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安,歡迎參加莉莉安學園祭."
聽著其他人對別人說著這句話,水野蓉子同時看著手表.
現在是九點四十分.
她站在這里已經三十分鍾了,不知道已有多少人經過她面前,身著各種打扮的各個年齡層人士,像是被吸塵器吸進去似地,走入蓉子身後高聳的大門.
這些男男女女顯然是學生們的雙親,祖父母,還有跟他們一起來的幼童,想來大概是學生的兄弟姐妹——簡單地來說,就是一個個的家族.
而那些身穿便服有點高大的一群人,應該是學生的朋友,看來是和學生就讀同一所小學或國中的人們吧.
至于穿著高雅細紋和服的阿姨,應該就是莉莉安的畢業生.不然就是茶道或日本舞的老師,為了想看看學生們的校園生活而來的吧.
"可以請您出示入場券嗎?謝謝您.請拿取這邊的介紹手冊.在您離開之前,請不要遺失您手上的入場券."
這是學園祭執行干部們充滿活力的聲音.由于已經重複聽過好幾次了,也差不多全部記住了.
"平安,歡迎參加莉莉安學園祭."
早知道就不要選在這麼醒目的地方,在別的地方集合還比較好吧——蓉子開始這麼想.可是,既然要選"好找"的地方,那就沒有比這里更適合的地點了.畢竟蓉子可不想聽到和自己約好的人,遲到了還找借口說"因為我找不到約定的地點嘛"之類的話.
"沒有票的人請往這邊.認識學生的人——"
九點四十五分.
可是,那個對自己說"我們一起去參加學園祭嘛!"還自己指定好集合地點和時間的人,自己卻遲到是想怎麼樣呢?真是的,她跟高中時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要是再過五分鍾她還不出現,我要不要自己一個人先進去呢?我差不多也看人群看膩了……)
正當蓉子這麼想時,遠遠地就看見打扮誇張而時尚的兩位男性,緩緩地從天橋上走下來.
(要是江利子在,她肯定會相當開心吧?很稀有的……)
該怎麼形容才好呢?以來參加莉莉安學園祭的人來說,他們是屬于少數族群的類型.光就第一印象來說的話,就是"道上的人".
即使不是江利子,一般人也會對這種類型的感興趣.趁著那兩位男性從自己眼前走過,穿過大門走進莉莉安校園里之時,蓉子決定好好觀察他們一下.
一位高瘦的中年男性,身上穿著絲綢襯衫,配上灰底白圓點的領帶,外搭亮藍色的成套西裝,在他灰白的頭發上,還戴著類似巴拿馬草帽的白帽子.
另一位男性則比剛才的男性略為年輕而剽悍的樣子.身穿底色為黑色,上頭有紅,綠圖案的誇張夏威夷,外罩白西裝,頭發則完全理掉露出了頭皮.從他的頭皮顏色跟他臉的膚色一樣這點看來,可見他已經留了很久的光頭.
這兩人最後還要好地同樣戴上黑色墨鏡,這樣搭配起來感覺就是可用"大功告成"來形容.
不知道在接待處迎接他們的人會有什麼反應呢?
"平,平安,歡迎參加莉莉安學園祭."
學生就不用說了,連老師們也相當害怕.
"沒,沒有門票的人請——"
"門票……?"
這兩位男性互看了一眼,然後同時把手伸進胸前的口袋里.
"噫!?"
學生不禁往後仰,老師則是呆立在該處,還有警衛正要沖過去,可是……
"我們有帶."
兩人從口袋里取出的都是入場券.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怎麼可能會掏槍出來呢.
"我,我看一下."
執行干部重新整理好情緒,接待來參加的客人,干部加油!剛才的那一聲"噫!?"就當做沒發生過好了.
(啊,真想把門票翻過來看看那個學生的名字呢.)
蓉子如此作想.不知道這兩位男性是認識哪位學生,雙方又是什麼關系呢——雖然蓉子十分在意,但總不可能跑過去對他們說"請借我看一下門票",這也是說不得的,畢竟這樣就違反規定了.
是監護人嗎?
(如果是這樣,那這兩位就是學生的父親和爺爺……可是這兩人長得也不像呢.)
不,如果是"父親和外公"的話,就算兩個人長得不像也OK,不過這兩人的服裝品味所醞釀出來的氣息十分地相似.
(比起父親和祖父,要更貼切形容這兩人的關系的話,果然還是頭目和手下比較像呢.)
正當蓉子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
"久等了."
自己等的人終于現身了,而讓人很在意的兩人組,則消失在銀杏樹道的遙遠另一端.
"真慢,你打算讓我等多久才甘心啊."
"你等了多久?"
"四十分鍾左右吧."
"比約好的時間提早二十分鍾就過來,是你自己的錯吧?"
"那剩下的二十分鍾就是你的錯."
"對~~不起~~"
用一種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在反省的語氣道歉的人,就是佐藤聖——和蓉子有孽緣的好友.
"江利子還沒到嗎?"
聖望向四周張望尋找江利子的身影.若說到水野蓉子,佐藤聖,再來就是鳥居江利子了.她們是莉莉安以前的三人組,正確來說是前任三薔薇學姐.
"我有試著打電話給她,結果她說她來不了."
