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午後的天空一片晴朗,竹葉下篩落的陽光,金燦燦的鋪了一地。郎士元躺在竹椅上看書,輕風徐徐,竹葉沙沙作響,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心境安詳自在。

一中年男子扶著一老人自竹林小徑的那頭走來,老人虛弱地喘息著。

中年男子扶著老人,遠遠地站著,懇求地說:「郎大夫,一百兩我已備妥,可我爹的病沒法子再熬七日,求您替我爹診病。」

郎士元睨一眼來者。「熬不下去就找別的大夫吧。」哼,順昌府又不是沒有別的大夫,若一有病症就來找他,那他成日應付這些病患就夠了,還過什麼悠閒日子。何況這對父子當年欺負他是小乞兒,竟朝他吐口水,現在他又何必關心這人的死活。

「可咱們已經備好一百兩了!」中年男子叫道。

「懶得賺。」

「郎大夫,求您啊……」兩父子跪地懇求。

郎士元根本不想搭理,瞥了他們一眼,正巧看見吳憂來了,望著她絕麗容顏上有抹淺淺的笑意,看得他心情也大好。

「錢老爹、錢大哥,你們怎麼跪在這裡?」她連忙將錢老爹扶起。「哎呀,老爹,您病得可不輕,怎麼不早些找士元哥診治呢?是走到這兒沒力氣了嗎?來,我跟錢大哥一起扶您過去。」

郎士元見她熱心的模樣,好心情不見了。

「士元哥,你快幫錢老爹醫病。」吳憂不知道看病須等七日之規矩,立刻進屋替他拿醫箱。

哼,她什麼前因後果都不明白,就來壞他的事。郎士元臉色更沉了。

「士元哥,我跟你說件喜事喔。」她手提醫箱出來,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悶悶不樂。

「喜事?」

「嗯。」吳憂神秘一笑。「跟咱倆有關喔,你快替錢老爹醫治,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他跟她有關的喜事?莫非是她想通了,要他上門提親?

郎士元這一想可樂了。他望向錢氏父子。「過來。」

錢氏父子如獲特赦般,趕緊上前。

郎士元把脈後,說:「你這是消渴症,我先下針。」

「有勞大夫了。」錢氏父子神情恭敬。

只見郎士元下針後,錢老爹原本極端難受的神情瞬間和緩下來。

「我開一些藥方讓你服用,今後切記不宜吃甜食,多食羅漢果豬肺湯,或是玉米須蛤蠣湯,可改善其症狀。」

「是、是。」錢氏父子點頭如搗蒜。

郎士元三兩下打發病患後,立刻朝吳憂追問:「什麼喜事?」


「方纔我提竹籃兒回膳房時,發現前陣子你幫阿滿縫合的傷口已經好啦,不但如此,它還生下三隻貓仔哩,是不是咱倆的喜事?」她興沖沖地報告。

「唔。」郎士元有說不出的失望,原本滿腔的熱情全冷卻下來。

他對貓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何時才會想到兩人的關係上?他已不想再這麼曖昧不明地相處下去,他想要……

「那咱們去看看阿滿,如何?」她興奮地邀約。

「要不要順便幫它坐月子?」他冷聲說道。啐,誰要去看只畜牲?她真當那隻貓是人嗎?

「好哇!」沒想到她竟還一口答應。

「不要。」他一口回絕。

「為什麼?」奇怪,這不是士元哥自己提議的嗎,怎麼又不要了?瞧他面色不善,她又惹怒他了嗎?她覺得自他回來後,他待人的態度還是冷淡沒變,但對她卻常常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顯露不耐,這教她不知所錯,不懂他到底要什麼。

他會不會又一走了之?想到他可能會再度消失,她的心像讓人揪著,喘不過氣。

她終於搞懂了這絕不僅是兄妹之情,而是更深更深的感情,但,那是什麼呢?

「瞧,天氣這麼好,咱們還可以去花園走走啊。」她討好地說。

郎士元收拾醫書,對那些華麗壯觀的花海沒興趣,何況幾日前聽小憂說吳家老二大腹便便的攜老三回家了,他沒打算這時去撞見小時候的死對頭,何況孕婦他招惹不得。因此隨口提議道:「別去花園啦,今日我教你如何把脈。」

「可是你不是說要先懂得基本的醫理,再學其他的呀。」

郎士元難以自圓其說,硬拗說:「不礙事兒的,有我呢!」

「喔,好吧。」吳憂只好放下想去看阿滿的事了。

「把手給我。」郎士元命令。

吳憂順從地將白玉無瑕的纖手遞到他眼前。

郎士元雖說常牽握吳憂的手,但通常是必要時才會如此做,從不曾藉故佔她便宜,尤其是知道她對他從不設防,更是自我把持。

現在她的手就在他眼前,瞧那玉般的肌膚、纖細的蔥指、柔若無骨的手掌,令他不由自主地想緊緊握著,揉捏著……

不!不!

