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卷 出關

一路上,我一直處于一種混身軟綿綿的狀態,有時候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有時候我會突然想起以前在武俠小說上看到的什麼‘軟筋散’一類的毒藥,難不成古人真的有這樣的物品?雖然混身無力,每日進食都是由那日那名青年男子親手喂入我口中,腦子卻是一直都是清醒的,觀察之下,發現除他之外,一行人中除那日和他爭執的人外,應該還有幾名隨從,有車有馬,人數雖不多,但訓練有素,沒有多余的一句閑話,只是趕路。 這日馬車又停了下來,正在疑惑之間,那男子已經拿著一個包袱挑了簾子跳上馬車來,我見他今日的裝束卻與往日不同,一改往日的那身黑衣,卻身著名貴的皮毛,乍看之下,儼然一副貴族公子的模樣。我正驚訝,他卻將手中包袱一放,上前來開始解我的衣衫!我大吃一驚,想要掙紮卻是徒勞,他已是一把握住我的胳膊將我這幾日一直裹在身上禦寒的那件鶴氅扒了下來,並將我從那日墜崖就一直穿在身上的淡藍色的袍子也徑直脫了下來! 我見他毫不遲疑的脫著我的衣服,眼見就只剩下了中衣,一股抵擋不住的寒意掠上心頭,忍不住打了寒戰,開口叫道:“你想干什麼!”他卻並不答話,將從我身上脫下的一干衣物攏在一旁,卻從他帶來的包袱里拿出幾件簇新的衣物來替我換上,我細看之下,卻發現這些衣物竟與他身上所穿的衣物如出一輒,等他替我穿好,我這才明白過來,他是故意將我換了衣裝,與他扮作了夫婦!果然他將先前換下的那些衣物放入包袱中收好,然後在我身邊坐好,將我摟入懷中,抬手輕叩車廂,馬車便又立即動了起來。 “要出關了嗎?”我被迫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出聲問道。他一聽這話,低頭探究地看了我一眼,並不答話,卻抬手將我的頭發解了下來,戴上頭巾,並從頭巾里拉出面紗遮住了我的臉!見狀我有些不奈煩的想抬手將那面紗扯下來,他卻預見到似的輕易握住了我的雙手,並放在他的袖籠中。我掙紮了幾下,才發現他看似文弱,力道卻大得很,纖長的手指整好將我的雙手牢牢握住,他掌心里的那些粗繭似乎也在告訴我,掙紮是徒勞的。 無奈,只得放棄身體上的掙紮,順從的靠在他的肩頭,心中卻盤算著如何利用一會兒出關這最後的機會逃出生天,即使不成功,最好也能留下些線索,讓十二知道我並未墜崖身亡,而是被人劫持出關了……出關時,果然不出所料,我與身旁的男子成了夫婦,我是他的病妻,他眼下正准備帶我回家。我見到有士兵挑開了簾子向內察看,正欲開口,卻發現開口無聲,不由得大驚,想要掙紮,卻演變成了因為嬌羞而埋臉入懷的情形。等那查看的士兵無聲的放下簾子退開的時候,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一種絕望。 順利出關後,一行人馬並沒有放慢速度,他也一直擁著我坐在車內。我沖口而出:“已經出關了,戲還沒演足嗎!”話一出口,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恢複了我的聲音!身後人聞言,微松了手,我從他的控制中掙紮了一下,‘骨碌’一聲滾了出去,他見狀,長歎了口氣,將我扶起,卻並不再擁我入懷,只是歎了口氣,出聲說道:“對不起,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靠在一旁喘氣,罵道:“你告訴策旺,他打錯了主意!”此話一出,他猶如深潭一般的眼睛掀起一絲波瀾,有些驚訝地望著我,但卻並不答話,只是微一沉吟,自己挑開簾子下車而去。 自從出關以後,不知道是不是他沒有繼續對我下藥,我感覺身子里的力氣也漸漸在恢複,吃東西也不再需要他來喂我,有時候,我甚至可以在休息的時候下車站一會兒。因此也漸漸看清我們一行人共有7人,一架馬車、六匹馬,統一著裝,紀律嚴明,分工合作,反應迅速,堪稱為一只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具有超凡的作戰能力與應變能力,可與現代的特警部隊比美,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對我而言,無異與塔利班的恐怖分子。 天氣越來越冷,我的心也越來越冷。逐漸恢複的體力又開始一點一點的消退,我的頭時時會痛一陣子,我心中估計應該是高原反應的表現。但這個時候我們不是應該往哈密方向去和策旺彙合嗎?