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深青色的亮點,靜謐地排成星座的樣子.
桐之谷直葉張開右手伸了出去,她想要觸碰那光芒.
頭盔前緣部設置的是全睡眠型VR機器"NERvGear"運轉所示的LED指示器.右邊開始依次是主電源,網絡連接器,大腦連接的調制解調器.左端的光點若是變成紅色的話——那就意味著該使用者的大腦已被破壞.
頭戴這東西的人,就躺在這灰白色的病房中央的病床上,繼續著無法蘇醒的沉睡.不,這些表述並不准確.實際上,他們的魂魄正在遙遠的異世界中沒日沒夜的苦戰著.為了解放自身,以及被囚困的數千人.
"哥哥"
1
咔嗒,空咚.
白木的搖椅擺放在門廊處,發出細細的聲響.
晚秋柔和的日光,透過杉樹的樹梢灑在地面.微風輕輕拂過遠處的湖面.
她的臉正貼著我的胸口,進入了夢鄉.
這充滿了黃金色的靜謐的時光,就這麼流逝著.
咔嗒,空咚.
我晃動著椅子,撫摸著她栗色的頭發.她早已睡著,但還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庭院前有許多游玩的小精靈.廚房里的牛肉湯鍋也發出了噗噗的聲音.能夠在森林的深處,這樣一個優雅的世界永遠待下去就好了.但這些都是無法實現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咔嗒,空咚.
椅子腿部發出聲響,沙漏的沙子也在一顆一顆地落下.
如同反抗一般,我將貼在胸口上的她強行拉向自己.
不過,兩手抱到的卻只有空氣.
我猛的睜大眼睛,剛才還靠在自己身上的她,就這麼消失了.我趕緊從椅子上起身,環望四周.
像是舞台落幕一樣,夕陽色不斷地濃密.黑暗不斷地靠近,將森林浸染成一片黑色.
冰冷的寒風中,我獨自佇立,呼喊著她的名字.
但卻沒有任何應答.不論是剛才妖精們游玩的前庭,還是屋後的廚房,哪里都沒有她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家的四周已被黑暗完全包裹.家中小小的家具和牆壁,都像是紙制成的手工藝品一樣,啪嗒啪嗒地倒下,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我與那搖擺著的椅子.明明沒有任何人坐在上面,但它還是不斷地搖擺,發出聲響.
咔嗒,空咚.
咔嗒,空咚.
我閉上眼睛,堵住耳朵,用盡渾身的氣力再次呼喊她的名字.
由于聲音很生動很響亮,使眼睛睜了開來,這究竟是在夢中的叫喊,還是在現實中的叫喊,也分辨不清了.
躺在床上,我閉上眼睛只想回到夢的開始,但一會兒之後,還是放棄了此念頭,慢慢地將眼睛睜開.
進入眼簾的是,房間里嵌在細板材的牆壁上的白色電子板.軟軟的床,棉被,床墊,還有手腕上的注射器.
這就是我——桐之谷和人,在現實世界中所處的房間.
坐起上半身,環視四周.這個是有六個榻榻米大小,地板用很少見的天然木鋪成.家具就只有一台電腦硬盤和路由器,以及現在我坐著的這個床鋪,總共三樣.
在立式路由器的中間,擺放著一副古色古香的頭盔.
這頭盔的名字是"NERvGear",是把我捆在假象世界兩年的全睡眠型VR界面.經過長時間的苦戰,我終于從這個機器中解放了,才能像現在這樣看到,感覺到,觸碰到現實世界.是的,我已經回來了.
但是,和我一起揮劍,並心意相通的她卻.
胸口一陣疼痛,我將目光離開NERvGear,站了起來.照了照床的另一頭牆壁上掛著的鏡子.整合在牆壁上的EL電子板,顯示出了現在的日期以及時間.
二A二五年一月十九日,星期日.午前七點十五分.
回到現實世界已經兩個月了,現在還是沒有習慣自己的形態.雖然以前作為劍士存在的桐人,和現在的桐之谷和人容貌基本上一樣,但消瘦的體重沒有完全恢複,T恤下的骨骼也十分的脆弱.
忽然注意到了鏡中的自己的臉頰上的淚珠,並用右手拭去.
"我,完全變成一個愛哭鬼了啊,亞絲娜."
低聲嘟囔著,我來到了房屋南側大大的窗戶處.雙手將窗簾拉開,冬日的朝陽發出的眩目陽光,給房間染上了一層淡黃色.
***
桐之谷直葉很高興,她踏在庭院的霜冰上,跑動起來.
前天下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一月中旬早上的空氣還是讓人感覺十分的冷.
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水池邊停了下來,把右手拿著的竹刀立到黑松枝干邊.為了驅除體內的困意,直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用雙手及膝,做起了伸展運動.
這些都是為了讓沒有完全蘇醒的全身肌肉慢慢的松弛下來.首先是膝蓋肌腱,可以感覺到小腿的血液緩緩的開始加速起來.
直葉將雙手前叉向下伸去,腰也不斷地下壓——此時她突然停了下來.望著池塘的水中的映出的自己.
眉毛,肩膀的形狀,以及帶有些許青色的黑色短發.眉毛也是相同色調的深墨色,並十分濃郁,眉毛下方的是充滿了斗志的眼瞳.水中映出的少女給人一種男生的感覺.身上穿的是古老風格的白色道服以及黑色的長跨褲,更加加深了這種感覺.
——果然不像啊,我和哥哥.
最近她經常陷入這種思考.在洗臉間玄關處只要能看到自己的臉就會陷入沉思.這並不是不喜歡自己的容貌,本來她也不怎麼在意的,但在和人回到這個家之後,她就經常在腦海中比較起來.
——不管怎麼思考,也沒有用.
舒展運動完成後,直葉拿起了靠在黑松枝干處的竹刀.由于長時間使用的緣故,所以很動作很熟練,她挺直腰板,擺出了中段的架勢.
保持架勢調整好呼吸——一瞬,帶著銳利的氣勢,同時將竹刀朝正面打擊出去.這一仿佛可以切斷早上的空氣一般的揮舞,使得數只小鳥受到了驚嚇,從頭上的樹梢處飛了出去.
桐之谷的家是在琦玉縣南部城下町的一座過去的街道所殘留下的古老日式建築.其一族都是生活在這里,四年前去世的直葉的祖父,同樣也是一位很嚴肅並有氣質的人物.
他長年作為警察,年輕的時候以劍道出名.並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直葉的父親,所以其祖父也想讓他走上這條道路,但其父親在上高中前都還在練習劍道,後來卻放棄了這條道路直接去美國留學了,後來就在外資證券企業就職了.並和轉到日本分公司的直葉的母親,翠結婚了,後來就開始了來回跨越太平洋生活,此時祖父的熱情卻轉到了直葉以及大直葉一歲的的和人身上了.
直葉和哥哥兩人在上小學的時候就去了附近的道場練習,但受到從事電腦雜志相關工作的母親的影響,和人比起劍道更喜歡鍵盤,二年就退出了道場.但和只入門了的哥哥不同,直葉和劍道卻很相合,祖父去世後,她還一直握著竹刀.
直葉今年十五歲.去年在中學最後的大會上,取得了全國比較靠前的名次,並在被春天校方的決策,推薦到了縣內有名的高中.
但是——
之前的自己對于前進的方面並沒有迷茫.本來就喜歡劍道,而且能夠響應周圍的期待,這比起任何事情都要讓自己高興.
但也就在兩年前,哥哥被卷入了震動日本的一個事件中,這讓直葉內心中產生了迷茫.她很後悔,可以這麼說.直葉七歲的時候哥哥放棄了劍道,兩人之間便出現了很深的代溝,而沒有縮小代溝這件事,讓直葉感到十分後悔.
放棄了竹刀的哥哥,至今都像是尋求治愈一般,成天沉浸在電腦中.小學時就利用部件制作了機器,還在母親的幫助下完成了編程.這些對于直葉來說,就像是異國的語言一般.
