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世界上有許多即使身為男性,也毫不排斥穿著女裝的人存在.
"真好,真好呢,可以演女角.我好羨慕小麒啊!可惡,你這家伙!"
而且甚至還有些男性,反而是很想嘗試看看.這里就有一位這樣的人,他把第二版的'山百合會版·顛倒物語’腳本卷成筒狀,激動地敲著祈望自己可以幸運被換角的同學的肩膀.
"才不是演女角!是穿女裝飾演和姐姐調換身份的角色!"
"哎呀,都一樣啊."
"才不一樣!"
對祐麒來說,似乎希望能清楚劃分這兩者間的差異.
在祐巳看來,事情正如愛莉絲所說的,飾演女角跟男扮女裝並沒有什麼差別.老實說,祐巳無所謂弟弟的堅持,不過當她看到姐姐愉快似地凝視著愛莉絲和祐麒斗嘴的情景,讓她覺得有點高興.
一向不擅長面對男性的祥子學姐似乎只對愛莉絲和祐麒兩人具有免疫力.這可能是因為那兩個人都沒有什麼男子氣概的緣故,但要是這麼說出口,祐麒肯定會不高興吧.
這是個參加畢業旅行的二年級學生已平安回到學校的禮拜六,今天從下午開始,花寺的幫手們為了要討論戲劇,參與練習和定裝,一行人來到了莉莉安女子學園.
依照年紀來分的話,三年級學生是綽號日光,月光的藥師寺昌光,朋光兄弟;附帶一提,兩人是雙胞胎.
接著是二年級學生,首先是滿身肌肉的高田鐵同學.
非常喜歡算術的小林正念同學.
還有在男校萬綠叢中一點紅,綽號愛莉絲的有棲川……(照本人的希望省略介紹)……同學……不對,是小姐.
最後是和祐巳相差一歲,但是就讀同年級的弟弟——福澤祐麒,共計以上六位同學.
不知是不是因為帶他們進到女校更衣室這種相當女孩子氣的地方,還是因為面對比自己多出一倍的女生人數而感到坐立難安,花寺的諸位從剛才就始終保持沉默,只有愛莉絲一個人如魚得水似地,顯得相當活躍.
"祐巳同學所飾演的男角肯定很棒吧.祥子學姐,這真是個很棒的點子,我打從心底感到佩服,我會一直追隨您到學園祭結束……不對,就算結束之後我也會一直跟隨您的.有什麼事請盡管吩咐,我一定會幫忙到底的."
"愛莉絲,你太興奮了."
雖然祐麒是五個人當中年紀最小的,但他姑且還是學生會會長,所以稍微警告了對方.可是,這種程度根本無法抑制愛莉絲的興奮之情.
"因為人家一直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參加女校的學園祭,所以早就放棄了嘛.啊~~!這是試穿的衣服嗎?"
手工藝社的社員們陸續從准備室里拿出看來像是衣服的一疊疊布料,接著利落地將布料攤在桌面上.
"哇!好棒!我好想穿這種衣服喔~~"
"愛莉絲."
祐麒又再警告他一次.
"知道了啦~~"
"沒關系的,稍稍試穿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全員也還沒到齊."
祥子學姐一面對照著戲服和角色的名稱,一面如此說道.
盡管現在看來有一堆女孩子聚集在更衣室里頭,可是還未見到一年椿班三人組的身影.而且因為手工藝社和發明社等社團的成員不斷進進出出,一時之間很難看出究竟有哪些人在不在現場.
"真的嗎!?"
"小心不要弄髒就好.來,你脫掉拖鞋,站到那個塑膠布上去吧."
令學姐隨便挑了一件衣服遞給愛莉絲.
"是!我會謹慎注意的."
愛莉絲跑到令學姐指定的地方,興奮地披上衣服.看他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女孩子換衣服似地.他脫下來折好放在一旁的男生制服,則顯得有點淒慘.
"好適合……"
從剛才一直盯著愛莉絲瞧的由乃同學,悄聲對祐巳如此說道.
"嗯."
"雖然對小令不好意思,但你不覺得相較之下,愛莉絲更適合被稱為女裝麗人嗎?"
"啊……這個嘛……"
由于令學姐就站在自己前方直線距離約莫一.五公尺處,祐巳即使這麼想也不好開口贊同由乃同學的說法.不過身為親戚的由乃同學,則是盡情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要是有像愛莉絲那樣的兒子,還有像小令那樣的女兒,做父親的想不互換他們的性別也難吧?"