怎麼會出現高原反應了呢?如果是真的,那我們就並不是往哈密方向在走,而是在往蒙古以北的方向而行。 行進中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像是遇到了什麼緊急的情況,我有些詫異地挑開簾子向外望去,只見有一名黑衣侍衛正向兩名領頭人彙報什麼,其中一名身材頗為魁梧的男子聞言後,深感事態緊急,連忙與那名一直騎馬陪在我車旁的那名男子說道:“……想不到,還是沒有繞開二王爺的人馬,如果正面碰上,只怕……楚克,你說怎麼辦?”我側眼望去,這時才知道那名與我假扮夫妻出觀的男子叫楚克,是這只隊伍的首領人物。 聽那人口中所說的二王爺不知道是誰,為何會叫他們如此忌憚,以致故意繞道而行,但仍然沒有避開,而似乎他們又極不願意與這個二王爺碰面。楚克正自沉吟,見我挑著簾子望著他,怔忡之間,些許像作了什麼決定似的,沖那人揮手道:“咱們從日落谷走!”那男子一聽楚克口中說出‘日落谷’幾個字,臉色登時白了,急道:“日落谷!那是魔鬼谷啊……”楚克打斷了他的話:“紮布,不用多嘴,立即吩咐下去,我們改道日落谷!”紮布似乎有些不甘心,掙紮道:“楚克……” 楚克看著他的眼睛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難道你想讓我們這兩年的心血在這最後一刻白廢了嗎?”紮布一聽這話,橫眉瞪了我一眼,一咬牙,似乎認為楚克的話沒有錯,這才轉身有些決決的離去。到隊伍前方沉聲吩咐下去。一眾侍衛並無多議,只是服從與執行,隊伍立即掉轉方向快速而行。楚克這才又回頭看著我,我看到他眼中的堅持與希望在燃燒,心中一緊,猛然放在簾子,坐回馬車里,心內想到,兩年?難道楚克他們一行人為了今天已經在京城里守候布置了兩年了嗎? 緊隨而至的劇烈的馬車顛簸讓我不能多想,抓牢不被扔出車廂去就已屬不易了。從車外傳來的風嘯聲猶如鬼哭狼嚎,劇烈而且震撼。終于在‘咔嚓’一聲巨響後,我隨著整個車廂翻了出去,車廂一落地便四分五裂,我也被扔了出去。翻滾中我看見楚克正策馬向我疾馳而來,臉上的驚恐與焦慮是那麼明顯,他向我伸出了手,示意我快伸手過去拉住他,但那一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伸了過去,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正要使力將我拉上馬去,我突然側頭看見他身後的山岩上正滾下一塊巨石,心中一急,雙手齊上,先發了力,硬是將他拖下了馬來,他猝不及防,身體向我撲來,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仍然使力側了身,沒有將身體直接向我壓過來,而是將我攬在懷中,就地滾了出去。 急速的滾了出去,剛緩了身勢,他帶著一絲憤怒與不解看著我,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我們兩人同時回頭望去,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那巨大的山石已經落下,將剛才他的騎的那黑馬壓在石下,砸了個粉身碎骨!塵土揚起一片刺眼的煙霧,楚克見狀愣了一下,一個激靈,猛地回頭看著我,我從他懷里支起身來,淡淡地說道:“扯平了!”楚克聽我這麼一說,臉上揚起一絲有解,但隨即又化作一絲了然。 馬蹄聲近,紮布帶著幾名侍衛已經趕到,紮布將自己的馬牽了過,自己則另騎了一句侍衛的馬,另外兩名侍衛又同騎一匹。沒有異議,沒有商量,一切都似乎天經地義似的。楚克將我抱上了馬,自己也騎了上來,緊緊攬著我,像是怕我隨時會掉下馬去似的。我被他圈在懷里,有些透不過氣來,想要拉開些距離也不行,只能側了側身,將頭向外轉去。楚克的心跳聲從他胸腔里清晰的傳來,很有節奏,聽著這節奏的心跳,我竟漸漸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了那被稱為魔鬼山谷的日落谷,在草原上的幾塊巨石圍繞中升起了篝火,我睜開眼四處望了一下,只見眾人臉上沉靜中帶著一絲疲憊,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一種興奮。而我卻仍然靠在楚克的懷里。見狀,我一驚,從他懷中掙紮著坐了起來,他也不攔我,只遞給我一塊烤肉。我搖了搖頭,楚克又將水遞了過來,我這才接了過去,喝了一大口,複又遞還給他。