他大喘口氣,硬生生地將頭轉開。糟!隨口說出要教她把脈,反倒讓自己陷入心猿意馬的尷尬場面。

「士元哥,你怎麼啦?」吳憂不解地問。

「沒有。」郎士元狼狽地抹抹臉,接著隔著衣袖將她的手擱在旁邊的案上。「把脈是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來診斷病患兩手的寸口,也就是觸摸橈骨動脈的部位來辨別脈象。」

「士元哥,你袖子遮著啦,我看不到你手放的位置。」


真要命!郎士元無奈地捲起袖子,撤去最後一道防線。「看到了沒有?就這裡。」他輕觸她的寸口,那滑嫩的感覺,令他神魂一蕩。

「知道啦。」她有模有樣地瞧了一會兒,點點頭。

「在橈骨動脈上分寸、關、尺三部位,又分別給予壓力,浮舉、中按,沈尋觸摸不同脈位。脈象是醫者切脈手指端接觸病者脈搏,所感覺到的脈搏數、律、位、形、勢的變化。正常時脈較柔和沈細,假若脈象有力、弦細甚王弦細而數,那麼肝則可能有異。其實每一個人的脈象不盡相同,通常咱們可以靠這些不同的細微變異,加上外表所顯現之病因,來得知病患之症。」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彷彿不這樣做他就無法專心似的。

「士元哥,我有聽沒有懂。」她愈聽愈茫然,奇怪,怎麼一學醫就想睡?

郎士元歎口氣,覺得他一世的英名將毀於一旦。「來,你來把我的脈看看。」

吳憂用三指觸郎士元的寸口。

「感覺到什麼了嗎?」

「有啊,你的肌肉挺結實的。」

「……」他開始想勒死她。「不是感覺這個,是感覺脈動。」他為了要穩住自己的躁動,用比平常多出兩倍的耐心解釋。

「有啦,穩穩地在跳動呢!」吳憂展顏一笑。

「不跳的話,人就不動啦,掛了!回老家啦!」郎士元冷冷地說。

「知道啦。」吳憂吐吐丁香舌。

「這是正常脈象,也稱為平脈,脈象表現為不浮不沈,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柔和有力,且節奏一致。」

「喔。」吳憂打了個哈欠,真的好想睡喔。

「一般說來,正常脈象有三個特點——第—,有胃氣,人的生死決定於胃氣的有無,脈象不浮不沈,不快不慢,從容和緩,節律一致,是為有胃氣。診察胃氣的有無,可判斷疾病的進退吉凶。」

「喔。」她隨口敷衍。正常脈象第一要觀察有沒有胃「病」……她把胃氣當成胃病,還假裝閉眼沉思。

「第二,有神,脈貴有神,有神則氣血充足,精神健旺。有神的脈象特徵是柔而有力,微弱之中不至於完全無力為有神,弦實中仍帶有柔和之象的為有神。」

「喔。」第二是有神。嗯,她瞧阿滿生完貓仔後,看起來精神健旺,它這就叫有神。

「第三,有根,有根指的是腎氣充足,腎氣充足則人體臟腑組織功能正常發揮,若病中尺脈沈取尚可見,說明腎氣尚存,便有生機。而正常脈象也會隨人體內外之因的影響而有相對應的變化,如四季氣候、環境、男女之別、歲數大小、外形,情緒、勞役及飲食等。」

嘻嘻,士元哥說話好好聽。不過啥是有根啊?又不是花草樹木。她就沒有根啊,還是別人有長根,但雙生子沒有?

「再則疾病反應於脈象的變化,就是病脈。浮、沈、遲、數、虛、實,作為脈綱,以統二十八脈。分為浮脈類、沈脈類,遲脈類、數脈類、虛脈類、實脈類等……小憂!」郎士元突然輕喝。

「我沒睡。」吳憂猛地跳起身,瞪大了眼睛,睏倦的神色一掃而光。

忍住想笑的衝動,郎士元板下臉。「那你說說,我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呃……」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