當然,學校也教授一些電腦操作方面的知識,直葉的房間里也有一台小型電腦.但,她會的也就是利用電腦發發郵件,搜索搜索的程度,還是無法理解哥哥所處的世界.特別是在哥哥迷上了網絡RPG游戲,這讓她感覺到了巨大的違和感.于是她戴上了偽裝的假面,但還是對于戴著同樣假面的人仍然無法通過談話來增進距離.
從小時候開始,直葉和哥哥的關系一直就像是朋友一樣好.而現在哥哥去了別的世界,遠離了自己,直葉就像是要消除寂寞一般,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劍道中.兩人的距離不斷地加寬,日常對話也在不斷地減少,不知什麼時候兩人的關系變得普通起來.
但說實話,直葉時常感到寂寞.她想和哥哥說更多的話.想要理解哥哥所在的世界,想讓哥哥來觀看自己的比賽.
不過,在這些情感都要表達出來的時候,發生了這起事件.
噩夢般的"SWORDARTONLINE"事件.全日本一萬名年輕人的意識被囚困到了電子牢籠中,長時間的沉睡在那.
直葉第一次去收容了哥哥的大規模醫院探望的那天.
當她看見躺在病床上,被許多數據線纏繞著,戴著那災禍般的頭盔昏睡著的哥哥的姿態,直葉哭了,是打自她出生以來第一次痛哭.她抱著哥哥,嚎啕大哭.
可能再也不能和哥哥交談了.為什麼,以前沒有努力縮小和哥哥的距離呢.這本來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自己應該能夠做到的.
重新考慮是否繼續劍道,自己的真實想法也是在這個時候.但,因為很迷茫,所以答案一直沒有出來.在沒有和哥哥見面的十四歲,十五歲的時候,直葉被周圍的人勸說推薦升學,是否繼續走這條道路這種搖擺不定的想法一直占據她的內心.
哥哥已經回來了,這次一定要和他說很多話.要把煩惱,迷茫全部打消,趁著交談的時候.直葉做了這個決定,隨後在兩個月前,奇跡發生了.哥哥靠著自己的力量逃脫了束縛,蘇醒了過來.
——然而這是,哥哥和自己的關系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母親翠的口中得知,和人並不是直葉的親哥哥,而是表哥的這個事實.
父親峰嵩是獨子,母親翠有一個年紀輕輕就去世了的姐姐,但這些直葉一直不知道.因此,當突然知道和人是母親姐姐的孩子的時候,她也頓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和哥哥保持怎麼樣的關系.是疏遠,還是和現在保持不變.這層關系她自己也無法用言語表達
嗯.但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直葉心中默念著這些,像是要中斷自己的思考似的,將手中的竹刀犀利的揮出.在再往下考慮就太可怕了,就像是要將意識轉移到別處一樣,不斷地開始舞動著竹刀.
規定次數達成後,早上太陽的角度也發生了變化.她擦了才頭上的汗水,將竹刀放下,轉身准備回家——
"啊"
就在望向通往家的道路時候,直葉突然站著不動了.
不知何時,穿著毛衣的和人插著腰站在了走廊處,正望朝著這邊望著.眼睛眯著,微笑著,開口說:
"早上好."
說話的同時,他將右手上拿著的礦泉水瓶遞了過去.直葉用左手接住,說:
"早,早上好真是的,看見的話就喊我一聲啊."
"不,看你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不是的,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
在這兩個月,能夠自然的做到這種對話,讓直葉發自內心的高興,隨後她在和人的右側保持了微妙的距離坐了下來.將竹刀立在一旁,把瓶子擰開,喝了起來,冰涼的水將進入火熱的身體,讓她感覺十分爽快.
"這樣啊,你一直在練習啊"
和人將直葉的竹刀拿起,就這麼坐著用右手輕輕地揮舞了幾下.很快的轉過臉望著直葉,說:
"很輕啊"
"誒誒?"
直葉將嘴離開水瓶,望著和人.
"這可是真竹制成的,很重的喲.不過和碳素棒比起來還是相差五十克啊."
"啊,嗯.那個這只是給人的感覺啊不過比較的這個問題"
和人將直葉的礦泉水瓶搶了過來,並將剩下的水全部喝了下去.
"啊"
沒怎麼想直葉的臉就開始發熱,就像是要混過去似的,她不高興的說:
"你,你在和誰比較啊."
和人將空水瓶放在走廊上,站了起來.
"我說,要不要比比."
直葉無言地抬頭看著和人的臉.
"比比比賽嗎?"
"是的."
雖然對劍道沒有一點興趣,但和人像是想當然的點了點頭.
"那要穿好防具啊?"
"嗯,雖然不穿也可以不過讓直葉內疚的話就不好了.爺爺的防具還有吧,現在去道場吧."
"哦."
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呢,直葉此時忘記了之前的猶豫,笑著說:
"你還真是口氣不小啊?要和全國前八強的我比賽啊?而且還"
之後便改變了表情.
"身體,沒關系吧?不要逞強喲"
"呵呵,我讓你見識見識我在ジム的訓練成果吧."
和人笑了笑,並朝著家的內屋走去.直葉慌忙跟了進去.
占地比較大的桐之谷家,在母親房屋的東側有一間道場.按照祖父的遺願並沒有拆掉,直葉每天都在里面練習,因此用具什麼的都放在了那里.
兩人在道場內相互敬禮,隨後便開始整備裝束.所幸的是,祖父的體格與現在的和人相比幾乎一樣,所以防具的尺寸正好合適.等面具戴好後,兩人走到道場中間,再度,敬禮.
直葉慢慢起身,將愛刀握起,擺出中段架勢.和人則——
"怎,怎麼搞的啊,哥哥."
看著和人的架勢,直葉發出了疑惑.怪異,只能用這種話語來描述.和人左腳前邁出半個身位,腰部下低,右手握刀並將竹刀的前端向下.左手則加握在劍柄處.
"如果有裁判的話,一定會發怒的."
"有什麼關系啊,這可是我流劍術喲."
直葉歎了一口氣,再次擺好架勢.和人則將兩腳的距離再次加大,重心下壓.
直葉本想用蹬足的氣力,朝著對方的面部來一擊猛擊.但和人的這種架勢,讓她不知所措.雖然有空隙,但感覺沒那麼容易抓住.那架勢,簡直就像是長年累月積攢而成的——.
但,這麼解釋也不對.和人握刀也只有七歲八歲這兩年.並且也只學過基礎而已.
就像看透了直葉的迷茫一樣,突然間和人行動了起來.壓低的姿勢猶如滑行一般移動過來,並從右下將竹刀向上挑起.讓直葉吃驚的並不是並不只是速度,還有那一瞬間的閃動,這些都讓她反射性的動了起來.腳向右邁開.
"手部!!"
和人用左手將竹刀揮下.時機掌握的很恰當,但是——這一擊卻被化解了.這種閃避讓人無法相信.和人將刀從左手換到右手,並將身體側移.這種事也能做到嗎.和人就這樣趁勢朝著直葉的面部,竹刀順著右手再次揮舞過去.直葉只好低著頭,拼命地閃躲.
兩人的身位不斷交錯相替,再一次回到了相對著保持一定的距離的態勢.現直葉已經完全投入了比賽.她全身血液沸騰,緊張感讓其很愉快.這回輪到直葉出手了,她施展出了自己的得意技——前臂與面部擊打.
但是這些都被和人漂亮的躲了過去.縮回手臂,壓低身體,與直葉的竹刀就差了一張紙的距離.這不禁讓對方暗自啞然.直葉這種速度下的打擊在社團中也是獲得了很高的評價的,並且也沒有誰能夠連續閃躲過這一套連續技.
已經進入了認真再認真模式的直葉,突然猛打起來.用讓人無法呼吸的速度將竹刀一次次的扣下.但和人則仍舊是躲避再躲避.從他眼睛的不斷移動讓人感覺,好像是將直葉的竹刀的動作完全捕捉到了一樣.