見他接過水囊的時候愣了一下,我竟笑了起來,他不解地看著我,我笑問道:“值得嗎?” 楚克濃密的眉毛緊蹙了一下,似乎想了一下,說道:“汗王的眼光沒有錯,值得!”他堅定的回答倒讓我吃了一驚,隨即反駁道:“可惜他這次是看錯了,因為他瘋了!”楚克聽我這麼一說,凝視著我,不再說話,我說完卻再次笑了起來。 我有些放肆的笑了起來,笑聲聽起來是那樣的尖銳與無奈,楚克望著篝火並不作聲,火光中他的臉龐顯得尤為深刻,帶著一種睿智,一種信念,一種堅持,如此生動,而且如此英俊。也許注意到我在看他,楚克突然回頭來看了我一眼,不期然地與我的眼神相碰撞,我並不回避地看著他,問道:“當日我若沒有上香山,又或者就算上了香山,卻沒有上踏云亭,你們又待如何?”楚克突然聽我這麼一問,冷哼了一聲,說道:“兩年的時間,我們可以為各種假設作出許多准備!”我一聽他這話,心內一驚,兀自在心內歎了口氣,策旺,難道你真的瘋了? 終于再次到了策旺,這個總讓我感到一種危險的男人。頭巾裹住他的長發,魅惑的藍眼睛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楚布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策旺會到,提前就已經下馬,放我一人在馬上,策旺遠遠地看到我一人在馬上,策馬飛一般脫離了身後的隨從,奔馳而來,一到我的馬前,似乎想也沒想,將我一把從馬上攬了過去,橫抱在他胸前,繼而馬不停蹄的疾馳而去。身後的隨從也會意的並沒有跟上。我像個禮物似的,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面被策旺一把奪去,緊緊箍住,不再松手。 那一刻,一種深深的無助縈繞著我,原來我就像是個玩偶,可以任由別人搶來奪去,沒有人會來問我願不願意。如果早知道這種無助的感覺竟是這樣可怕,我甯願選擇從未來過,或者忘掉一切地回到我生活的年代。 “七年了,在這漫長的七年里,對你的思念與渴望伴我渡過無數難以成眠的夜晚,如今你終于在我的懷中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不會放你離開我的身邊。我答應過你,不僅會給你我全部的愛,還要給你一個天下,讓你比這世人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幸福和自由!”策旺終于策馬緩行,在我耳邊蠱惑地說出這番話來。我聽他說完,冷笑了起來,策旺不由得低頭看我,我的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我冷冷地說道:“你將我從我的丈夫、兒子身邊擄來,這就是你給我的幸福嗎?你困住我不讓我離開你身邊,這就是你所謂的自由嗎?” 說完,我緊緊地閉上眼睛,想要忍住眼眶中的淚水,策旺抬起一只手在我的臉頰上滑過,為多試去淚水,柔聲說道:“你就算像現在這樣緊閉雙眼不說話,依然讓我的情緒激動不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能如此迷惑我?讓我為了得到你,冒著天大的風險,花了數年的心血,只為此刻能將你擁在我懷里……”頓了頓,策旺見我仍然不肯看他,輕歎了口氣,以一種無比堅決的口氣在我耳邊輕聲道:“也許你現在恨我,但我仍然決不會放你逃開我的身邊,我要你在我的身邊,看著我為你得到天下!” 策旺見我一直不肯說話,竟在我耳邊唱起歌來,也許唱的是蒙古語,橫豎我聽不懂,也不想去搞懂他在唱什麼,只是曲聲悠揚,大有一償心願的得意。聽到他的話,他的歌,我渾身卻微微有些瑟瑟發抖,為他話中的決絕與凶狠,為他歌中的堅定與張揚,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唯一可以肯定的卻是想要從他身邊逃走決非易事,也許我應該從此時開始,作出一些長遠的打算,在保全自己的同時,成功的從這里逃走。 策旺將我安置在緊挨著大帳右側的帳篷內,並派了兩名服侍我的侍女,另有名為保護我安全實為監視我的侍衛。我在帳內坐著,抱著自己墜崖時穿的那身衣物,就像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和念想一般,緊緊拽著不肯松手。 