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第六章請說你的身世 展白心念轉處,目光凝注在這“凌風公子”的身上,見他雖是怒極,但神色卻仍然木無表情,不禁暗自感歎一聲,忖道:凌風公子無情客,無情最是凌風人,人道江湖傳言難以聽信,但此刻看來,雖不能盡情,卻也並非全不可信的呢。

” 卻見這“凌風公子”薄削的嘴唇,輕輕一撇,目光瞬也不瞬地在那黑衣女子面上凝注半晌,突地冷冷一笑,道:“好極,好極,想不到非但我的房間,我自己不能安排,競連我的手下,都要勞動你來替我教訓了,好,好——”冷笑連連,衣袖一拂,競自轉身向門外走去,那四條大漢楞了一楞,各自躊躇地望了那黑衫女子一眼,面目之上,滿是進退維谷的尷尬之態。

展白深深為這四條看來勇敢剽悍,其實卻又如此怯懦的漢子悲哀,他無法了解世上生具奴才之性的人,怎會如此之多。

他目光又緩緩轉到那黑衣女子的背影上,只見她阿娜多姿的身軀。

此刻起了—陣微微的顫抖,仿佛微風中的柳絲一樣,愣在那里,良久良久,突地幽幽長歎一聲,春蔥般的手掌輕輕向那四條滿面恐慌的大漢一揮,寬大的衣袖,飄飄落了下來,一面緩緩說道:公子走了,你們還站在這里干什麼?”四條大漢如獲大赦,齊齊恭身答應一聲,緩緩退出門外,轉身匆忙地走了。

這間幽靜清雅的橙室,便又恢複原來的清靜,睡在床上的展白,暗中長長松了一口氣,但心中不安之意,卻仍不能因之盡消。

因為他此刻傷病方感稍愈,但體力未複,仍是虛弱無比,對任何事的發生,他都沒有應變之力,而他此刻的存身之地,卻又是如此的不安定,他自知隨時都有遭受別人羞辱的危險,這是一個生性倔強高傲之人所最難以忍受的事。

但無論如何,他對這黑衣女子,卻是無比感激的,他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能夠將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表達出來。

哪知這黑衣女子突又長歎一聲,似乎頗為憂郁地說道:“舍弟無知,不知做人之道,還請相公原諒他的狂妄才好。

” 語聲是那麼憂郁,使得展白不禁為之想起那中年美婦,因為她們說話的聲音,竟是如此相似,而她憂郁的語聲之中,卻又含蘊著那麼多的溫柔,就像是宜人的春風一般,使得展白心中因方才的屈辱而受到的創傷,都為之平複起來。

他訥訥地並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知道自已此刻的處境,那“凌風公于”雖然狂妄,但自已無論如何總是睡在人家的床上,應該請求原諒的,也該是自己而不是他呀! 于是,他又暗中長歎一聲,呆呆地望著這黑衣女子的背影,道:“小可飄泊孤零,一無所成……唉,姑娘如此對待于我,已使小可感激不盡,若再說這樣的話,那小可真是無地自容了。

” 他前面所說的兩句話,本是心中自怨自艾、自責自慚的感覺,說了兩句,忽然覺得自己在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面前,說出這種話來甚是不妥,便改變了語氣,但心中卻仍不禁暗暗譴責著自己:“怎地我連話都不會說了!” 哪知這黑衣女子聽了他的話,卻又幽幽長歎一聲,喃喃低語著道:“孤零飄泊……孤零飄泊又有什麼不好?自由自在的,總比困于樊籠之中要好得多了吧。

”語氣中的自怨自艾之意,竟似比展白還要濃厚十倍。

展白不禁一楞,暗自時道,“她生于如此豪富之家,平日養尊處優,只要她說一句話,便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要爭著去做,怎地言詞之中卻又如此哀傷幽怨?” 他又想起那中年美婦的怨艾之色,似乎在這樣華麗深沉的庭院中,每個人心里都有著心事,而每個人的心事都是極不快活的,只是她們的心事究竟是什麼,他卻極難猜測出來而已。

他心中正在感慨叢生,卻見這黑衣少女柳腰輕輕一擺,競自緩緩轉過身來,展白心頭一跳,不能自禁地將目光望向她面目之他的目光立刻凝結在她的面上了,幾乎再也無法移動一下。

他雖然拙于言詞,卻是極為聰慧之人,但是他此刻縱然用盡自已的智力思索,卻也無法想出任何詞彙來形容自已眼中所見到的面容。

使他無法了解的,卻是這全身黑衣的女子,面上競亦蒙了一方黑紗,將她的櫻唇和鼻端一齊掩住,但是黑紗上面所露出的春山黛眉,如水秋波,卻是展白平生從未睹見的美麗,美麗得將這方平凡的黑紗,都映成一片眩目而神秘的光采。

她秋波淡淡向展白的身上一掃,眼波中那亮,像是殘春中的陽光,使得展白心中一燙,突然覺得天地間都變得溫暖起來。

這種感覺是展白平生未有過的,他雖然暗自鎮攝著心神,想將自己目光收轉,但是他的目光卻像是寂寞的游子突然尋得一個溫暖的家室,留戀地停留在她面上,無法移動。

兩人目光相對,那黑衣女子突地垂下頭擊,良久方始抬頭,目光都又和展白的遇在一處。

又是一陣無育的沉默。

展白的目光漸漸明亮起來,卻是這黑衣少女的目光漸漸黯淡,目光中的憂郁之色,也越發重了,她突又柳腰一動,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向門邊。

展白心中一凜刹那之間,自責自慚之念又複大作,暗恨自已怎地如此孟浪,又暗恨自已方才怎會生出那種奇異的感覺。

哪知這少女走到門邊,腳步突地一頓,輕輕歎了口氣,道,“你暈過去了好多天,此刻身子一定虛弱得很,等一會我叫人送些東西來——”語聲微頓,又道:“但是你卻用不著謝我,這一切事都是有人托我做的,我不過是看他的面子而已。

”語聲未落,羅袖微拂,驚鴻般掠了出去。

她前面幾句話說得本來溫柔無比,但語聲一頓之後,卻立刻變成冷冰冰的語氣,這前後幾句話讓人聽來,競像不是一個人說的。

展白目送她背影消失,卻只覺室中仿佛飄散著她身上的淡淡幽香,眼前還浮著她阿娜的身影,而最後的幾句話,也仍然在耳邊蕩漾著,就又生像是一枝冰冷的箭,由他的耳中刺人心里。

于是他苦惱地拾起手來,扯動著自已頭上的亂發,手臂雖仍痛苦,卻抵不上他心中的痛苦,“這女子雖然有恩于我,卻與我毫無瓜葛,她是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人,她如此對我,已是極留情面的了,戮又何必為這種事苦惱?” 他雖然暗中如此思討,但不知怎地,心里卻仍然放不下此事。

