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現在還來得及唷!
自從在陌生站牌下車的那一刻起,女孩便不斷地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現在還來得及唷!現在還可以回頭!
(對方可是大人哪……)
(而我還是小學生而已……)
心髒不停地快速跳動.說起來她的個性原本就不怎麼積極,因為討厭讓人家見到裝著牙套的牙齒,所以在教室里面總是默默地不露出任何笑容.但事實上即使沒戴牙套,她也沒辦法和班上的開心果小愛一樣.
如果是小愛的話,應該不會像她這樣子坐巴士跑到大人的家里來.
基本上,小愛根本就不會看成為原因的那本書,要是讓她知道內容是大人看的恐怖懸疑小說,她一定會用開朗的語調說:『哇——好厲害,你好聰明哦.不過這書看起來好恐怖!』然後自己就會被班上的同學當成怪人.
這對一向低調的她來說,可以說是比死刑還要恐怖的事情.
其實她只不過是比別人更喜歡看書而已.而在看過的作品里面,她對一位作家所寫的故事感到特別著迷.
由於偶然從鄰居大嬸那里聽說這位作家就住在同一座城市里,因此讓她無法壓抑自己的沖動,最後終於就這樣坐上巴士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山坡上的街道,不熟悉的新城,這里是只在地圖上見過的區域.
(不要緊的,只說一句話就好.就一句話,只要一下下.)
這些話就像免死金牌般不斷在心里重複著.
首先要把放在提袋里的精裝書拿給老師簽名,然後對她說「我時常閱讀您的作品」.如果受到邀請進入老師家里去的話,就再更加詳細地敘述對於故事的感想,好讓老師高興一下——
——謝謝你,AA小妹妹.
——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她一想到這里就興奮不已.
用顫抖的手指按下對講機的按鈕.
因為緊張而感到口乾舌燥,滿懷期待地等待著,但出來應門的人卻是與作者近照完全不像的男孩子.
頓時有種被人緊緊揪住喉嚨的感覺.
「……你是誰……」
雖然拚命想開口但還是發不出聲音.最後除了講話速度太快之外,聲音也變得很奇怪.
「那,那個,老,老師,淡谷,老師,呢……」
看吧,一定很奇怪.男孩的眼睛都睜得那麼大了.
「老師……咦,難道你是奶奶的書迷?」
奶奶?孫子?老師有家人嗎?
「喂——雪國!快點——不然要把你的點心吃掉羅!」
在她整個人呆住時,從屋子里傳來呼喊聲.男孩子轉頭答應了一聲後又轉頭看向這邊,他筆直又有點抱歉地看著女孩子說:
「那個,很抱歉.奶奶現在還在工作室里面沒有出來,如果有什麼話要我轉達,我可以幫忙——啊……」
女孩毫不猶豫地逃走了.
雪國,ㄒㄩㄝˇㄍㄨㄛˊ——他叫雪國嗎?
出來應門的男孩子那開朗的聲音與非常困擾的表情在她內心深處重疊了起來.
女孩用力揉著眼鏡下方的眼睛,因為覺得丟臉而雙頰發燙.明明只是個小孩,卻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情,完全沒考慮到如果是老師以外的人出來應門該怎麼辦?無論是一開口就會讓人家看見的牙套,或是比人家厚的眼鏡,都讓女孩覺得相當丟臉.
(討厭啦……)
於是這件事情便成為無法抹滅的『深刻回憶』,長久以來一直殘留在女孩心中.
過了很久一段時間之後——
***
「機密……泄漏出去了?」
淡谷雪國一邊在校園內奔跑,一邊覺得自己的呢喃聽起來實在非常荒誕無稽.
這里是大小姐的殿堂,私立青美女學院.
夏蟬在頭頂上嘰嘰叫著.玫瑰,姬百合,薰衣草,這是座足以讓這些花朵都自慚形穢的大小姐學校.而雪國這個戴著假發,穿著裙子的冒牌少女正是這里的學生.他的身分除了是學生會長『清亮麗人』之外,也代表了自己雙胞胎姊姊·舞姬.
原本應該是要保持優雅高貴的微笑漫步在校園里才對,但這時雪國的裙擺卻劇烈搖晃並且發出「啪啪」聲.
「是的,你不是女生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雪國大人.」
啊啊,竟然直接就把實情說出來了.
身材高眺的久我原紗由奈就跟平常一樣踩著安定的步伐,一臉輕松地跟在全力奔跑的雪國身邊.
雪國在並排的行道樹那里轉彎後,久我原也跟著轉了進來.雪國心里實在很想就這樣把剛才聽到的炸彈報告當成沒發生過.
「……哈,怎,怎麼可能呢?久我原小姐.」
「什麼怎麼可能?」
「你為什麼要忽然這樣嚇我呢!」
雪國不斷搖著頭表示不會被騙,甚至像外國人那樣很靈活地聳了聳肩.
「雪國大人?」
不行,完全沒有反應.
她就是太過於一板一眼了.
明明是國中部學生會的會計;明明是會計,卻還自稱是淡谷舞姬的忍者這種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職務;明明還是校內唯一知道身分互換實情的協力者.
啊啊,明明是明明是……
「人家說眼見為憑,就請你跟我到學生會辦公室去.」
「嗚哇啊啊啊啊啊!」
在腦袋一片渾沌的情況下,雪國就這樣被帶到本館四樓的學生會辦公室去.
不知道為什麼有許多學生會執行部的少女們聚集在走廊的盡頭.
「啊,舞姬小姐來了!」「舞姬小姐回來了!」二淚到這里來!」從一陣騷動的執行部女孩當中,有一位特別有精神的二年級女生跑了出來.那是執行部成員山吹都學妹.
「舞姬小姐,請您看一下這篇報導.」
「報,報導?」
「太過分了!」
嬌小但卻相當誘人的肉體整個撞了過來,接著便直接挽起雪國的手臂.
