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是惡靈難入眠
第六章下咒者
1
我們燒完偶人後,返回辦公室等待林的聯絡.林在第二天早晨才回到辦公室.
我們看到林露面後都跑向他.
"那魯呢?"
"暫時要住院."
……住院!?
"住院!?那麼糟嗎!?"
為什麼?是我的緣故嗎?果然是哪里撞到了!?是肩膀!?
我說完後,林擺出完美的無表情,靜靜地答道,"只是貧血而已."
雖然這麼說著,林看向我的眼神很陰暗.
"因為那魯飯量小."
……這麼說來,是這麼回事.
"況且,是個一旦工作起來就會廢寢忘食的人."
哈…….
不過,我想依舊是我的過錯…….
"能見見他麼?"
真砂子顯得不安地問道.林看著手表,低聲說道,
"差不多起來了吧."便站了起來.
那魯被送到的地方是學校附近的一所很大的緊急醫院.那魯很奢侈地待在那所醫院內科病房樓的單間里.病房門旁的姓名牌上沒有姓名.門上掛著"謝絕會面"的牌子.真砂子看見那個牌子,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林便生硬地說道,
"這只是我拜托著掛上去的."
──啊,是這樣嗎?
房間里那魯穿著醫院發的睡衣,正在打點滴.我第一次看見沒有穿黑色衣服的那魯.
……嗚嗚.抱歉啊,把你卷進我搞的一團糟里.
那魯的左手上拿著文件夾,似乎是打點滴時仍看了一通資料.
……真的是個工作狂.所以才搞壞身體啊.
"……身體情況怎麼樣?"
我們集中到床邊,那魯說,
"沒有死,還活著吧──和尚,偶人呢?"自始至終話題都是工作.
"按你說的燒掉了.灰集中起來讓河水沖走.這樣可以了?"
那魯點點頭,合上文件夾.和尚拉過一旁的椅子,
"剩下的問題,就只有真凶是誰了."
"……關于這一點,我心里有數了."
那魯的聲音過于冷淡.
"喂!真的嗎!?"
和尚剛要坐下,又站起來.
"啊."
那魯低頭看著潔白的床單.
"我會和犯人談話.這次到此為止.……各位辛苦了."
和尚盯著那魯的臉.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訴我們真凶是誰嗎?"
"與你們無關."
"不是無關吧?至少我有知情的權利.我可是正正當當地接受了委托呢."
和尚說完,綾子也開口道,
"我也是!都這時候了我不許你把我們撂在一邊!已然騎到老虎背上了.你讓我們辛苦過了,那至少也想看到犯人的臉呀."
那魯環視了一下全體人員,沉思著.
每個人都沉默著,無聲地說都這時候了,不許甩掉我們.就連約翰也是.
長時間的沉默.
"……和尚的話尚且好說.其余的人請離開."
"等等,那魯!"
那魯的聲音斬釘截鐵.完美無比的"NO".
正當綾子發聲抗議的時候.
病房想起敲門聲.因為那魯向我使了個眼神,我站起來開了門.
"哪位?"開了門.
外面站著的是高橋.還有笠井,產砂老師.
……為什麼,到這里?
"那魯……,高橋和笠井同學……"
"請她們進來.是我叫來的."
那魯在床上答道.
那魯……叫來的?
"還有產砂老師."
我說完,那魯稍稍吃了一驚.
"產砂老師?"
……怎麼了?
"那個"
產砂老師抱著一朵潔白的花束.
"是我不該來的話,這就回去了."
老師微笑著.
"只是,因為聽說涉谷病倒了……所以想來探望的."
她說著,看向掛在門上的"謝絕會面"的牌子.
"是我不很了解情況.對不起了.總之,這個……"
老師遞上小朵的蝴蝶蘭花束.
……不過,要讓特意來的人…
我為難了,看向那魯,他向我點了點頭.
"請進."
"……嗯."
怎麼回事?這個氣氛.那魯奇妙的緊張樣子.
"請坐."
那魯示意林准備的床邊的椅子.高橋,笠井,還有產砂老師,都一副好似無法釋然的樣子在上面坐下.那魯沒有對我們說出去.因此,我們都依牆站立著.
"我請你們二人來……是因為有事想問你們."
那魯挨個看著高橋和笠井.
"……想問的事是?"
高橋困惑著.
"我要問你們兩位……聽說過我是陰陽師這件事嗎?"