他似乎覺得世上所有人對他的輕蔑,都比不上這黑衣女子對他的冷淡更令他難受,一面又不禁暗暗尋思:“她說:看他的面子,‘他’又是誰呢?怎地會將這種事托她做,而她也答應了?那麼,他們之間……”他痛苦地扯動自已的頭發…。



門外忽地輕咳一聲,悄然走入一個青農小婢,手里捧著一只碧玉茶盤,盤上放著一只碧玉蓋碗,嫋嫋婷婷地走到展白身前,蓮足輕錯,微一襝衽,輕輕道:“請公子用湯!”說著,纖手動處,已將蓋碗掀開。

展白只覺滿室清香撲面而來,心中還未及多作思索,這青衣小婢便又將蓋碗捧到他面前,一面又從盤中取了個碧玉湯匙,一匙匙地將碗中參溺,喂入展白嘴里。

展白茫然吃完了它,神氣驀覺一旺,但心里卻更感難受,自已此刻真有如在接受著別人的施舍一樣,而施舍自己的對象,卻完全是為著另一個人的面子,而自己競連此人是誰都不知道。

一想到這里,他便恨不得將方才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目光轉處,卻見門口又有人影微微一閃,接著便有一聲輕脆的嬌笑從門外傳來,四周的靜寂,似乎全都被它劃開。

但展白此刻的心情,卻是極不適宜承受這種笑聲的。

他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只見門外又已悄然走進一個阿娜的身影,手里竟又是端著一個青玉茶盤,盤上又是一只青玉蓋碗。

這身材阿娜的妙齡少女,一手端著茶盤,一手扶著纖腰,蓮步依依,體態婚嬸,像是柳絲似的,被微笑吹了進來。

展白此刻轉過頭去,這少女輕輕一笑,柔聲阿道:“公子,你可要吃些東西?呀——你已有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哩。

” 她說話的聲音這麼嬌柔,每句話的尾音都拖得長長的,就像是月夜之下遠方飄來的青玉蕭聲,簫聲雖止,余音卻久久不歇。

但是這嬌柔的語聲聽進展白的耳里,他緊皺著的雙眉,卻皺得更深了,他甚至覺得這嬌柔的語聲只不過是用來揶揄譏笑自己——“公子……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

”他不由暗“哼”一聲,忖道:“施舍,又是施舍!”于是他大聲叫了起來:端出去,端出去。

” 這妙齡少女腳步巳停在他的床前,此刻不禁為之一征,道:‘你這是干什麼?”語聲竟仍然是嬌柔的。

展白暗歎一聲,心中突又覺得有些歉愧,無論如何,人家對自已總是一番好意,自已如此相待,豈非太過無禮。

不禁說道:“多謝姑娘的好意,不過——你還是端出去好了。

”他語氣雖巳和緩得多,但頭卻仍未轉回,只希望自已回過頭來的時候,房中又只有自己一個人,那麼,他便能靜靜地思索一下。

哪知道少女卻又嬌笑一聲,道:“你不想吃東西就算了,干嗎這麼凶呀!人家費了好多心思,全心全意地幫了你這一次忙,你……你現在卻要叫人家出去。

” 這幾句話說得展白為之一怔,回過頭來,只見站在自己床前的少女,一身錦衣,云鬢高挽,神態雖然嬌俏之中,卻又流露出一種清雅高貴之氣。

這少女秋波一轉,瞬也不瞬地凝注在他臉上,突又嬌笑道:“說真的,你對我這麼凶,真是不應該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幫你的忙,惹了多少麻煩?你呀……你真是不知好歹。

” 纖腰一扭,將手中的玉盤,放到展白床頭的小幾之上,自己的身軀,卻輕輕坐到展白床側,接著道:“來,我喂你吃東西,你要是生了氣,盡管氣,可別把自己氣壞了,餓壞了肚子,那我可不答應!”展白呆呆地望著這少女,心里更加迷惑,他不用費心思索,便知道自己和這少女根本連面都未見過,但這少女此刻對自己說起話來,卻像是多年知交似的,既關懷又親熱,“她還幫過我的忙?”但幫的是什麼忙,展白卻完全不知道。

一陣陣淡談的幽香,隨著窗外吹入的微風,吹進他的鼻端,他只覺這少女坐得越來越近,一張嬌甜湊到自己眼前,他對這少女雖無惡感,但她這種肆元忌憚的大膽作風,卻又使他心屈泛起一種厭惡的感覺。

他一臉正色,沉聲說道:“在下與姑娘素昧平生,始娘如果真的有恩于在下,在下日後必有以報答姑娘,但在下此刻並不想吃東西;再者男女獨處一室,也該稍避瓜田李下之嫌,請姑娘還是留意些的好。

” 哪知這少女坐在床側,一手支著床沿,一手支著下額,一雙明目,卻望在屋頂上,生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

等到展白的話說完,她方自緩緩垂下頭來,眼角斜斜一瞟,卻又立刻收回目光,望在自己的一雙纖纖蓮足上,低語道:“真的有恩于在下,真的,在下……”掩口噗嗤一笑,眼波流轉,瞟了展白一眼:“難道你認為是假的嗎?”玉手輕抬,一只春蔥般的手指,筆直地指到展白面前:“告訴你,要不是我,你呀……你盡就被人抬出去了。

”語聲輕柔嬌脆,配合著她的眼波和動作,令人看來,只覺她舉手抬目之間,都含蘊著萬千種風情儀態,生像是她雖然在罵人,可是被罵的人卻仍然有福了。

展白呆呆地望著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已心里是什麼滋味,一面暗中思忖:“如此說來,剛才那黑衣少女之來,便是受她所托了……”心念一轉:“那麼她是誰呢?難道她也是那凌風公子的姐妹不成?”仔細一看,這,脫略形跡,雖和那黑衣少女的豔如桃李,冷若冰霜,以及那“凌風公子”的狂妄高傲,冷酷無情,大不相同,但眉目之間,卻和他們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無法了解這兄妹三人的生性怎會有如此的差異,一面部又不禁大為同情那中年美婦,試想有著這樣三個兒女的母親,對其身心的負擔,又該是多麼沉重哩! 他雖然曾經聽過“武林四公子”的聲名,但對江湖中這聲名極響的四位“公子”的家世,卻只有一個極為模糊的印象面已,僅知道這四人家世俱都顯赫無比,武功的師承,更是來曆,不凡,是以甚至在一眼瞥見“安樂公子”時,都不能很快地想出此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的。

他沉思半晌,思路越來越遠,直到這少女又自一笑,問道:“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他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回答人家的話。

“但是,我該如何來回答她的話呢?”他不禁又在躊躇:“感激?”這在一個倔強的人來說,那是一種多麼難以表達的情感啊1他一面尋找著自己的答話,一面卻又暗暗忖道:“她媽媽救了我,她哥哥要趕出去,她姐姐替我解了圍,卻是受她所托,但我又根本不認得她。