(青美日報?)
呈現亢奮狀態的女孩們推過來一張兩面印刷的再生紙報紙.
青美日報是B4大小的校內報紙,那是由國中部新聞社定期發行的刊物,雪國也以『清亮麗人』的身分被刊載了好幾次關於他的英勇事跡.
但是在看過報導里煽動的文字後,山吹都那軟綿綿又彈力十足的惱人身體撞過來時的觸咸,以及從後面的云雀堂全力奔跑過來的疲勞感都瞬問消失了.
『清亮麗人,竟然是男兒身!?』
(什麼?)
『《九二一》——不知道各位是否還記得這個數字?
這是去年秋天學生會選舉時,淡谷舞姬的得票數.
在有複數候選人的學生會選舉里,從沒有人獲得過那麼高的票數.自從被歌頌為《圓桌的戰斗少女》的前代學生會解散之後,秋季學生會選舉便帶有選出新學生會領袖的目的.而開票之後,接受圓桌會議指名的淡谷舞姬,立刻發揮出超越指名者的實力獲得了會長寶座.而之後她在校園內的活躍,相信各位都已經相當清楚了.
靠著優秀的領導能力與魅力而取得《清亮麗人》名號的她,真可以說有君臨天下的風范.因此也與姊妹會首席《蝴蝶之宮》並列為青美兩大人氣偶像.
但是,記者終於成功地發掘出淡谷舞姬會長魅力的來源究竟為何?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竟然不是女性!』
除了文字報導之外,還有一張像素粒子相當粗糙的黑白照片——相片里面的人把長假發掛在書包上,毫不遮掩地露出底下的短發,正把連身無袖內衣往平板的上半身套下——
(是我!)
確實是雪國沒錯.
「實在太過分了.這種很明顯是捏造的報導要是被刊登出來,會對我們青美學生會的形象造成傷害,而舞姬小姐的名譽也會——」
等等,等等,但事情真是這樣啊,山吹小姐.雪國的指尖幾乎發起抖來.
「……舞姬小姐?」
「………………………………………………啊,啊哈哈哈?」
啊啊,露餡了嗎?竟然在這時候被發現.是要被火烤?還是倒吊起來用刑?啊哈哈,完蛋了,現在也只能苦笑了.
自己確實是個男生,外表看起來雖然跟姊姊一模一樣,但卻是如假包換的男生.在表達出自己心意之前就要被全學院女生當成變態,因此被退學的話,就沒辦法對小蜜說出『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這些話了吧!
當腦袋里的影像由倒吊拷打轉移到在校內游街示眾時,手臂被山吹都拉了一下.但是雪國還是沒有恢複過來.在公開處刑秀里面,不知為何竟是手里揮舞著鞭子的小蜜和蝶間林典子站在最前面.她們戴著蝴蝶面具一身SM女王造型,手里的鞭子不斷發出嚴厲的啪啪聲.
「您有聽見嗎?現在花江副會長正在里面和新聞社社長會談.請您也一起對她們發出嚴正的抗議.」
「咦咦?」
你要她們鞭子揮得更加用力一點嗎?
雪國被帶進學生會辦公室里.可以見到學生會副會長花江瑞希與另一名少女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她一只手上拿著日報,不斷說服著眼前的對象.
「——那麼蘆屋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撤銷或訂正這則報導羅?」
「當然,我們的報導沒必要受到學生會檢閱.」
「但是,這也太過——」
眼前的少女回過頭來.接著,花江瑞希那溫柔的細長臉孔也往這邊望了過來.
「哎呀呀,近來可好啊,會長閣下!」
誇張地低下頭來的女孩,是隔壁班的蘆屋桂.
但是,目前她的身分不是同年級的同學,而是引發眼前這個重大問題的新聞社社長.
除了有一頭剪得相當整齊的短發外,還戴著這座校園里罕見的紅框眼鏡.包含那時常骨碌轉動,尋找著新鮮事物的眼神在內,整體上感覺不太像是青美的大小姐.
「總之,請你撤掉這種報導!你以為學生會能夠允許舞姬小姐是男人這種憑空捏造出來的消息被刊登出來嗎?」
「嘿,掌管全校的學生會現在是要妨礙言論自由嗎?」
「嗚——」
對方輕松就送了一頂大帽子過來,讓發出抗議的山吹小姐也不得不安靜下來.
蘆屋桂依然保持著微笑.
「當然我們新聞社也是中部聯的一份子,也在統率整個學院的學生會管轄之下,但我們也跟美術社以及話劇社一樣,是青美少數的始祖社團之一.而學姊們留給我們最重要的遺產就是『青美日報對所有事情都要保持中立』.所以不論對象是會長閣下或者是姊妹會的首席,該報導的我們一定會報導,也絕對不會泄漏我們的消息來源.」
「但,但是——」
「即使這樣,你還是要我們撤下報導不可嗎?」
雪國馬上拍起手來.
「抱歉,蘆屋同學,是我們不對!」
「舞姬小姐!」
「這確實是侵權行為,絕不能因為我們是學生會就要求對方照做.」
無論是山吹都,花江瑞希還是其他執行部女孩,都因為無法相信而瞪大了眼睛.
「但,但是舞姬小姐,這種報導被刊載出來的話——」
「就把它當成知名人士得付出的代價吧!何況這也是個很有趣的想法,你說是不是?蘆屋同學.」
被這麼一問,蘆屋桂像是要表示同意似的按住眼鏡的邊框並且微微收起下巴.
但她內心正不以為然地咂著舌吧……是多心了嗎?還是……?
「今後也請多多加油!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要緊.那麼,會長閣下,我們應該可以照常發行日報吧?」
「我很期待看見你們的報導.」
雪國笑嘻嘻地送她離開.
「舞,舞,舞,舞姬小姐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要容許這種暴行呢!」
雪國被執行部的女孩們包圍起來.