"啊!那不如干脆就讓令學姐和愛莉絲來演'顛倒物語’吧?"
"拜托饒了我吧,小祐."
令學姐轉過身,慌忙地沖到自己身旁.嗯……看來令學姐確實有順風耳的樣子.
"就算是開玩笑也不可以說這種話喔."
她的眼神超恐怖的.想來是令學姐至今已經不知看過多少次,因為誰無心的一句話而成為現實的例子,然而愛莉絲倒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樣.
"不然就先試演看看,然後看哪邊比較好再做決定."
"你在說什麼傻話?"
祥子學姐插話進來,把手上折好的衣服交給祐巳.
"今年可不能再像去年那樣,三番兩次地更換主角了.再說,三年級學生除了站上舞台之外,還有許多別的事情要做,不可能讓三年級學生演主角吧?"
她們得編寫劇本,負責導演戲劇,還有像今天一樣跟其他社團討論服裝以及舞台裝置等問題……祥子學姐說的一點也沒錯,所以祐巳也只能斷了這個念頭.不過反過來仔細去解讀的話,也可以說是因為那兩人不想演主角,所以才會接下這麼一堆麻煩的工作吧.
"那麼花寺的各位同學,雖然場地狹窄了點,不過就請你們到准備室換衣服.等我們准備好之後會叫你們的,麻煩各位了."
這句話里真正的意思是——在我們出聲叫你們之前,請不要隨便出來喔,因為女生都在這邊換衣服.雖然愛莉絲感覺有些依依不舍,仍是脫下了披上的女裝,拿起貼有自己名字的男裝走進了准備室.
等男生全都離開更衣室之後,祐巳等人也開始試穿起衣服.這回的故事設定在平安時代,所以衣裝都是和服.基本上,女角們的服裝可以想成就是簡化十二單衣(注:日本平安時期女性裝束中最正式的一種,由十二層布料組成,十分繁重.)後的成品.
至于高中的文化祭,當然不可能用絲綢那種高級的布料.布料主要是大賣場里折扣出售的東西,不只這些,另外還買了大量的廉價棉布,然後以紅茶和蔥染色而成.
基本的衣物有四件.
首先是紅色的袴(注:日本和服中穿在下半身,類似褲裙的服裝.),這是用不合身的寬大褲子做成的.因為從外面也看不出來,因此腰部是以松緊帶固定的,穿起來感覺像是大了點的睡褲.
再來是衣服內側,只有在領口和袖口部分重複縫上好幾層的布料,這是為了讓演員看起來像是穿了好幾層和服而作的設計.畢竟總不可能真的去做,而且還穿上十二單衣.
接著是稱為"裳"的部分.這是用只有後半身的假百折裙卷在腰上,最後再披上類似打掛(注: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種,披在最外層,長度及地.)的衣物就大功告成了.
至于頭發的部分,因為預算有限而無法買假發來用,所以發型是以大片黑布弄成頭巾的樣子裹在頭上,然後剩下的部分就垂在腦勺邊.這要站在近處看,會讓人有種"不知說什麼才好"的感覺;可是遠遠看去的話,會覺得這點子真是相當好.聽說這個發明社的作,是從修女的頭巾得來的靈感,而實際看過祐巳她們試戴之後,又萌生了"好像能打結做出公主頭"的想法,于是再度拿回社團改良,才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正當祐巳一邊穿起主角之一——大納言(注:日本古代律令制度下的官職之一.地位相當于處理行政事務的副官.)的千金衣裝時,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的這件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我看看?啊!真的耶."
雖然平安時期的千金小姐們都穿著長度及地的衣服,不過與站在自己旁邊換衣服的由乃同學相比,自己身上這件有太多裙擺部分拖在地上.當然這也不可能是因為主角才有的特別福利,這顯然是尺寸上的失誤.然而,大家本來就是為了找出問題才進行試穿的.
"只要把這邊裁掉,就會變得跟由乃同學的一樣長了."
站在一旁的手工藝社員提出意見,正當她打算用珠針做記號時,祥子學姐見狀便說了聲"不行喔",然後趕到祐巳身旁.
"請不要擅自變動,因為這件等會兒還得給祐麒穿呢."
"啊?"
預算不夠再作一件不同尺寸的同款式衣服,所以福澤姐弟被要求輪流穿上同一件戲服站上舞台.
大件的才能兼作小件的使用,所以衣服是配合身材較高大的祐麒而作的.祐巳贊同地點了點頭,但衣服拖地的感覺還是讓她在意.像是在轉身的時候,衣服尺寸合身的由乃同學,就能漂亮地做出移動裙擺的動作,可是自己這較長的衣擺就無法跟上自己的行動.