唉——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本是一家人,但彼此的關系,為什麼如此複雜呢?” 他本就異常紊亂的思潮,此刻更是紊亂不堪,競連一句該說的話都說不出來,方自定了定神,哪知身側突地響起一個其冷徹骨的聲音,一宇一宇地說道:她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展白心頭一凜,轉目望去,卻見床測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材頎長的人影,一身檻樓的衣衫,一頭蓬松的亂發,額下的胡須,更是亂得驚人,與這庭院中的一切都不大相稱,只有那一雙利如閃電的眼睛,正在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目中的寒意,比語氣還重三分。

這突來的怪人,這突來的問話,使得展白更加怔住了。

那少女面上仍然帶著春花般的笑容,也沒有去望這怪人,跟,仿佛這怪人的出現,根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

亂發怪人眉峰微皺,冷冷又道:“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 展白失神地望著他,仍未答話。

亂發怪人冷冷一笑,霍然伸出手來,殘破的衣袖也隨之揚起,帶起一陣陣強勁的風聲。

那少女面上笑容未斂,突地一回身,抱住這亂發怪人的手臂,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話,怪人目光中的威光,立刻盡斂,溫柔地望了少女幾眼,手臂一伸一縮,身形突地電閃而退,頭也末回,便從開啟的窗中掠了出去。

窗戶雖不小,但只架開一半,這怪人身形顧長,不知怎地,競連望都未望一眼,便從那遠比他身形狹小的窗中掠出,就像他背後長了眼睛,又像他身軀可以隨意伸縮似的。

他來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展白望著他的候忽來去,心里更是驚疑,只覺自己所經所遏,都有如夢境一般。

那少女緩緩回過頭來,望著展自格格一笑道:“你怕不怕他?” 展白茫然搖了搖頭,道:他是誰?我為什麼要怕他?” 這少女伸手一攏鬃腳,又在展白的床側坐了下來,一面仍自嬌笑道:“你為什麼不怕他? 他的武功可真厲害呀,連大哥和爹爹都說他武功深不可測‘只是他從來不和人動手,是以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誰也不知道,可是……嘿嘿,要是有誰欺負了我呀,他老人家就不答應了,非將那人打個半死不可。

”她語聲微頓,又道:“上次一個從魯北來的,叫什麼‘三翅粉蝶’的家伙拜見爹爹,在花園里碰見了我,以為我好欺負,就對我說了兩句難聽的話,我心里又羞又氣,正想動手教訓他,但是還等不到我動手,雷大叔他老人家好像跟在我身後似的,那小子看見他老人家來到,還要逞威風,他老人家連話都沒有說,輕輕一拍手,就將那小子活活地劈死在一叢玫瑰花下了,讓他……死了還做個風流鬼。

” 她咭咭狐狐說了一大套,說到後來,又噗嗤笑出聲來,這少女既像是輕挑,又像是天真,什麼話都敢說。

展白一面聽著她的話,心中一面不停地思忖:“這亂發怪人是誰?怎地能在這深沉似海、有如侯門般的家庭中來去自如?” 又忖道,“她為爹爹到底是什麼身份?怎地連采花大盜都會來拜見他?” 聽到後來,這少女說“三翅粉蝶”死在花下,還替他下了個“風流鬼”的注腳,又不禁在心中暗笑:“她怎地連這話都說得出口。

’他卻不知道這少女自幼嬌縱成性,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羞,更不知道什麼是畏懼,此刻“噗哧”一笑,又自說道:“方才雷大叔伸出手來,若不是我站在旁邊,你這條小命也算完了。

”她掩口一笑,忽又幽幽長歎了一聲,雙目望著窗外。

展白見她忽而嬌笑,忽而長歎,心中正自詫異,卻聽她接著道:“真奇怪,自從媽媽把你帶回來那天,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 她雖是天真未抿,嬌縱成性,但下面的話,仍是說不下去,兩額微徽一紅,伸手一攏鬃發,方自接著道:“所以後來媽媽不能來看你的時候,我就天天來看你,今天大哥從太湖回來,我就知道要糟,以大哥的脾氣,一定會把你從他房里摔出來,媽媽不在,我又怕大哥,想來想去,只有搬出大姐來當救兵,你不知道,大姐的脾氣可跟我不一樣,一年之間,也難聽到她說上句話,我說好說歹,央求了半天,才算把她請來,你呀……你卻不承情。

” 展白雖本對她的放縱之態,極為不喜,但此刻見她如此對待自已,心中亦不禁大生感激之情,微微一笑,說道:“姑娘如此對待于我,在下實是感激不盡,哪有不承情的道理!” 這少女面孔一板,故作嗔惱之態,道:“誰要你感激我?誰要你承情!” 展白一楞,卻見她又噗哧笑出聲來,纖手掇起衣角,緩緩弄著,道:“不過,只要你知道我對你好,不要再凶狠狠地對我,我就高興了。

” 展白雖然極為拘謹,此刻心中亦不由微微一蕩,只覺這少女對自已的情感竟是如此直率,不加半絲掩飾,他自幼孤零,長成後刻苦習武,一生之中幾曾享受過這種溫暖的情意,一時之間,不覺呆呆地楞住了,望著這少女,說不出話來。

這少女弄著衣角,一面又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我問媽媽,媽媽也說不知道,真奇怪,媽媽也是跟大姐一樣,平常總是一副冷若冰箱的樣子,難得看到她老人家笑一笑,但對你卻也像是很關心的樣子,我本來以為你跟她老人家一定很熟,哪知她老人家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 展白微歎一聲,前塵往事,又複湧上心頭,心想:若不是那位中年美婦仗義援手,自己只怕此刻已暴尸荒野了。

不禁暗四忖道:“人家對我有如此大恩,我卻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目光轉動,清了清喉嚨,道:“令堂大人,高貴慈祥,有她慈航普渡,她老人家對我的恩情,實在使我銘感,姑娘如不見怪的話,不知可否將她老人家的名諱告訴我,也讓我…。

oD這少女格格一笑,截斷了他的話,道:“看不出你說話酸溜溜的,倒像個窮秀才。

” 展白面頰一紅,卻見她又道:“我爹爹姓慕容,我大哥、大姐也姓慕容,你猜我姓什麼?” 展白一呆,心想這少女真是憨得可以,怎地向我問這種話,難道我是呆子中成?口中卻道:“姑娘想必也是姓慕容了。

” 哪知這少女卻搖了搖頭,拍手笑道:你猜錯了,我不姓慕容,我姓展,跟我媽媽的姓。

”神色之間,極為高興得意。

展白心中暗笑,答道:“如此我當然猜不出了。

” 一面又不慈暗中思忖:“原來那位夫人與我竟是同姓。

” 卻見那少女一笑又道:“看你的樣子,也像是武林中人,怎地連我們家的名諱都沒有聽過?”言下之意,大有凡是武林中人都該知道她家的樣子。

展白凝注著她,只覺這少女嬌憨之態,現于辭色,心中原本以為她甚是輕挑的感覺,此刻已蕩然無存。

那少女秋波一轉,遇到他目光,不覺輕輕一笑,低聲道:“告訴你,我叫展婉兒,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不告訴我?你的爹爹媽媽還在嗎?在哪里?你有沒有……” 她微咬下唇,輕輕一笑,垂下頭去,接道:“太太。