被和人這種舉動惹怒了的直葉,強行接近過來.由于直葉的腿和腰都經過鍛煉的緣故,給和人帶來很大的壓力,讓他的步伐開始晃動身體開始搖擺.不能讓你逃掉了,直葉帶著這種氣勢對著和人的面部施展了必殺.
"面!!"
啊,直葉此時才發現晚了.沒有減輕力道的一擊,正對著和人的顏面猛打了下去.啪嗒!!發出了尖銳的音符,並響徹整間道場.
和人向後退了數步,終于是停了下來.
"沒,沒關系吧,哥哥!?"
直葉慌慌張張地問.沒關系,和人輕輕地將左手搖了搖.
"啊,敗給你了啊.你可真是真強啊,希茲克利夫都不在話下啊."【譯者注:希茲克利夫第一卷中的BOSS】
"真的沒關系嗎?"
"是的.比賽結束了."
說完後和人退後幾步,作出了更加奇怪的舉動.他將右手的竹刀左右分別揮舞一下,隨即別在了背上.由于這一舉動,使得背部硬直,和人伸出右手撓了撓臉.看到這些的直葉越發擔心起來.
"啊,難道是我打到了頭造成的"
"不,不是的!!是我長時間養成的習慣."
相互敬禮後,和人正坐了下來,開始解除身上的防具.
隨後兩人一同走出道場,來到主屋內的洗手間清洗臉上的汗水.原本只是打算玩玩的,可沒想到到了中途突然認真了起來,導致全身發熱.
"話說回來,我真是吃驚啊.哥哥什麼時候練習的啊."
"嗯,這攻擊套路啊.果然沒有系統輔助的話劍技也施展不出來啊."
和人再度說出了一些意義不明的話.
"但還是很開心啊.我還是再試試看吧,劍道"
"真的嗎,真的嗎!?"
直葉不住地追問.綻放出了笑臉.
"可以教我嗎?"
"當,當然啦!還要一起練習喲!"
"那要等我長出一點肉來再說喲."
和人點了點頭,直葉開心的笑了.一想到可以再次和哥哥一起練習,就高興得淚水流了出來.
"我說,哥哥,我啊"
和人為什麼要再次練習劍道的理由不清楚,但還是很高興,直葉本想將自己新的愛好告訴和人.但很快就改變了想法,把話咽了回去.
"嗯?"
"嗯,還是先保密吧."
"什麼啊."
兩人用毛巾擦拭著頭,回到了屋內.而母親翠一直都是工作到早上,因此早餐一直都是直葉與和人輪班做.
"我去洗澡了,哥哥今天有什麼打算呢?"
"啊我啊,今天要去醫院"
""
聽著哥哥這低落的回答,直葉方才高漲的心情又低落了下來.
"這樣啊,是去看望,那個人吧."
"啊啊.我現在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一個月前直葉從哥哥那得知,那人是他在那個世界里最重要的人.當時直葉在和人的屋內,兩人坐在一起,和人則拿著咖啡杯一邊將這件事細細道來.如果是以前的直葉的話,根本不會相信有人會喜歡上假想世界中的人.但,現在的她卻有些理解了.而且——述說起那個人的時候,和人的眼眶中浮現出了淚花——.
最後的時候兩人還在一起,和人說道.兩人本是要一同回到現實世界的.但最後,和人回複的意識,而那人卻仍然沉睡著.什麼都沒發生——或者說發生了什麼,但沒人知道.之後,只要有空和人每三天都會去醫院探望沉睡的那個人.
直葉可以想象到.在沉睡的所思念的人面前,就像是之前的自己握住哥哥的手一樣,不斷地在內心呼喚著他.一想到這些,直葉內心就浮現出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情.內心深處開始搐痛,呼吸變得痛苦起來.她用雙手抱住自己,就這樣直直地坐了下來.
她內心深處希望和人能夠一直開心下去.從那個世界回來後,和人比起以前要開朗了許多了.和直葉的交談也多了起來,而且比起以前要更加溫柔了,無理的要求也沒有了.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直葉這樣感覺到.所以,當她看見哥哥的眼淚,方才發覺那人是多麼的重要.此刻的她自言自語起來.
——但是,我也,我也知道了.
和人低著頭思念著那個人的時候,直葉內心不住地疼痛,她就像是在隱藏著別的情感一樣.
直葉望著在入口的桌子旁喝著剛倒入杯中牛奶的和人,內心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哥哥.我,我已經知道了喲.
之前的親兄妹,變成了現在的表兄妹,究竟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直葉也不清楚.
但,卻發生了一點變化.雖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怎麼認真思考過,但在內心深處,卻有著一個持續閃動著的小秘密.
那就是,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喜歡哥哥或許也是可以的.
***
我洗澡後,換了一身衣服,騎著一個月前新買的山地車出了家門.朝著正南方向慢慢駛去.目的地是前方十五公里的街道,雖說用自行車往返多少有些距離,但對于正在恢複期的我來說,這些負擔剛剛好.
接下來的目地就是琦玉縣所澤市——建在郊外的最新型的綜合醫院.在最上層的病房內,她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兩個月前,我在SAO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第七十五層,打敗了最終BOSS"神聖劍"希茲克利夫,完成了這個死亡游戲.之後就在病房中醒來,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
但是,她——我的攻略搭檔,是我最喜歡的人,"閃光"細劍使亞絲娜卻沒有一同回來.
打探到她的消息也沒有費多少工夫.我在東京的醫院醒來後,迷茫的在病房內尋找著,隨後就被護士發現後帶了回去,數十分鍾後,一個身著西裝的男子來到了我這里.他自稱是"總務省SAO事件對策本部"派來的人.
這個名頭不小組織是在SAO時間頻發之後立馬組建而成的,但在這兩年間卻沒有一點辦法.不如說是沒辦法下手.如果擅自將服務器,也是就該事件的主謀者也是程序員茅場晶彥的程序解除的話,一萬人的大腦都會因此而被破壞掉的.這個責任誰也擔當不起.
之後他們重整旗鼓,開始調查其醫院里被害者的情況起來——光是這一點也是一份很大的工作——光就是查看服務器里玩家的資料.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查探到了我的等級以及存在坐標,並且知道了我是"攻略組"中處于上位的玩家似的.也即是去年的十一月,被囚困在SAO里的玩家突然醒來的那一刻,他們便沖到我的病房想要了解究竟發生了.
我則向著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公務員提出條件.我會把自己了解的一切盡可能的說出.但相對的他必須提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我想要知道的,當然就是亞絲娜在哪里.數分鍾的電話交談後,那個眼鏡男,用豪不遮掩的困惑表情對我說.
"結成明日奈小姐,也被收容在這個所澤醫療機構里.但,她還沒有醒來不僅是她,全國大概三百人左右都沒有醒來似的."
雖然當初大家都認為是服務器出現了LAG現象.但,幾小時過後,幾天過後,亞絲娜在內的三百人仍然沒有蘇醒過來.
行蹤不明的茅場晶彥的陰謀仍在繼續,這在世間引發了極大的騷亂.但對此我卻不這麼認為.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崩壞,世界被夕陽色所籠罩的背景下,我卻感覺他的視線十分的清澈.
他確實是這麼說過.會將所有活著的玩家全部解放.而且那時的茅場也沒有撒謊的必要.他一定是自己將那個世界全部消去了的,這點我深信不疑.
但卻發生了這種意料之外的事故,或者說是別的什麼意志,侵入了這個完全初始化的SAO主服務器,並繼續操作著.而亞絲娜的NERvGear也是這樣,和她的魂魄一起被束縛在了里面.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點也不清楚.如果,如果可以再一次回到那個世界的話——.
讓直葉知道這件事的話或許她會很氣憤吧,我曾經留下一封信後,來到自己房間,戴上NERvGear啟動,並開始下載SAO客戶端.但隨後出現在我面前的卻是"服務器無法連接"這樣一句冰冷的提示.
