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懷念的過去

第十二話 懷念的過去
四周是一片黑暗。
就像任何時候一樣,他只能見到這樣子的顏色,而且已經習慣待在這片黑暗當中。
「帝、帝你醒著嗎?」女孩的聲音軟軟地在他耳邊響起,然後輕輕觸碰他的額頭,就算不用看見也能夠知道對方露出憂心的神色,精致的小臉皺起眉頭,「發燒了,臣哥,要叫醫療班過來嗎?」
「應該只是發熱,你去泡上次提爾給我們拿來的藥茶,我想應該只是鬼族入侵之後暫時停留的氣息所造成的……」
他聽見熟悉的聲音,然後也才知道自己似乎睡著睡著又開始發熱了:「我沒事,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抓住摸著額頭的那只手,他知道這是三個人裏面最大的那一個,然後藉著對方的力道想起身,不過卻又被推回去躺椅上。
「躺著。」一貫帶著點淡淡命令的語氣,雖然本人幾乎沒有覺察有這種習慣,「我跟後只只是回來拿資料,晚點要再出去辦理校舍的事情。」
「你說的是要跟妖精接洽的校舍資料吧……我剛剛整理好了放在桌上,校舍裏面有些地方要修改的我寫上了……」喃喃地說著,眨了眨即使想用力凝視但是還是只有黑暗的眼睛,帝伸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是偏熱了一點。
旁邊的人離開了一小段距離,接著傳來紙張的翻閱聲,他知道對方已經找到那份資料正在閱讀著上面的文字。
半晌,淡淡的茶香飄來,帶著女孩輕快的聲音:「弄好了,帝你喝一點吧,要是沒效的話我就去把提爾給拖過來。」
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後在他的腰後墊了個枕頭,確定他半躺好之後才遞過手上溫熱的杯子。
嗅著熟悉的藥香,帝在兩個人四只眼睛下將茶水給喝得一滴不剩,果然在喝完茶水之後熱度也跟著稍退了,整個人輕松不少,也不再暈沈沈地直想睡覺。
「好點了嗎?」臣拿走他手上的杯子輕聲地詢問。
「嗯。」點點頭,他轉向男孩與女孩的那邊,「你們快去忙吧,我已經好很多了,別延誤工作,下次扇董事可是會故意找你麻煩的。」最後這句是針對男孩說的,因為那個不太正經的董事似乎很喜歡踩男孩的痛腳,每次來一定都逼到對方要抄刀砍她才肯逃走。
「她敢?」勾起冷笑,臣開始思考自己多久沒有磨刀了。
「我想她一定會找理由來的。」彎起溫和的微笑,帝深深認為那位董事絕對不會忌憚,然後拼命地來騷擾他。
他聽見旁邊的人啐了聲,卻沒有繼續說什麼。
「哪,最近事情比較多了一點,等過陣子處理完之後,我們一起出去旅遊好嗎?」坐在躺椅邊,後興致勃勃地告訴了兩人自己思考多日的事情。
「去哪裏?」轉過頭,他對著旁邊的女孩詢問。
「嗯……還不知道耶,不然我們回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如何?我記得帝之前才在說想要回去看看山裏的那些動物呢,對吧?」想起了以往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也在那邊發生了許多的事情,後如此說著。
「對啊,現在那裏不知道變得如何了,原本希望有空回去看看的,不過到了學院之後好像沒時間能夠回去走走。」到學校之後不管是他或者是臣、後,大家都因為學院中的事務忙碌著,和以前空乏的時間不同,大家都過得很充實也很有意思,這樣一待就是很長一段時間,快讓人忘記過去的那些在黑暗當中的生活。
「你們兩個高興就好了。」看著愉快地討論著旅遊話題,臣一如往常般不反對也不討論什麼,反正他並沒有特別需求,只要眼前的兩人愉快就好了。