"似乎是聽說過……"
高橋嘟囔道.笠井明確地點點頭.
"嗯……不行嗎?我和惠老師說過,不過……"
"這樣."
那魯點點頭.然後說道,
"這一次,麻衣發揮了異常敏銳的第六感……關于這一點?"
又一次,高橋困惑著,而笠井點了點頭.
……確實,我只和笠井說過.
"你和誰說過這件事?"
那魯問笠井,笠井點頭道,
"和惠老師……怎麼了?"
笠井皺了皺眉.似乎心情不舒坦般動了動.產砂老師很擔心的樣子,插話道,
"這事不能讓我知道嗎……?如此的話真是失禮了.不過,我沒有和其他人說過."
"……是這樣嗎?"
那魯邊記錄到文件夾里,這一次他凝視著產砂老師,
"蒙您特意來一趟……我想順便確認一件事情."
"……是什麼事?"
老師文靜地微笑道.
"您的母校是哪里?"
"母校……嗎?"
老師怔了一下.
"我的話,是在故鄉當地的大學畢業的……"
"您出生在,確實是……福島吧."
……啊?不是東京嗎?
"是的,是這樣."
"您是當了教師之後才來的東京嗎?"
"是的.因為湯淺處的校長和我父親認識,因此請他幫忙讓我到這里來就職……"
……為什麼?老師不是湯淺畢業的嗎?
那魯合上一直記著筆記的文件夾.
"這樣就清楚了.謝謝.我想學校里發生的問題現在可以解決了."
2
三個人顯出十分怪異的表情.靠牆成排的我們也是.那魯的提問和事件的解決是如何聯系上這點令人不解.
笠井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那個……可以解決了是指……?"
那魯點點頭.
"學校發生事件的情況知曉了.那是詛咒.而且是使用了偶人的'厭魅’.這就是這次事件的真面目."
高橋一個勁的困惑著.笠井也曖昧地點了點頭.
那魯看了一眼二人的情形,簡單地就詛咒和厭魅作了說明.
"因為這是詛咒,所以處理掉偶人就算完.然後只要讓真凶停止使用詛咒就可以了."
笠井轉動身體.
"……把我叫到這里來,就是這麼回事?你是說真凶是我?"
她瞪著那魯.
"……怎麼會"
那魯苦笑一聲.
"笠井同學不是真凶.真凶是產砂老師."
一直帶著微笑在旁注視著他們談話的產砂老師臉上的表情僵硬了.
高橋和笠井吃驚地睜大眼,身體僵硬.而我們只是讓視線集中到靜靜地坐在床邊椅子上的女人們.
"偶人已經燒完扔掉了."
那魯望向產砂老師.
"是您吧?"
"…………"
"制作那些的,是您吧?"
老師冰一般僵住的視線不知望向空中何方.
"……你在說什麼啊……"
那魯的聲音壓抑著,靜靜的.
"你用作詛咒的道具已經收集起來燒掉了.至少,那些在空地里的部分.其它還有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師看著那魯.笑臉總覺得有點僵硬.
"那些已經收拾掉了.如果此外還有的話,請告訴我它們的地點.然後,請保證不再使用."
產砂老師溫和地盯著那魯.
"你在說學校里發生了詛咒,而我是犯人?不過,我不是犯人啊."
"是您."
"不是."
那魯深深地歎口氣.
"除您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其他人."
"哎呀!這是為什麼?我想學校里抱有怨恨的人應該很多吧."
"受到詛咒的人,都是在笠井同學的超能力事件中表現為否定派的人.至少,犯人的動機與這起事件有關聯."
老師朦朧地微笑著.
"那樣說來,笠井同學或澤口同學不是比我更有嫌疑嗎?"
笠井突然驚訝地看向老師.我也很吃驚.一直包庇著笠井他們的老師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那魯搖了搖頭.
"不是澤口同學.我……還有麻衣都受到了詛咒,但她不知道我們來到了學校."
是的.她不知道.沒有機會知道.
"那就是笠井同學了."
產砂老師微笑著.當著本人的面.
這個人,真的是產砂老師嗎?
我不能相信.笠井的表情也在說她無法相信.
那魯斷言道,
"不是笠井同學.要說為什麼,那是因為笠井同學認識魔之椅最初的受害者——村山同學."
……啊?
我注視著那魯.