不過,像這種能夠遮掩腿部的裝束還算不錯.至于祐巳得調換性別穿上男裝的時候,就很難去掩飾自己腿不夠長的缺陷.
"你仔細想想,祐巳."
祥子學姐說道.
"我們在花寺學園祭時不是就有個前例嗎?"
"花寺?"
"就是祐麒的制服."
"喔……"
經姐姐這麼一提,當時在花寺學院的學園祭上,祐巳穿上祐麒的制服時也因褲子過長而困擾過.記得那個時候……
"姐姐你該不會……把那個木屐給……"
千金小姐在走路時發出叩叩聲響.
貴族大少爺也同樣叩叩作響,而且要是露出腳時,被看到腳上穿的是木屐,那這下可就不是貴族而是烏天狗了(注:日本傳說中的妖怪,為天狗的一種,因為有著和烏鴉一樣的尖嘴和漆黑的羽翼而得名.)了啊.
"我並沒有說要你穿上那雙木屐,不過得要墊高你的鞋子才行."
祥子學姐不知從哪里拿來一個盒子,然後交給了祐巳.祐巳打開一瞧——
"這是……"
"這是舞妓穿的木屐喔.先不管時代考據上的問題,和一般的木屐比起來,這種更適合和服吧."
"這樣啊……"
確實如此.祐巳記得自己好像在電視還是哪里見過,舞妓穿著這種木屐婀娜地走在袛園街道上的模樣.不過雖然有看過,但祐巳心中浮起一個單純的疑問——祥子學姐究竟是從哪里弄來這東西的啊?
"不用多想,這是我家里的東西."
"咦——!"
這可是相當不尋常呢,誰的家里會有舞妓的鞋子啊?——正當祐巳差點要出口挖苦的時候,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小笠原家和祐巳認知里的"尋常百姓家庭"本來就有相當的差距.
"真是的,我家平常也沒有人在穿這種東西,我是在倉庫里找到的."
"倉庫!?"
這個才是平常家庭不可能會有的東西.如果是位于鄉下的古老家族,有倉庫也不奇怪,但這里雖然離市中心有段距離,卻也還是東京.
"這大概是我爺爺從他熟識的舞妓那邊拿到的東西吧.好了,用不著對任何事都大驚小怪的,聽過就算了."
"啊……好的."
就算祥子學姐不警告自己,祐巳也知道關于她爺爺,父親和女性之間的關系這類事情是禁忌.所以在談到這類話題時,祐巳整個人便僵住,心想要迅速避開這方面的話題.因此,她什麼都沒說地就穿上祥子學姐拿給自己的木屐——可是說真的,小笠原家的男人到底都在外頭做什麼啊?
待女性演員們全部換裝完畢,再請花寺的眾人進來之後,就開始正式進行調整尺寸的工作.手工藝社員分頭工作,大伙兒在各個身穿戲服的演員旁邊打轉,確認長短,寬緊,同時並修正尺寸.
祐巳也乖乖地穿著木屐,化身成假人模特兒.就在此時,從房間的一角響起了"哇喔!"的歡呼聲.
"雖然之前就有耳聞,不過兩位藥師寺同學還真是都相當壯碩呢.呃……該怎麼辦呢?就算再加長多少布料上去,有可能還是不夠用呢."
藥師寺兄弟倆可能是認為自己被稱贊了,還高興地笑道"對啊,我們很大只吧".
"紅薔薇學姐,需要再加布料嗎?如果用同樣的布料去縫,大家反而會去注意到縫隙,不如用同色但是帶有花樣的布料.我想,只要再加個二十公分長就行了."
手工藝社員對著趕來的祥子學姐問道.
"先等一下,這部分就先暫時維持原樣好了."
"暫時維持原樣?"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不過因為一年級學生還沒有過來,我無法現在就決定……可以請你們先處理祐麒同學和祐巳的戲服嗎?總之就是這樣,不好意思,可以麻煩男性們先和祐麒一起到准備室等待嗎?對了……還有請其他人也都先不要脫掉這身衣服喔."
看到高田同學正在解開衣服繩子的背影,祥子學姐這麼說道.
"我是調換兒(注:一種在西歐民俗傳說和信仰中的生物.它們經常被描述為妖精,食人魔,精靈或其他傳說生物的後代,並偷偷以人類嬰孩的身份被留下.)嗎?"