我在恢複訓練完成後,能夠自由的行動開始直到現在,總是定期地去亞絲娜的病房探望她.
這是一段很痛苦的時光.就如同極其重要的東西被他人蠻不講理地奪取造成的傷痛一樣,比起肉體上的傷害,內心的傷害要更加深.但是,對于現在的我,什麼都做不到.像個小孩一樣,什麼能力都沒有.
就用這種慢慢的步調騎了四十分鍾,經過干線道路,翻過丘陵地帶後,巨大的建築物終于出現在了眼前.這個可以說是民營企業運營的最高級別的醫療機構.
正門的守衛出于面熟並沒有問我來這里做什麼,我就這麼頭了進去,將山地車停在了以片寬廣的停車場的一角.來到了如同高級賓館的一樓前廳受理處取得了通行證,隨後便把這東西別在了胸上,就這麼進入了電梯.
數秒後,電梯來到了最高的第十八層,門慢慢地打開後.順著無人的走廊朝南側走去.這個區域長期住院的患者很多,但卻很少見到他們.一扇淺綠色的門出現在了面前,上面一個暗淡色澤的名牌.
"結成明日奈樣"字樣下面,有一條微縫槽.我將胸上別著的牌子取下,在這槽上滑過.一陣細微的電子音過後門便打開了.
剛跨進門,我就被一陣清爽的花香所包裹.房間內裝飾著許多與冬天無關的鮮花.病房的內部有一窗簾懸掛在那,我便慢慢地走進那窗簾.
請讓這里的她蘇醒過來吧——.手握著窗簾布,祈禱著奇跡發生.隨後將簾子拉開.
一張最高端的全看護型病床.和我之前使用過的一樣,就連床墊的材質都是一樣.潔白的被單反射著陽光發出淡淡的光輝.而床的正中的是——沉睡著的她.
最初探望她的時候,我曾有過這樣一個念頭,她會不會討厭自己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被我看見.但這些擔心隨後就散去了,她是在是太漂亮了.
深栗色的嬌豔的秀發,如流水一般風韻的散在床墊四周.肌膚通透白皙,不知是不是看護很好的緣故,一點也看不出病態的色澤.臉頰上帶著一點薔薇的色澤.
體重也一點也沒有減輕.她的脖子到鎖骨那平滑的曲線和那個世界的她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淺櫻色的嘴唇.長長的睫毛.如今仍在顫動著,讓人感覺就好象要睜開一般.如果沒有頭上包裹的那個頭盔的話.
NERvGear的LED指示燈有三個,青色並閃耀著的燈.像是星星一樣不斷地閃耀,這個就是機器仍然在正常通信的證據.此刻她的魂魄仍囚困在某個世界里.
我兩手握住她那小小的右手.可以感受到她的微弱體溫.和之前,她牢牢抓住我的手,給我帶來的感觸沒有什麼不同.我屏住呼吸.拼命抑制眼淚流出,呼喊道.
"亞絲娜"
床頭放的時鍾發出的鬧鈴聲把我又拉回了現實.我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正午了.
"我該回去了喲,亞絲娜.我很快會再來的"
小聲地說完這些後,准備站起身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聲音.轉過頭一看,兩個男子進入了病房.
"哦哦,桐之谷君來了啊.真是勞煩你了."
站在前面的一位有些年長的男性,用舒緩的表情說.將拿著的卡片放進口袋中,從體格上以及容貌上可以看出這個男人精神十分飽滿.但從他那零星的花白的頭發可以推出,這兩年里他內心的辛勞.
他就是亞絲娜的父親,結成彰三.以前從亞絲娜那里得知,她的父親是個企業家,但後來知道她的父親是綜合電子機器制造商"雷克特"的CEO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驚.
我稍稍低下頭,說:
"你好,打擾您了,結成先生."
"沒什麼沒什麼,讓你一直來這里我才過意不去呢.這孩子也應該會很高興吧."
結成來到亞絲娜的枕邊,撫摸著她的頭發.陷入了沉思,一會兒後,他抬起頭,把身後的那名男子向我介紹起來.
"他還是個新人.是我研究所的主任須鄉."
這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位很好的人.他身材高大,身著深灰色西裝,稍長的臉上戴著一副深黃色鏡框的眼鏡.薄薄的鏡片後的眼睛猶如絲線一般細長,就像總是在笑一樣.給人的感覺十分年輕,大概才三十出頭吧.
他對著我伸出右手,說:
"請多關照,我是須鄉.——你就是那個英雄桐人君吧."
"桐之谷和人.請多關照."
我握著須鄉的手,朝著結成彰三的方向看了看.此時的他正用手扶著下巴微微地低下了頭.
"那個,抱歉.SAO服務器內部已經對外禁止了.這件事說起來就像是電視劇一樣啊.他就是我最心愛的兒子.從以前開始就和家族沒什麼交往."
"啊啊,社長,這件事——"
須鄉松開手後,朝著彰三說.
"下個月我想將這件事正式告訴大家."
"——這樣啊.但是,你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現在還很年輕,嶄新的人生才開始"
"我的心意早就決定了.我想要趁明日奈還漂亮的時候給她穿上晚裝呢."
"這樣啊.看來你是有所覺悟了啊"
說完這話後,彰三又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朝向這邊看了看.
"那麼,我就告辭了.桐之谷君,再見."
點了點頭後,結成彰三轉過身,朝著房門走去.再次響起門的開合聲.現在病房里剩下的男性就只有我和須鄉了.
須鄉慢慢來到病床邊,站在另一側.將亞絲娜的頭發向上捋了下發出了些許聲響.這個舉動讓一旁的我產生了一些厭惡感.
"你在那個游戲中,是和明日奈住在一起的吧."
須鄉低著頭說.
"是的."
"這樣的話,我和你的關系就有些複雜了啊."
須鄉抬起頭,和我的視線相合.這個瞬間我才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第一印象是錯誤的.
從他細細的眼睛,小小的瞳孔給人一種三白眼的感覺,嘴巴兩側向上挑起猶如微笑一般,這一系列的表現都給我一種冷酷刻薄的感覺.讓我不住的脊背發涼.
"剛才我說的啊"
須鄉感覺很無聊似的笑著說.
"就是我和明日奈結婚的那件事."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這個男人究竟說什麼啊.須鄉的那番話,就像極寒的冷氣一樣包裹住我的身體.沉默了數秒後,終于吐出了這樣的言語.
"這種事我會讓你得逞嗎"
"確實是的,在這個狀態下無法獲得她的認同啊.在文書上我是結城家的養子實際上,從以前開始,她就很討厭我喲."
須鄉用左手的食指戳了戳亞絲娜的臉頰.
"親戚們也不知道這件事,就這樣結婚的話,我想遭到他們拒絕的可能性會很高的.但是啊,在這個狀況下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時機啊.我可是希望她昏睡下去啊."
須鄉的手指移到了亞絲娜的嘴唇附近.
"住手!"
我下意識地用手抓住須鄉的手,將其從亞絲娜的臉上移開.並用很高的語調質問道:
"你這家伙想利用亞絲娜的昏睡狀況嗎?"
須鄉再次笑著對我擺了擺手,繼續說:
"利用?不不,這是正當的權利喲.我說,桐之谷君.你知道開發SAO的'阿卡斯’究竟怎麼樣了嗎?"
"我聽說解散了."
"是的.開發費用加上事件的賠償費讓他們負債很高,公司最終破產了.SAO服務器的維護現在就交給雷克特的FULLDIVE技術研究部門了.具體來說就是我的部門喲."
須鄉走到病床的另一側與我對視.露出了惡魔般的微笑,並將臉緊貼著亞絲娜的臉頰.
"——也就是說,明日奈生命的延續都是靠我維持著的.所以,我對此也是有權利索取同等價值的補償的,你認為不對嗎?"
聽到這些台詞,讓我更加確信這樣一個念頭.
這個男人,是要利用亞絲娜的現狀,用她的生命達到自己的私利.