蓉子邊苦笑邊搖了搖頭.難不成聖還真的以為,江利子會比她更晚來嗎?
"和山邊老師約會去了?"
"好像不是喔.記得她好像說了什麼'要是自己太常出現,小由就太可憐了,所以不來’之類的話.我問你,江利子有那麼常出現在高中部嗎?"
"這我也沒聽說,只是她之前好像有送點心禮盒過來——"
兩個人不禁面面相覷.
"……她在計劃著什麼."
"看來是如此."
雖然不曉得江利子在打什麼主意,但至少她們知道她一定是有要做些什麼.
"或許是因為三個人一起行動太引人注意了,所以她打算變裝後,等晚一點再偷偷跑來觀察情形也說不定喔."
"很有可能.那我們就趕快進去吧,說不定我們一直站在門口,害江利子想進去也不行呢……啊,對了."
聖她邊說邊啪沙啪沙地翻動自己的包包,接著拿出了一個紙袋,說了句"給你"之後,便把紙袋丟給蓉子.
"這是什麼?"
"風干牛肝菌菇,那是我旅行回來的紀念品.記得你說過喜歡這個吧?"
"謝謝……所以說,你是去了意大利嗎?"
無需多說,大家都知道牛肝菌菇是意大利松茸.
"為什麼去那里?"
"因為我想去啊."
"可是兩年前畢業旅行時才去過呢."
"有什麼關系."
"我有時候還真搞不懂你."
"這還真是讓人高興啊."
"我這可不是在稱贊你."
"好了,你就別害羞了.走走走,我們快進去吧."
雖然蓉子並不是在害羞還是怎樣的,可是站在這里聊天也有點不妥,所以蓉子便邁出了步伐.
"……等一下."
正當她們要穿過校門之時,有個不禁讓人會懷疑自己眼睛的光景,映入蓉子的眼角.就是在距離大門數十公尺的遠處,有個女性企圖翻牆闖入校園.
"停下來,你在做什麼?"
用不著沖過去把那位女性給拉下來,她的腳一下子就落到地面上了.畢竟這道高聳的圍牆上沒有任何凹凸起伏,自然沒有任何可以讓人抓住或踩住的地方,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沒事吧?"
看她身體失去平衡的踉蹌模樣,蓉子終于是伸手撐住她,結果那女生只是猛力地扭動全身想要掙脫.
"放開我!我無論如何都要進去!"
她應該是已經挑戰過很多次了吧?看來蔓生于牆面上的常春藤似乎被當成了攀岩繩,只見葉子悲慘地散落了一地.
"你哪位啊?"
聖笑著問道.
"這樣問很失禮喔."
在仔細端詳之下,發現對方是還可以稱之為少女的年紀.大概比聖和蓉子小個兩,三歲吧.不過因為她沒有穿制服,看來應該不是莉莉安高中部的學生.
"我們根本沒有想要對你怎麼樣.我們過來只是想給你一個忠告,讓你知道想爬上這圍牆是不可能的,最後只會白白受傷而已.那麼……平安.聖,我們走吧."
蓉子放開搭在少女身上的手,接著背過身並順勢挽住聖的手臂,頭也不回地直朝校門邁去.
"嗯~~薔薇精神依然健在呢."
聖用只有蓉子才聽得見的音量悄聲說著.真是的,既然知道的話,就乖乖安靜地配合不就得了.
"你們兩位!"
果不其然,少女叫住了兩個人.為了不讓對方感覺自己早就等著這樣的發展,兩人在心里約莫數了兩秒才回過頭,少女見狀便追上來說道:
"其實我是這邊學生的……家人."
"家人?"
如果這是她對剛才聖那句"你哪位啊?"的回答,那還真可說是誰也料想不到的答案.
"那你的門票呢?既然你是學生的家人,總有拿到門票吧?"
光是女生企圖翻牆闖入校園這點,就已經相當教人意外了.至于什麼樣的狀況被認為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呢?首先浮現在腦海里的,就是沒能拿到門票的鄰校高中男生們.老實說,每年都有人看見男學生翻牆,可是當蓉子還在此就讀時,並沒有半個人成功過.
"弄丟了?還是忘記帶了?我們會陪你一起去接待處的,之後就請你好好跟接待人員解釋吧.我想只要你填寫資料,報上學生的班級姓名,還有你自己的姓名地址,跟學生之間的關系,就能夠順利進場啰,更何況你又是女生."
"剛才接待處的人也是這樣告訴我的,可是……"
少女在稍微遲疑過後又接著說:
"我不知道她的班級."
"你不是她的家人嗎?"
聖像是在取笑別人似地笑了出來,蓉子告訴聖"你先安靜一下"之後,又繼續講下去:
"不過你總該知道她是幾年級的吧?這樣應該能請學校幫忙查查看喔."
"我知道.可是,我想為了確認,校方會廣播呼叫學生到這里吧."
"請校方廣播找人也沒什麼不好啊?"
就算對方正在顧攤,一旦聽到廣播,肯定會飛奔過來的.
"那樣是不行的.首先,我想她不會過來,而且就算她真的過來這邊,當她一看到我,大概就會說不認識我."
"對方很討厭你呢."