” 她一連問了五句,句句都問著展白心中的創痛之處,他楞了半晌,長歎一聲,說道:“在下也姓展,叫展白,家父家母都……都已故去了,我孤身飄泊,一無所成,連家父的深仇,都未得報。

” 他心中積郁多年,始終沒有一個傾訴的對象,此刻見這少女對自已有如此直率的情感,不覺特心中的積郁,都說了出來。

只見得展婉兒眼圈越來越紅,終于忍不住,兩滴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沿著她俏美的面頰緩緩流下。

人類的情感,原本就是那麼奇妙,有的人你與他相交一生,也不會聽到他說出一句真心的話,另外一些人你與他匆匆一面,卻會盡傾心事。

展白越說越覺悲從中來,難以抑制,竟忘了自己傾訴的對象,不過是一個方才相識的嬌憨少女。

他的語聲是低沉的,這間精雅的房間,也仿佛被悲哀的氣氛充滿。

哪知他話未說完,窗外突又閃電殿掠入一條人影,撲到展白的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聲道:“你是誰?展云天是你什麼人?” 展白一驚之下,只覺自己的手腕,其痛欲折,不知不覺的手掌一松,掌中競落下一團亂發來。

原來他方才心情積郁難消,悲憤填廟,競將自已的頭發扯下一綹,此刻落在淡青色的錦裳上,便分外刺目。

刹那之間,他心中既驚又奇,不知道這人怎會知道他爹爹的名字,更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要如此對待自已,抬目望去,只見站在床前抓著自已手臂的人,竟然就是方才那身軀顧長、潦倒襤褸的怪人“雷大叔”。

第七章情到濃處 但展白生就傲骨,別人對他越是蠻橫無理,越是能激起他的傲性。

如果有人用暴力強迫他,就算刀斧架在頸上,他連眼眉都不會皺一皺。

因此,這突然間去而複返的亂發怪人——雷大叔,雖然手如鋼箍,緊握住他的手腕,使他的手臂劇痛如折,他仍然是不理睬。

“說!你是誰?”雷大叔怪目圓睜,厲光如電,緊盯著展白,厲聲叱道:“你是不是展云天的後人?” 雷大叔顯然神情甚為激動,問展白這話時,雙手競微微發抖,但握住展白的手,可就無形中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展白感到被亂發怪人緊握之處,奇痛入骨,又加上他身有重病,兼負刀傷,無法運功和亂發怪人的手勁相抵,只痛得他面白氣促,幾乎昏死過去。

但就在這種難言的巨痛之下,展白依舊咬牙苦撐著,不管那亂發怪人,是如何地窮凶惡極,仍然是閉緊嘴唇,繪他來了個相應不理。

在展自身旁坐著的如花少女,見他痛得臉色慘白,額上豆大的汗殊滾滾而下,芳心中老大不忍。

又見展白雖在劇痛之下,仍然毫無乞饒求恕的神情,更為他的硬骨氣而暗暗心折。

相反的,她對雷大敘這種粗暴舉動,卻有了老大的不高興,只見她小嘴一嘟說道:“大叔! 你放手呀!看,快把人家的手都要折斷了,叫人家怎麼回答你的話?……” 這雷大叔本來最痛婉兒,素常對婉兒的要求,百依百順,無所不從。

但在目前,這雷大叔卻似失去了往日的鎮靜。

展婉兒使嗔撤嬌,叫他放開握住展白的手,他竟恍如未聞,仍然雙手緊握著展白的腕部關節,亂發蓬亂的腦上閃過無限的悲憤悵憫之情,雙眼死死地盯在展白的臉上…… “云天呀!云天!莫非真是蒼天有眼,給你留下了後代嗎?……啊!這一定是了……一定是了!一定是了!我雷……” 雷大叔狠狠地望了展白一會兒,忽然仰起臉來,一臉的肅穆之情,口中仿佛祈禱般地喃喃自語。

但他剛剛說到此處,忽聽婉兒一聲驚叫:“哎喲!他死了。

雷大叔!雷大叔!他死了呀……” 雷大叔如大夢初覺,猛然低下頭來,只見展白面白如紙,雙目緊閉,口鼻之間似是已沒有了氣息。

雷大叔——這武林奇人,想當年與“霹雷劍”展云天,義結金蘭,情同生死,二人並道江湖,不知做了多少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仗義俠行。

但在二人一次小別期間,忽然噩耗傳來,武功俠行震驚天下的“霹靂劍”展云天,竟然被暗算慘死! 當時的雷大叔,聽到這個噩耗,幾乎痛不欲生☆立即趕到出事地點,洞庭君山絕頂。

但,他不僅未能查到殺死展云天的凶手,甚至連展云天的尸首都未找到! 可是,君山絕頂的現場,卻是一片凌亂,樹折草飛,斷劍殘戈,到處皆是散落的暗器,尤其遺留在地上一灘灘殷紅的血跡,東一片西一片,染紅了黃沙枯草。

一切景況,均顯示出是經過一場慘烈的凶殺,所留下的痕跡! 雷大叔見此光景,知道江湖上傳言不假。

當時,他曾悲憤得幾乎發瘋,也曾想到橫劍自刨在君山絕頂,以酬報知交好友。

但是,一個比死亡更大的欲望,使他活了下來,那就是複仇! 他要尋訪到暗算殺死展云天的仇人,為他結義盟兄複仇。

可是,他走遍天涯,踏破鐵鞋,連殺死展云天的仇人是誰,他都未尋訪出來,複仇就更無望了。

事隔三十余年,他已經對萬事都感到心灰意冷,此時卻有凌風公子的父親,慕容莊主,仰慕他的俠名,重金禮聘,請他到莊上充當一位門客。

雷大叔本無意寄人籬下,但他又想到久訪殺死義兄的仇人,杳無端緒,自己萬念懼灰,落拓江湖,也不是個辦法,武林四公子,新近崛起江湖,各自收羅拉攏武林高手,歸其門下,幾年的時間,武林四公子的門下,武林高手已經是成千論百,聲勢之隆,直可媲美春秋戰國時代的四大公子了。