他轉而又站起身,蔑視著我,收回了剛才一直浮在臉上的微笑,用冷冷的口氣命令我,說:
"你在游戲中和她立下了什麼約定我不知道,但我想讓你今後不要再和她有任何來往.希望你不要再和結城家有任何的接觸."
我緊緊地握住拳頭.但現在的我什麼也做不到.就這樣猶如凍結了一般.
數秒後,須鄉將身體移開,用嘲笑的口氣說:
"結婚儀式下周在這個病房舉行.我希望你能來.你就珍惜這最後的離別吧,英雄喲."
我只想要把劍.
將他的心髒刺穿,把他的脖子砍斷.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出了我的沖動,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回到家後,剛才的記憶仍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很是在意的我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蜷縮著,呆呆地望著牆壁.
"就是我和明日奈要結婚的那件事喲"
"明日奈的生命現在是靠我在維持"
腦海里,須鄉的台詞一次又一次的如同電影一般回放著.我的內心則是猶如燒紅的金屬一般激憤.
但是——.這些都或許是我的自我意識太強烈了吧.
須鄉是從以前開始就和結城家走的最近的人,這也就是他能成為亞絲娜婚約者的原因.他深受結城彰三的信賴,在雷克特也很負責.很可能亞絲娜在很久之前就預定要成為那個男人的妻子了,和他比起來,我單單就是在假象游戲中和她接觸過.這種氣憤,要把亞絲娜給那個人帶來的氣氛,充其量就是矮小的孩子的任性罷了——.
對于我們來說,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就是個真實的世界.我是這麼確信的.在那里我們交換的誓言,話語,全部都像是寶石一般閃耀著光輝.
"我想一輩子守在桐人的身邊——"
亞絲娜的話語,笑臉慢慢地離我遠去.
"對不起對不起亞絲娜我什麼都做不到"
難過的淚水,啪嗒,啪嗒,啪嗒的滴落到握緊的拳頭上.
***
"哥哥,浴室空出來了喲!"
直葉對著二樓和人的房間叫道.但卻沒有回應.
傍晚從醫院回來後,和人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晚餐的時候也沒有下來.
直葉將手放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一會兒.如果不趕緊去睡覺的話可是會感冒的,她心中這樣默念著,並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咔嚓,把手扭轉,門打開了.里面十分暗.果然是睡了啊,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房間里一陣冷氣吹了出來,讓直葉身體哆嗦起來.看來是窗戶沒關啊.
真是沒辦法啊,直葉搖搖頭,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間內.把門關上後,朝著南側的窗台慢慢靠近,走到床邊時才發現原來和人並沒有睡覺而是蜷縮在上面,于是她停了下來.
"啊,哥哥抱歉,我認為你睡著了"
直葉慌張地說.沉默了一會兒後,和人用沒無朝氣的語氣說:
"抱歉,能讓我,一個人稍微冷靜一下嗎."
"但,但是房間里這麼冷"
直葉將手伸出,觸碰到和人的雙手.感覺就像是冰塊一樣寒冷.
"不好了,你的手太涼了,會感冒的.趕緊去洗澡."
說完這些,窗戶透進來些許街道上的燈光,這些光照到了和人的臉頰上,直葉此時明白了在哥哥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究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
那聲音十分的微弱,帶著些許哽咽的感覺.
"但是"
沒等這話說完,和人就用雙手將自己的臉抱住,不讓直葉看到自己的樣子,並用自嘲般的語氣說:
"我真是,沒用啊.明明就在不久前就下過決心不再說這些喪氣話的"
這話聽到一半,直葉馬上就懂了.她用很小的聲音,戰戰兢兢地訊問道:
"關于那個人的亞絲娜小姐究竟,發生了什麼?"
和人的緊繃的身體突然松懈下來.用低低的痛苦的聲音說:
"亞絲娜去了很遠的地方.是我的手無法觸及的地方"
這下事情全部明了了.但是,看著眼前完全就像是小孩一樣哭泣的和人,直葉的內心產生了很大的觸動.
關上窗戶,拉上窗簾,打開空調,直葉坐到了和人的身旁.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抱起雙手冰冷的和人.和人緊縮的身體,瞬間放松了下來.
直葉在和人的耳邊,悄悄地說:
"要加油喲.如果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的話,不要這麼簡單就放棄喲"
這是直葉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話語,當從自己的口說出後,她的內心感到一陣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內心深處存在的某種感情,催生出了這種痛楚.自己是喜歡和人哥哥的,此刻直葉感受到了這種強烈的情感.
——我也是,不能再對自己撒謊了啊.
直葉扶著和人,讓他慢慢地平躺在床上.將毯子蓋上,手則輕撫起和人的身體.
不知道輕撫了多少下,和人的哽咽聲變成了睡眠聲.直葉閉上眼睛,內心不斷地低聲自語.
——我只能選擇放棄了.只能將這種感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了.
因為和人的心,已經是那個人的了.
豆大的淚珠滑過直葉的臉頰,落到了被單上,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
甘甜與柔軟給熟睡的我帶來一陣一陣的溫暖.
醒來之前心中都充滿這種很溫馨的浮游感.就像是陽光透過樹林的枝干,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我閉著眼睛抱著在身旁熟睡的她.能真實地感受到對方的氣息,于是我稍稍將眼睛睜開——.
"嗚哇!?"
嗓子眼發出一聲叫喊,並同時向後退出五十公分.身體就像裝了彈簧一樣坐起來後,朝著周圍環視起來.
這就是一直在夢中見到的,愛因格朗特第二十二層森林中的家——才怪呢.這里時現實中我的房間,我的床上,但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
無語的我再次將毯子蓋到了身上.很快又躺了下去,由于睡意早被驅散了,于是我再次掀起毛毯.黑色的短發,顯眼的眉毛,身著睡衣的直葉,正躺在我的枕頭上熟睡著.
"怎怎麼搞的啊這是"
我經過一番仔細的思考後終于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對了——昨晚,我從醫院回來後好像和直葉說過話似的.直葉則安慰了身處絕望中,痛苦地流下了淚水的我.後來我就這樣睡著了.
"真,像個小孩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羞愧後,我重新看著直葉那熟睡的臉.她明明就可以不做到這一步的啊.
想到這里,好像在那個世界,也發生過同樣的事.在四十層遇到的一位馴獸師女孩,就和直葉很是相似.她也曾鑽到我的床上睡覺,而我對此也曾煩惱過.
我微笑著想著這些.亞絲娜和須鄉的事雖然現在仍給我很重的壓抑感,但昨晚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像在一晚便消逝了似的.
在那個世界——浮游城愛因格朗特的種種回憶,對于我來說都是重要的寶物.高興的事,悲傷的事,多不勝數,但那些全部都是真實的回憶.我不能看扁了自己.我和亞絲娜約定好了.要在這個世界再次相聚的.一定還有我能做到的事.
就在我這麼思索的時候,面前直葉的夢話,傳入了耳中.
"放棄,是不可以的喲"
"啊啊,你說的沒錯."
我低聲回答.隨後便坐起身,用手指戳了戳直葉的臉.
"喂,起來了.已經早上了."
"嗚嗚"
直葉發出了不滿的哼哼聲.這次我抓住直葉藏在毛毯中的臉頰,向兩側拉扯.
"起來啊.已經很晚了喲."
"嗚"
直葉終于睜開了眼睛.
"啊早上好,哥哥"
她慵懶地說著這話,爬了起來.
隨後很吃驚似的望著我的臉,並開始在房間里四處張望.懶懶的雙眼,一下子睜大開來.同時臉頰也出現了紅暈.
"啊,那個,我."
耳朵都變得通紅的直葉嘴巴不斷的一張一合,僵硬地坐在那里,隨後用很猛的勢頭跳了起來,乒乓當啷!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她高速逃離了此地.
"真是的."
我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打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冰冷的空氣驅趕身上的乏力感.
正當我打算去洗澡並准備拿換洗的衣服時,電腦傳來了一封"郵件通知".