「那麼就這樣決定吧,我等等要去外校開一個會,帝我幫你把一些藥放在桌上了,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吃喔,不可以又裝睡假裝不知道。」注意到時間不早了,後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要出去所使用的物品、一邊交代著。
「我曉得,臣哥,時間也差不多了吧。」雖然不太能看見時鍾,不過他可以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他們已經聊了有一下子了,不能再耽擱太多時間。
少年站起身翻動了幾疊資料,收在手中:「你再睡一下,我晚點帶東西回來吃,不要自己再去動手做。」
「好的。」
在對方扶著讓自己躺下之後,帝閉上了眼睛。
須臾,他能聽見他們拿著資料的聲音,小聲地對了些話之後就紛紛走出房間了。
他知道,他們也順手關上了燈,因為很久之前他就告訴過他們不需要為他留燈。
傾聽著腳步聲遠離,帝緩緩地爬起身。

他能夠聽見聲音,看不見東西,但他的敏銳度遠比其他人更高。
「鬼族的閣下,擅闖學院有什麼事情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人輕輕地翻開了窗簾,自外面踏步進來,那不是屬于任何種族的氣息,帶著黑暗而來。
「找你聊聊。」對方這樣說。
他並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立即攻擊對方,只是靜靜地開了口:「……我不記得我認識過一位鬼王高手,現在應該稱呼您比申惡鬼王的第一高手或者是耶呂惡鬼王的第一高手?」
這舉動似乎也讓對方有點小小的愕然,不過他並未明顯地表示出來:「沒想到校舍管理人會這麼鎮定,不過如此孱弱的精靈石應該也無法有更多反應了吧。」
勾起一笑,帝擡起手掌:「為什麼無法呢?我只是無法忍受那些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但是您只是鬼王高手……說真的,我並不放在眼中。」
就在話語停止之後,鬼王高手立即感覺到四周有著刀刃輕撫皮膚般的冰冷氣息,在眼前無法視物的青年掌心上出現了透明的刀刃指向自己,那是一種久遠精靈所留下的殺意,被隱藏在鞘中而出鞘必定見證鬼族死亡的兵器。
即使是安地爾,仍然對于刀鋒上的敵意感覺到有所忌憚。
「或許你以往的實力很高,但是失去保護的兵器只能與對方同歸于盡。」不怎樣在意地笑著,安地爾擦去臉上被兵器風壓所割出來的血痕,「我並沒有敵意,也不打算在大戰之後繼續挑起新的戰爭、至少短時間還沒辦法,收起你的威脅吧。」
放下手掌,上面的刀刃隨之消失,帝順了順身上的長發,然後站起身:「我知道你沒有敵意,否則你現在就不會踏在這裏。」微微皺了眉,他在四周散下好幾個法陣才勉強擋住對方讓人窒息的感覺,「但是你本身對我來說是種劇毒,請問完你想知道的事情之後快點離開。」
「不用太緊張,我們倒是很有時間可以談談。」彈了手指,安地爾愉快地嗅著瞬間清靜下來的空氣,「精靈一族的風應該會讓你比較舒服吧。」
感覺到四周的氣氛全都改變了,帝有點訝異地瞠大眼睛,他知道這裏的環境在瞬間被改變了,類似精靈所居住的無雜質地區,也連帶的讓他剛剛的不適全都消失了:「你把我們帶到哪裏?」他知道對方用了轉送法術,也知道自己應該是瞬間被綁出學院到了很遙遠的地方,但是他不清楚這是哪裏,只是周圍的空氣與風讓他有點懷念。
「古老以前,精靈一族曾經住過的區域附近,不過很久以前精靈以及附近所有的種族都已經遷移了,剩下這片無人的自然環境而已。」看著眼前轉換之後的景色,很久沒有回到這邊的安地爾微微呼了口氣,然後擡頭看著被封閉的一切。
慢慢地坐倒在地上,帝摸著地面,細嫩的青草在他手下微微彎曲了身體,然後在他離開之後又筆直起來,脆弱卻又生命力旺盛的植物遍布都是。
「草地、森林……」他感覺到空氣中還有未散去的露水氣味,輕輕的風吹過他的發,還能聽見不同的鳥叫蟲嗚,「天空……」站起身,他望著自己已經看不見的上方,然後試著摸索著四周每一種不同的植物。