祐巳一邊脫掉和服,一邊感慨地嘀咕著.
這情形讓祐巳想起了什麼……記得自己一年前在'灰姑娘’試裝時,也跟祥子學姐調換過衣服.
因為當時還沒決定好正式開演時,自己究竟是要演灰姑娘還是姐姐B——這是兩人尚未締結為姐妹前的故事.
那時,最後決定由祥子學姐飾演灰姑娘,而祐巳演姐姐B,所以兩人在舞台上各穿一件衣服即可,不過這回就得兩人輪流穿同一件和服了.
祐巳身上現在只剩下貼身衣物,手工藝社員則拿著祐巳脫下的衣服,跑去敲敲隔在更衣室與准備室之間的門扇,再與等在門後的愛莉絲"交換"他手上衣服回來.跟男生一起確認戲服實在是件麻煩事,不過去年來幫忙的男性就只有柏木學長,而且他還滿開放的.
"哎呀……"
"這真是……"
在場的女生們看到換好衣服的祐巳,全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真的很像呢."
"若不看身高這點,還真的是分辨不出來呢."
而且只要穿上厚底的鞋子,就連身高也能夠克服;加上穿和服會掩蓋體型,真的會讓人搞不清楚誰是誰呢.就連祐巳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時,居然有一瞬間還以為是祐麒呢.
"太完美了!"
不知道為什麼,現場還響起了鼓掌聲.不過這大概不是對面貌相似的福澤姐弟倆的稱贊,似乎是"真虧您能想到這種好點子"——如此出自于對祥子學姐的功勞表示敬意的拍手聲.而准備室則比更衣室這邊慢了一拍響起爆笑聲,看來似乎是祐麒換好衣服了.
"請各位男性回到這邊來吧."
祥子學姐叫喚著眾人.正當准備室的門開啟時,靠近走廊的門也發出劇烈的咯噠咯噠的開門聲.
"對不起!"
沖進房里的是一年椿班的三人組.
"我們來晚……了."
三個人因為擔心讓學姐久等而焦慮,所以根本無暇去猜想里面正在做什麼.三人想說快一秒也好,只想趕快沖進更衣室.而看來手工藝社傾全力打造出來的戲服,比預想中的完成度還要高,而穿著這些服裝的人們使得房間里飄蕩著異樣的氣氛.雖然小瞳的聲音被小梨的"我們來晚了"給蓋過去,可是小瞳剛才確實輕輕地發出了"唉!?"的驚呼.
"你們看~~小可你覺得怎麼樣?祐巳很漂亮吧——"
令學姐邊笑邊把祐麒推到全身僵直的小可面前.
"別這樣,令."
不需要祥子學姐制止,這一眼就能看穿吧.就算兩人再怎麼被說長得很像,畢竟不是同卵雙胞胎,而且性別也不同.
"……"
小可盯著祐麒仔細瞧了五秒之後,一副覺得"蠢斃了"似地別開眼神.
"這個'找碴游戲’有什麼意義嗎?"
小可背對女裝的祐麒,轉而面向男裝的祐巳認真地問道.
"呃,那個……小可?"
祐巳心想,哪里會有什麼深刻的意義嘛,令學姐不過是輕松地開了一個小玩笑而已呀,令學姐一定會對小可的反應感到無奈.
"我說小可啊,如果你要抗議,不應該是對小祐,而是我吧?"
看吧,正如所料,令學姐開始低聲下氣了.而由乃同學看著令學姐這副模樣,顯然開始不快了起來.估計再繼續下去,要不了多久由乃炸彈就會爆炸了.
大家都知道由乃同學要是爆發起來,後續可是很難收拾的.但在小可的態度軟化之前,令學姐應該是不會停止低聲下氣的吧?話雖如此,要藉由提醒小可來結束這個僵局也不行,畢竟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很難找個合適的辦法收拾這場面.
接下來,該怎麼解決這個僵局呢?女學生們不斷在腦海中思索著.
"小……"
"聽——!"
由乃同學終于開口喊"小令"的"小"字時,卻瞬間被祐巳的聲音蓋掉.
"聽我說!花寺學院的各位是第一次和這兩位見面吧?呃……這位是松平瞳子,然後旁邊這位是細川可南子.她們和小乃一樣都是一年級學生,來幫忙學園祭的."
我還真像個小丑啊——祐巳也有自覺,但也沒辦法,畢竟話已經不小心沖出口,也不可能收回來.
"請多多指教."