自己暫時在慕莊主的莊上歇馬,慕容莊上魚龍混雜,說不定也許會把殺死義兄的仇人,查出個端倪來! 因之,雷大叔落足在慕容莊上。

慕容莊主,富可敵國,最講究排場,不僅本家人豪華無比,就是對門下食客,也均是禮遇有加,一個個衣錦華襲。

唯獨雷大叔,笨路檻樓,不修邊幅。

但慕容莊主深知雷大義氣干云,所以對雷大叔的行止,絲毫不加于涉,並委以保護內宅的重任。

慕容莊主的內宅,門禁森嚴,即三尺孩童,無人呼喚也不得入內。

這雷大叔一個草莽豪客,能夠登堂入室,且居住于內宅之中,可以說是深蒙慕容莊主另跟相看了。


至于雷大叔能在慕容莊主的門下,安心住下來,還不僅是為了酬答慕容莊主的賞識,而是雷大叔特別喜歡婉兒,真比婉兒的親生父母——慕容莊主夫妻,還要深一層。

因此,雷大叔竟在慕容莊上久久住下來。

可是,雷大叔對查訪殺死義兄的仇人,卻始終沒放松過。

數十年如一日,雷大叔時時記念著,要為盟兄複仇。

如今,竟大出意外地,叫他見到了似乎是盟兄展云天的後人!又叫他如何不心情激動? 如何不失常呢? 因為他從未聽盟兄說道有妻室兒女。

但,他今天見到展白,這少年人眉梢服角間的英俊氣概,極像盟兄當年的樣子。

他又在窗外,聽少中對婉兒說:他也姓展,父親摻死,至今連殺父仇人都不知是誰? 因此,他仰首向天,喃喃自語,對展白忍痛不住、昏死過去的情形,竟毫無所知。

給展婉兒驚聲一呼,雷大願才如夢初醒,低頭一看展白痛死過去,嚇得忙把手松開,緊跟著伸出雙手為展白推宮活穴! 看到展白昏死的情狀,展婉兒竟該然欲泣! 這貌比天仙、自幼嬌縱成性的姑娘,包圍追求她的武林子弟成千逾百,富若王侯的,武功高強的,貌比潘安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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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的人物,不計其數,但她從未把一個放進眼內。

如今,卻衷心愛上這窮愁潦倒、又有傷病在身的落施少年! 情這一個宇,真是令人不可理解的了。

“姑娘!”雷大敘見婉兒定傷的神情,深悔自已的孟浪,不該出手太重傷了這少年,心中老大不忍。

于是溫和地說道:“你不用擔心,他不會死的!” “我,我恨死你了!……”婉兒聽雷大叔一安慰她,反而忍不住存于眼眶內的淚水,像斷線珍珠般,滴落在她錦繡的衣襟上。

她心痛展自被雷大叔抓得痛昏過去,竟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可是,她話一出口,又覺得對一個非常疼愛自已的長輩,競說出這樣的話,有點不妥。

停頓了一下,立即改變了口氣,說道:“他,他若是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雖然她極力想改變口氣,不願說出對不起雷大叔的話來,但因為她太關心展白的安危,所以,說出口來的話,依然顯得不太客氣。

雷大叔聽了微微一楞,他自從到慕容莊上以來,愛護婉兒,甚于愛護自己的親生女兒。

雖然,他連婚都沒有結過,更不會有親生女兒,但他相信,就算自己有了親生女兒,但愛女兒的心也不會超過愛婉兒的心。

想不到婉兒競對自已說出這樣的話來,雷大叔不禁微微一楞☆…,。

不過,這也是一瞬間的事,雷大叔僅微微一楞,一邊用雙手為展白推宮活穴,一邊轉頭望了婉兒一眼。

見婉兒癡望著展白,滿臉關懷之情,眼淚統統地落下,心中立刻明白了一大半。

心中忖道:“看來我這刁鑽的女娃兒,八成已經愛上這少年。

啊!……我才是老糊塗,對一個豆藐年華的青春少女來說,還有什麼比她的意中人,更能使她開心的呢?……” 雷大叔想到這里,對婉兒無禮的話,不但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說道:“婉兒,你不用心急:大叔負責還給你一個活……” 雷大叔說至此處,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活什麼呢?活情郎,活未婚夫,還是活愛人…… 總覺得怎麼說也是不妥,不由尷尬地直用手抓胡子,干瞪眼……\偏偏展婉兒,又是今天真未鑿、嬌憨無比的少女。

她見雷大叔的怪樣子,不由破涕為笑,如雨後春花般。

說道:“活什麼呀?大叔,你怎麼不說了?” “活……活人!”雷大叔囁嚅了半天,突然用手一拍自己的腦袋,到底讓他想出來了,這麼一句恰當的話,脫口說出,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噗哧!”婉兒再也忍不住,不由笑出聲來。

嬌笑情中地說道:“當然是活人了,難道我還要個‘死人’不成嗎?……” 婉兒笑著說至此處,突然臉孔一紅,脈脈地低下頭去,用手拉扯了一下自已的衣襟。

然後又瞟了雷大叔一眼,見雷大叔正用一種似乎含有深意的眼光望著她,立刻又很快地收回目光,她,頭垂得更低了,臉孔漲得更紅了。

有人說:“少女害羞的神情最美!”此話一點兒也不錯。

只見展婉兒賽雪欺霜的粉白小臉上,烘染上一層朝霞般鮮豔的紅暈,明如春水似的眼波,放出一種燦爛的光彩,麗,純美無比,不亞于一朵紅睡蓮,在晨露中迎著朝陽盛開,真是美麗極了! 其實,雷大叔並不知道,展婉兒是為了什麼,競無端不勝嬌羞? 但,世上又有幾人能夠猜測出,青春少女的心呢? 原來,展婉兒在背地里常聽到母親管父親叫“死人”,她天真少女的心上,便以為“死人”是“丈夫”的代名詞。

如今,她無意中把展白比做了“死人”,難怪她要臉紅了…… 就在此時,展白在雷大叔一陣推拿之後,已然悠悠醒轉,他緩緩地睜開眼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婉兒貌美如花的嬌顏,但卻朦朧不清,有如霧里看花…… “水。

……” 婉兒見他蘇醒過來,神態高興已極。

聽到他說要水,立刻拿起茶幾上的碧玉蓋碗,先在溫水里洗過,然後倒了一杯開水來,就在床上輕輕扶起展自的頭來,把蓋碗里的開水一口一口地喂給展白吃。

“唉!”雷大叔輕胃了一聲,見這嬌貴無比的慕容府中二千金,對一個落魄青年,竟是如此的溫柔體貼。

不由暗歎“情”字力量之偉大,真是不可思議…… “謝……謝……”展白就著婉兒的素手中,吸了幾口水。

人在神智已見清醒時,第一個是嗅覺,他鼻孔中嗅到一般如蘭似麝的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

第二個是視覺,他看到一張絕色少女的如花嬌園,緊緊貼在自己臉旁。

第三個是觸覺,他只覺軟玉溫香,自己正倒在一個純美的少女懷中,不由臉孔發燒,一般說不出的纏綿滋味,竟使他心中一蕩…… 這種溫柔滋味,這種旖旎風光,是他一生中從未領略過的;他又見這如花少女,溫柔地擁抱著自己,白玉似的素手,端著一杯水,一口一口地喂自己;而且,那少女比春水更加明媚的雙睛,含著無邊的愛,萬縷柔情地望著自己。