"那個座位被施加了詛咒.問題是,為什麼要對課桌施加詛咒.如果知道座位上坐的是誰,犯人直接對那個人施加詛咒就可以了.像其它受害者的情況那樣.沒有必要使用對課桌的所有者施加詛咒這種繞彎子的辦法.
犯人雖然對那個座位……恐怕是詛咒的第一個受害者村山同學抱有怨恨,但不知道她的名字."
產砂老師微微地笑著.不可思議的微笑.
"笠井同學和村山同學都曾是正規課程俱樂部中的文學部."
……啊?
"我從麻衣那聽說笠井同學是文學部部員.而高橋說過村山也是文學部的.
聽說笠井同學說過文學部人少,沒有人給會刊寄稿子.實際的人數雖不清楚,不過至少部員之間應該知道相互的名字."
產砂老師微笑著.
"這種事……我也只要調查一下就可以了."
"怎麼調查?"
"那個……"
那魯看向高橋.
"有座位表之類的東西嗎?"
"不……是沒有啦."
如果沒有座位表,而想知道那個座位上坐的是誰的情況下……
"只要問別人就可以了吧?"
產砂老師說到,那魯點點頭.
"但是,那時您和笠井等人的這個圈子已經被孤立了.問一個將要施以詛咒的對象的名字,心理上的抵抗想必過于強烈了吧?"
"那種事……"
"至少,澤口同學也好,笠井同學也好,都不是犯人."
"那麼……就是其他人啦.而不是我們中的誰."
"那也不可能.如果那樣,就算動機這一點暫且不論,給我和麻衣下咒的意義也將說不清."
產砂老師微微困惑了.
"這是什麼意思?"
"麻衣誤會我是陰陽師,並將這一點告訴笠井同學.她告訴了您.笠井說她幾乎不和麻衣或您以外的人交談,事實也是如此.只有笠井同學和您聽說了我是陰陽師."
那魯說道,如果不是認為他是陰陽師的話,給會議室本身下詛咒就可以了,而沒有必要特意只對那魯下詛咒.
"麻衣的事也是如此.麻衣這一次發揮了異常敏銳的第六感.有可能知道這一點的,除了高橋之外……只有笠井而已.而這您也應當也聽說了."
"我沒有聽到呀."
產砂老師微笑著.笠井看到老師的笑臉,現出絕望的眼神.
"我,說過了,和您……"
老師憋了一眼笠井,然後垂下了頭.
"不僅如此……我並非和所有人都報過自己的全名.恐怕只有校長知道.其余知道的……如果麻衣或和尚說起過的話,只有笠井和高橋了.而且校長並不知道麻衣的名字.我並沒有很好的介紹麻衣,只說她是一名助手.如果笠井知道的話,您也有知道的機會.
就我所知來看,犯人只有可能是老師您."
"沒有動機吧?"
老師又一次微笑了.
"事件是由笠井的超能力引起的.對笠井,澤口和老師您的攻擊就是動機.僅僅為此."
"哎呀,那樣說到底是笠井和澤口的問題啊.我確實包庇了她們二人,但是出于同情……為了這個原因而去下咒豈不是傻瓜嗎?首先……像我這樣的人去下咒,你想真的會發生什麼事嗎?"
那魯陰暗的視線投向她.
"也是您的問題.
您曾對笠井同學這樣說過,'笠井你們,就好像晚輩一樣.’我試著調查,發現您和笠井同學之間的經曆並沒有接點.再者,您原本不是東京人.果然不是,您剛剛也說過了.那究竟為什麼,笠井同學會相當于晚輩一樣?
您對超心理學見解極深.知識豐富,專業方面精通.我一直以為很難得.但是您對笠井同學超能力的關注卻似乎遠超過單純的興趣愛好.
因此,或許,我有了一個想法.
查找舊資料,我發現了一些關于您的東西.很簡單."
"…………"
產砂老師臉上掛著不可思議的微笑.
"十年多前,尤里蓋勒來到日本,造就了'蓋勒小樣(GERARINI)’.看到蓋勒扭彎湯匙而模仿了的小孩中,有人真的開始能夠扭彎湯匙.其中的幾個人受到了媒體的關注.
產砂惠也是當中一名……"
笠井和高橋,還有我,都凝視著產砂老師的側臉.那個好似少女般,仍帶著微笑的側臉.