祐麒大概是為了幫姐姐善後,所以率先和兩個女生打招呼,可是因為他現在是男扮女裝,看起來總是有點奇怪.
"哪一位是小祐的妹妹,哪位是由乃同學的妹妹呢?"
小林同學偷偷地問著祐巳.盡管對他不好意思,但祐巳選擇無視這個問題,畢竟不能再讓場面更混亂下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
"班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志摩子同學向小梨問道.之前她們就有說會晚一點來,不過一個小時恐怕不能稱為"一點"吧?
"大家在打掃完後討論了一下學園祭的事情,不過花費的時間比預料的還久.本來只是想取得一些簡單的共識而已,預計差不多十分鍾就能解決的,沒想到一開始討論,就一直沒能作出結論……"
"總之就是不知為何有些爭執啰.讓瞳子我來說的話,不過就是無論哪方意見都沒差多少的小事嘛,可是就有人相當堅持.然後瞳子我嫌麻煩開始考慮別的事情之後,就被說什麼'請你認真想想!’,弄得被兩邊人馬責備,真是飛來橫禍呀."
"小瞳你啊,說什麼飛來橫禍的."
明明是自己班上的事情,她卻講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祐巳開始擔心起小瞳這樣真的有辦法和班上同學好好相處嗎?可是即使這麼想,祐巳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才好,畢竟祐巳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立場對她提出忠告,正當祐巳還為此猶豫的時候,小瞳人已經自眼前消失.
原來小瞳被祥子學姐催促去試穿衣服了.
2
等遲來的一年級學生們換好衣服之後,面對再次聚集于更衣室里'山百合會版·顛倒物語’的眾演出者,祥子學姐突然說出一件不得了的事.
"請問這里面有誰已經把自己的台詞全記住了嗎?"
戲分和台詞都較少的幾個人紛紛舉起手來,像是高田同學和愛莉絲等等.
"這樣啊……"
祥子學姐環視一周,並點了點頭.
像這種時候,明明沒記熟,卻為了向姐姐展示自己的能干而舉手的話,可說不上是正確的選擇.畢竟對方是祥子學姐,要是說謊肯定會被看穿的.膽小的祐巳光是想像之後會遭遇到什麼樣的懲罰,就不禁感到全身顫栗.
"雖然對已經記住台詞的人很不好意思,不過請你們將腦中的台詞全部忘記吧."
……
中間停頓了幾秒.
"咦————!?"
全員一同驚叫出聲.
"只有那些人嗎?還是連我們也是?"
大家拼命地向祥子學姐確認.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其他人就算沒有全部記住,腦中也還是已經背了大量的台詞.
"要改劇本嗎?"
面對令學姐的詢問,祥子學姐搖了搖頭.
"大概會有些地方稍作改動,可是范圍會盡量減少,畢竟距離正式演出也沒多少時間了."
既然祥子學姐也明白這點,為什麼還要大家忘記台詞呢?——眾人屏息以待,注意祥子學姐接下來要說什麼.
"要改變的是角色分配."
她說出了這句話.
"咦————!?"
雖然大家這次已經做好心理准備,想說要發生什麼大事,因而沖擊性多少有小一點……不,說"小一點"可能是語病,這種時候應該說是"不多"吧?還是兩者根本就一樣?
祐巳當然也是那樣驚呼"咦——!?"的人之一.仔細想想,如果要"改變角色分配",對自己而言可說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都已經記住比人家多一倍的台詞了才說要改——祐巳腦海中最先浮出的是這個念頭.至于身為另一位主角的祐麒,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真是窮酸兩姐弟.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要和誰交換呢?"
"全體成員喔."
"咦……?"
大家已經被嚇累了.
"為什麼?"
"因為我想到更好的點子了.想到更好的點子而不去實行才奇怪吧,我這樣的想法有問題嗎?"
說什麼有問題……祥子學姐啊……
她的說法當然是再正確不過了,可是光想到至今一切的准備,還有大家所剩不多的時間,實在讓人難以立刻贊同啊.
"如果明天就要正式演出,我也不會提出如此莽撞的意見.正是因為我考慮到只要兩個禮拜就能夠修改好,所以才提出來的."
"就算是這樣……"
改掉所有人的角色分配這種作法,自然是會讓人感到傻眼.不過究竟是不是好點子,還得先聽她說下去才能知道.
"所以……所以我就不用演主角了嗎?"
祐巳戰戰兢兢地小心問著祥子學姐,然後——
"你放心吧,祐巳依然是主角喔."