這回蓉子倒沒有警告聖注意自己的嘀咕.因為蓉子也有同樣的感想.
"那這樣就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所以……我就只能翻牆."
少女抬頭望著阻擋在自己眼前的高聳圍牆.或許在她與那位學生之間,也存在著一道看不見的藩籬.
"我說你啊,女校的圍牆要是隨便就能翻過去,不就沒半點意義了?"
"對喔,那只要有繩子或是繩梯的話……"
她話說到一半,又撤回了自己的想法.
"說的也是,如果只要有道具就能攀爬上去,那些沒有門票的男人早就已經嘗試過了吧."
從她身上穿著無袖連身裙這點來看,她跟"計劃性"這三個字實在很難扯上半點關系.
"如果你是忍者或體操選手,或許使用道具就有辦法也說不定……不過你的運動神經如何?"
"國中時有打過籃球.早知道會這樣,應該要先試試撐竿跳的."
原來還有這個方式啊!蓉子和聖用拳頭敲了下手心.不過就算她真有撐竿跳的技術,實際上,要跳過去還是不可能吧?先不說要從哪里弄來適合撐竿跳的竿子好了,這里根本沒有空間讓人助跑.
"與其這樣,你不如直接去問別人有沒有多的門票,這樣不是比較快嗎?"
聖提議道.
"我想這很難,畢竟每年門票數量都不太夠,就算真的有人有多的,要是對方正好是學生的家人或朋友,也不會隨便把門票送給不認識的人吧,免得因此而造成學生的困擾.剛才就有個中年大叔在校門口叫住要進去的人,可是根本沒半個人理他,最後有人覺得可疑而向學校通報,警衛還是老師便去到門外一看,對方則好像已經離開了."
說不定他現在正在後門,向要入場的人攀談.
"抱歉給你們造成這麼多困擾,呃……你們不用管我,請先進場吧."
少女很快地低頭鞠了個躬.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蓉子一邊問,一邊心想"她很像某一個人".不是說她的長相,而是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氛跟某個人很像.
"總會有辦法的."
"什麼總會有辦法……聖,你覺得怎麼處理比較好呢?"
"你還問我,你不是已經決定好了?"
聖露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隨後把山百合會送給自己的門票遞給蓉子.
"謝謝."
"誰叫我已經習慣你這多管閑事的性格了."
蓉子回以微笑,接著把那張票遞給該名少女.
"這張門票請你拿去用吧."
"咦?可是這樣你們……"
其中一個人不就會無法入場了嗎?少女露出不安的眼神詢問.
"她……佐藤同學她是莉莉安女子大學的學生,就算沒有門票,只要出示學生證也可以進去的."
少女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不過條件是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行動.你可以保證嗎?"
"好,好的!"
少女精神抖擻地回答,接著高興地跟了上來.然而少女在門前停下了腳步,探頭探腦地張望四周.
"怎麼了?你在找什麼嗎?"
"不,沒事."
她輕輕搖了搖頭,接著穿過校門.
平安,歡迎參加莉莉安學園祭.
隨著周圍不斷響起蓉子已經聽膩的句子,她走進了那令人懷念的校地里.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聽見聖的詢問,少女清晰有力地回答道:
"夕子,我叫細川夕子."
2
該說是在高中部校舍後面,還是通往食堂的通道旁邊呢?或者是說第二體育館正前方?還是該說是前往老舊溫室或游泳池等地時會經過的地方?總之,就在這一個說不清楚的地點上,出現了一個'藤松祭典村’.
雖說是個村子,但其實也只是用繩子圍在本來就生長于此的櫻花樹,還有從體育館倉庫借出來的障礙錐,旗杆等東西上頭,所打造出來的簡易空間罷了.聯手在這里開辦為期一天小祭典的,則是二年松班和二年藤班.
其實這是因為在第一學期時,兩班提出的第一志願企劃案正好相同,兩班討論了許多次依然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應該說,兩班都不願意把企劃讓給另一班),最後因為學園祭執行干部長的一句話"那你們干脆聯手擺攤好了",事情于是就這麼定案了.現在兩班氣氛之融洽,就好像從未發生過這樣的秘辛似地……不對,根本是已經超越那種程度的喧囂熱鬧了.隨著開村的准備漸入佳境,現在的情形已經不能光用忙碌兩字來形容了.
祐巳也坐在入口的椅子上,不時整理整理餐券,不然就是移動零錢箱的擺放位置,以更方便找錢等等.
其實祐巳是很想負責用大鍋子煮湯,管理鐵板的溫度,或是去嘗嘗烤年糕紅豆湯的味道等等,可是自己不幸被分配到"管錢"這個工作,在這完全無法對食品出手的地方,所以只能作罷.理由是因為忙碌而似乎得頻繁進進出出的人,如果也加入輪班的話容易造成混亂,而且在用火的地方四處亂晃也是件危險的事——簡言之,就是礙事.
可是收找錢的人一直變來變去的,不是也很不方便嗎?——祐巳才這麼想,果不其然,自己和由乃同學並非擔任出納人員(收找錢的職位似乎是叫這個名字),而是被任命為喚作助理,實質上是負責招攬客人的人員.考慮到山百合會的戲劇和需要處理其他學園祭相關事宜,這樣兩人得離開時就隨時都能離開.
