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經商的學問(17)



其實沙王知道。不但沙王知道,娜仁花騎走了白天鵝幾乎河灘地上所有人都看見了。那是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舉動。唪經休息時整個河灘地上沒有出現第二個騎馬的人。佛事莊嚴,中間休息時大家都靜靜地回到各自的帳房去喝茶,連大聲說話的都沒有,更沒有人騎馬離開。沙王的故作懵懂讓祁掌櫃十分生氣,他口氣強硬地說:"是令妹未經允許騎走了我的白天鵝,我親眼看見的!這河灘地上的許多人都看見了!"

"要真是如此,就是我妹妹的不對!冒犯了祁掌櫃的虎威!我替她賠不是了……"沙王說,"現在佛法大會已經結束,祁掌櫃沒有騎乘,請屈尊與我一同乘車返回烏里雅蘇台吧。"

沙格德爾王爺是坐轎車來的,車夫已經套好了馬,等著起動。沙王做個"請"的姿式,指著踏腳凳請祁掌櫃上車。

"謝謝沙王的美意,"祁掌櫃冷冷地說,"我另尋坐騎吧。"言罷扭身離去。

第二天中午,沙王府的管家賀希格圖牽著白天鵝把它送到了分莊的大院。管家代沙王一再表示歉意和謝罪,臨走時對祁掌櫃說:"沙王讓我轉告祁掌櫃,今後桑布道爾基調馴的走馬不能再交大盛魁收買了。請祁掌櫃原諒!"

這後果是祁掌櫃沒有料到的。

其實在祁掌櫃把桑布道爾基請進大盛魁分莊的院子秘密調馴白天鵝的時候,十分喜愛走馬的沙王就心生疑惑了。待到桑布騎了脫去外蹄的白天鵝第一次走出大盛魁分莊的大院,沙王就為自己的損失悔斷腸子了!無奈話已出口,悔也無用,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好做出索回白天鵝的小人之舉。白天鵝不能要回,一口窩囊氣就憋在了肚子里,于是遷怒于桑布道爾基,罵他吃里扒外,下令責打五十鞭,這還是看在他是個難得的好馴馬手,不然依沙王的脾氣,把桑布道爾基來個駟馬分尸也是不能解其心頭之恨的。

沙王責打桑布道爾基的事一傳出後,祁掌櫃也曾心有所動,有意把白天鵝奉還給沙王,只是由于他實在是癖馬如命,不忍割愛,未能踐行。馴馬手不久鞭傷痊愈,又重新出現在王府前的空場上調馴走馬。祁掌櫃見了以為事已過去並不在意。祁掌櫃不知道為了這白天鵝,沙王府內是很鬧了一場風波的。沙格德爾咽下了窩囊氣,他的妹妹卻不認這個賬,哭著鬧著要哥哥將白天鵝討回,目的達不到便告到了老王爺那里。沙王向父親稟告了有關白天鵝的前後經過,遭致老王爺的一頓臭罵。老王爺說:"你一個草原上的人居然不認得馬的好壞高下,算什麼馬背民族的後代?!你還有什麼臉面做領地之王!"

沙王說:"商人狡詭,我斗不過祁掌櫃。"

老王爺是世面上的過來人,知道此事自己並不占理,只好不了了之。然而由此王府上下便對祁掌櫃結下了怨,關系逐漸疏遠。

白天鵝事件雖然不算大,但其影響卻是不可小覷。沙王繼任勵新圖治整頓旗政,在政績上很有一些成績。同時他又出面籌銀重修了長老寺,這在草原民族的眼中被視為是公德無量的事情,彼時整個喀爾喀的宗教中心在東部的庫倫。自長老寺重修之後西部蒙古人便得以就近朝佛,而且寺廟里還請來許多學醫的喇嘛能為人民醫治病痛。由此沙王在西部草原名聲大震,不久塞音諾彥二十四和碩的王爺、章京會盟于齊爾里克,沙王因政績卓著被公推為盟長。盟的建制與現在相同,易于理解。

關于清時喀爾喀草原的政制沿革應該略作解釋:清初喀爾喀劃分為四漢部八十六和碩(即旗),再加上科布多地區的十九和碩,共一百零五個和碩。1762年,也就是乾隆二十七年,清廷諭把喀爾喀的四漢部改為愛瑪克(蒙語之譯音,部落、盟、省之意),以會盟的地名為盟的名稱。沿此,烏里雅蘇台所在的塞音諾彥汗部就改成了齊爾里克盟。沙王被推為盟長。其地位甚為顯赫。

沙王地位的升高和權利的擴大也帶來了沙王府與大盛魁分莊關系的微妙變化。把白天鵝事件放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之下,小事就不再是小事。拒絕向大盛魁繼續提供桑布道爾基調馴的走馬,只不過是一個信號。沙王府與大盛魁的疏遠就像潛藏的裂縫,正在人們眼睛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擴展和延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