……笠井她們應該能夠理解.笠井分明正是產砂老師的晚輩.
"隨著蓋勒的權威掃地,日本也開始了對超能力的質疑.他們不容分說地指責大多數的孩子是作弊,其中有幾個小孩這樣坦白了,或是被強制坦白,被捏造作弊了."
產砂老師的唇邊仍帶著不可思議的微笑,無法作答.
"產砂惠,正是被公開作弊的兒童之一."
寂靜無聲.
漫長的沉默過後,老師終于開口了.
"我……絕對沒有作弊."
微笑消失了,老師抬起嚴肅的臉孔.
"我說了不是,可雜志的記者擅自……"
"你的……日本的不幸就在于將ESP的判定交給了媒體.日本沒有權威的研究機構,也沒有測定你的能力真偽的辦法."
那魯瞟了她一眼.
"當時本不應交給媒體處理.他們所要的不是事實,而是話題."
"…………"
那魯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在題為《揭露ESP欺騙》的雜志特刊上,看到了您的照片.雖然還穿著水手裝,但確實是您.容貌依舊在……名字也相同.因為產砂是個很奇怪的名字."
"……是我."
"連續照片上,清楚地照下了您用椅子彎曲湯匙的一幕."
笠井想使用,但被那魯制止了的那個把戲.
產砂老師微露苦笑.
"……漸漸地不能彎曲湯匙了……我從同是'蓋勒小樣’的朋友那里學到了那個方法.盡管如此……我只用過一次.而這一次卻正好被拍下來……"
老師垂下了頭.
"不像笠井同學,當時沒有人告訴我不可以那樣做.沒有人……告訴我……不行的時候說不行就好了."
那魯點頭.
"事情的起因,原本就是笠井同學吧?她在電視上看到彎曲湯匙的表演後真的彎曲了湯匙.笠井同學和澤口同學找您商量這件事……"
"……是的.我想盡可能地保護笠井同學的才能.只是,不知何時起,被周圍的人說三道四……"
"老師們開始攻擊你們了."
"是.一味地指責說沒有什麼超能力.早會上抨擊笠井同學之前還數次地責備了她.說什麼不可以說謊,就那麼想受人矚目嗎…….說我沒有很好地教導她等等……"
那魯的聲音放低了些.
"不堪忍受抨擊,澤口同學開始逃學了."
"……是的.我想過,這樣的話,澤口同學的將來就一團糟了."
"……因此,嗎?"
因此才開始下咒嗎?
老師微笑了.
"……是啊.不過是開個小玩笑而已.我不甘心…….……一時鬼迷心竅."
像是被盤問所做惡作劇時的孩子般的微笑.在這個絕不應笑得出的場合.
"說是玩笑就了事了嗎?厭魅是使人發狂,致人死亡的積極為害的咒術.幸運的是還沒有人丟掉性命,不過這也是時間的問題.至少,哪怕是魔之椅,下一個坐上的學生可能就會因被電車拖住而死掉."
那魯的聲音冰冷的.
產砂老師不可思議似地看著那魯.
"確實,那是不幸的…….
不過,這樣一來,大家就能領會到不是嗎?這世界上有用科學無法解釋得通的問題."
……啊!
我帶著絕望的心情,看著這個感覺不可思議似地困惑著的女人.
高橋將手搭在低垂著頭的笠井的肩膀上.
……這個人,已經瘋了…….
"超能力""詛咒""超自然""超心理"……什麼稱謂都好.她已經被這種魔法吞噬,迷失了作為人一定要守護的位置了.
那魯也皺起眉,凝視著面前這位不明事理到幾乎天真爛漫的女人.
那魯目不轉睛地看了產砂老師一會,深深地歎了口氣.
"和尚."
那魯掉過頭來,不看她,看向和尚.
"向校長報告.這位女士需要一位輔導員."
"……是"
和尚點頭,走出病房.產砂老師驚訝地目送著他遠去,責備地望向那魯.
"……沒禮貌.你不也勉強是一位超心理學者嗎?難道卻要把我當做神經病來對待?"
"……您已經很累了.需要休息."
那魯盯著產砂老師.老師似乎還是不服,那魯又加了幾句.
"因為詛咒……需要消耗體力和精力."
那魯如此說道,產砂老師終于又面帶微笑.
"是啊……也許是這樣呢."
我大概無法忘記那,純潔的笑臉吧. (來源:輕小說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