祐巳是很感激同學們的貼心,但這樣一來也很無聊.
明明同是山百合會成員,藤班的志摩子同學,卻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穿著浴衣,負責顧釣水球攤位.雖然兩班在同一個村落里,一同再現祭典的風貌,可兩班的會計,營運方針就有所不同.
不管怎麼說,今天大伙兒會依照原訂計劃,讓'藤松祭典村’在上午十點時開村.在此之前,還請要再稍等一會兒.
等到開村前十分鍾時,已經有不少來賓或學生以為是展示會場之類的,紛紛靠了過來,遠遠地眺望著繩子拉起的范圍內之情形.
"好了,得加油啰!"
意外適合祭典浴衣短外套的由乃同學,用力舉起拳頭.
"我們是二年松班的偶像,要瘋狂賣出一堆餐券喲!……哎呀,祐巳同學你怎麼不配合我一起喊呢?"
"好!……你的情緒還是一樣激昂呢."
連"助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偶像"了,由乃同學果然是卯足了勁.
因為這是她動手術後第一次參加的學園祭,所以也要活力全開嗎?不過由乃同學的"手術後第一次參加"已經差不多要把所有活動給囊括完了,祐巳本來還想說她也差不多會收斂點了.
開村過了三十分鍾左右,人潮比預料的還要洶湧.
因此,根本就沒必要讓自稱偶像的兩人去招呼客人,而且別說招呼了,甚至擁擠到還得先暫時限制進場人數,同學們見狀,全一同開心地唉唉叫著.
"祐巳學姐."
正當人潮稍微有些減退的時候,小瞳突然間現身了.
"盛況空前呢."
"啊,喜歡的話去吃吃看吧?"
祐巳到出納人員那里預支了三張餐券,三張都是法蘭克福熱狗的兌換券.剩下的兩張是要給小梨和小可的.
"請問多少錢呢?"
"不用了,我請客."
"這可不行."
小瞳拿出錢包.
"真是不可愛呀,這種時候只要說聲'謝謝您’就好了嘛."
祐巳想起自己似乎曾在哪聽過同樣的話.
"因為又沒有任何理由讓您請客呀."
"理由啊?理由就是——"
奇怪,接下來該說的是什麼啊?明明就有一個可以立刻說服對方的辭藻,可是卻一時想不起來.
"呃——就當做是謝謝你幫忙演戲的回禮……吧?"
"回禮?"
此話一出口——
"謝謝你~~"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一群男生,團團圍住祐巳並低頭鞠躬.
"……"
真不知道這群花寺學生會的成員是什麼時候溜過來的,因為他們身穿便服,所以祐巳完全沒發現到他們的存在.
"如果說是'謝謝幫忙演戲的回禮’,那麼應該也會請我們吃吧?是吧?對吧?"
"咦?這個嘛……"
就算祐巳想補一句"因為小瞳是我可愛的學妹才給的",然而這話卻消失在內心要自己鎮定的聲音之中.
"法蘭克福熱狗!甜不辣!烤年糕紅豆湯!"
剛才不小心脫口而出確實是不好,但是你們也稍微客氣一點吧,少年們!
"祐麒."
祐巳轉向自己的弟弟求救,結果在兩人眼神對到的瞬間,他明顯地把眼神撇開.事情發展至此,也很難收拾了吧,而由乃同學也一副"不關我的事"地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祐巳先把三張還沒給出的餐券收好放在桌子的一角之後,接著打開錢包,將剛才預支和另外追加的三張法蘭克福熱狗兌換券金額,一並交給了出納人員.這個月的零用錢要見底了,可惡的老弟,你給我記住!
"我們開動啦~~"
拿到餐券的男生,有如餓狼撲羊似地一窩蜂的沖向攤位.在此之後,小瞳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道:
"我剛才與乃梨子同學一起去參觀了手工藝社.她們有展示幾件'顛倒物語’里穿的戲服喔."
"哦,這樣啊?"
"是啊."
聽說那些戲服會在正式開演前拿到體育館,而等表演完之後又再拿回去展示.似乎是因為這樣做對兩方都有宣傳效果,所以手工藝社的社長跟祥子學姐討論之後,才決定這麼做的.
"那我等一下也去看看好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小瞳你們班的展覽."
"我們班嗎?那麼,瞳子我可以帶你參觀喔.祐巳學姐會在這里工作到什麼時候?"
"咦?你願意帶我參觀嗎?真的嗎?那這樣我看看……結束的時間是……"
祐巳話才說一半,離這里稍遠的地方便傳來由乃同學的聲音:
"紅薔薇花蕾她啊,除了演出舞台劇'顛倒物語’的時間之外,預定都會一~~直~~待在這里."
"等……由乃同學!你在說些什麼啊?"
祐巳慌忙趕過去,卻發現有三個一年級學生站在由乃同學面前.所以她剛才的那句話,似乎不是在回答小瞳的問題.
"但我不可能當做沒聽到!"
祐巳先對一年級學生說"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一下喔."然後抓住由乃同學的手腕,把她拖到離一年級生有段距離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討論的對象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三個人嚇一跳地發出"噫!"那種不可思議的驚叫.
"你到底在跟她們講些什麼啊?"