"喔……"
祐巳根本就不擔心,只是有點期待而已.然後,現在她則感到有點失望就是了.
"那麼是我不用演主角嗎?"
祐麒理所當然似地問道.從他臉上看不出擔心或期待的表情.
"也不是喔."
"可是,祥子姐剛才說了要更動所有人的角色分配吧?"
"我是說過."
祥子學姐露出一副"問得好"的表情,微微笑了一笑.
"我的意思是,祐巳和祐麒學弟兩個人要交換角色,這樣一來的話,兩個人依然都是主角不是嗎?"
"咦!?"
"不只是祐巳和祐麒學弟,我打算調換所有男女角色喔."
"……"
不會吧!?——除了祥子學姐之外,更衣室里頭所有人的嘴巴都做出了一樣的嘴型.不只是演員,就連負責服裝,大小道具的人員也是一樣.
"現在換嗎?"
"沒錯."
祥子學姐點了點頭.
"我想在舞台上打造出雙重'顛倒物語’."
從祥子學姐眼中看出她的"認真"的人們,立刻開始考慮起之後要趕緊先處理的事情.
舞台背景不需要更動,至于海報上只有寫演員姓名,並沒有寫上角色,所以也無須更改.
這樣一來,就剩下演員和戲服的問題了.
"我記得藥師同學的戲服小了一些吧?他的衣服就讓小可來穿.我想像這樣的話,就不需要把所有的戲服拿去改了."
據祥子學姐所說,其實她這個點子,是在愛莉絲披上女生和服時突然靈光乍現,而在看到藥師寺同學試穿衣服之後,她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說的也是呢.同樣是加長長度,女性和服只要縫直線或許還比較輕松呢."
手工藝社社長點了一下頭.然後……
"男生的袴只要折一折再卷起來,馬上就能做好."
"至于女生的袴本來就做得比較長,加上穿在和服里面,從外面是幾乎看不到的,給男生穿時,只要請他們穿到腰部就好了."
原本倍感不安的手工藝社社員們,也慢慢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那個,要是有困難就直接說——"
祐巳對著手上戴著手腕型針插,拿起大剪刀,一副馬上就要暴走的少女們如此說道,不過……
對方則丟回了一句"沒有什麼困難!".
"總覺得充滿干勁呢,反正這些本來就是做來試穿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部分也是理所當然.放心,我們辦得到,這是小事一椿."
"戲服組"成員們發出高分貝的笑聲.祐巳原本打算制止她們,似乎卻反而讓她們燃起了挑戰精神.
這麼一來——
"我們也只能硬上了."
好勝的由乃同學揮起拳頭,而藥師寺兄弟和高田同學也順勢發出"喔!"的吆喝聲.
"……這樣的話,或許要增加排演的時間比較好.除了今天和下禮拜六,再加上周間兩天如何?其余的部分就讓兩校各自練習."
小林同學的腦袋里,就像打算盤一樣調整起行程表.
"不好意思,可以請哪位向莉莉安這邊取得校方的許可嗎?"
"啊,這方面沒問題的."
令學姐舉起手.
"我之前考慮到會有這種可能,已經事先以要和花寺學院討論為由,向學校申請好這禮拜三和下禮拜三的時間."
"我可以演女主角了吧."
愛莉絲十分興奮.
"瞳子我第一次要以男角登台了呢!"
小瞳亦有些雀躍.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不過我還是再確認一次,黃薔薇覺得如何?"
祥子學姐看向令學姐.
"我也認為要是能夠成功,肯定會是非常有趣的一場表演."
"白薔薇呢?"
"我和小梨的戲分不重,所以還好,但是——"
白薔薇姐妹的長女志摩子同學,望向福澤姐弟倆.
沒錯,問題是兩位主角的心情.兩人的台詞本來就夠多了,而且本來就是得交換角色的麻煩戲碼,現在還得再多交換一次角色,讓人不禁擔憂真的沒問題嗎?坦白說,祐巳實在沒有自信.
"說得也是."
祥子學姐邊說邊轉過身,慢慢走近那一群男生那邊,在她的目標對象前停下腳步.
"祐麒學弟."
"什,什麼事?"
"辦不到嗎?"
祥子學姐直盯著祐麒瞧.雖然祥子學姐可能根本沒那個意思,可是對祐麒來說,仍有一股"有形"的壓力朝自己直撲而來.
"可,可以."
就連多少習慣了這種情況的祐巳也是一樣,要是被她用這種距離壓迫的話,也會放棄思考乖乖地點頭吧.不出所料,祐麒也馬上就投降了.