咚,響起了一陣電子聲,身後的硬盤進入了我的眼簾.PC的面板上郵件提示燈正在不停的閃爍.我便坐了下來,用鼠標點擊起EL終端.
在我昏睡的這兩年中,電腦的構造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古老好用的HDD(回轉型記憶裝置)硬盤早已經消失蹤影,高新的SSD(固體型記憶裝置)技術趕超了它,而內存的主流也已變成超高速並不會產生揮發的MRAM,基本上不會發生延遲LAG現象,可以做到點擊與打開同步.在郵件軟件被啟動的瞬間收信列表便會更新,同時在發信人一欄下顯示的名字是——"艾基爾".
愛因格朗特第五十層主街區"阿爾蓋特"雜貨店的老板兼斧使的艾基爾,在二十天之間和自己在東京再會了.那時我們交換了郵箱地址,但聯絡什麼的這還是第一次.郵件題名是"LOOKATTHIS".點擊打開後,一行文字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張圖片附件.
我低著頭,點開那張圖片,貓著腰,靠近顯示器仔細審視起來.
構圖十分不可思議.色澤以及光照的特征,可以看出這並不是現實世界,而是電腦制作的假象世界.圖片的前景有一金色的牢籠.里面放著一把白色的桌子與白色的椅子.一名身著白色晚禮服的女性坐在上面.我透過牢籠,仔細的看著她的側臉——
"亞絲娜!?"
畫風十分的粗糙.即使如此,那栗色長發的少女,絕對就是亞絲娜沒錯.她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側臉很憂郁似的.再仔細看看的話,可以看到她的背後有著透明翅膀的東西伸了出來.
我抓起桌上的手機,在電話簿上找尋了一陣後,點下了接通的按鈕.數秒鍾的呼叫也讓我倍感漫長.噗,接通的聲音後,聽到了艾基爾那低沉的聲音.
"喂——"
"哦,那照片你怎麼一回事啊!!"
"我說桐人啊,你至少要報一下名字啊."
"沒那個多余的時間了!趕緊告訴我啊!!"
"那就說來話長了.你來我店里吧?"
"我馬上來,馬上就來."
我沒聽對方的回話立馬就掛斷了電話,抱著替換衣服沖出了房門.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頭發沒干就穿上鞋,蹬上自行車騎了出去.這條道我不知走了多少次,可這一回卻深感十分漫長.
艾基爾經營的咖啡屋兼酒吧,坐落在台東區禦徒町的小道內.一塊黑色的指示板,提示這兒就是店面,店門上還掛著一副用金屬裝飾的招牌.兩塊如同骰子一樣的招牌上刻著店名"DiceyCafe".
喀拉,隨著一聲清脆的鈴聲我推開了店門.櫃台處一名光頭大漢抬起頭,對著我笑了起來.店內一位客人也沒有.
"喲,你很快啊."
"你的店還是那樣生意不好啊.這店在這兩年間究竟是怎樣生存下來的啊."
"啰嗦,現在雖然這樣但晚上生意還是很好的喲."
就像回到了那個世界一樣,這些對話讓我的內心稍微平和了一些.
我和艾基爾聯絡是上個月末的事情了.當時是從總務省的公務員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熟人的真實姓名,住所清單.克萊因,西村,西斯卡以及里斯貝特等我想要再次見到的玩家有很多,他們現在也回到了現實世界,雖說要和他們保持聯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我還是想適時的和他們接觸一下.和我最開始拜訪的就是這家店.
"那麼,你想讓我告訴你些什麼!?"店主有點不高興.
艾基爾的本名是安德魯-基爾巴特-米路斯,在得知他在現實世界中也經營著一家店鋪的時候,我感到很認同.他從種族來說是個非裔美國人,但父輩開始就在日本這里了似的,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在禦徒町開設了這個咖啡店兼酒吧.而且在客人中認識了美麗賢惠的妻子,後來他又被囚困在SAO世界兩年.當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本以為早就該倒閉了的店鋪卻被妻子努力地守護了下來.聽起來真是令人感動啊.
事實上,這里應該有很多老主顧的.在這個木制的店內,所有的器具都被整理得相當亮麗多彩,四張圓桌和櫃台顯得十分緊湊也讓人覺得很有魅力,洋溢著使人內心舒爽的氣息.
我坐到一張皮面凳上,點了一杯咖啡,並開始詢問艾基爾關于那張圖片的事情.
"我說,那圖片是怎麼一回事啊?"
店長並沒有立刻回答,只見他從櫃台下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包裝物,將其推到我面前.
這包裝里裝的很顯然是游戲軟件.我正找著這個游戲所屬平台的時候,右上方印制的"AmuSphere"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是個我沒有聽過的硬件啊"
"AmuSphere.是我們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發售的.那可是NERvGear的後繼機喲."
""
我用複雜的心情望著LOGO圖標,艾基爾便做了一些簡單的說明.
發生了那起事件後,NERvGear被人稱作是惡魔的機器,導致沒有任何廠商敢涉及FULLTYPE型游戲軟件的開發.直到SAO事件頻發的半年後,一家大型企業打著"這次絕對安全"的口號發行了其後繼機種,也就在我們被囚困在那個世界的時候這種機型完全打了一場翻身仗.在那之後,"AmuSphere"等類似于SAO的游戲陸續發售,在全世界都取得了很高的人氣.
那些話讓我多少理解了一些,但由于我在那之後也沒有再次關注這些同種類的游戲,所以詳細情況也不太清楚.
"那麼,這也是VRMMO嗎?"
我將其拿在手中,仔細審視著上面的插畫.圖中描繪的是深邃的森林中高掛著巨大的滿月,黃金圓盤的背景下,少年少女帶著刀劍在空中飛翔.衣著都是正統幻想系風格,而且身後都長著一對透明的翅膀.插畫下方的標題處寫著——"ALfheimOnline".
"ALfheim,online?什麼意思啊?"
"就如同ALfheim的發音一樣.是妖精國度的意思."
"妖精.我還是有點搞不太懂啊.是悠閑性質的MMO嗎?"
"這個嗎,可能是這樣吧.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很難的喲."
艾基爾將熱氣騰騰的杯子放在我面前,笑著說道.我端起茶杯,邊品嘗著芳香,邊繼續問著他.
"困難,是怎麼樣的呢?"
"極端SKILL制.重視玩家的技能.鼓勵PK."
"極端"
"也就是說在這個游戲中沒有等級的存在.各種技能只有通過反複使用才能上升,即使育成命中率也不會提高得太多.戰斗時全憑玩家的運動能力,而不是劍技,魔法也就是SAO的程度.但此游戲不管是圖像精度還是動作幀數,其技術可都是直逼SAO的喲."
"誒那可真是厲害啊."
我的嘴形擺出吹口哨的樣子.以前的浮游城愛因格朗特,是狂氣的天才茅場晶彥傾注了其全部的熱情才構建出來的建築.他之外的設計者開發出了同等級的VR世界,讓我有點不敢相信.
"鼓勵PK是指?"
"玩家可以在角色創建的時候選擇妖精的種族,也只有不同的種族之間可以進行."
"這確實是很困難啊.不管這游戲技術水准有多麼的高但應該是沒什麼人氣的,感覺這游戲就是為那些狂熱分子制作的啊."
我皺著眉頭說,聽完這話的艾基爾一改其嚴肅的表情,再次露出了笑容.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這游戲可以很受人熱捧喲.理由就是可以'飛翔’似的."
"飛翔?"
"因為有著妖精的翅膀.游戲內搭載了飛行引擎,而不像以往游戲中的那些定式控制器,所以可以在里面自由的飛翔."
我想都沒想就發出了驚歎聲.NERvGear發售後,飛行系的VR游戲出現了許多,但那些全部都是通過游戲內的裝置操控飛行的類型.而不去制作讓玩家按照自身的想法去飛行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現實的人類沒有翅膀.