祐巳小聲地問著由乃同學.
"她們問我你會在這里待到什麼時候,我只不過是回答她們而已啊."
"可是你那樣回答是說謊吧."
祐巳可沒說過自己除了上舞台之外,都要一直待在這里.
"我跟你說,這樣講真的比較好.剛才也有穿著花寺制服的男生來這邊,問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逼問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之後,他們才說是想請你帶他們參觀校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總之你在花寺學生和莉莉安一年級學生當中相當受歡迎,還是小心為妙喔.死也不可以說出自己只會在這里待到中午,要是你一一去應付這些人,到時候就沒空跟祥子學姐去約會啦."
"可是……"
"這不會是騙人啦,只要說本來是預定如此,但中途突然有事,所以就稍微離開一下就行了吧?好了,這就交給我吧."
當祐巳還在思索這件事的時候,由乃同學就擅自下好結論,然後走回那些正在等她的一年級學生身旁.
"……這樣做真的好嗎?"
祐巳邊走回去,一邊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
"慘了!"
趕緊跑回原來的地方一瞧,小瞳人已經不在那里了.
"如果你是在找卷卷雙馬尾的一年級學生,她已經不知道去哪了喔.說是看你好像在忙,所以就先走一步了."
剛剛在場的出納人員如此告訴祐巳.
"這樣啊……謝謝你."
小瞳也真是的,稍微等她一下又不會怎樣.
"還有,她要我跟祐巳同學說一聲,'多謝款待’喔."
"什麼?小瞳她跟我說'多謝款待’啊?"
祐巳望向出納人員所指的地方,原本放在桌子角落的三張法蘭克福熱狗券已經消失了.
3
"不好意思."
在莉莉安女子學園後門門前,柏木優被陌生人叫住.
"有什麼事?"
他知道對方是在叫自己,而且通常要是心情還算悠哉的話,他就會爽快地轉頭回應對方.所有有些時候,他也會不小心以笑容面對街上那些常見的傳教人士;不過以他的情況,只要微笑地表示"我沒有這個需要"就可以回絕掉對方了,所以至今也還未因此吃虧過.
"我……我要去參加莉莉安的學園祭."
叫住自己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喔,這樣啊."
這里只有一條筆直通往莉莉安女子學園後門的道路,所以要說"走錯了"也很不自然.
柏木深感興趣地觀察著這位戰戰兢兢要票的男性.該怎麼說呢……他是一位相當有特色的男性.
"我有多的喔."
柏木會作此回答,是因為他覺得這名男性看起來不像賣黃牛票的.
該名男性的穿著打扮,就是平常會在早上客滿電車里見到,普通上班族平時上班會穿的深色成套西裝.雖然他已經邁入中年,可卻還是一副西裝筆挺的模樣,恐怕是拜他高挑與健壯的體格所賜吧.沒錯,他看起來就像是在超市傳單上擺著姿勢的大叔.
(似乎比日光,月光稍微矮小一點……不過這就表示他相當魁梧吧.)
不過他會引人注目不只是因為"魁梧",而是由于他手上拿的東西與他上班族的打扮相當不搭調,所以自然是相當引人注目.
"那可以拜托您把多的門票讓給我嗎?"
盡管柏木早就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不過姑且仍是問了他理由.雖然不能輕易把票讓給人家,然而先聽聽看他的理由,再決定幫不幫忙也未嘗不可.
"我想見我女兒."
"你想見你女兒?"
怪哉,這還真詭異.
"我明白您是不會相信我的吧,一定會想說既然女兒就讀莉莉安,為什麼不直接從女兒那里拿門票就好吧?可是,我是孩子貨真價實的父親,並不是什麼可疑人物."
"不,我不知道你女兒的事,也沒法多作評論……只不過,要我光看你這樣就下評語的話,不好意思,與其說你是可疑人物,我只覺得你看起來像是一位好父親而已喔."
"不……我不是什麼好父親."
"我知道你沒票是有苦衷的了,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我就不多問了.不過要是我給你門票之後惹出什麼麻煩的話,我可就要傷腦筋了,所以我想請問你,有帶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我只有帶駕照……"
這位男子伸手往西裝口袋里探,然後拿出駕照遞給柏木.
"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你.還有,你今天是特地從新潟過來的?"
柏木把駕照還給對方並詢問道.他會這麼問,只是因為正好看到駕照上頭的住址.
"是啊,我去年回故鄉繼承家里的農務."
這位自稱"並非可疑人物"暨"不是好父親"的男人,將駕照收回口袋里之後,發出"嘿咻"一聲,重新抱好自肩膀斜挎至胸前的巨大物品.
"看起來很重呢."
柏木下意識地低語說道.
"哈哈哈,是啊,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再說這都是第二個了……不過兩個之間隔了很久."
"原來如此."柏木的視線移向道路遠方,今天是高中部的學園祭.
"那麼……"
柏木從口袋里拿出一疊門票,拿掉最上面那一張門票,然後像是洗撲克牌那樣,將剩下的十一張門票展開成扇形.
"你想要哪一張?"
"咦!?"
看到這麼多張門票,男子明顯一副震驚的模樣.
"您,您是這所學校的相關人員嗎?"
