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到了反哺的年齡



第二章 步入青年

到了反哺的年齡

不管怎樣,大約在萬曆五年(1577年)前後,努爾哈赤十八九歲時,帶著弟弟舒爾哈齊離開李成梁標下,回到了建州左衛的家鄉。不久,努爾哈赤娶了第一個妻子佟佳氏(哈哈納劄青)。

佟佳氏的父親塔本巴顏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可知這是一樁沒有任何政治背景、甚至沒有父母之命的婚姻。這段婚姻無從查考,只有以下傳說。

一次,努爾哈赤在山里迷了路,遇到撫順商人佟老翁。努爾哈赤自陳父母雙亡,無家可歸。佟老翁見其可憐,遂將其帶回撫順家中,收為傭工。佟家雖非巨富,卻也家資富饒,是個良田千頃、牛馬成群的地主兼商人,家里有百十個長工、短工。佟老翁卻不以傭工待努爾哈赤,時而攜他下鄉收租,時而與他家中閑談。時日越長,佟老翁對努爾哈赤越器重,最後將獨生孫女嫁給了他。

從此以後,努爾哈赤不但姓愛新覺羅(金),也姓佟。

開國皇帝曾入贅妻家,又改變過姓氏;且佟氏並非女真人,而是世居遼東、女真化了的漢人,只為後來佟家追隨清朝 (金)有功,才歸入滿族,佟氏方改為佟佳氏,因此清人對這段曆史諱莫如深。但在當時,努爾哈赤卻從不為自己改姓“佟”為恥,甚至起兵之初給明朝的文告中,也毫無顧忌地寫著“佟努爾哈赤”。

而父親塔克世受繼母肯姐的挑唆,給了努爾哈赤一些微薄的家產,令其分居另過。

據載,努爾哈赤曾再次拿起索撥棍,進山掘人參、采山貨,捕魚獵獸;也曾出入關市,輾轉各地,傭工謀生;又曾聽明朝邊官征調,出征參戰。

清史專家劉鳳云以為,其中,努爾哈赤最熱衷的是赴馬市交易。

當時,明朝在開原和撫順城外開設了鎮北關、清河關、廣順關、新安關以及撫順關等許多集市。這些集市以女真、蒙古人馬匹等土特產的貿易為主,故稱“馬市”。馬市每月開兩次,每次五至七天。馬市是耕獵的女真人對外貿易的唯一場所,馬市貿易即成為他們與外界聯系和溝通的良機。每逢市集,都如節日。鄰近的鄉民,以及來自山東、山西、河北、蘇州、杭州等地的關內商人,熙來攘往,絡繹不絕,持貨聚集到用土坯築起的市圈中進行交易。

馬市是社會的窗口。努爾哈赤從這里看到種種不同的面孔:官吏的驕橫與殘暴,商人的貪婪與狡詐,窮民的饑寒與軟弱。馬市上接觸到的來自四面八方的漢人、蒙古人和女真人,使努爾哈赤真正走出了以往的狹小天地。在與不同人的交往中,他的視野更加開闊,見解更加深刻,處事更加干練。在他身上,很難再找到山里人的影子;他那流利的漢語和蒙語,更使人難以相信他是個女真人。

終于有一天,塔克世驚訝地發現,兒子,這個被自己隨便取名為“野豬皮”(“努爾哈赤”意為“野豬皮”,“舒爾哈齊”意為“小野豬皮”)的普普通通的女真男孩,已長成了俊傑之才。

他見識非凡,通曉關內外各民族語言習俗、地理形勝,了解明朝官場官軍內部情形;他武藝超群,不但箭法出眾,而且刀槍兼用,敵人往往猝不及防,瞬間便被斬于馬下;他深謀遠慮,常年理論結合實踐的軍事演練,使他成竹在胸,“自謂有謀略”;他身邊聚集了一群女真勇士,與青年英雄額亦都、安費揚古、費英東、何和理、扈爾漢結成了生死之交(這五人後來成了努爾哈赤開國倚重的五大臣)……

對于努爾哈赤,塔克世痛感應刮目相看,當即決定重新分給努爾哈赤較多的家產。

努爾哈赤懷著被理解的感動,拒絕了。

有如臨風候旭的神鴉,他到了反哺的年齡。

此時,女真人又一次卷入自相殘殺的漩渦,被拖入瘋狂、野蠻、血腥、恥辱的深淵。

王杲時代,建州三衛已分為建州五部(蘇克素護河部、渾河部、完顏部、棟鄂部、哲陳部)和長白三部(鴨綠江部、珠舍里部、納殷部),他們都聽從勢力最大的王杲號令。

王杲死後,建州“各部蜂起,皆稱王稱長,互相戰殺,甚且骨肉相殘,強凌弱,眾暴寡”。

無窮無盡的構怨、仇殺、焚掠、搶奪,掃蕩著雪原的每一個角落。

王杲的兒子阿台、阿海難咽其父被出賣縛送、被梟首槁街的奇恥大辱,又銜冤茹恨,向海西女真哈達部王台高懸複仇之劍。

海西女真另一部葉赫部首領清佳努爾哈赤(逞加奴)、楊吉努爾哈赤(仰加奴)也與哈達部有殺父之仇(其父死于王台叔父王忠之手),怨入骨髓,固結不解,暗中准備興兵仇殺。

西方蒙古各部本就覬覦哈達部,此時縱馬稱兵,殺氣日重。

阿台、阿海當然清楚父親被殺的元凶是誰,在混戰之中,他們屢次向明朝小示鋒芒。而客觀上形成了對海西哈達部的三面包圍之勢,阿台等與蒙古諸部向渾河的深入,都使明朝感到了威脅。

又一個更加凶殘迅猛的風暴正在孕聚,形成。

努爾哈赤以悲天憫人的清澈目光,默默注視著他的北海。煙塵四合的北海,暴風吹雪的北海,生他、養他、哺育他的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