假象世界內,玩家可以做出和現實世界同樣的動作.正是這樣,現實中人類無法做到的這里也做不到,就是這個理由.背後長出翅膀是很容易的,但要通過肌肉的運動讓其扇動起來就沒那麼好理解了.
在SAO內,後期我和亞絲娜都有著超強的彈跳力,通過這個也可以模擬飛行,但那充其量就是將跳躍延長而和自由的飛行有本質的不同.
"飛行這玩意可是很厲害的啊.翅膀究竟怎樣操作呢."
"誰知道呢.不過肯定很麻煩的.對于新手,還是可以單手操作遙杆型的控制器的."
""
我一瞬間出現了想要挑戰該游戲的念頭,但隨後馬上就打消了該念頭,並再次吸了一口熱咖啡.
"——嘛啊,這個游戲我大致了解了.該回正題了吧,這個圖片是怎麼回事呢?"
艾基爾從櫃台下取出一張紙,放在我面前.這是一張照片專用打印紙.上面印著那張圖片.
"你怎麼看?"
聽到艾基爾的疑問,我凝視著圖片一會兒後,說:
"很像.和亞絲娜"
"果然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啊.由于是游戲內的截圖的原因,分辨率有些不足啊"
"趕快告訴我吧,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就是在這個游戲ALfheimOnline中拍攝的."
艾基爾將我手上的游戲取回,並將其背面朝上.在游戲內容與畫面圖片的緊密排列的中央,有著世界的俯瞰圖.是個圓形的世界,許多種族的領土呈放射狀的分布,而中央長著一棵巨大的樹.
"世界樹,這東西被稱作."
艾基爾指著那棵大樹說道.
"玩家的目標就是比其他種族要先到達這個樹上的城池當中似的."
"到達,這里不准飛行嗎?"
"不管怎麼飛其滯空時間也是有限的,不能無限飛行.就連這棵樹最下方的枝葉那里都無法到達.但還是有許多人想出了笨辦法,比如五個體格壯碩的人進行疊羅漢,用多段火箭的方式想要達到那棵樹的枝干."
"哈哈哈,這樣啊.說是笨辦法但他們還是動了腦了啊."
"嗯,看起來是成功了,但由于枝干十分脆弱,所以也只能算是勉強到達.為了證明他們五個人到達了這里,因此拍攝了許多圖片作為證據.這張圖片就是他們拍攝的奇妙圖片似的.是在那棵樹枝下方掛著的巨大鳥籠."
"鳥籠"
我的言語帶著一些不詳的感覺,同時眉毛也皺了起來.被囚困這個想法頓時出現在了腦海中.
"這照片還是他們勉強前伸才拍到的."
"可這游戲不該是正規的嗎?為什麼亞絲娜會"
我取回游戲,再次凝視.
將視線移向盒子的下部.發現"雷克特-制作發行"這則信息.
"喂,怎麼了桐人?臉色很難看啊."
"沒什麼.沒有其他的照片嗎?比如亞絲娜之外的'SAO未歸還者’的,就像是被囚困在ALfheimOnline里,之類的?"
對于我的這個疑問,店長將濃厚的眉毛緊縮,搖了搖頭.
"沒,但那些話我是聽說了而且通過這個照片也不能說明什麼.你不要因為這個就去報警啊."
"啊,這我知道."
我低下頭,想起了那個男人——須鄉伸之對我說的話.
現在SAO服務器的管理是他,須鄉這麼說過.而且說到管理,他說過這個服務器就如同一個黑盒一樣,就算是從內部也無法進入,對于這些話當時我也理解.
不過,亞絲娜繼續沉睡對他來說是比較有利的.而且與亞絲娜相似的少女在VRMMO中被目擊到,並且這游戲的運營商是雷克特的分公司——.這些難道都是偶然嗎.
我一瞬間想聯絡總務省的救援隊,隨後馬上就改變了想法.主要是因為這些說法都太模糊了.
我抬起頭,望向巨漢店長.
"艾基爾——這個游戲,能給我嗎."
"可以啊你想去嗎?"
"啊啊,我想親眼證實."
一時間艾基爾露出了疑慮的表情.他的這種考慮我也理解.主要是怕會再出現一些什麼事什麼的,這種恐懼心頓時湧上心頭吧.
我聳了聳胳膊,對他笑了起來.
"類似這種好游戲就算是死我也要嘗試看來得去買新型的游戲機了啊."
"NERvGear也是可以運行它的.AmuSphere單純來說就是它的性能強化版."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聳了聳肩,這次艾基爾的面頰稍微動了動.
"嘛,你有著再次被那玩意兒囚困的覺悟啊,只不過啊."
"不管幾次被囚困都無所謂."
這些都是事實.我和亞絲娜並沒有任何別的聯絡,單單只是用NERvGear在網絡上聯系.當然不管是聲音,還是信件,這些都我都不曾收到.
但這種等待的日子終于要結束了.我一口氣將咖啡喝光,站了起來.這個店鋪沒有電子收款機之類的東西,我便從口袋中掏出硬幣放在了櫃台上.
"那麼,我就回去了.多謝招待,情報什麼的就拜托你了."
"情報費就用別的來代替吧.——一定要救出亞絲娜喲.這樣的話我們的那個事件才能算是這正意義上的結束."
"啊啊.總有一天這件事會結束的."
我用拳頭擊打了下自己的手掌,隨後推開店門,走了出去.
***
直葉趴在自己的床上,翻滾著,將臉埋在枕頭里,沒過幾分鍾都要將腳啪嗒啪嗒地拍動.
已經是中午了,但她還是穿著睡衣.今天是一月二十日星期一,寒假也早就結束了,但直葉所讀的中學在三年級三學期是自由上學的,因此她去學校也只是到劍道部露下臉罷了.
直葉現在的腦海中,那段記憶正在不斷地回放著,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了.
昨晚——為了溫暖凍僵的和人,一起鑽到被窩里,全身緊密挨著對法,就這麼睡在了一起.躺著只要十秒就能睡著,這種體質讓直葉現在都很後悔
我真是笨蛋笨蛋笨蛋!
內心不斷的叫喊,雙手也不停地敲打著枕頭.
至少也要在和人之前醒來,然後逃離那里啊,可對方卻比自己先起來了.現在已經沒有臉去見哥哥了啊.
很害羞,很羞愧,這些和自己隱藏的愛意混在一起,讓她的不能呼吸胸部感到陣陣刺痛.雙手蓋住臉,突然意識到睡衣上哥哥的氣味,這更加加劇了剛才的那種悸動.
總之還是用竹刀打消這一切吧,就這麼決定了,直葉刷的站了起來.因為心情很緊張也不知道是穿道服好,還是隨便別的衣服,總之她以很快的速度將襯衫換下想要盡早一步到庭院處去練習.
和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母親翠一直都是中午前才去上班,父親峰嵩也在年剛過完就返回美國去了,所以現在家里只剩直葉一人了.從一樓的餐桌上擺放的架子中抓起一片起司松餅並用很不雅的方式叼在口中,另一只手拿著橙汁,來到了走廊處坐了下來.
剛咬了一大口——玄關處和人推著自行車走了進來,並和直葉的視線對上了.
"嗚!!"
松餅卡在了直葉的喉嚨處,她用拙劣的動作將右手的果汁拿到面前想要喝,但卻發覺上面沒有插吸管.
"嗚咕,嗚咕~~!"
"喂喂!"
跑到直葉身旁的和人一把將果汁奪了過來,把吸管插入,隨後將其插到直葉的口中.直葉拼命的吸著這冰冷的液體,終于將卡在喉嚨處的食物咽了下去.
"嗚啊!死我以為這次死定了呢"
"真是個急性子啊.你就不知道慢點吃嗎!"
"嗚嗚~"
直葉喪氣地低下了頭.和人坐在她身旁,彎下腰開始解鞋帶.直葉用余光望著和人的側臉,再次咬了一口松餅,就在這時,和人突然說道:
"對了,昨晚那件事"
直葉猛地咳嗽起來,慌忙地又喝了一口果汁.
"嗯,嗯!"
