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商者無道(22)



"那你還哭?"古海爹諷刺古海娘。

古海娘說:"我是由不得嘛。"

"好了,咱們喝酒。"古海爹舉起了杯子朝古海娘照了照,"你也喝,不是准備了黃酒嘛……還有杏兒,今天也喝。"

杏兒忙給婆婆斟了酒,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也倒了酒。一家三口都喝了酒,古海娘轉悲為喜,飯桌上愁云散去。

杏兒陪公婆喝了酒,心里的愁云卻依舊凝結著。剛才婆婆的一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她,不是她心眼小,而是這事由來已久。婆婆在說"那子孫後代--還不知道在哪兒呢"的話時,那惡狠狠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公公沒好意思朝她的肚子上看,但杏兒知道公公心里想的和婆婆是一個樣。那就是至今為止她的肚皮里依舊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而這一刻沒有也就意味著今後的十年這肚皮里就要一直是空著的,這肚皮鼓不起來公婆是把怨氣都怪在她的頭上了。公婆盼著抱孫子,杏兒何嘗不是也希望有一男半女在身邊呢。可是……杏兒是有苦難言,生兒養女的事不是她一個人能辦得到的。為了不致壞了公婆的興致,杏兒抖掉心中不悅,明朗著臉與公婆一起歡歡喜喜地吃了飯。

待到她把杯盤碗盞收拾利落,伺候公婆喝完茶歇息。杏兒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屋,郁郁的悶氣立刻又從四面八方聚了來。空空的房間空空的炕,只影伴孤燈。杏兒在炕頭上坐下了,也不照鏡子側著腦袋把耳環摘了,將插在發上的紅銅镲子抽下來,腦袋一抖盤在腦後的發髻自行散開,一瀑烏發落下來披在她的肩上,都不去管,杏兒手里捏著那滑溜溜的銅镲想起了心事。

炕上依著牆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依舊簇新簇新,銅頸蠟台也是嶄新的,閃著金光,牆上是一幅百子圖,窗欞上潲了色的雙喜紅字仍然鮮明;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令她難堪的新婚之夜,不懂事的小丈夫連邊兒都不讓她挨。

新婚的第二天,一早待公婆起身走出房間,看見杏兒已經把院子掃過了,正在灑水。給公婆道了早安,杏兒就下了廚房接著忙活起來。早飯過後,從上史家村特意趕來幫著辦喜事的小爺叔月荃便告辭了。一家人把月荃送到門口,古海娘將包了油炸糕、糖果的包兒塞在月荃的懷里,說:"給他太爺爺問好,叫他老人家保重身子骨兒!"

古海的太爺爺因為生了腿病行動不便,也因為爺倆同在史家做下人,不便一起告假,沒能來海子的婚禮。

月荃說:"海子什麼時候走歸化,告我一聲。我來送送他!我是個不爭氣的叔爺,咱古家光宗耀祖就指望海子了。"

古海爹說:"哪里的話!海子將來若能入了大盛魁,還是短不了太爺爺和你的關照,史財東那兒你和爺爺得空為海子多添一句好話!"

杏兒只說了一句:"小叔爺得空常來!"

海子一直把小叔爺送出了村口才返回來。

海子一進門就被爹關在屋里不准動了。古海爹拿出手抄本《客商歸鑒論》和殘破的《算法統綜》往八仙桌上一放,對兒子說:"快把算盤拿出來,得抓緊時間操練了,眼看著沒有多少時日了。你姑夫昨天還說呢,下月初一就要起程的,掐著指頭算算連半月的辰光都不到了!"

海子望望窗戶外,只好乖乖地挨著桌子坐下。人是坐在了爹的身邊,可海子的心卻飛到了村子南邊的河灘地上,秋風乍起,正是放風箏的好時候,此刻靖娃、傑娃他們准在河灘地上玩得高興!眼看著走歸化的日子到了,沒幾天舒心日子了。到了那邊不用說玩,小哥幾個怕是連見面的機會也很少!趁著在啟程前又要娶媳婦,海子心里對爹是極不滿的。人家靖娃和傑娃的爹就不像他爹這麼嚴厲古板,說了,孩子們沒幾天寬心的日子了,玩兒就玩兒上幾日吧!

海子曾把這話對爹說過,爹一聽倆眼睛一瞪就發了火:"你別和靖娃、傑娃比,他們要去的是什麼字號?你要去的是什麼字號?大--盛--魁--那是什麼字號?怕是你緊學緊練到時候也未必能跨進高門檻呢!古人說得好--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你得好好學好好練,不能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