「有什麼關系嘛,只不過是篇新聞報導而已.」
「您怎麼能那麼輕松!」
「來,接下來不是要開定期會議嗎?大家到會議室去吧!我備齊資料之後也會過去.」
雪國這麼說完便強行結束了這個話題.於是大家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也還是遵從他的指示全部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
「舞姬小姐真是太沉穩了」「我到現在還非常生氣」——雪國可以理解大家嘴里還說著這種話的心情.
最後一個女孩離開時邊行禮邊把門給關上了.
只有對著門口露出笑臉的雪國以及面無表情站在他旁邊的久我原紗由奈留下來.
「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該怎麼辦才好呢?久我原小姐——!」
「……首先要稱贊你沒有在大家面前慌了手腳.」
「因為……因為……因為因為……」
雪國臉頰泛紅,腦袋一片混亂,在平常那張社長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把手肘靠在桌上抱住頭——什麼知名人士得付出的代價嘛,笨蛋!實際上根本已經嚇得連氣都歎不出來了.
(在那種情況下……我哪能說出禁止她們發行的命令呢!)
那是雪國被逼入絕境時,靠著天生的危機意識所做出的判斷.如果在那時候要求她們撤換報導,或者晚一秒鍾阻止執行部少女的話,蘆屋桂馬上就會認定其中必有古怪而做出值得進一步搜索淡谷舞姬的判斷.
那可以說是最恐怖而且最致命的狀況了.
「……真的被發現了嗎?哈哈.到底是從哪里露出破綻的?怎麼會呢?也就是說那篇報導將會散布到校園里面對吧?不要啊,完蛋了啦啦啦啦啦!」
(請先冷靜一下.我們來想想對策吧!」
久我原簡潔地說道.雪國聽到之後也就停止繼續坐在社長椅子上團團轉了.
「首先請先看一下報紙上的報導.這篇報導被放在日報背面的藝能·社交欄——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被放在這里有什麼不同嗎?」
「請先與上一期的新聞內容做個比較.」
久我原紗由奈說完之後,不知從何處拿出放有之前新聞的資料夾.
與這次報導相同位置的地方是『大河內由梨小姐暴瘦,出院前可見夜夜探病的戀人身影!』這種讓女性周刊雜志也自歎不如的標題,此外還有用黑色簽字筆將眼睛塗黑的『大河內小姐與親密友人』講話的照片.至少也寫個『好友』嘛.雖然事不關己,但看了內容之後就感到相當難過.
「根本是毫無根據的八卦消息嘛……」
「所以也不會真的有人認真去看待.」
「原來如此……」
想不到青美日報也有這種粗俗的地方.
依照久我原紗由奈的判斷,這個版面上的報導真實性最多也只有三成左右.
「照片也不怎麼清楚,硬說是合成或者是別人應該也可以蒙混過去.」
「真,真的可以嗎……」
感覺上整張臉被照得相當清楚.
「當然多少有些學生會很在意這件事,像是低年級生和某些好事的人……」
「啊,果然……」
「要有一遇見她們可能立刻就會被觸碰身體的覺悟.」
「嗚哇啊啊啊啊!」
癡漢.不,應該是癡女才對.
「當務之急是找出照片究竟是從何處流出——我想暫時還是注意一下身邊比較好.當然要極力避免與其他學生接觸,不在校園內任何地方換衣服可能比較安全.」
「……就算你這麼說也……」
雪國已經快哭出來了.原本想好好度過在這里的校園生活,但這麼一來根本不可能辦到.除了一定得在三年淺黃班里上課之外,體育課時一定得換衣服.而且,他還擔任學生會會長這個很容易與人接觸的職位.
「雪國大人——」
久我原紗由奈對走投無路的雪國這麼說:
「暫時停止互換身分如何?」
「咦咦?」
「考試結束之後,馬上就是暑假了.等暑假結束到了九月時,這種謠言就會被大家給淡忘了.」
所謂人都是健忘的,就是這種意思嗎?
雪國沒辦法點頭同意但也沒辦法反駁她的意見,他只是低下頭去.桌子上還放著那張造成問題的報紙.雪國腦袋里充斥著游街示眾,癡女,蝴蝶面具……
「讓我考慮一下……」
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中止互換身分——
這麼一來就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問題了.雪國得先問問舞姬這邊的意見才行,於是他趕緊回到家里.
而舞姬本人正以雪國的模樣躺在客廳地毯上看著電視上好評重播中的古裝劇,手邊還放著吃到一半的蒙布朗.雪國實在很想吐槽她說「大小姐,肚子整個露到襯衫外面來啦」.
「你倒是很輕松嘛,小舞……」
「啊,雪國,回來啦!」
「……奶奶差不多要回來了吧?」
「已經回來羅,這蛋糕就是她買的.」
原來如此,那蛋糕就是帶回來的禮物嗎?
祖母身為專寫血肉橫飛內容的懸疑作家,時常被地方或大學的懸疑研究社團邀請前去演講.真是想不到社會上竟然還有這種需求.
大概每年會有一次左右,書迷會跑到家里來要求當她的徒弟或者打電話到家里來找人,但雪國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人的心態.
「冰箱里面有雪國的份唷.」
「先別管蛋糕了,到樓上房間我有話跟你說.」
「等等嘛,我先看完這個.」
「等一下再看!」
「為什麼嘛——」
誰管你的抱怨啊!雪國像在趕牛一樣讓舞姬站起身,然後把她趕進二樓的小孩房里去.
「太過分了,雪國.青空帶子狼武士無賴篇很難得才重播,也沒打算推出DVD耶.」
「那你更少別用我的模樣看嘛.」
「我覺得很合適啊!」
「那是什麼話.」
被祖母發現除了是園藝笨蛋之外,還是個古裝劇戲迷的話,我不就真的會被認為是個老人了.
「院子里的白玫瑰,被小孩子用球丟中整個折斷了.」
「騙,騙人～～～～～～～!」
「是騙人沒錯.」
你這家伙.