"並不是絕對辦不到就是……"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請你好好加油了."
"好的……"
女性的美貌有時會成為最大的武器.就算弟弟被征服,也只能說是無可奈何的事.
祥子學姐從祐麒口中得到自己期待的回答之後,無視祐巳直接走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上,然後表示:"那麼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那個……紅薔薇學姐,不是也必須征求祐巳學姐的同意嗎?"
小梨慌忙詢問道.于是,祥子學姐說:
"祐巳的話,沒問題的啦."
她自信滿滿地露出微笑.
"她辦得到的."
"姐姐……"
有時候——
祥子學姐就會像這樣高估祐巳的能力.每當這種時候,祐巳就會因為姐姐那像是在講自身的事情般的口氣而感到開心不已,最後總是會努力做出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事情.
盡管如此,這次祐巳依舊是開心地上了賊船.
"我當然會去做的!"
姐姐的魔法真是不可思議呢.
3
這個世界上,就算是在男性中,也有像女性般擁有敏銳直覺的人.
等戲服確認的工作完畢,連同像是往後的修正方向等事情都討論結束之後,時間已經將近下午四點了.
盡管如此,大家仍是決定花一個鍾頭也好,要依照重新分配的角色順過一遍劇本.所以花寺學生會的六名學生,以及山百合會六名干部外加兩位助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始移動,新的目的地是薔薇館.
愛莉絲走在隊伍最後頭,悄悄地對祐巳說道:
"我好像被討厭了."
"什麼?"
就在祐巳要問是誰之前,答案就已經出來了.
"呃,就是那個鐵絲."
"鐵絲?"
鐵絲是指那個鐵絲嗎?正當祐巳歪頭納悶時,愛莉絲朝急急走向隊伍前排的一年級學生挪了挪下巴.
"你說的鐵絲……是指小可嗎?"
"不覺得很像鐵絲嗎?當新來的一年級學生和小梨一起走進來時,我就立刻冒出這種想法了,就是覺得'啊……那兩個女生是鐵絲和彈簧呀……’"
"……不要說這種話啦."
可是,祐巳與自己說的話相違背,她也不小心笑了出來.
鐵絲和彈簧……
給人取這種綽號肯定不是在稱贊對方,可是因為這綽號實在太符合她倆的形象了,所以反而讓人覺得有種可愛的感覺.
現在小可和小瞳的背影,淹沒在祐巳一行人前方的幾個人影之中,那兩人正要自走廊上轉彎.
"你不用太在意的."
祐巳向愛莉絲說道.
"小可她……該怎麼說呢……這麼說好了,她不太擅長和男生相處,所以我想她並不是特別針對你喔."
"討厭男生嗎……?像我這樣的人也會被當作是男生嗎?"
愛莉絲自嘲似地笑了.
"啊,抱歉."
"哎喲,沒關系,沒關系,我並沒有特別想被人當作女生看待就是了.不過,原來如此啊,原來她討厭男生.那麼,或許她真的看我不順眼也說不定."
"……"
(明明就是個人妖.)
祐巳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小可的話,感覺小可對愛莉絲確實沒什麼好感.
"可是,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小可有趁我不在的時候,對你說過什麼話嗎?"
"倒是沒有."
愛莉絲聳了聳肩.
"只是我在試衣服的時候,背後突然感到一陣寒意.然後當我回過頭一看,發現她就站在我後方.啊,她並沒有露出什麼充滿敵意的表情喔,但我就是有感覺到什麼東西.話說回來,約莫一個月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呢."
"愛莉絲,聽說你有靈異體質?"
祐巳巧妙地扯開了話題.
"討厭啦,你是聽小麒說的嗎?"
雖然祐巳沒打算特地讓愛莉絲知道,不過以前小可曾因為擔心祐巳,而偷偷跟蹤過花寺學生會的成員.聽說那個時候愛莉絲也感到了一股"不舒服的氣氛".雖然這跟有沒有靈異體質沒有直接的關系,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直覺應該相當敏銳.
接下來在去到薔薇館的路上,愛莉絲把自己遭遇過的幾個不可思議的體驗都講給祐巳聽,然而祐巳幾乎沒有記住什麼內容.
一個理由是因為祐巳在思考小可的事情.
另一個理由,則是因為祐巳本來就很害怕聽這種事,所以選擇了讓這些話從右耳進左耳出.明明是自己先提起這個話題的,她這種行為算是失禮至極,可是害怕的東西就是害怕,會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總之,小可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好了.愛莉絲你就不要太在意,她也不過是討厭男生而已,應該是不至于去抓人還是咬人的啦."