啊!這一切的一切,似夢似真,竟使他感動得不得了。

口中喃喃地說了“謝謝!”兩個字,突然又轉頭望見,立于床前的亂發怪人,兩只比電閃還明亮的一雙怪目,正在緊緊地盯著自已。

他又感到這樣親密地偎在一個陌生少女的懷中,實在難為情,便掙紮著想坐起來! 誰知他不掙紮還好,這猛力一掙,只覺左臂處的刀傷,一陣噬心的巨痛,不由使他咬牙皺眉,又頹然倒在少女的懷中。

“哎呀!”展白天生傲骨,雖然急痛鐵鐵腕服牙皺眉,沒有發出聲來。

但他這第二次又倒在婉兒的懷中,婉兒的手,正觸到他的肩腳之處,婉兒只覺觸手濕漉漉的一片,她還以為是自已不慎,潑濺出來的水,誰知待她擒手看清竟是鮮紅的血,不由驚嚇得尖叫起來。

“怎麼!”雷大叔不知婉兒為何如此驚惶,急上前來探視…… “婉兒”接著門外也傳來一聲驚呼,只見一個中年貴婦,環佩叮鐺,快步走進屋中,驚問道:“怎麼了……他!……” 這時雷大叔也看清楚,原來展白奮力一掙,竟把左臂上的創口,重行震裂,鮮血透衣,流了一床。

中年貴婦滿臉驚煌關切之容,一邊伸出素手連點展自“臂儒”“心俞”穴,為展白止住流血,一邊回頭對錦衣少女說道:“婉兒,你去取一杯人參燕窩羹來,需要濃一點!” 錦衣少女忙不選地應了一聲,飛快向門外跑去…… “婉兒!”站在一旁的雷大叔,忽然叫住婉兒,說道:“不用去了。

我這里有一顆丸藥,人參燕窩雖能提神補血,但我這顆藥丸,卻比人參燕窩要強多了!” 雷大叔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個羊脂小瓶來。

這羊脂小瓶只有鼻煙壺大小,外邊包了幾層綢布;雷大叔鄭重地打開,看樣子極為珍貴…… “大叔的藥也給他吃,門外傳來婉兒的聲音:“人參燕窩湯侄女也去取……”說著已去遠了…… “這孩子向來是極熱心的……”中年貴婦笑對雷大叔說。

展白這次創口迸裂,雖然痛極,卻未失去知覺。

他咬牙苦忍著蝕心刺骨的巨痛,睜眼望著中年貴婦如慈母一樣慈愛地關心著自己,暗想婉兒親倚湯藥,極熱心地為自己奔跑,人家尊貴的身份地位,可以說是奴仆如云,一呼百諾,如今為自已一個窮苦沃倒的人,競肯降尊纖貴,盡心服侍自己,不由一絲溫暖直襲心頭,可又夾雜著無限感激之一粒來曆不明的藥丸,要挾自己…… 展白本是生具傲骨之人,又受盡了人世間的冷落,從不願向人乞憐,更不願接受別人的要挾。

因此,在雷大叔要他說實話,才肯給他吃藥時,競轉頭面向牆壁,給雷大叔來了個不理不睬。

這一來,把一個性情暴躁的雷大叔,氣了個須眉皆炸。

就連中年貴婦,見展白對雷大叔的善意,竟做出無禮的樣子,也不由深感意外,柔聲說道:“孩子!這龍虎續命丹,功可起死回生,練武的人吃了,更可增長功力,一般武林之人,連夢想都想不到的!雷大叔問你什麼話,快回答大叔!你吃下這粒丹藥,身上的傷病,都可以好了!而且,對你好處無窮哩……” 中年貴婦語調慈祥,態度和藹可親,對展白猶如慈母。

可是,展白仍沒有回過臉來,面向牆壁,說道:“我不希罕!” “氣死我也!”雷大叔怒叫一聲,說道:“難道我真是瞎了眼!我……” 雷大叔神情激越,說至此處,竟語不成聲。

手拿龍虎續命丹,心中暗想:武林中人夢寢求之而不可得,自己不顧生命為少林寺盡了一次大力,少林掌門方文為報答自己恩惠,才贈了這麼一粒,自己珍藏在身上十五年之久,舍不得服用,如今,自已好心好意拿出來給他院,人家不屑一顧。



☆… 雷大叔越想越難過,手執那粒珍藥左右為難。

送出又不是收回也不是。

如果此時自已再收回懷里,別人可能還會說自己是舍不得哩…… “叭”的一聲脆響,任誰也想不到,雷大叔競把一粒珍貴無比的靈藥,一抖手摔在地上! 在中年貴婦驚訝、莫明所以的時候。

雷大叔已經像電光石火似的,縱出室外。

突如其來的一聲脆響,展白情不由己的轉回頭來,只見亂發怪人已不在房中,中年貴婦一臉的驚異之容。

“怎麼回事?”展白不知何故,脫口問出。

“唉!”中年貴婦輕囑了一聲,說道:“孩子,你傷了大叔的心了”“傷誰的心?”微風過處,展婉幾嬌豔如花,纖手托著一只玉盤,玉盤上放著一個碧玉蓋碗,易娜得如風回楊柳,俠步走了進來。

不等中年貴婦答言,婉兒即把玉盤放在茶幾上,用手端起蓋碗,掀了蓋,先吸起小嘴吹了吹涼,然後拿了一個台玉羹匙,輕輕在碗內攪了一攪,立刻端至展白面前,嬌笑說道:“來!吃吧,我喂你!” 展白先不吃人參燕窩湯,含著疑問的眼光,問那中年貴婦道:“夫人,小可不願吃他的藥,怎麼算是傷了他的心呢?‘’中年貴婦沒有回答展白的問話,仰臉若有所思,停了一會,忽然低下頭來”雷大叔問你什麼來著?“”他問我……是誰?“展白見中年貴婦慈藹如慈母,不忍拒絕回答。

”又問我……“”又問什麼呢?“中年貴婦顯得很關心,見展白吞吞吐吐,便急切地回問了一旬。

”娘!“這時,展婉兒卻在一邊插嘴道:“不要問那麼多嘛! 先讓他吃,好不好!若不,他會……” “別打岔!”中年貴婦神色很莊重,阻止婉兒插嘴,一雙美妙的風目,“又問展……” 展白只有據實回答。

但說到父親的名字時,不禁激動得嘴唇發科,說道:“……云天,是我的什麼人?” 聽到展云天的名字,中年貴婦的神情,似乎一震,更加緊地問展白:“你為什麼不回答雷大叔?展……云天,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展……云天是先父……”展白感激中年貴婦救命之恩,又加上中年貴婦待他如慈母,只有據實以答。

中年貴婦聽展白說出,展云天是他父親,臉上頓現出一種無比驚奇之容,鳳目中現出一種無比欣喜的光彩,張口欲言,但心情激動無比,競一時頓任,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絕色錦衣美女——展婉兒,卻不知展云天是何人,也未留意中年貴婦神色遽變,只端著人參燕窩揚,一只纖手拿著白玉匙,要喂展白吃;忽見展白掉頭落淚,忙把白玉匙放進碗內,在衣襟內掏出一方絹帕,一邊為展白拭淚,一邊以萬般溫柔的聲調說道:“不要哭嘛! 來,擦干眼淚,吃下這碗人參燕窩湯,你的痛就會好啦!乖!聽話,啊!H…” 這二八年華的少女,哪里是像跟一個尚比她大一兩歲的少年說話,倒像是在哄孩子。