"不是,不是."柏木爽朗地笑道.
"我是隔壁學校的學生,只是很幸運剛好有許多人送門票給我,但我只有一副身體,卻拿一打的門票也太多了,我正好為此感到良心不安呢,所以你也就別客氣,請拿吧."
"這樣啊……"
這位"爸爸"猶豫了一番後,抽出了最邊邊的一張."不需要再拿一張嗎?"柏木還如此認真地詢問對方.
"什麼?"
這位"爸爸"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而柏木指著他胸前說:
"沒有啦,我只是在想嬰兒究竟算不算一個人啊."
4
"好,祐巳同學,請你拿好法蘭克福熱狗微笑一下."
咔嚓.
"由乃同學,請你拿著裝甜不辣的碗,做出一副'請享用’的感覺,眼睛看向這邊.啊,還有希望你能露出'好燙!’的表情.好了,蔦子同學快拍!"
咔嚓,咔嚓.
"你這樣子,不就是在強迫我們嗎?"
正當祐巳繼續在販賣餐券的地方幫忙出納人員時,新聞社的山口真美同學和攝影社的武嶋蔦子同學突然現身,才想說就連由乃同學也一起被帶到攤販前去了,接著就被迫擺了許多姿勢拍照.
當時正好是人潮退去的時候,所以負責賣法蘭克福熱狗的同學,以及賣甜不辣的同學都說什麼"請便",讓出空間給大家拍照.不過,祐巳一邊擺著姿勢,一邊總覺得這有哪里不對勁,然而真美同學卻說:
"你在說什麼啊,祐巳同學.要是我們請松班的兩人特地穿上櫻亭的圍裙,然後拍下喬裝運送食物的場面,那才叫做強迫吧?叫我們自己班上的人在值班的時候拍個照,哪里有什麼問題?"
"可是這也未免……"
"就是啊."
紅,黃薔薇花蕾不禁面面相覷.
"難得我們班出的攤位是祭典村,要是你們兩個的照片淨是些販賣餐券的模樣,就沒法給'莉莉安快報’的讀者任何訊息嘛,而且又無聊.好了,接下來是年糕紅豆湯喔."
"蔦子同學——"
就算祐巳要她幫忙說些話替自己解圍,然而她根本不打算放下手邊的相機.
"我只是被真美同學拜托的.總之,要不要刊登在快報上,就等我先拍好照片,之後你們再自己討論吧?"
"就是這樣,晚點我會聽你們抱怨的.我們兩個可是很忙的,畢竟還得到處采訪所有二年級班級,主要的文化性社團……啊——!志摩子同學,停!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倒轉個三十秒,停在釣水球攤位前拍張相嗎?啊,啊~~白薔薇學姐的浴衣模樣,肯定很棒啊!"
志摩子同學正好結束值班,打算離開'藤松祭典村’時,被那兩個人硬是給拉了回來,在被要求拿著釣水球的鉤子拍了許多張(明明說只拍一張的)照片後,'莉莉安快報’的總編和攝影社王牌,便宛如一陣風般離開了'藤松祭典村’.
"看來沒救了."
"她們今天一整天應該都會是那樣子吧."
真受不了那兩位急急忙忙的人呢,祐巳走回村口附近時,看到志摩子同學和小梨兩人一起走過自己眼前.聽她們說,接下來志摩子同學要換上制服,與小梨一起到處參觀學園祭.
"辛苦了,待會見."
祐巳揮揮手,目送這對熱戀期的姐妹離去.至于小梨,她還對自己說了一聲"謝謝您請我吃法蘭克福熱狗".
"不客氣."
看來小瞳有把餐券交給小梨.
"接下來,就加把勁繼續努力吧."
行動受限的規定工作時間只到中午為止,距離現在還有三十分鍾左右.可以預料在中午前後的時段,大概會是最忙碌的,所以接下來就要進入最後的備戰狀態.
"甜不辣,甜酒,法蘭克福熱狗和棉花糖,要不要嘗嘗看呢?"
"藤村祭典村請往這里走."
當祐巳招呼客人時,她看到沿著校舍的路上,有兩名男性身穿幾乎會刺痛人眼睛的服裝,朝自己這里走來.
"那兩位也太有存在感了吧."
除此之外,祐巳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至少在祐巳的認知里,她還沒見過在戶政事務所,銀行或學校之類的地方工作的人會穿成那樣.
"我最近才看過很類似的打扮."
一個人從後面緊抱住祐巳的肩膀……正確來講,應該是說躲在祐巳身後.那個人就是由乃同學,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在發抖.
"深夜的電視有播黑道電影,身為主角的光頭就揮著刀,砍了敵對幫派的頭頭好多刀……啊!另外一個人感覺就很像那個幫派老大,最後那個老大全身浴血,卻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拿出暗藏的手槍往光頭背後開了一槍,TheEnd."
"你為什麼會看那種電影?"
"我本來是打算錄古早時代劇的,結果不小心弄錯預約的頻道了.不過一旦開始看,就會跟著投入其中了."
據由乃同學所表示"情節是很可怕,不過真的是超帥氣的",她指的是兩位主角.
"討厭啦~~他們向這邊走過來了.怎麼辦?要是他們在這里打起架來的話……"
"拜托你,不要把電影和現實混為一談啦,黑道敵對幫派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融洽地一起來參加學園祭啊?"
