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神獸

第七話 神獸
地點:台灣 時間:上午九點三十七分
台風天所帶來的停電是發生在晚上約九點半左右的時間。
沒電視電腦電燈,我老媽點了蠟燭讓我們吃完點心之後早早就把我們趕上樓睡覺了。學長住在另外一間客房,那裏是用來招待臨時住下的親戚朋友用的,我老媽總是把那間房間整理得很幹淨以備不時之需。
用電池發電的收音機廣播中說著晚上後台風正式登陸中南部,整個風雨都變得更大。
我聽見窗戶外面有某種重物連環砸在地上的聲音,乒乒乓乓的直奔世界的另外一頭。
這種天氣要出門去找卷之獸?
我有一種可能會很快就會就醫的不好預感。
桌上的蠟燭繼續燒,那一秒,我好像看見傳說中的生命之火慢慢消逝。
「你是又神經短路了嗎。」啪一聲學長不知道何時侵入我的房間然後直接朝我腦後一巴,我突然看見有星星在亂飛,「要准備出去了。」
「欸?」天這麼黑、風雨這麼大,現在出去真的可以嗎?我懷疑,極度的懷疑。要是出去了回不來怎麼辦?算自己衰嗎?」
別這樣,我的人生已經夠衰了。
收音機的廣播帶了一點雜音,不過主持人的聲音還很勉強的傳來,正在呼籲民衆不要在台風天出門,不然容易發生意外……我覺得我們應該聽大人的話。
「我說可以就可以,就是要這種天氣卷之獸才比較好應付,快走了。」學長輕輕的拍了下手掌,瞬間整個房間全都亮起來,不是日光燈那種亮,是整個牆壁都在發亮,然後他才吹熄蠟燭火,「我已經在兩個房間裏面都布下結界,你母親會以為我們都睡著了不會起疑,你大可以放心。」
你還真是細心啊,看起來就是完全慣犯。
不過現在我很好奇為什麼學長每次都可以讓牆壁發亮。
「這個很簡單,只是跟光影之靈簽訂契約而已。」本來好像打算出發的學長轉過來看我,可能是時間還早所以他才講給我聽,不然現在應該直接給我一巴把我拽到目的地了,「這只是小契約不用什麼代價,不過一定要准時把供品給祭上,否則契約就會失效,也無法再次簽訂。」
感覺上好像是種無傷大雅的東西。
「你如果要的話可以現在給你試看看。」
「欸?」這麼爽快!
「反正我不趕時間啊,不然我就一巴拽著你到目的地了不是嗎。」學長哼了兩聲,眯起紅色的眼睛看我,完全看透我剛剛想的事情,「你去找個餅幹還是水果過來。」
說到餅幹也不用找,我房間就有了,不過不知道有沒有過期就是了。
我從書桌的抽屜裏面翻出一包沒有開過的巧克力泡芙拋給學長,那是之前我留下的存糧,有時候太晚睡不著時候可以補充肚子。
「這個就可以了,你過來看吧。」學長在我桌上拿了一張白紙跟筆,然後坐在地上畫起法陣,小小的一個圓,加上了幾筆,「光影的契約很簡單,上面只要光與影之靈的名字……像我這邊的就是貳之村的光影靈、楔。」圓中間給寫上了一個單字,然後兩邊畫了謎樣的舞蹈火柴人型,人型兩邊各寫了一個蟲字,最後我看見我的名字出現在圓圈的下方。
整張看起來就很像是小學生塗鴉。這個居然就是契約?
還可以畫成樣子的嗎!
學長把畫好的紙平放在地上,然後把餅幹放在紙旁邊,「你跟著我念:『光之谷、影之底,貳之村、楔,與以簽訂契約』。」
我盯著那張紙,有點緊張,不曉得念完之後會不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光之谷、影之底,貳之村、楔,與以簽訂契約。」
就在念完的那一筆,紙上突然微微的發光,按著我看見有個小小的形狀從紙上的名字冒出來。真的很小,差不多一個巴掌,圓圓的感覺上頗像雪人。
圓圓的發光體睜開眼睛,光芒慢慢消失,我才看清楚是什麼玩意。
一只兔子,一只毛茸茸的圓兔子,一只看起來就像是只完全沒有突變的正常兔子。
『誰要跟我簽契約呀?』兔子說話了!