展白心頭感到一陣無比的異樣nnoo此時——一忽然從門外慌慌張張跑進雜一個青衣小婢,進門來張望到中年貴婦,忙上前施禮說道,“夫人!……您在這里呀!叫小婢好找…。



老。

‘…。

爺子正急著……找夫人……”青衣小婢好似緊張過度,臉孔漲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結結巴巴地說。

中年貴婦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不大愉快的神色,平靜地問道:“老爺子找我有什麼事?” “小婢不……不知道。

”青衣小婢結巴地說:“老爺子正在發……發脾氣,說叫夫人……快去!” 中年貴婦似是無可奈何地立起身來,又望了倒在床上的展白一眼,向婉兒說道:婉兒。

你要好好照顧他,娘去去就來!“婉兒嗯了一聲,中年貴婦即隨著青衣小婢而去。

這時,偌大一間華麗的臥室之中,只剩下婉兒與展白二人。

展婉兒撤嬌使賴,半哄帶勸,一口一口地喂著展白吃了那碗人參燕窩湯。

展自從母親死後,天涯飄零,曆盡世態炎涼,從來沒有嘗受過這般溫情。

只覺芳香撲鼻甜美如蜜的人參燕窩湯,從少女白玉般的纖手中,一口一口地喂進自已嘴里,這一甜直甜到心坎里,暖暖的熱氣,也隨著人參燕窩湯,—直溫暖到心窩!展白一邊張嘴吃著,一邊不住打量這位對待自已有著無比深情的絕美少女。

見她身穿一襲剪裁合體的淺藍色錦衣,那錦衣的質料非絲非綢,卻柔飄光亮無比,使她曲線玲斑的嬌體,妙韻天成,更見優美!淺藍閃亮的錦衣領曰,繡著一圈白色的小花,仿佛大海里涵起的白色浪花,清新純美。

少女周身的肌膚,白如凝脂,白玉船的粉頸,烏黑的秀發,襲蓋著一朵朝霞里盛開的自蓮般的橢圓小臉,細長的眉兒,如蝴蝶翅膀一樣左右開展著,瑤鼻櫻口,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睜,顧盼生婆。

笑時露出編貝似的皓齒,嘴兩邊有兩個深深的梨窩,叫人看了意亂情迷。

…‘但最使人動心的,還不在她這脫塵出俗、美逾天仙的容貌,而是她那一種內在的氣質,嬌憨天真,毫無一點機心,純潔善良得猶如天使。

現在她嬌軀依偎在床前,幾與展白肌膚相接,展白一邊張嘴接吃著少女一匙一匙送來的參湯,一邊鼻孔中嗅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處女之幽香,幾疑身在夢中!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這萍水相逢的絕美少女,為什麼會對他這樣好?……”在下……想問姑娘一句話。

“在那青衣小婢叫走中年貴婦時,使展白想起中年貴婦在途中救自己時的憂郁神情,不知如此高貴慈祥的貴婦人,還會有什麼心事? 又想起這婉兒如此純真善良,競跟剛才那倔傲少年,與那冷若冰霜、神秘無比的黑衣蒙面女郎,像是兄弟姊妹似的,要是同胞兄弟姊妹,性格怎會如此不同,而那青衣小婢口中的老爺子又是誰?展白心中充滿了疑問,禁不住問道:“不知姑娘……肯開誠相告否?” 但,展白問出口來,才覺得探詢人家的隱私,實有冒昧之嫌,不由得吞吞吐吐。

“在下……姑娘……姑娘……在下……”婉兒模仿著展白的口吻,宋說完先自花校亂顫地笑起來。

又說:“哎呀,酸死了!” 展白臉孔一紅…… “白哥,有什麼話盡管問好啦!”婉兒一片天真,上邊的話只是覺得好玩,絲毫沒有譏笑展白的成份。

一見展白臉紅,立刻止住了嘻笑,誠懇地說道:“如小妹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不要勉娘、在下的,聽著多見外!以後就叫我妹妹好啦!” “哪能……我實不敢當……”展白還想推托,誰知婉兒接嘴道:“我們都姓展,沒有什麼敢當不敢當!白哥,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展白見婉兒虔誠,自己不好意思再推托,便說道:“婉妹——”這一聲婉妹,婉兒聽了甚是開心,笑容如花。

“那青衣小婢口中說的老爺予,是不是令尊……” 婉兒搶著點了點頭,展白繼續問道:“令堂好像是不甚快樂,難道令尊與令堂……” 婉兒笑容立斂,頻皺蛾眉,無限委婉地說道:“白哥,請你不要問我這些好不好,小妹不願談論上一輩人的事……” 婉兒說到最後語聲漸低,頭也跟著低了下去。

展自見婉兒幽怨之情,知道人家有難言之隱,便改口問道:“既是婉妹不願說,愚兄不便再問。

但是,愚兄還有一事,深感不解,為什麼婉妹這樣好,令兄卻那麼咄咄逼人?令姐又……” “不要談他們啦!”婉兒又抬起頭來,含著無限深情凝望著展白,說道:“也讓小妹請問幾個問題,白哥,你的病好了以後,准備作何打算?” 展白驀地聽到婉兒如此一問,千端萬緒,立刻壓上心頭,不由使他呆住了…… “父仇不共戴天!”當然自己病愈之後,是要去為父親報仇。

因自己連父親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而且,又把父親臨死時,遺留下的寶劍及遺物,也給弄丟了。

自己武功末成,舉目無援,此後連個存身之處都沒有。

半途棄職,燕京鏢局是無臉再回去,至于現在自己存身之處——這神秘不可測的地方,雖然中年貴婦及婉兒,對待自己甚好,但說不定人家是見自己傷病,才產生了同情,等到自己傷好病愈,萬無救住之理。

何況,還有那倔傲少年,及那瘋癲的亂發怪人,自己想起來就寒心,就算讓自己任,自己也住不下去…… 展白思及此處,頓感前途茫茫,充滿了悲觀與無望,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絕境了! 固然,展白處此悲觀絕望之境,對人世一無留戀,一死毫不足惜。

但想到父仇未報,自己又不能死。

真應了那句懺語:“求生無路,欲死無門!” 思及此處,展自真有英雄末路之感,不自覺地滴下幾滴英維淚來…… “白哥!”誰知婉兒見願白帳望屋頂,默默無言,獨自落淚,競一探嬌軀,伏在展白身上,雙手抱住展白,用一種鐵石之人聽了也會心軟的溫柔聲調說道:天涯海角,不管你走到哪里,展婉妹也不跟你分開!“這純潔少女的真情流露,使展白心中大為感動,猶如在炎涼的人世之中,額逢知己一般。