"誰知道,說不定他們是來拆我們班(組)招牌的……"
"此班非彼班啦(注:幫派集團在日文所用的單位與班級的單位相同,都是稱為'組(くみ)’.)!"
看來那出電影帶給由乃同學很強烈的影響.
而那兩個人絲毫不知道,現在有兩名相當害怕他倆存在的少女正嚴陣以待.那兩位超像黑幫電影的人,終于來到'藤村祭典村’的入口了.他們先看了一下傳單和村里的模樣,然後走近縮成一團的祐巳和由乃同學,並同時開口說道:
"法蘭克福熱狗兩支和——"
"武士刀(注:'兩支和……’的日文發音音同'日本武士刀’.)!?"
由乃同學大叫出聲.
"還有兩碗甜不辣.啊……你們的甜不辣里有油豆腐嗎?"
"還有槍(注:油豆腐發音近似于槍.)!?"
你又來了,由乃同學.看她對人家點的每個餐點反應都很激烈,可是在旁人的眼里看起來,一定只覺得她是在複誦對方點的東西而已.
"武士刀和槍……"
不行了,只要由乃同學認定對方是道上人士,無論聽到什麼字眼都會立刻聯想到危險物品.
"你清醒一點啦,由乃同學.他們是要法蘭克福熱狗和甜不辣的餐券各兩份."
由乃同學已經完全沉浸到別的世界里了,祐巳搖了她的肩膀幾下,企圖把她喚回現實世界,但同時間又不能放著客人不管,所以她還得一邊接待客人.
"真是不好意思.呃,我們的甜不辣里沒有油豆腐,因為我們已經是裝好一份一份的了,里面的食材是固定的……呃……這位客人?"
那位光頭佬緊緊盯著由乃同學瞧,看來比起食材,他更在意由乃同學.
"你叫由乃同學……你該不會就是島津由乃同學吧?"
那位光頭男問道.
"嗚哇!什麼時候連我的名字都……"
由乃同學一臉完蛋的模樣,准備要逃跑了.
"哈哈哈,由乃同學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呢……我知道了,那你一定就是福澤祐巳同學吧?"
"啊,是的."
直到對方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祐巳才終于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人",但並不是在電視上,而且祐巳也沒看過由乃同學說的那部黑道電影.
(我想想……)
記得沒有很久,大概是一個月前吧,當時他並沒有帶墨鏡,身上也不是做這種打扮.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之前他穿的服裝所帶來的沖擊,未必比現在這樣還小——
"啊!"
我知道了!是那位身穿袈裟奔跑的和尚!
"你是志摩子同學的……爸爸!"
"看來你想起來了,我女兒總是受你們照顧了."
"我們才是.不過,您今天的服裝跟之前完全不同……"
"唉,這沒什麼.還不是因為我上次體育祭時穿得太惹人注目,回家後被志摩子訓了一頓,說這里是天主教的學校,至少也該稍微顧慮一下場合,換一身沒有宗教色彩的服裝再來這類的話.所以我想是不是要變裝,于是就做了個跟上次完全相反的打扮."
但也做得太過了吧——祐巳在心里碎碎念.要被志摩子同學看到他這身打扮,她肯定又要苦惱了.還好她輪班時間已經結束而不在現場,至少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位是志村先生.他今天這身打扮,是從電視得到靈感搭配出來的喔."
志摩子同學的父親介紹著站在他身旁的"頭頭".
"志村先生……該不會是……"
這位被喚作志村先生的叔叔,說了一聲"是的",然後對著祐巳比了個勝利手勢.
"我的女友小梨平日承蒙你們照顧了."
"彼此彼此……"
小梨的男朋友——拓也,是一位跟自己想像中的拓也有點……不,是差很多的人.
5
"辛苦了."
祐巳囁嚅似地向同班同學報備之後,就偷偷溜出'藤松祭典村’了.雖然是輪替時間,自己本來就能光明正大地離開,可是都怪由乃同學多嘴,說什麼自己"除了演出舞台劇之外,其他時間都會一直待在這里."害得自己現在只能裝做要去上廁所那樣,若無其事地溜出去.
至于那位由乃同學……
"祐巳同學,你之後要做什麼?跟祥子學姐有約嗎?"
"姐姐說她要在班上顧攤位到一點,所以我計劃要先在那附近閑晃個三十分鍾,然後再去看祥子學姐她們班的展覽,之後要是可以的話,就和姐姐一起去欣賞小瞳的戲劇表演."
'小婦人’預定于下午一點半開演,至于'顛倒物語’的開演時間則是三點半.在兩出戲劇中間則穿插有'迷你音樂會’,這是由合唱團,輕音社,曼陀林社等社團聯合舉辦的演奏會.因此,等看完戲劇社的表演再去後台准備,時間上也還綽綽有余.
"我要和小令去約會,她跟我約在櫻亭.啊,要是祐巳同學願意的話,要不要在祥子學姐交班之前跟我們一起喝杯茶呢?"
"我就不用了,畢竟還有發明,美術,手工藝等社的社展,我有很多想看的東西."