"那個,怎麼說呢謝謝!"
"誒"
預想之外的話,直葉目不轉睛的望著和人.
"多虧了你我才恢複了精神.我,不會放棄的.絕對要把亞絲娜救出來給你看."
直葉強忍著內心的疼痛,微笑著,說:
"嗯加油,我也想和亞絲娜見見."
"你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的."
和人撫摸著直葉的頭,隨後站了起來.
"那麼,一會見."
說完這話,和人便跑上了二樓,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直葉把手中最後一小塊松餅放進了口中.
——我也要加油了啊.
來到庭院的水池旁,直葉開始了今日的揮劍練習.手握竹刀,身體隨著舞動而移動,慢慢地身體開始暖和起來.
一直以來只要揮動竹刀一切雜念都可以打消,但今天卻和以往不同,腦海中的事情怎麼也無法消除,一直盤踞在那里.
——自己喜歡哥哥,真的好嗎.
昨晚,對于這個想法,自己曾一度放棄了.哥哥的內心深處只有那個人,自己明明知道,但還是十分痛苦.
——但是即使這樣也好.
為什麼自己會對和人抱有如此強烈的意識呢,這個理由自己也不明白.但,這個念頭是何時出現的這點自己很明白.
兩個月前,母親接到了醫院聯絡,望著一刻也不願多等,飛奔出去了的直葉,趴在和人的身上流著眼淚高興的笑著.和人伸出手,用讓直葉懷念的語調回應著她.從那時開始,直葉心中就萌芽了這種感情.想更要接近他,想要和他說更多的話,想要任性撲到對方的懷中,但這些都無法做到.
只要待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就好,直葉對著自己這麼說,隨即又開始揮舞著竹刀.等到動作停下來的時候,看了看房里的時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啊,不能這樣下去了.我還有個約定."
直葉停止了空揮,將竹刀放在松樹旁,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抬起頭望向天空,透過裂開云層藍天也顯露了出來.
***
我回到房間後,換了身樸素的衣服,將手機調成了留守模式,坐到了床上.打開隨身背著的包,取出了從艾基爾那里拿來的游戲.
"AmuSphere".
雖然聽說的很有限,但還是得到了充分的情報內容.所幸的是這個游戲並不是采用等級制,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不能隨意去其他場景的尷尬.
本來,要在玩MMORPG之前,是要通過雜志以及網絡收集許多相關的情報的,但我很長時間沒有注意這些了,打開游戲包裝後,取出里面的ROM.將連接著路由器的NERvGear接上電源,將rom插入到插槽內.數秒後,主指示燈從閃動變成了恒亮狀態.
我坐在床邊,雙手拿著NERvGear放在眼前.
以前還閃閃發亮的機器,上面的塗裝已經有些剝落了,有些損傷了.這既是囚困我兩年的枷鎖,同時也是與沒有出任何故障持續與我共同戰斗的戰友.
——請再一次,把力量借給我吧.
心中如此默念著,我將NERvGear戴在了頭上,扣上了下巴處的扣,將護目擋板處放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不安與興奮讓心跳加速,我極力抑制心跳的加速,說:
"LINKSTART!"
透過緊閉的眼瞼傳進來的朦朧光芒,突然消失了.視神經的傳輸被截斷了,眼前被黑暗所包裹.
隨即,眼前出現了虹色的光芒.不定形的NERvGear逐漸變成了LOGO的形狀.最初的這些朦朧景象都是為了確認機器腦視野神經連接成功的提示.終于,LOGO的下方出現了一行視覺連接OK這樣的文字.
接下來從遠方傳來了奇妙的多重音色.難聽的聲音,慢慢的變成了美妙的和音,隨即這些啟動聲響都消失掉了.又出現了一行聽覺神經連接OK的文字.
初始連接步驟,接下來到了體表感覺,進入了重力感覺的連接,此時床給我的感觸消失了.接下來其他感覺的連續測試一個一個開始測試,OK指示也在不斷的增加.如果FULLDIVE技術進步的話,這個過程也應該會大幅度縮短吧,而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終于最後的OK消息出現了,接下來的瞬間,我從這個黑暗的環境中落了下來.下方的顏色也變成了虹色,通過這一系列測試假象世界的程序,我馬上便要在異世界著陸了.
——說到這些還為時尚早,黑暗中浮現出了帳戶登錄界面.頭上AmuSphereOnline的LOGO逐漸顯現,同時出現了用女性的柔和音色報出的提示消息.
我順著這個提示音,開始創建帳號以及角色.我的胸前出現了一個青白色光亮的虛擬鍵盤,首先要輸入注冊ID以及密碼.我便將在SAO那時開始就長年使用的文字列很快的輸入了進去.如果是下載的MMO游戲的話還需要選擇繳費的方法,但我的這個由于是購買的ALO類型,是有著一個月的免費試玩的時間的.
接下來是角色昵稱的輸入.我什麼也沒想就輸入了"kirito"這個名字.
這個是通過現實世界的桐之谷和人這個名字簡寫而成的,並且知道這個的人也很少.了解這個的也只有總務省的救援隊,與該隊有密切聯系的那個雷克特的社長結成彰三以及那個須鄉.當然還有艾基爾,以及仍未蘇醒的亞絲娜——.恐怕這個就連直葉以及雙親都不知道.
SAO世界的那些情報,特別是角色昵稱之類的,一切內容都沒有公開.因為那個世界玩家之間的戰斗頻繁發生,如果在現實世界中公布這個結果的話恐怕會得出一個恐怖的死亡人數的.誰把誰殺害了,如果無限制的公布這些的話,現實世界中會出現許多訴訟官司也不難想象.
而現在,由于SAO事件產生的殺人事件其全部的過錯都歸咎到行蹤不明的茅場晶彥一人的頭上.玩家親屬現在仍在對其運營公司阿卡斯起訴要求賠償,所產生的結果就是公司被解散了.就是說,茅場親手扶植的公司自行拉下了帷幕,但還是無法避免之後的繼續訴訟事態,這些都如同國家的意向.
要讓須鄉伸之知道這些,並產生些不安,也只有這個響亮的名字了,我按下切換鍵,將羅馬拼音切換成了桐人的片假名.性別當然選擇了男性.
接著就是制作角色的合成音色.這在初期選擇種族的時候就有.容貌有許多選擇也能隨機生成,這些都是不能取消的.讓我很不滿意的就是,游戲內部要支付額外的費用才能將面相重新制作.反正這個時候,什麼容貌都可以.
作為玩家分身的角色,也就是妖精,有著九個種族可以選擇.每個種族的長處與短處都進行了說明.サラマンダー,シルフ,ノーム說來是在RPG內好友的名字,ケットシー,レプラコーン就沒怎麼聽過了.
我也沒有想要認真攻略這個游戲,因此哪個都行,由于比較十分在意黑色為基調的初期裝備,所以就選了"スプリガン"這個種族,並點下了OK鍵.
全部的初期設定完畢後,在一陣"祝你幸運"這個人工聲音後,我再度被光的漩渦包裹.根據說明,接下來要到各自種族的聚居地開始游戲似的.消失了的床的感觸,浮游的感覺,落下的感覺侵襲了過來.光芒中,異世界的面貌慢慢展露了出來.我來到一座被深色所覆蓋的村莊的上空.
兩個月沒有嘗試的FULLDIVE型游戲的刺激感,再度喚醒了我身上的神經,我就這樣朝著村莊中央細長的城堡慢慢接近——.
就在這時.
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凍結了.這里那里都出現了缺損,閃電般的噪音在世界各處出現.所有物體的分辨率都在銳減,如同馬賽克般,世界溶解並崩潰起來.
"怎——怎麼了啊!?"
連呼喊的空閑也沒有——.我再度陷入了猛烈的墜落狀態.在沒有出路,廣闊的黑暗中,朝著無盡頭的遠方持續墜落.
"這時怎麼搞的啊啊啊啊啊."
我的慘叫聲,被廣闊的虛無空間吸收,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