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在寂靜中的夜中"吱嘎"輕響.
藍倪走出屋來.
月半圓,如一面殘缺的銀盤,灑下朦朧清輝.
她走在院外的小路,腳步匆匆,林子里的夜風拂過微微涼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吹得白衣隨風揚起,路邊有細細的蟲鳴,使夜色顯得更加溫柔靜謐.
幾根發絲覆在耳際,潔白的額頭被汗水打濕.
空氣還殘留著血氣,黑衣人的尸首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地面一塊淡白的東西,月光下隱隱生輝散發出溫柔的光華,吸引了藍倪的視線.拾起一看,竟是一塊半透明的玉佩,玉佩冰涼,手指一摸,只覺玉面上雕刻著複雜的紋路,她看看四周,樹木高大環繞空地,赫然發現此處正是殤烈受傷之地.
"鐺……"
憶起當時,耳邊似有一聲如玉般清脆的聲音劃過,然後是大刀落下的聲音.
是那個叫銀冀的白衣男子用玉佩將刀擋開了麼?
如果是他,他既要殺他們,又何必出手阻止?
如果不是,那暗中人又是誰?
握緊兩指寬大的玉佩,她閃了閃眸子,將它藏入懷中.
……
毛蠟苔.
她終于找到了,驚喜地抓起藥草,手捏著,軟綿綿的,象絨棍,剝開,是雪白的絨絨.
疲憊的小臉終于閃現一抹笑顏.
若非自小跟雪婆婆在林中居住,一切生活都是自己打理,偶爾救護幾只被獵戶射傷的小動物,她又豈會知道這些護理技巧.
毛蠟苔是一種山蘆葦抽出的穗,模樣長得與蠟燭相似,春夏時節由淺綠變深綠,有很好的吸濕斂血效果,能在昏暗的林中找到這麼多藥草,實是大幸.
殤烈有救了!
眼中蕩漾著輕松,她轉身疾步往屋子里趕.
……
一人黑衣,蒙面,眼珠是黑色,連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是黑色的,幽靈一般的黑色.
黑衣人負手立在她面前.
陡然收住腳步,她吃驚地瞪大眼,盈盈眼波中透出疑惑.
這是個混亂的夜,殺機暗伏.
黑色仿佛是最適合夜的顏色,現在,面前又多了個黑衣人.
"你是誰?"藍倪問.
一夜的驚險經曆,讓她對危險的感覺變得有點麻木.
黑衣人注視著她,聲音低沉聽來並不年輕:"藍倪姑娘,你似乎不該出現在此處."
他知道她名字?
她的眼神多了絲波動,定定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嗎?"黑衣人反問道.
"你……"
枯黑的樹干交錯歪斜著映在地上,暗黑中似有小鳥拍動下翅膀.
藍倪抖動著唇,眼珠子里一片黑亮,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人.
"你就是那個送信的神秘人?"她問.
黑衣人默認,上前一步道:"你沒去蒙舍國."
他不是質問,而是肯定.
月光下,依稀看到了他濃黑的眉毛,她突然明白了,這個神秘的黑衣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一切,就如曾經的多年里,在那間孤獨小木屋的生活一樣.
一陣激動,雪白的手指抓住了袖口,她眼中閃過希冀之光,那種不再是孤獨的,冰冷的神情,讓她整個人都發起光來.
或許……
她可以假設——
一直有人在暗中關注著她,從以前到現在……
會是這樣嗎?
面前的黑衣人看來並不可怕,渾身內斂也無殺氣,可以看出他並非想傷害她.
但是,他為什麼不直接挑明身份,讓自己這樣迷惘猜測呢?
……
"你一直都認識我,知道我的一切,是麼?"她握緊手中毛蠟苔,語氣中透露著少許激動.
黑衣人頜首,答:"藍倪小姐很聰明."
"你也認識雪婆婆……那麼,請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誰?"她上前想看清他,想從他那里得到答案.
黑衣人睨她一眼,轉身沒有回答,只留下話語:"你不必多問,該知道時終會知道.總之,你在暴君身邊,好自為之!"
生怕他就此離去,她急問:"你一定知道我的身世,對不對?雪婆婆只說了一半……"
"那你知道一半既可."黑衣人截斷了她的話.
感受到了對方的堅定,她黯然垂下眸子,一張小臉被哀傷充斥,一個連自己身世都不清楚的人,活得如同孤魂野鬼,沒有歸宿.
何況,她身上還有要命的詛咒……
詛咒……
注定她不能留在任何人身邊.
"告訴我如何解除詛咒?"帶著希望,她的眸子不眨不眨地望著他.
他一定知道.
一定知道關于詛咒的秘密.
"一定要用血才能解咒嗎?那要怎麼解,求你告訴我!"她語氣里再次多了份懇切.
她真的不想害人害己啊!
她……殤烈……還有其他二詔之王……
以血解咒?
黑巾下的面容一緊,銳利的視線落在蒼白的小臉上.
她竟然知道?
她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大的秘密?
可惜,她身上的詛咒尚不能被解——
因為,現在他們還有需要她的價值!
"你可以呆在刖夙國,或許那里也能改變命運!"
因為詛咒,你也能改變其他人的命運.
藍倪,這是你的命!
黑衣人注視著她好一會,目中精光迸現,然後雙足輕輕一點,身影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
輕風拂過發稍,額頭上的汗濕已化為一片冰涼.
蛐蛐低吟.
它們渾然不知在這片樹林里剛剛又發生過什麼.
"倪妃娘娘……你怎麼站這不動了?"巴都飛奔而來,手臂上仍然淌著暗紅的血滴.
"呃……"恍然從夢中驚醒,只見巴都舉著火把,火光映紅了他憨厚的臉龐.
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站了半晌.
空氣中似有白霧,粉白的衣裳在月光下皎潔柔美,遠看如一團透明的輕紗.
林中樹葉抖動,樹梢響起了沙沙之聲,那聲音薄如蟬翼,恍若也是透明的.
風過.
亦無痕……
踏進後院,藍倪猛然顫抖了一下,這才憶起一件重要的事.
緩緩地,踩著輕柔的腳步,她走近那堆半人高的柴堆,視線落在那上面.
空氣里甯靜,連風的聲音都不曾聽見.
詠唱公主……
她蹙起眉頭,猶豫著要不要走過看看情況,那里半點動靜都沒有.
公主應該已經安然無恙地走了吧?
"倪妃娘娘,你怎麼了?"巴都跟在其後,看不清她眼底的憂色.
頓了頓,她沒有說話,再看一次牆角干枯的樹枝一眼,朝屋內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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