然後,他聽見那個鬼族不知道在做什麼,後面傳來很多聲響,似乎是在搬動某種東西。
「您帶我來這邊想要聊什麼?」摸到軟軟的毛皮,帝輕撫著靠在自己身邊的小動物,立即就知道這是頭獨角鹿,動物並不懼畏那個鬼族,所以他也稍微放下警戒坐了下來,讓鹿靠在他身邊。
「亞那的小孩現在如何了?」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安地爾搬下了一塊一塊礙事的石頭丟在旁邊,太久沒回到這裏了,封死的地方經過千百年之後幾乎已經完全難以窺見。
「回答之前,請你先發誓詢問這些沒有任何惡意,也不再利用這件事情做些什麼,我才能告訴你。」望著對方,帝摸著手邊的的小鹿。
「你以為鬼族會有誠信嗎?」發誓,這可真好笑。
「既然如此,那請你把我殺了吧,如果之後因為這些話危害到其他人,不如現在什麼都不要說的好。」閉上眼睛,他這樣說著。
眯起眼睛,安地爾拋開手上的小石塊。
像是察覺到不同的氣氛,獨角鹿擡起頭左右看著兩人。
「好吧,我今天心情算不錯,照你說的,我可以發誓。」勾起冰冷的笑意,安地爾思索著自己執行度會有多高,「換你了,說吧。」
緩緩睜開了無法視物的眼,帝朝著對方所在的方向:「我聽說您曾經在醫療班中有著很高的地位……所以您應該知道黑暗氣息難以根除,雖然他們找回了靈魂,但是需要更久的時間才能讓亞殿下重新醒來,如果您掛念那位,為什麼不告訴我能夠救治他的方式?」
「我並不掛念他,那家夥除了是亞那的小孩之外,對我來講就不具備什麼可以讓我幫忙的條件,除非你們願意把人給我,否則讓我出手、我又有什麼好處。」既然當不成他的搭檔、也不願意加入鬼族,他沒事跑去幫敵方救人做什麼。
「假使你認可他的力量而想要對方成為你的助力……死亡的人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再做了,只要是活著才會有機會,不是這樣嗎?」
回答他的是猛然一個巨響,接著是無數種石頭石塊掉落碰在地上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聲響一嚇,獨角鹿蹦地跳起來,驚慌地竄入旁邊的樹林當中。
還未來得及反應,帝先感覺到的是喉嚨一窒,剛剛不曉得在搬什麼東西的安地爾倏地出現在他面前卡住他的頸子,緩緩地收緊了手指,「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把他醫治好再直接把人捉回去像這次一樣強行改變成自己的搭檔嗎?」笑著,安地爾眯起眼,冷然地看著眼前的精靈石化體透不過氣的樣子。

在掐死對方之前他才松了手,看著紫銀發的青年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好不容易順過氣之後,帝擡起頭,知道對方沒有走遠,就站在他旁邊,「你從未好好的跟別人談一談。」
「你覺得要對方當鬼族這種話題,適合坐下來用聊的?」挑起眉,安地爾很有興趣地笑了,「不過呢,我的確曾經想跟他們坐下來好好聊過,不過對方不怎麼領情。」
他說的也沒錯,帝怎樣也都覺得這種話題似乎不適合用聊的。
「你們這學院的人都挺奇怪的。」
懶得再跟對方扯些什麼聊不聊的話題,安地爾轉身往他剛剛挖開的地方走去。灰石落盡,四周躺滿了碎石,被封閉了許久的地方在經曆悠久的時間之後再度接觸到空氣。
等了一下,注意到對方沒有再搭理他,帝覺得有點奇怪,便沿著聲音摸索著往不明的地方走去。
他感覺到的是個洞穴,石的,應該是天然形成的地方,不過外面堆積的碎石上面有幾乎被磨到圓潤的切角,是人為的。
有人把這裏給封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鬼族的高手重新打開這裏。
「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然後,他停下腳步。
「抱歉,我無意打擾你們的地方。」