面對仍然不高興的舞姬,雪國開始在書包里翻找東西.
「這個!」
不管舞姬還有話想說,雪國直接就把報紙拿給她看.
「…………………………嗚哇糟糕……」
「就告訴你現在不是輕松在客廳里露出肚子的時候了!」
原本就讀青美的舞姬,馬上就了解報導內容與事態的嚴重性,而她開始認真讀起了報導.
「你覺得該怎麼辦?久我原說我們還是暫時停止互換身分比較好耶!」
「……確實如此……唔唔……」
她一邊用指尖抓著眉問,一邊坐到地板上.看來舞姬也抱持相同的意見.
抬頭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月曆,再過兩個禮拜就到暑假了.
不能在這種時候引起不必要的懷疑而讓彼此的目的遭受阻礙.
看來今天又要熬夜了,但不是為了准備考試或是看古裝劇,而是為了交換恢複身分時必須的情報——
***
這道甜點是在濕潤又細致的奶油凍頂端,擠上同樣是純白色的鮮奶油,然後再加上酥脆糖果制成的草帽.添上一片薄荷葉之後,就給人一股清涼的感覺.而甜點的名稱就叫做『少女的暑假』.
「你不覺得很棒嗎?小蜜.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青美女學院的名門姊妹會皇家玫瑰是極少數名媛才能加入的特別姊妹會.
被親切的前輩們包圍,人稱「蜜公主」的小蜜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只能盯著蛋糕盤猛看.
「…………啊哈……真是看起來……非常高雅的……蛋糕哪……」
「就是啊,味道也相當清淡,很容易入口呢!」
「不嫌棄的話,我的這份也讓給你吧!」
連其他學姊都開始要她趕快嘗嘗看了.
這里是青美女學院內部的自助式餐廳.顧客不只有一般學生,連教師在招待到訪的客人時也會帶他們到這里來.帶有曆史感的煉瓦與原木條紋的優雅裝潢,可以說與一流飯店休息室相比也毫不遜色.從半圓形向屋外突出的露台座位上,還可以眺望外部綠地與在下面行走的制服少女們.
每當這里有新甜點推出時,皇家玫瑰成員便會全部湧到這里來嘗鮮.因為這里降低甜度且略帶苦味的甜點頗受她們喜愛.
但是——對身為大小姐卻擁有貧賤舌頭的小蜜來說,實在是拚了命才能壓抑住自己想把桌上的砂糖壺拿起來用力灑的沖動.即使知道不能這麼做,她還是在腦海里想像著已經加上滿滿的砂糖.
「話說回來,大家不知道有沒有看過這則報導了呢?『清亮麗人,竟是男兒身』——」
小蜜差點把為了偽裝忙碌而喝的紅茶噴出來.
「哎呀,緣子小姐,你指的是之前青美日報的那篇報導吧!」
「是啊,我覺得實在太可笑了,所以不禁把它剪了下來.那位小姐確實不像個淑女.」
「可能是新聞社開的玩笑吧!」
「如果是真的該怎麼辦?」
「討厭啦——」
「不要再說了各位.我了解大家的心情,但就到此為止了好嗎?」
位居成員首席的蝴蝶之宮以輕柔的口吻插話進來說道.
她的名字是蝶間林典子.
分量十足的卷發以及嘴角那顆黑痣很容易就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以說是一名散發出成熟氣息的少女.
「學生會需要改善的應該是其他方面才對.像是有格調的學院經營以及傳統的傳承等——我馬上可以舉出十多個問題點來呢.」
「啊啊,我懂你的意思,蝴蝶之宮——」
她輕易地便在不讓提出這個話題的少女感到尷尬的情況下將話題錯開.
以傳統與家世著稱的姊妹會以及實務與實績見長的學生會.
這兩大集團影響力都十分強大,也因此而時常彼此敵對,但蝴蝶之宮不傀為小蜜一群人的領導,她那種絕對不會讓談話流於粗俗的高雅態度實在令小蜜佩服,也讓小蜜滿懷敬意地看著她,但同時心里也感到有些不安.
「……思,小蜜啊……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呢,典子姊姊?」
「你對『禁忌之愛』這種事情有什麼看法?」
到底茶要噴出來幾次才夠啊!
蝴蝶之宮一臉認真地拿出包著天鵝絨書套的文庫本.
「禁,禁忌之愛嗎?」
「思思,為了加深對於這方面的理解,所以我想先從學習相關知識開始……但那實在太複雜了……如果是男性的話似乎又分為攻與受,上下和逆轉……」
「別,別別別說了,姊姊!」
「小蜜?」
「不不,我沒事!」
真恐怖.
小蜜沒有辦法理解從兔羽山旅行之後,就時常以認真的表情『努力學習』那方面知識的蝴蝶之宮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蝴蝶之宮已經知道了嗎?自己的內心已經完全被她看透了嗎?其實小蜜書包里面也有摺疊好的『青美日報』.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背面的八卦消息不是淑女應該閱讀的新聞而不曾去在意內容.但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把它丟掉,甚至還重複看了好幾次那篇報導.
自己喜歡上了淡谷舞姬,這種事真有可能發生嗎?
如果不是這樣,有誰可以清楚地告訴自己,這種無法平靜的心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哎呀,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是清亮麗人.」
「哇啊啊!」
小蜜發出怪異的聲音後,忍不住站起身整個人躲到桌子底下去.
「小蜜?」
「隱,隱形眼鏡掉了.」
「你有近視嗎?我來幫你找吧!」
「不用了!這點小事沒必要麻煩典子姊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小蜜只能在心里對路過此地卻被她特意避開的清亮麗人,以及發現自己怪異舉動的蝴蝶之宮道歉.
她實在沒辦法正視清亮麗人的臉孔.『淡谷舞姬』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已經是禁忌中的禁忌了.這種又羞又急的感覺實在對心髒不好.