祐巳就這樣提出保證.
4
"我不想做了."
最後小可還是出口咬人了,但對象不是愛莉絲,而是祐巳.
"小可……"
說她"出口咬人"當然只是比喻,意思就是她采取反抗行為了.祐巳差點沒把手上滿是泡沫的杯子摔落地上.
等大伙兒簡單地朗讀過劇本,站在定點練習過後,已經超過五點了.所以大家決定今天就到這里為止.由于小梨和小瞳負責送花寺的眾人去到正門,所以就由祐巳和小可一起清洗茶具.而剛才的那句話,就是在一連串的清潔工作進行到一半時,突然間迸出來的.
"什麼叫做你不想做了?"
自己身後還有一群成員在擦桌子,關窗戶,收拾垃圾,把多出來的椅子收回房間角落.為了不讓她們聽見對話,祐巳小小聲地反問回去.
"就是我不想參加演出."
小可沒有停下手邊沖掉泡沫的動作,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光是要跟隔壁學校的男生演戲就已經夠痛苦了,為什麼我還非得去演什麼男生的角色呢——?"
"可是,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如今劇本讀也讀了,也一起定點練習過了.雖然在排練的過程中,可以看得出來小可並不開心,可是她還是跟著大家一同排演了.所以祐巳理所當然地認為小可是同意演出這場戲劇的,然而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的確……"
祐巳的右手一把握緊沾滿泡泡的海綿.
"我們在更衣室的時候,沒有問過小可你的意見.不過都已經進行到這里了,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
"這樣啊,看來其實是不願意吧.抱歉,我沒發現這點."
祐巳輕輕地低下頭道歉,小可見狀便以更輕微的動作搖了搖頭.
"我又不是誰的妹妹,而且本來就沒有資格提出異議."
但大家是一起完成這出戲劇的伙伴啊——祐巳本來自認為會好好關心小可的,但結果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得不可開交,因而沒有注意到小可真正的想法.
要是讓小可覺得自己和成員間有疏離感,那可就是祐巳的錯了.畢竟一開始讓小可來幫忙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祐巳.
"我明白你的感受了.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小可你能參與演出."
祐巳仔細想過,為什麼小可會"事到如今"才跟自己坦白.
在更衣室問大家的意見時,確實沒有人直接詢問小可.但要是她不願意,還會跟大家一起順劇本和站在定點排演嗎?要是她真的打從心底不願意,那麼在花寺學院一行人在場時大聲宣告自己的不快,還比較有效果吧.
當然,也可以想成是小可為顧及山百合會的面子,才沒有說出口的.但如果是這樣,選在這種情況下對自己坦白又是為什麼呢?如果她真的不想,只要回過頭,紅,白,黃三薔薇學姐就在那里.
"那個……小可."
所以祐巳是這麼認為的——說不定,小可只是希望有誰能來理解她心中的感受罷了是嗎?
她並不想去破壞學園祭的戲劇,也不想破壞山百合會和花寺學院之間的關系,只是想表達出自己的存在,只是想表達她抱著不滿的心情待在這里罷了.
或許她說"不想做"也是出自于本意,但祐巳感覺在那句話的背後,還有許多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感情.所以,不可以只是單純地關注在"不想做"這句話上.
不想做的話就不要做了吧——要這麼說是很容易,可是這樣一來,就什麼也沒有解決;而且如果這麼做,祐巳的心中肯定會留下懊悔吧.
"我們不是約好了,你說要幫忙學園祭的."
這種吃定對方的作法真是令人不快——祐巳心里雖然這麼想,卻想不出其他留住小可的話語.
"早知道就不做什麼約定了."
小可把她手上洗的最後一個杯子里的水倒掉,擺到晾干的架上.
"啊!小可!"
祐巳趕緊把手上的泡沫洗掉,關緊水龍頭後准備追過去.然而本來在自己旁邊的小可已經離開琉璃台,去到志摩子同學她們那邊幫忙了.
"'早知道就不做什麼約定了’呀?"
小可明明白白地這麼說了.所以這同時也表示,她其實還是有意願繼續幫忙的吧?
不過可不能這樣就松懈下來,因為小可心里仍帶有不滿的情緒,依然存在著哪天就會與花寺學院的學生會成員發生沖突的危險性.
"得想點法子來搞定這問題才行捏……"
祐巳如此低語.
為什麼這句話要用關西腔說啊?——她對自己如此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