他居然說出軟綿綿的嬰兒聲音,聽起來好驚悚。我更正,他是一只突變的兔子。
學長推了我一把。
「呃,是我。」我看著蹲在紙上的免子,很正經的跪坐然後壓低身體努力想跟他平視,「我想跟您簽訂契約。」
兔子擡起頭看找,『小鬼,是誰教你找我的?』
他的口氣變囂張了!

我很想舉腳把這只兔子啪一聲踩扁,不過僅限于想想。
「是我,貳之村村長、楔。」兔子循著聲音轉頭過去,看見學長翹腳坐在床鋪上。
這只兔子是村長?
他是從可愛動物園來的是吧!我懂了,原來光影村是可愛動物園兼管理燈泡之地。
『原來是冰炎殿下。』兔子低下頭點了點,說真的因為他太圓了,所以我也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點頭這個動作,很有可能也是我看錯、眼抽筋,『我就想難怪,這種小娃怎麼會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誰小娃!三杯兔!
我還是只有在腦子裏面想。
學長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
免子轉回來看我,『我是光影貳之村的村長、楔,與以訂下契約,我的要求是每一個月都必須給予一包供品,例如你現在所放之物。』
一包餅幹?就只要一包餅幹?你提供免費省電自然發光電燈結果一個月只要一包餅幹?
如果這個世界大家都會這招,我想下個要哭的應該叫做電力公司。
「沒問題,呃……我是褚冥漾,你的供品我一定做到。」就只要一包餅幹實在是太輕松了點,害我還以為要付出什麼代價,有點小擔心到。
『契約成立,若是違約,您將再也得不到光影靈的協助。』兔子擡起肥腳,—點小小的藍色光芒從他腳下飛出來,緩緩的在我右手拇指上落下,我的拇指上立即出現一個很淡很淡的米粒大色字體,『當您需要我們幫助時,請在心中默念簽訂契約之我名要求協肋,並震動印記,光與影立即就會到您的身邊。』
「這樣就可以了嗎?」我看著拇指,有點驚訝。
『是的。』兔子咬住泡芙拖進去紙上,『那就謝謝您的使用。』
下一秒,兔子消失在紙上,泡芙餅幹自然也跟著不見了。
就這麼簡單?
我得到了一個省電燈泡。
「你以為供品這樣很簡單嗎?」
學長站起身,把地上的紙撿起來放在我桌上,紙中間的名字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兩邊的圖案,「太過簡單所以有人經常忘記,就連現任黑袍之中也有好幾人無法再得到光影村的協助。」
這樣說倒也是,每個月只要一包餅幹,沒有注意真的會忘記這件事情。
「這張紙就是契約之物,你每個月都要放一包餅幹在原本寫了名字的地方,他會自行收去,慢一日都不可以。」
好嚴苛。
我突然懷疑會不會也忘記有這回事了。
「那就到這邊打住吧,接下來就出發到卷之獸那邊吧。」學長伸出手掌心朝下,不用到半秒鍾的時間,地面上方即展開出巨大的移送陣。
「要不要帶雨衣?」外面風大雨大不明聲響更大,我有點怕怕。
其實我最想問的是可不可以順便多帶一點安全防護工具,類似安全帽之類的東西,至少這樣被招牌打到比較不會那麼痛。
「帶你個大頭。」凶狠一聲。
我知道答案了。
就在下一秒,四周突然整個變暗。
不是我房間突然變暗,迎面刮過來的大風告訴我事實,我們已經在戶外了。傳說中的台風天豔對不能出門,否則—定會出事情。
我違背我違背了……一定會出事情一定會出事情……
「好吵!」學長啪—聲往我腦後巴下去。
四周突然亮起來,我看清楚了,我們現在位于尚未建完的大樓裏面,狂風是從窗戶的空洞吹進來的,還夾雜著些許的雨絲,整個裏面水泥建築都濕淋淋的,外面沒收好的鷹架散落得亂七八槽,看起來活像就是廢墟鬼域。
外面雖然很暗,不過我看見有小小的亮光在下面……這是幾樓啊!
驚悚的高度外加呼呼呼吹過來吹過去的風聲給了我一個無解但是很不好的答案。
「閃遠一點。」學長的聲音在風雨裏面聽起來有點小聲,要仔細聽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退開了幾步,外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間時我還看見有某種奇妙的碎片飛過去消失在另外一頭。

風很大,而且蠻冷的。
我應該多帶一件外套出來才對。
—根木棍突然從外面飛進來,砸在我的腳邊發出啪的一聲狠狠砸成兩段。
我很怕下一個被砸的是我的腦袋。
果然沒有戴安全帽是個錯誤,如果等等我的腦袋被砸,我可能終身都會抱著這個悔恨。
學長從門袋裏面拿出一顆黃色的小石,然後放在掌心上。
那一秒,我突然注意到學長今天居然沒有穿他的黑色大衣,只有穿一身簡便的便裝,忘記了嗎?