(這樣下去不行.)
得想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再這樣下去,自己將會——
***
——嗶!
隨著體育老師的哨聲,身穿學校泳衣站在跳水台上的學生一起跳進泳池里.
雪國恢複原來身分回到空舟五中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目前正是最讓學生感到痛苦的「第四節的體育課」,除了又懶又累之外就沒有別的感覺了.但在做完與平時相同的暖身操後,穿著泳裝來到泳池旁邊的少男少女,心中便會湧現一種特別的感覺.
他們縫在泳帽上的線條代表游泳技能的等級,學校為了湊齊各級人數而把兩個班級不分男女並在一起上課,而學生們正從初級開始排隊等待進入泳池.空舟五中三年E班淡谷雪國的泳帽上縫著三條代表中級的藍線,正與同樣線條的同伴坐下來傭懶地欣賞著穿泳裝的女孩子.
「喂……淡谷……」
「思?」
陽光照耀下的二十五公尺長泳池,老舊的網狀圍牆,裸露上半身的男孩雜亂地排在一起,這些景色讓雪國感到像是處於遙遠的夢境當中.
「淡谷弟……對於男同性戀有什麼看法?」
「啥!?」
上課中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就算被老師罵「吵死了!」也是沒辦法的事.而雪國對剛才的問題更是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
「……大哥一不在,我……我……我那無處可去的目光以及煩惱……就全部跑到你身上去了啊啊啊!」
「不用看過來沒關系!目光和煩惱都給我收到櫃子里!然後用膠帶緊緊封好!」
「我也不想這麼做啊,誰想看穿泳褲的男人啊……嗚……」
嗚嗚,回來吧,大哥.這樣下去我會變成變態——在呻吟完之後便遮住臉的SEC會長旁邊,雪國只能無力地仰天長歎.
(小舞到底有哪里好呢?)
暫停互換身分回到五中後,他首先便向芝目等人說明整件事情的經過.
空舟Enjoy委員會,簡稱SEC,他們是在不遠不近且不構成犯罪的距離下守護空舟市內美少女的無名社團,但對姊姊舞姬來說卻是可以放松心情的特殊場所.
由於男扮女裝的秘密快要被發現了,SEC眾人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也只有聽從他們的決定並願意提供協助.但是會長芝目似乎很不希望舞姬離開.自從雪國恢複身分回到這里來之後,芝目就愈來愈沒精神,眼神空洞地盯著牆壁的時間也愈來愈長,終於在游泳課時說出這種精神錯亂的發言.
「我也很想見一駿河小姐啊……」
由於芝目不知哪天會爆發而跨越那最後一道界線,所以雪國內心一直感到相當恐懼.當然他絕對不想被芝目的爆發給波及.
「變態……」
「哎,哎呀,芝目,反正小舞她就算穿泳裝也是由上到下都像洗衣板一樣,看起來就跟我差不多嘛.要看的話,就要看有欣賞價值的人——」
這時他們忽然感到周圍空氣開始騷動了起來.
看來隨著哨聲,女生的上級技能檢定已經開始了.不愧大半都是游泳社或者是學過游泳的人,跳水姿勢實在相當優美.與初級組那種噗通一聲跳下水完全不同,幾乎沒有濺起水花,簡直就像一群不斷向前游動的海豚一樣.
兩百公尺接力結束之後,那個『女生』也參雜在不斷爬上泳池邊的游泳社社員里.
「……那個古葉啊,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打扮耶.」
「那可能是她故意的唷,要不然會擾亂風紀!」
「嗚哇——擾亂什麼風紀啊,不過我懂就是了……」
「唉……真是暴殄天物.光憑那雙美腿,不用每天用功也可以拿到好分數了.」
「話說回來,她的屁股真是有夠翹啊……真讓人受不了.」
男學生們的歎息聲在空氣中晃動著.
D班的古鳥葉子,是個臉上總是帶著不悅表情的死板少女.聽說她是為了申請學校時可以加分才自願當學生會會長.而且除了參加兩所補習班之外還請了兩名家教.雖然有很多這樣的傳言,但她的私生活仍是充滿了謎.不過她光靠那種成績以及難以相處的氣質就足以讓一般男學生感到膽怯,最多也只能像這樣遠遠地對她『品頭論足』而已.
脫下泳帽之後,古鳥葉子在池畔走著.水滴不斷從那看起來相當有彈性的胸部,大腿和小腿肚上滴落下來.
像她這樣可以說是最標准的泳裝美少女體型,再加上那無視周圍一切雜音,只專注看著前方的眼神,讓雪國瞬問不禁為之著迷.真的彷佛『絕色美女』的感覺.
「…………芝目同學,古葉她也算是個美女嘛.」
「別說話,會害我沒辦法集中精神.」
太好了,你這不就複活了嗎?芝目同學.
於是他便和芝目在旁邊一起露出男性本色全力觀賞著美景,但是情況似乎愈來愈不妙.
從剛才開始就不斷直線前進的古葉鳥子小姐,直接在池畔九十度轉彎,然後直線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淡谷……」
被叫到名字後雪國不可能不感到心虛.
她在雪國和芝目面前把手放在腰上,眉頭問的皺紋也更為加深.
「等一下有事想跟你見個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
「喂——被叫到的人是你,所以是你要去一趟!那跟我可沒關系!」
芝口實在相當無情.
即使用有機會接近雖然恐怖但清麗又是巨乳的美人這種特別待遇來引誘他,芝目還是完全不為所動.而其他同學也在說完「又是找淡谷的」之後便離開了.這就是平常素行不良所造成的後果嗎?
但是他根本沒和五中的學生會長說過什麼話.連之前文化祭時,古葉鳥子也用要去補習這種理由而沒有出席會議.
不過光是在這里胡思亂想也沒有用,於是雪國便在充滿汗臭味的男生更衣室里做出赴約的決定.剛才古葉鳥子確實是要他「午休時間到升學指導室來」.
