊原來的掌櫃子名叫賈晉陽。賈晉陽資曆頗深,處事周圓,不久前被調到了大盛魁城櫃,擔任了總號交際部主事掌櫃的重要職務。

賈晉陽掌櫃卸任的時候向總號推薦了年輕的墨掌櫃,年僅二十五歲的墨掌櫃承擔起了哈喇莊坐莊掌櫃的擔子,獨當一面,這也是字號對他的器重和培養。墨掌櫃到任不足一個月頭上,古海也被派到哈喇莊來了。能夠跟著他所熟悉的墨掌櫃,古海固然是十分高興的。他把這看成是緣分。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墨掌櫃既然是一個當家掌櫃,那麼他的起居飲食就要由身邊的伙計來伺候。過去在總號茶貨倉庫的時候,墨掌櫃手下的伙計有幾十個,伺候掌櫃的營生是由大家分開做的,現在哈喇莊只有墨掌櫃和古海兩個人,自然伺候墨掌櫃的營生全是古海一個人的了。這規矩古海懂,也不用誰來指導和督促,每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就第一個起床,先把掌櫃的夜壺倒了,字號的規矩只有掌櫃子可以在寢房里使用夜壺小便,當伙計的起夜,天氣再冷也必須到茅房里去辦理。古海有心計,晚上盡量少喝水,所以也不需要起夜,省去了一樁事。倒了尿,把夜壺用布子擦乾淨放在茅房通風的窗口上,自己再撒尿。這些做完了,就急急忙忙去打掃店鋪,掃地擦櫃台把貨架上的貨一一擺好。這些做完了墨掌櫃也就起身了,再去疊被掃炕整理臥房。早飯之後就去摘店鋪的窗板開店門--一天里的正式工作就開始了。除了吃飯和上廁所,從早到晚古海便是釘在櫃台後面的。雖說是活計不重,一天下來也還是夠累的。到了晚上他還不能自己先睡,要等著墨掌櫃鑽進了被窩,把脫在地上的鞋擺好,問一聲:"墨掌櫃,您還有什麼事嗎?"然後古海才能脫鞋上炕。

也許是由于剛做了掌櫃的緣故,墨掌櫃並不拘泥于掌櫃子與伙計之間的禮節,有時候他感覺累了或是第二天有要緊事需要起早,吃完晚飯他自己拉開被子去睡,並不要古海為他鋪炕;或者因為古海年紀小把握不了時間,早上起得晚了,墨掌櫃也不叫醒他,上茅房時自己提著夜壺去倒。這就使古海在心理感覺到輕松多了。有一回,墨掌櫃不知因為什麼事情--後來他猜想墨掌櫃一定是去了美人橋--回來得特別晚,看見古海倚著牆在打盹,就說:"以後我回來遲了你不要等,小小年紀熬不住的,要知道明天早上還得起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