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幼狼終是狼(1)



幼狼終是狼

努爾哈赤像千萬個嬰兒一樣降生。在新生者的眼中,世界是新的。

那雪練般奔流不息的蘇克素護河,那費阿拉老城周圍遼闊肥美的平原,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莽莽牧場,那如詩如畫的春耕、夏漁、秋收、冬獵,那泥草房的溫馨農舍——窗戶紙糊在外,轉圍火炕砌在內,屋後中空圓木的呼蘭(煙筒)上輕騰的嫋嫋炊煙……

這些,深深印刻在幼年努爾哈赤晶亮的眼中。

他自幼常在馬背上嬉戲馳騁,常用榆木制成的“斐蘭”之弓校射,常同其他男女孩童一起,歡叫著擲“羅羅”(一種戲骨)玩耍,同大人們一起,崇敬地觀看薩滿跳神,口中“孔齊孔齊”地唱歌,身形隨之剛勁起舞。除此之外,他便常常喜歡一個人獨自坐在山巔,如醉如癡地凝望那雪練般奔流不息的蘇克素護河以及遼闊肥美的平原……

蘇克素護河不見首不見尾,努爾哈赤卻聽父輩們講過,它發源于巍巍的長白山西麓。

長白山、天池、四江三海、仙女神鴉、布庫里雍順、猛哥帖木兒、凡察、董山……夢一般地湧到努爾哈赤眼前。

努爾哈赤睜大眼睛,反反複複做同樣的夢。

夢的清晰,使他忘記了時間,使他雙眼雪亮,使他周身熱血沸騰。

他喜歡沉浸在這樣一種氣氛里。

是的,凡察-董山家族雖然中落,努爾哈赤父輩的生活卻還算殷實。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蓄有少量阿哈(又稱包衣或包衣阿哈,亦即奴隸),娶有三個妻子。正妻喜塔拉氏,名額穆齊,生三子——長子努爾哈赤、第三子舒爾哈齊、第四子雅爾哈齊和一個女兒;繼妻那拉氏,名肯姐,生第五子巴雅喇;側妻李佳氏,生第二子穆爾哈齊。不幸的是,努爾哈赤十歲那年,慈愛的額娘逝去了。塔克世正妻額穆齊的死,使繼妻肯姐松了口氣,但額穆齊三個未成人的孩子,卻被肯姐視如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尚無自立能力的努爾哈赤,被肯姐說成、被惑于婦言的塔克世看成是家庭不睦、家道中衰的禍根。

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努爾哈赤不在乎自己的境遇,不怨天尤人,反而以一切均為我用的胸懷和氣魄,始終保持亢奮、進取的精神。十歲出頭的他,為躲開繼母的白眼、父親的冷淡,豪邁地同伙伴們一起,策馬馳向莽莽的林海。在夜晚棚居,白日挖參狩獵、采集松榛蘑菇的艱苦生活中;在每月兩次結隊趕赴撫順馬市貿易,熟識山川地理、廣交漢蒙友人、學習漢蒙文化、渴讀《三國》與《水滸》的嶄新生活中,開闊自己的眼界,磨煉自己的意志,增長自己的才干;感驗英雄祖先賦予自己的生命的力、英雄祖先賦予自己的血管中奔騰的高貴的血。

努爾哈赤這一階段的經曆,在民間有各種傳說。其中最有趣的是山神爺與棒槌的故事。

每年春秋兩季,是女真人挖參采山貨的季節。

山里人習慣把人參稱為“棒槌”。棒槌多長在陡峭的山崖上,挖棒槌的活兒既勞苦又凶險,因而女真人挖棒槌常常結伙而行。傳說,當年努爾哈赤曾同七人結成挖棒槌的團伙。八兄弟不辭辛勞,進山轉了半個月,卻一個棒槌也未碰見。一天晚上,八兄弟在被稱作杈子的窩棚里野宿。杈子又低又矮又潮濕,呼呼的北風不時透過杈子上苫的草,吹打在八兄弟蜷縮的身上,他們愁眉不展,相對無言。突然,一陣狂風驟起,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震吼。八兄弟驚躍而起,往杈子外一看,只見外面蹲著一只斑斕猛虎,瞪著一雙亮如燈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