所謂升學指導室,名字聽起來雖然相當氣派,其實也不過是把社會科器材室里的東西全部堆到旁邊,然後緊緊排滿升學指南以及附近高中簡介的資料室而已.
當然也有畢業學長姊留下來的錄取學校報告,但謠傳那是經過雙方學校多次檢討之後所提出的報告,所以內容的美化程度甚至比原本的學校簡介還要誇張,可以說是完全派不上用場.
就這樣,雪國一到現場後馬上就發現鳥子的身影.
雖然她坐在離人口最遠的閱覽席上,但其他沒有像她那種身形的人,所以雪國一下就認出她來了.
長度適中的裙子加上長度適中的栗色頭發,她在發旋附近把頭發抓起來後綁成馬尾.目前正在閱讀包著書店套子的書籍.
那種不隨周圍女孩子起舞的優等生裝扮,不知道為什麼在她身上就是不會給人很乖巧的感覺.
(可能是眼睛的緣故吧!)
雪國想起在泳池邊見到她那種毫不遲疑往前走的模樣.
「你在看什麼?」
「六七二年……」
「取得天下的壬申之亂.」
雪國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講出答案,但鳥子只是將視線朝上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皺起了眉頭.放在她手邊的是用紅色塑膠板蓋住的曆史參考書.不愧是學生會長,看來正在用功呢!
「別光站著,坐下來講話如何?」
「啊啊,思……」
雪國僵硬地面向鳥子坐了下來.
要看書是沒關系,但也該告訴我為什麼要把我叫來這里來了吧?
單獨……
要我到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來.
(啊——)
難道說……
「古葉同學,你是想跟我告白嗎?」
啪!
雪國的臉頰被狠狠賞了一巴掌.
「太差勁了,淡谷…………」
「抱,抱,抱歉!」
聽到她滿懷怒氣的呢喃,雪國也只能趕緊道歉.
因為想起之前在五中的是『人氣王』淡谷舞姬,所以才覺得或許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真是,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種吊兒啷當的人了……」
「咦?」
「算了,我今天只是要淡谷你好好負起責任而已.」
按著火辣辣的臉頰,雪國瞪大了眼睛.責任?
「可別跟我說不關你的事啊.之前的空舟五中祭典不就是淡谷你們多管閑事才會變成那樣嗎?」
講多管閑事也太過分了吧……
「……那個……古葉同學,我個人認為大家應該都還滿高興的……難道不是嗎?」
「是沒錯.學生們都很高興,校內的社團和委員會活動也相當熱絡,連老師們也都開心地笑著對我說『古葉會長,接下來的活動也要好好辦啊』.」
「那不是很好嗎?」
「別開玩笑了,為什麼我得做這些事情呢!」
古葉鳥子非常不高興地說道.
原本凡事低調,完全沒有干勁的五中學生會,因為雪國一群人在空五中祭典里引起騷動,讓他們沒辦法再打混——不對不對,應該說沒辦法按照學生會原本的宗旨來行動了.
「啊,那,那是——該怎麼說才好呢——」
「當然想做事的人花時間精神去做是沒關系,但別忘了也有人因此而感到相當困擾.我們原本過得好好的,現在卻變成這樣,淡谷你是不是有義務幫助我呢?難道不是嗎?」
雖然她如此長篇大論而且咄咄逼人,但其實雪國本人也相當無奈.
說起來當時做出那種判斷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以冒牌雪國身分潛入五中的舞姬啊!
周圍的想法與行動忽然整個改變,雪國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啊!
「這個活動計劃,雪國你們負責把它想出來.」
鳥子從參考書下方拿出了小小的宣傳單與申請書.
上面寫著『第十屆人力河流祭典』.那是由空舟市所主辦的夏季祭典,今年好像剛好是第十屆的樣子.
「啊啊,就是八月在河岸邊舉行的那個……」
「那你應該知道吧,就是在戶外舞台上舉行演奏會或者擺攤販,發表學習成果等等.市內高中與國中學生會都有參加這個活動的慣例,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真的很煩人.之前都是藉著擔任工作人員蒙混過去,但這次已經行不通了.學校很羅唆地要我們以五中的名義做出貢獻.」
不論是在舞台上表演或是擺設攤位都無所謂,總之就是要讓學校的名字出現在市民面前就
對了.
「篤基好像要直接轉學.一年級,二年級再加上我一個人能做出什麼來?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之前都是做什麼工作?」
「幫忙折宣傳單,只要到空舟市的集合地點去待上半天就可以了.」
但是托雪國他們之前那麼活躍的福,現在已經不能這麼做了.
「好,好啦,我會想想看有什麼活動……」
「跟文化祭時差不多就可以了.運用你跟青美的關系搞個盛大的活動,懂了嗎?」
用不負責任的態度講完時,上課鈴聲剛好響起.本來想是不是要再約個時間好好討論一下,她卻用力地把宣傳單等文件全部推了過來.
然後又用挑戰的態度盯著雪國的臉看.
「一五八四年……」
「小牧·長久手之戰,西班牙商船到達了平戶港,天正遺歐使節謁見西班牙國王,還有——」
為什麼明明回答出問題了,對方還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呢?
(就算要我想辦法也……)
回到家里吃完晚飯之後,雪國再度想著自己能夠辦什麼活動.
他身穿T恤加上短褲這種輕松的服裝,手上那張被用超級不負責任態度丟過來的宣傳單,正被電風扇吹得左右搖晃.
雖然打算明天到社團教室與SEC成員們討論——但還是像古葉鳥子所說,與文化祭時一樣和青美學生會聯手合作才是最實在的方法吧!
回顧一下他身為『假舞姬』時的記憶,那邊的學生會確實還沒討論到人力河流祭典時要舉辦什麼活動的議題,也就是說現在馬上拜托對方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好吧!
「我說小舞啊……」
「……思?」
從頭上傳來回答,她似乎已經在上鋪里面了.