"嗯,我想在蔦子同學去年幫我們拍的'展示版前一禎’的作品前面,再拍一張照片."
"真是可憐你了,那就等會兒見吧."
由乃同學為了去櫻亭,便抄捷徑緊急逃生口走入校舍里.至于祐巳則一邊思考接下來要去逛哪里,一邊沿著校舍旁走著,這時突然有人從小路里沖出來.
"危,危險!"
"啊!"
祐巳的肩膀與對方身體的某處相碰撞,祐巳被彈開後身體失去平衡,屁股和兩手手掌都貼上了地面.
"不好意思,真是對不起."
對方趕緊把剛才一鼓作氣踏進花圃里的腳抽起來,趕緊跑到祐巳的身邊.對方是和祐巳同年紀的少女.
"你沒受傷吧!?真是的,都怪我太匆忙了."
"沒事的,我不是摔跤,只是稍微站不穩而已.那你沒事吧?"
祐巳望向對方無袖連身裙下的雙腳,上頭有好幾道被樹枝劃破的傷痕.
"啊,這只是小擦傷而已."
"可是說不定等一下會流血啊,我帶你去保健室吧?"
"沒關系的,不用擔心我."
由于見她微笑地說著,所以祐巳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而拍掉自己裙子上的贓汙.因為對方正在趕時間,要是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讓她耗費多余的時間,反而會給人家添麻煩也說不定.
這位女生東張西望地環視著四周並問道:
"對了,有甜不辣嗎?"
"咦?甜不辣——?甜不辣……是有啊,就在前方不遠處."
祐巳答道,卻不明白為何對方會問自己甜不辣的事?
看她那麼匆忙,原因與甜不辣有關嗎?還是說,她只是覺得能立刻填飽肚子的東西就是甜不辣,而她現在正處于饑餓狀態呢?還是說,她認識現在負責顧甜不辣的同學?——祐巳不停轉動著腦袋.
可是,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正在趕時間,所以祐巳也決定不再多追問,只是告訴她怎樣可以走到'藤松祭典村’而已.
"那個……甜不辣就在前面嗎?"
"是的."
"是喔,在外頭啊?"
她一臉意外的表情喃喃說道.接著她輕輕一鞠躬,說聲"謝謝你,再見"之後,就朝著目的地急急奔去.
"畢竟是祭典村的攤販,當然是在戶外啊."
祐巳嘀咕說道.雖然她一直覺得自己和對方說的話似乎兜不攏,可是光因為這樣就跑去追人家也不太好.再說,比起這些,現在要緊的是把弄髒的手洗乾淨,因此祐巳便從最近的入口走進了校舍里.這里平常是給來賓進出的,但今天無論哪個出入口都可以通行.
"小祐!"祐巳才一踏進校舍,就被里面的人出聲叫住.
"哇,蓉子學姐!聖學姐!"
前紅,白薔薇學姐兩相聚首,畫面自然是美不勝收.
"好久不見,能見到學姐們來參加學園祭,我真的好開心."
祐巳飛奔到兩人身旁,雀躍地蹦來跳去的.
"因為收到了你們的邀請啊,我們當然會排除萬難前來參加."
"那江利子學姐呢?"
祐巳才剛問完,兩人就互看了對方一眼.
"果然要是只剩我們兩個,走到哪里都會被人這樣問呢."
"可見我們給人三人組的印象有多強."
兩個人受夠了似地喃喃說著.看來她們兩位在來到這里之前,已經被問了"江利子學姐呢?","江利子學姐呢?"不下數次了.
"只剩你們兩位?這表示直到剛才江利子學姐都還跟你們一起嗎?"
"噗,噗——!答錯了,剛才跟我們在一起的是小夕."
聖學姐用著主持人宣布來賓答錯時的口氣說道.
"小夕?"
"嗯,我們在路上撿到的,可是稍微一沒看好她,就讓她給溜了."
"小夕是……"
看來佐藤聖學姐又跟不知從哪來的貓咪還是什麼的混熟了,而且居然還馬上就給人家取"夕子"這種超像人名的名字.
"啊!"
從剛才一直靜靜地想著事情的蓉子學姐,突然像小燈泡發亮似地開口說:
"我知道了,我從剛才就一直在想她跟誰很像,原來小夕是像小祐啊.我說的並不是長相,而是給人的感覺,啊——終于舒暢多了."
"……呃,這實在令人高興不起來耶."
畢竟比較對象是貓嘛.
但是蓉子學姐居然毫不在意地回說什麼"會嗎?",看來她一點也不把生物間的區分當做一回事.
"小祐,你要去祥子她們班嗎?"
"啊,我可以帶你們過去喔,請往這邊走."
正當祐巳要率先邁出步伐時,有個東西跑進了她的視野里.
"啊!這是……!"
這已經不是腦袋里的小燈泡發亮的等級了,而是像被突然竄入的強力電流打到而短路一樣.祐巳指著眼前的東西,雙腿不禁發軟.
"剛才那個人要找的東西不是甜不辣——"
——是電,話(注:日文里的'甜不辣’是おでん,而'電話(でんわ)’的禮貌性說法就變成おでんわ.)
(誰會這麼禮貌地說'電話’啊.)
一台綠色的插卡式公共電話,就這麼安然地設置于事務室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