嗅到了空氣中沈重的氣味,帝往後退開了數步,踏上了塵土與草地。
「我告訴你一件事情。」站在裏面的安地爾將翻倒的古老書本、石缽放回原本的位置,和他記憶中或許有所差距的舊位置,「精靈石這種東西其實蠻罕見的,說巧不巧,我聽說冰牙的王子們曾經找到了一塊,後來經由亞那的手送給了鍛鑄師,之後我聽說那塊石頭被鑄成兵器與簪器,再過來那些東西都被隨著主人陪葬了。」
愣了一下,帝瞠大了眼睛:「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並不記得更久之前的事情,或許只有臣還記得,但是連臣都不知道他們古老的故鄉在哪邊,只記得鍛造師將他們塑型。
「隨便你相不相信。」看了站在洞口前的人一眼,安地爾將想放的東西放好之後緩步走出來。
「你還知道什麼?」似乎聽見洞穴裏有某種奇怪的聲音,帝不解地回過頭。
「其他的都不曉得了。」這樣告訴對方,安地爾彈了下手指,原本落在地上的石頭全都重新將洞穴給封閉起來。
「……你在裏面放了什麼?」對那個聲音感覺到有點不安,他放棄詢問精靈石的事情,想再聽仔細一點那奇異的聲響。
「呵,很快的你們就會知道了。」
抿了抿唇,帝躊躇著,然後緩緩地開口詢問:「我想問最後一件事情,為什麼你會讓我來這邊?」
他無法理解,如果只是要問那孩子的事情的話,其實還有好幾個選擇,幾乎行政人員都知道這件事了,並非只有他。
那一瞬間,空氣中似乎有所變化。
「我閑著無聊。」
「你——」
還未抗議不要開玩笑之類的話,帝突然覺得腳下的空間似乎完全消失了,絆了一下整個人突然摔在柔軟的布料上。
他回到了學院當中他們所住的地方。
鬼族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

他可以聽見窗外還有幻獸在嬉戲的聲音。
「……安地爾?」知道對方已經不在了,不過帝還是嘗試性地喊了一下,靜悄悄的房間裏面連回音都沒有。
歎了口氣,四周絲毫沒有剛才那地方的氣息。
感覺上還頗像是作夢……
從躺椅上爬起來,帝繞著自己的發,回想剛剛那個鬼族說過的話。
他說,曾經有個冰牙族的王子將他們轉送而出。
可信度有多少?
還在思考剛剛那短暫時間中的事情,他突然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接著是門被人直接撞開、碰到牆上然後彈回來的巨大聲響。
「帝!」
開會開到一半把所有人都丟下跑回來的臣,用著對方看不見的某種錯愕表情盯著他:「你剛剛從學院裏面出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瞬間突然無法感覺到精靈石相連的存在。
「我嗎?」偏著頭,帝勾起微笑,「怎麼可能……」
不怎麼相信的人走了過來,把他上上下下全部都看過一遍,確定完全無事之後才緩緩地松了口氣:「你嚇到我了……可惡,是哪個家夥在玩結界,造成錯覺。」別讓他知道是誰,否則有對方好看。
決定要遇到對方一次打一次的臣在心中暗暗咒罵著。
「應該是小錯誤吧,修補完就沒事了。」繼續睜眼說瞎話的帝還是彎著微笑,「對了,臣哥,放假的時候我們去找找……最早出生的地方好嗎?」
看著對方,臣有點疑惑:「為什麼突然想到這件事情?」
「你不好奇嗎?」
「有點,不過為什麼突然想到這事情?」覺得對方太過突然,臣開始逼問。
「你不會懷念還不知道的過去嗎?」
「有點,不過你怎麼突然提到這些事情?」
「……當我沒問好了。」
「帝,你瞞我什麼?」
「……」
真是自找苦吃。
望著對方表現出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的感覺,帝歎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問了。
都是那個鬼族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