「那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不知道可不可以再和青美辦一次活動呢?」
雪國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然後試著詢問能不能和青美學生會一起合作.
「……人力,河流祭典?」
「對,學校拜托五中的學生會長辦活動.而我們都是空舟市的學校,所以青美的學生會應該也會參加吧!可以的話,要不要像文化祭時那樣和我們五中合作?這樣可以說是一石二鳥唷.」
「思……思……聽起來……是不錯……」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小舞?」
「晚安……」
似乎不太可靠的回答朦朦朧朧地傳了下來,一聽就是非常想睡覺的聲音.
真的沒問題嗎?
現在想起來,舞姬身處那種狀態之下的青美女學院,希望她不要碰上什麼麻煩事才好——
***
搭乘校車巴士二十分鍾,門的另一邊便是另一個世界.
「思——要到哪兒去呢——」
「舞姬小姐!要不要到這里來一起畫呢?」
中庭的草地上,同班同學正揮著手.現在是美術課的時間,美術老師對舞姬她們提出了各自到校園里尋找喜歡的題材進行寫生這樣的課題.
「我也可以加入嗎?」
「非常歡迎.旁邊的久我原小姐,不嫌棄的話也請一起過來吧!」
「那就失禮了.」
她們似乎准備描繪本館前面的紀和子像.
草地上的樹蔭看起來比太陽底下要涼快多了,舞姬道謝之後便加入了她們.
那是一群輕柔典雅且帶著甜美氣息的青美少女.
「這個時間天氣還很熱呢!」
「就是啊!」
舞姬對這種沉穩又優雅的說話方式以及不疾不徐的動作還是有些不習慣,與空舟五中的女學生相比,速度大概慢了三拍左右.
舞姬在草地上坐下來後打開寫生簿,接著便默默打起了草稿,幾分鍾後當她抬起頭來時,發現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久我原紗由奈從旁邊戳了戳她的手臂,叫著「舞姬小姐,舞姬小姐」.
「什麼事?」
「您的腳……」
聽見她的耳語後舞姬看了一下自己的腳邊,差點就發出『嗚哇』的叫聲.
(盤腿實在太糟糕了!)
一個不小心就露出假扮雪國時的習慣,於是她急忙把姿勢改成側坐.
更糟糕的是移動中的低年級生們,正一臉認真地從遠處看向草地這邊.
「……果然,報導是真的」——才不是真的哩——「我聽說其實他是接受理事長的密令,潛伏在校園里的特務」——什麼跟什麼——「思,我聽到的是別的傳聞」——還有別的嗎——「那從小失散的哥哥到哪兒去了呢?」——我還想問你呢——「我呢我呢……」——不行了.
妄想的情節竟然比昨天更加詳細.
就算跑過去糾正她們反而會徒增懷疑,但內心還是很想沖過去.自己的抗壓性怎麼會那麼差呢?
「真累人……」
舞姬嘴里這麼嚅囁道.對於剛進入國中的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們來說,只要是報紙上的消息就絕對是千真萬確,而舞姬對她們來說也依然是像神話般的人物.
「在這種狀態下,雪國確實是不能留下來.」
「多虧了您願意配合.」
雖然女孩子們的尖叫聲與過去沒什麼不同,但眼神似乎都在探索些什麼,不然就是會用身體故意撞過來,所以真是一點都大意不得.
「聽說我是來自於未來的人造人少年.」
「真是嶄新的說法.為什麼是人造人?」
「可能是外表看起來很冷漠吧?」
因為清亮麗人給人『英氣逼人卻又十分冷漠』的印象實在是太根深柢固了.
當舞姬忽然被人摸著背部尋找人造人的開關時可以說是嚇了一大跳.
這種時候,故意假裝要跌倒來反抱對方,對方就會乖乖住手了.
其他還有什麼失散兄弟說,變性人說等等,不斷延伸許多寶島上沒有記載的部分,舞姬男性傳說目前在一年級生當中已經逐漸成為一種流行了.
「可能有人故意在散布這些謠言也不一定……」
「了解了,我馬上就調查看看.」
舞姬把手肘放在議長席上,然後開始玩起手里的自動鉛筆.
放學之後,半圓椎形的教室里面,網球社和田徑社為了接下來一個禮拜的操場使用權而發生爭吵.兩方面似乎都有許多話要說,舞姬雖然身為議長但根本沒有插話的余地.
站在身邊的心腹久我原紗由奈正持續調查著該報導的照片出處與攝影方法.應該說現在這方面的事情才是舞姬關心的重點.
一定要在這種程度之下就讓騷動平息下來才行.然後希望暑假過後,謠言能夠就此消失不見.
不用雙腳並攏坐好,可以一個人輕松地吃便當,這些曾經嘗過的快感現在不但得要全部封印起來,態度還得比平時親切個三倍左右,這對已經離開青美一陣子的舞姬來說實在是相當痛苦.但是自覺已經不能再讓忠心的部下聽見這樣的喪氣話,所以她只好保持沉默.
別看久我原紗由奈這個樣子,其實她是個很容易擔心的人.
「舞姬小姐,您覺得學院如何——」
「思?」
「回到學院來之後,有沒有什麼感想呢?」
「這個嘛——」
舞姬又把自動鉛筆轉了一圈.現在被這麼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還算……不錯吧?雪國幫忙修複了和皇家玫瑰的關系,可以說是幫了大忙.」
再怎麼說皇家玫瑰姊妹會里面可是有雪國一見鍾情的一駿河蜜,以及不知為何和他感情很好的蝴蝶之宮在呢!
要是弟弟還在青美的話,一定會盡全力防止與她們之間的關系變差吧!?
但是——
「——八月的第一個禮拜我們有大會!為什麼連讓我們使用兩個小時的操場都不肯呢?」
「我們也是從上個月就提出申請,然後等待輪到我們使用的日期.如果不怕被標槍刺中的話,你們就盡量去追著球跑吧!」
「你說什麼!」
田徑社社長以及網球社社長分別占據教室的左右兩邊,光靠聲音和視線便吵得不可開交.