和衣在床上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看見十二一臉的憔悴,削瘦的臉頰上胡須眦立,深陷的眼眶中,血絲纏繞,昆兒纏著他要額娘,十二卻只是一動不動,仍我怎麼叫也沒有回應,我卻突然看到琥珀向他們父子走了過去,我眼睜睜地看著十二抱著昆兒擁著琥珀離去,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我叫不出聲,挪不動步,只能看到琥珀突然回頭對我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帶著一種最後勝利者的得意,卻分明滑過一絲殘酷與猙獰,見狀我除了不停的落淚,卻什麼也不能做,心里的絞痛一寸寸的啃噬著我的每一條神經。朦朧中,卻又分明感覺到有人在我耳邊輕呼我的名字:“紫菁……紫菁……不要再落淚了……答應我,從今往後,決不會再在夢中落淚……答應我” 淚眼迷離中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策旺正一面吻去我滿臉的淚痕,一面呢喃著我的名字,我猛地一把推開他,他愣了一下,卻又不容置疑的複將我摟在懷里,我沖他尖叫道:“你放手!放開我……”策旺不顧我的掙紮,緊緊將我摁在他懷里,大聲的重複著:“不放!不放!我決不會放了你,我也決不讓你離開我!”說著策旺突然一動,將我壓在身下,火熱的吻隨即如雨點般瘋狂地落在我的眼上、鼻上、頸上……一股從未有的羞辱感深深地刺痛了我,我不顧一切地大叫道:“策旺,對付女人你就只剩這一種法子了嗎?” 策旺聽到我有些淒厲的叫喊,突然停在半空中不動,整個炙熱的身子僵硬著,那雙如狼一般可怕的藍眼睛愣愣的直視著我,我直視著他,不能回避,也不敢回避,就像每一次與他的對視一樣,我們誰也沒有退縮和回避的意思,直視著對方,構築著自己防線的同時,試探著對方的底線。我心里的害怕不願在他眼前流露,我只想讓他看到我的鄙視與仇恨,他眼底深處也有著他想掩飾的情緒,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他突然松開我被他壓制得有些麻木的手,我想也沒想就揚手‘啪’的一掌打了過去! 策旺因為我的這一掌有些微微側過臉去,更加讓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我只能強作鎮定的對他說道:“就算我是你的人質,也是堂堂大清十二皇子的嫡福晉,不是那些任你胡來的勾欄營妓!”策旺聽我這麼一說,卻突然一笑,眯縫了眼睛瞧著我說道:“只怕這個時候你的夫君正在為你籌劃後事吧!”聞言,我的心里像被鈍器重擊了一般,痛得想要蜷縮起身子,藏在殼里不問世事。但我卻只能睜大了眼,瞪著他,突然一揚手,想要再給他一掌,策旺卻沒有再讓我得逞,輕易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腕在他的盛怒之下,像是被捏碎了般的巨痛起來,我叫道:“我一日沒有見到詔告,我就永遠都不會信!” 策旺將我的手拉了下來,按在他的胸口,有些惡狠狠地說道:“沒有詔示又如何,沒有誰會知道你在哪里?對他們而言,如今你不過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幽魂而已!”我狠狠地掙紮著,想從他的懷里把手掙紮出來,卻只是徒勞,不過更重重地摁在他胸口幾次而已,我咬著牙叫道:“那又如何,你將我困在你身邊,也不過是困了一個沒有心的身子在你身邊而已,尚不如那幽魂一縷!”策旺聞言,像是被刺中心內的軟弱,猛地放開我的手,對我重重地說道:“哼!終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說完起身徑直往帳外而去,我沖著他的背影叫道:“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有這麼一天!” 策旺剛走到帳門口,聽到我的這聲叫喊,突然頓住了腳,似乎想了想,回頭對我笑道:“那我們不妨試試!”看著他那樣堅定與自信的笑容,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往後縮了縮身子,一語不發地看著他再次轉身離去。 ----------------------------------------- 另外很佩服親們的猜測能力,對于劇情和我的情緒波動之原因這兩件事情都猜中了,感謝親們的關心,鞠躬…… 今天終于把這章更完了,汗……明天開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