「『禦界門、收此禁光為我開啓,卷之獸,風雨蘇醒。』」學長掌心中的黃色小石慢慢浮起半空中,大約五公分左右的高度停了下來,然後發出微弱的金色光線。
猛然,四周安靜下來。撞擊聲雨聲都沒有,連一點點風都沒刮進來。
很詭異,超詭異的,外面明明還看得到東西飛來飛去的,就只有我們現在待的地方突然變成異次元那種感覺。
金色的光線突然大肆亮起,整個空間都變得閃閃發亮,我在學長腳底下看見有個大大的四方形法陣綻開,就像一扇大門的圖案在法陣中心,四周布滿了文字圖騰。
「褚,再後退一點。」背對著我的學長發出聲音,我又往後退幾步,靠在水泥牆壁上,
一股濕冷的感覺馬上從牆壁竄到我衣服上。
爆冷,濕濕的感覺貼滿了整個背。我突然覺得剛剛應該不要聽學長的話,硬把雨衣穿出來就好了。
「『我為七之主春秋所托,請見—面。』」就在學長說完話同時,我看見地上很像大門的圖騰突然顫動一下,上面的文字紛紛開始旋轉移位,金色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來。
數秒之後,學長的面前像是噴水池的噴水一樣,一道黑色的光束猛然飛濺出來,然後慢慢的旋轉著停下來。
黑色光束慢慢的組成一個人體的形狀,然後垂下了黑紗飄逸的輕布料隨著卷起的風慢慢飛舞,最後在臉部的地方明亮了起來。
是一個女人,說不出來是好看還是難看,總之就是感覺蠻平凡的一個女人,身上穿的全部都是黑色類似古代的衣服。
女人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嚴肅,蒼白的面孔一點表情也沒有,就像是掛著面具—般讓人有點毛毛,可是卻又不會讓人認為可怕。
『春秋大人仍安好嗎?』我聽見了聲音,可是沒看見她開口。不知道是不是碰巧,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那個女人也轉過來,有一秒好像對上視線,我在她的眼睛裏面看不出一點的波動感情,然後她又轉回去看著學長。
「在您沈睡這段時間外界變化非常大,這裏已經不是您所熱稔的地方,七之主托我讓您離開此地,直住安息之地。」學長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起伏,與其說是在交涉,感覺上還更像必須如此做的語氣。
女人皺起眉,『此地乃我所固守之聖地,憑何離開?』她不爽了,連我都看得出來。
「現在已經是人類的時代,古往的神魔時代已經不在,您應該順從時間的潮流,前住安息之地。」學長同樣緊盯著她,一點也沒移開視線。
等等,我到現在才想到—件事情。
這個女人就是卷之獸?
怎麼樣子跟名字完全不符。
我還以為會是某種野獸之類的東西,結果居然是個人,有點超乎我預料之外。
『人類……』帶著微揚的怒氣,陰森森的聲音響起。
我突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因為在場除了火星人與卷之獸以外,只有我一個是人類。
女人的眼睛猛然漲裂極端血紅。
事情發生得很快,快得我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清脆的巨響就在我頭頂炸裂開來。
「褚,後遲—點。」
不用半秒就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鬼影學長手上是幻武兵器,另外一邊尖端抵著的是女人的黑手……我想那個應該是手,尖銳的五根黑爪像是鋼鐵一樣張開,比正常人的手大了五六倍左右。
我想……它應該真的是手……大概是吧。
基本上我後面已經沒位置了,除非跳窗也算是一種後退,不過我覺得自殺兩個字還比較貼切一點。
「嘖!」一手握著幻武兵器,學長側身彎低一個迴身,直接一腳把逼到眼前的女人重重的給踹出去,被踹飛的女人撞到另外一端的水泥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水泥牆被撞壞了一小角,出現了一個直通外面的狗洞,我幾乎可以看見洞外的黑暗景色以及落下的石層……你對女人居然一點手下留情也沒有!