正當舞姬心想,你們也吵得太誇張了一點時——
磅!
「由此可以確認一件事情——」
一道緩慢卻十分清晰的聲音響徹整座大廳.
聲音主人按照她身份縮賦予的權利,正坐在距離黑板前的議長席最近且最簽名的位置.
不論是覆蓋住整個背部的細柔黑發,還是用手里剛合上的扇子前端遮住小嘴的模樣,都讓人不禁聯想到古代卷軸畫里的人物.
「都是因為皇家玫瑰姊妹會從禮拜一到禮拜四,每天早上都按照『慣例』使用網球場,所以硬式網球社才會練習不足;而網球社為了彌補練習的不足,才會對田徑社使用田徑場練習一事提出抗議.然而身為罪魁禍首的皇家玫瑰竟然連派代表來參加會議都沒有.我說的有錯嗎?中部聯的小南小姐.」
扇子慢慢打了開來,可以見到貼在唐竹扇骨上的和紙畫有茂盛夏草的圖案,而今天這個圖案正象徵著大和撫子的意思.
原本激烈爭吵的網球社社長與田徑社社長,聽見扇子少女的發言之後,便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凝視著議長席,這讓舞姬感到有點發冷.
舞姬參與的這場會議,名稱是『國中部社團連合定期會議』.議長便是舞姬,而其他成員是各個社團的社長.
弟弟可能老是注意姊妹會而忽略了這邊的成員了吧!?
舞姬與她們的關系已經開始有點疏遠了.
「啊啊,會長大人,會長大人,請稍等一下.」
宣布散會之後,在慢慢由大教室里散去的人群當中,舞姬又被人給叫住了.
「我在這里為我剛才任性又失禮的插嘴向您道歉,長船在這里再度向您賠不是了,會長大人.」
手里拿著喜愛的扇子賠罪的少女名叫長船白夜.
她平常絕對不拿書包上學,是少數幾個遵從明治以來『隨身物品必須放於學校指定之書包,或者以正方形布料捆成包袱後攜帶』的校規,把所有物品都放進紅紫色的包袱里帶到學校來的學生.
如果現在還允許穿深茶色和服褲裙與藍白花紋上衣的女學生制服——她一定會做那種打扮.
「長船很擔心會不會惹會長您不高興.」
「我想你沒有必要跟我道歉.」
「哎呀,會長您人真好.」
長船出生於日本舞蹈宗師的家庭,平常是個待人處世相當溫和且不喜歡出風頭的人,但她的身分是中部聯代表.
『國中部社團聯合』簡稱中部聯,是由各社團代表組合起來,互相協調練習設施的使用時間,或者對負責分配社團費用的學生會提出意見,帶有濃厚工會氣息的團體.在學校里所處的地位,原本就與學校『默認』其存在而可以自由行動的社交姊妹會截然不同.
白夜縮擔任的是話劇社社長,社團活動的成果相當優良,而她本身也是第一個文化性社團被選為連合代表的才女.
像這樣把包袱抱在纖細的胸口,然後用扇子遮住自己嘴角笑著詰問別人,可以說很符合她古代美少女的形象.
「你對姊妹會有這種權力感到很不高興嗎?」
「傳統與家世的姊妹會,實務與實績的學生會,這兩個團體是青美女學院的指標,也是青美的兩大支柱,而我們中部聯便是靠其中一邊的支柱支撐著我們.」
「聽到你這麼說真是令人感到高興.」
「但是——」
重點來了.
「最近學生會卻把重點放在與他校以及姊妹會的交流上面,對我們的態度顯得十分隨便,您不這麼認為嗎?」
「那沒種事.」
「聽說學生會檢閱了新聞社的報導.」
在宛若日本娃娃的嬌小臉龐上,那雙眼睛很明顯沒有任何笑意.
真不愧是長船,竟然連學生會跟新聞社發生的糾紛都知道了.
如果不在這里解開誤會的話,長船以及全體中部聯對學生會的不信任感將會愈來愈深.
「你錯了,長船同學.」
「那麼我是哪里錯了呢?可不可以請您告訴長船呢?到底是哪里錯了?」
「檢閱那件事根本是誤會,我們根本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而且學生會應該不會再和五中以及姊妹會合作了.上次算是特別措施.」
雖然腦海里浮現雪國拜托的聲音,但舞姬也愛莫能助.因為她得想個辦法把開始扭曲的權力平衡給矯正回來才行.
「思……這次的人力河流祭典,我想倚重中部聯的力量,不知道方不方便?」
長船白夜那隱藏在扇子底下的嘴角終於首次露出笑容,接著她便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能夠幫上忙的話,非常樂意——
看來咄咄逼人的代表終於願意稍微收斂一下自己的氣焰了.
至於雪國這方面,之後再跟他解釋應該就可以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與姊妹會以及校外社團的和諧關系,而是要消除受到學生會保護的女孩們心里的不安.
舞姬做出這個困難的決定後,為了回家向弟弟解釋而往校車站牌走去.
「學姊——」
沒問題的,雪國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學姊啊……」
幫他按摩肩膀當成賠罪好了.
「我說學姊啊!」
然後晚餐多分給他一道菜.
「淡谷舞姬學姊!」
假發被人從後面拉住,讓舞姬急忙抓住前面的頭發預防它整個掉落.又有什麼事了!
「那,那個……學姊,方,方,方,方便的話,這個禮拜六可以請你——」
小蜜那貼著柔順秀發的臉頰完全通紅,整個人像尊仁王般站著開口說道.
難道是自己幻聽嗎?
「和小蜜約,約會嗎?」
發紅的右手上面有看起來像游樂園入場券的東西.
舞姬忽然有整頂假發都飛了出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