「不好意思,我眼中只有敵人跟自己人這兩種分別,再多沒有。」學長冷冷一笑,然後收了銀槍往前走。
那一腳明顯踹得很重,因為女人幾乎完全爬不起來。
「我並不想與您動手,您要針對人類的話,我就會阻止到底。我想,早日到安息之地與您的同伴聚在一起對您而言才是一件好事。」學長走到女人的面前,居高臨下氣勢洶洶的看著對方,「今日為大風大水之日,您的實力應該使不出百分之一,真要動手,您是吃虧的。」
然後,他退了一步,女人慢慢的爬起來。
「哼……春秋大人算是選對人了……」她的血紅眼睛慢慢消退,變回原來的黑色,表情也不再那麼猙獰。
「好說。」退開一步,學長勾起了微笑,「請放心,七之主在今夜也會一同前往安息之地,你們再也不需要操心這方的事情。」
『春夥大人也將同行?』女人有一瞬間好像蠻激動的,不過很快的就平穩下來,『那真是天大的榮幸,我願意將隨同前往伺候,可在此地仍有我一同族尚未孵化……無形之物不得前往安息之地,就請閣下代為收拾了吧。』她伸出手,一顆大約鴨蛋大小的黑蛋出現在她掌心上面。
學長接過黑鴨蛋,然後走回我身邊。
女人仰著頭,身邊的黑紗慢慢的將她圍繞起來,就像剛出現那時候一樣,很快就化成一束黑色的光,然後往窗外沖出去。接著,一個巨大的咆嘯聲傳進來,很像是什麼野獸的吼聲。結界解開之後,跟外面的狂風聲音混在一起。
「比我想像的還要容易處理,我本來以為多少還要打上一場。」拋著手上的黑蛋走往窗框旁邊,擡擡下巴示意我注意外面的狀況,「你看,那個就是卷之獸的真面目。」
我跟著往水泥窗洞外面一看,外面天色像是墨水似的整個都是濃黑,隱隱約約的有個亮亮的東西畫過去,然後在昨天我們看見的廟宇上方盤旋。
「不會吧?」
狂風之上暴雨之下,我看見一條黑色的巨龍慢慢的翻滾它長長的身體,亮亮的東西就是它的身上鱗片反折出的微弱光線。
卷之獸是龍?那為什麼她不叫卷之龍?這樣才不會用名字誤導別人例如我啊。
「正確來講,卷之獸不一定是龍。」學長把黑蛋塞到我隨身帶著的包包裏面,順手的好像那個是他的包包一樣,「就如同它表面的名字而言,卷之獸其實就是守護文字書籍的神獸。」
「欸?」跟我完全絕緣的守護獸。
「卷之獸的幼獸是倚靠書籍維生,成獸是依靠喜歡讀書的人心靈維生。卷之獸原本沒有形體,是在成長之前從書中擷取圖案而化為自己的形體加以固定。」看著遠遠繞圈子的黑龍,學長冷冷的解釋,「在古時,卷之獸也學習守護親子的母親般看著每位夜讀的人們不受妖魔鬼怪的侵擾,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存在已經慢慢被遺忘、或許也能說從來沒有被人們記在心上過,所以許多卷之獸都進入沈睡不再醒來。」
廟的下方開始騷動,數秒之沒,我看見有一個銀藍色的光慢慢的從廟宇中冒出來,然後轉化了形體,一個很像魚的東西散開了薄薄的鰭微微透著光。
那條黑籠繞了它兩圈之後,就一起往天空另外一端竄去了。
「這樣一來七之主也離開這世界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疑惑。
學長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他在我眼前送去了兩個古代的守護神祗,而不是像一般漫畫還動畫一樣導他們向善保護人間雲雲。
我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很清楚明白,七之主春秋與卷之獸不會再回到這個世界上了。
這個是正常的工作嗎?將守護的神祗送出這個世界?
「對我們來說,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工作。」學長轉回過頭,看著我,紅色的眼睛很深沈,幾乎都要變成黑色一樣,「越來越多的神祗與神獸被遺忘,這個世界只會越來越文明,追求進步而忘記曾經有的。然後被遺忘的曾經保護者再也不受重視,除了沈睡、無奈,大部分因為受了邪氣與引誘還會變化成邪神,破壞世界的平衡。」
「我們將他們送往安息之地,只是維持這個不正常的平衡,對兩方來說,都是最好選擇。」
其實,我聽得有點迷迷糊糊。也就是說現在不再需要古代神嗎?
我眼前看見的是完全沒聽過沒接觸過、更久遠的神與神獸,沒有人記得自然生成的細微神祗,所以慢慢的也該喪失原本理所當然的守護。
更久之後的未來,是不是再也不會有守護我們的自然之物?
不正常的平衡,能有多久?
我不曉得。
至少現在的我、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