寒冬里又出現了春天,絕望中又生出了希望,黑暗里有了光明,沙漠中開遍了花朵!這雖是虛幻的不可捉摸,但,又顯得多麼充實呢?展白情不由已地,也從被中探出雙手,緊緊擁抱著婉兒,嘴中喃喃低語:“是的,我們永遠不分開!永遠不分開,永遠不分開……” “哼:“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極冷的冷哼,有如一陣凜冽的寒風,刹時,把遍地的花朵吹落得無影無蹤。

”無恥的丫頭,膽敢敗壞門風:“冷哼過後,跟著傳來一聲寒冷猶如冰窟雪窖的語聲責罵。

”大哥!“婉兒嬌喝一聲:“你敢欺侮我!”喝罷,婉兒從展白懷中掙起,飛掠至窗外。

一陣爭吵聲傳來,愈走愈遠,終于聽不到了…。

‘刹那之間,展自仿佛覺得方才逸然的房間,于今又變得寂寞冷清起來,這盛夏的六月之夜,怎的有如此寂寞冷清的感覺,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而腦海之中,都偏偏又混亂得很。

自他在那小林中遇著安樂公子之後,一切世事就仿佛變得混亂不堪,他雖想靜下思潮來仔細思量—遍,競不能夠。

第八章石窟之秘 人類的情緒,的確奇怪得令人難以解釋。

有時,你在一個熱鬧無比的場合里,往往會有著非常冷靜而清晰的頭腦;但是,當一切事都靜下來的時候,你的思緒卻往往會混亂起來。

他暗自苦歎一聲,方自合上眼簾,想安靜地歇息一陣。

哪知——就在這一刹那里,窗口又漫無聲息地掠入一條人影,這人影身勢之快,有如閃電,身形落下,腳尖在地面上只輕輕一點,便已落到床前,雙手突地伸出,往展白的身上拍去。

展白眼簾合著,根本不知道有人掠入屋來,此刻只聽得床前有些微異聲響動,他下意識地張開眼來,目光動處,不禁脫口道:“雷大叔!你——”突地瞥見“雷大叔”面上一片獰惡之態,雙手前伸,似乎要擇人而噬,他心中不黎為之一寒,下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這條掠窗而人的人影,正是方才突然離去的“雷大叔”。

他方自伸出雙手,往床上的展白拍去,聽見展自的這一聲呼聲,似乎呆了一呆,手攀擦然停住,兩人目光相遇,“雷大叔”面上的獰惡之態突然消去,一絲笑容,緩緩自眼角泛起。

他呆呆地望了展白兩眼,突地一把抬起展白,身形猛地一旋,腳少微點,便又閃電般自窗中掠了出去。

,展白大驚之下,脫口驚呼一聲,呼聲未歇,他已被這似瘋非瘋、行事卻件件超于常情常理之外的怪人“雷大叔”挾到園中,他心想掙紮,但周身無力,又想問問這“雷大叔”如此對待自己,究競是為什麼,但轉念一想,此人行事既是件件不近情理,就算問他,只怕也是無用。

“雷大叔”身形一落窗外,微一點足,便斜斜往右躍去,就在他這微一點足間,展白勉力伸起頭。

目光望下打量一下,只見這庭園之中,林木蔥郁,如花如錦,雖然處處均有亭台樓閣,但卻被四下的假山湖石施去大半,也就看不十分清楚,一眼望去,但覺這庭園之深沉廣闊,竟是自己生平末見。

他不禁為之暗中驚贊,方想再仔細看上一眼,但“雷大叔”身形又起,佼然幾個起落,展白只覺四下的樹木亭台山石,像風一樣地倒退回去,服中只能見到這些林木亭台山石的一點影子,這“雷大叔”身形之快,的確是驚人無比。

瞬息之間仿佛掠至一道長廊,“雷大叔”身形便從這長廊下穿過,長廊盡頭,竟是一座小山,這小山似真似假,雖然像假山,但假山卻又不會如此高巍,若通它是真山,但真山卻又不會如此玲斑,一條上山的坡道,依山曲折,山上林木森森,蒼蒼郁郁,更是方才庭園中所見之上。

但“雷大叔”卻不由這條山道撩上,身形一轉,競撲向這蔥韶的山林之中,這一來展白心中更是驚悸難定,四下的林木樹干,都似要向他身上迎面飛來,他只好閉上眼睛。

心想無論這“雷大叔”要將自己帶往河死,自己都無力反抗,只得聽天由命了。

——…… 他雖然閉上眼睛,卻無法閉上耳朵,只覺得滿耳風聲如潮水拍岸,呼呼不絕。

但是他方自轉念之間,這滿耳的風聲又一齊停住,卻聽得“雷大叔”道:“到了。


” 展白睜開眼來,發覺自己此刻竟是置身于一間洞窟之中,星光從洞外映入,只見這洞中雖然十分幽默,但石床石幾,布置得卻極為井然有序,而且十分潔淨。

這不但與“雷大叔” 的外表不相稱,而“雷大叔”競會將展自帶到這種地方來,更大大出乎展白的意料之外,他不禁暗中思付:“這是什麼地方?他將我帶到這里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雷大叔”說了那句“到了”之後,便再也不發一言,展白心里想問,但競還是沒有問出。

只得任由這詭異神秘的怪人將他放到那張石床之上,無可奈何地暗歎一聲,再次閡上眼簾。

他想:無論什麼事,謎底卻總有揭解的時候。

“雷大叔”立在床前,像是又特展白仔細地看了兩眼,突又疾伸雙手,往展白身上拍下——展白這次卻沒有張開眼來,他只覺“砰”然兩掌,拍在自己胸前、腰畔,似是痛極,又似是酸極。

他大叫一聲,張開眼來,模糊中只見到“雷大叔”丑怪的面容,和洞外的一線天光。

接著,他便茫然失去知覺,世間縱有千萬件事發生,他都不知道。

這其間,世上是否有事發生呢? “安樂公子”云錚,以及“魔云神手”向沖天,是否追得上那突然現身、自云錚手上奪去籍劍的神秘人影呢? 這神秘人影是誰?為什麼甘冒大險,自武林中赫撼有名、威鎮一方的“安樂公子”手中,奪去這柄“無情碧劍”呢? 還有,這神秘深沉的庭園中的兄弟姐妹,是否會因他失蹤而又生出許多事端? 這一切,展白都無法知道。

他醒轉來的時候,洞窟中仍然是一片漆黑,甚至比他來時更黝黑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但卻像是沒有睜開時一樣,因為他雖然睜開眼來,卻仍然是什麼也看不見,為什麼?難道此刻仍然是深夜? 但深夜之中,也該有一些黯淡的光線呀! 于是他便想掙紮著坐起來,哪知他身軀一動,便已輕靈而不費事地坐了起來,以前的病痛與疲憊無力,此刻竟會消失無影。

他驚呼,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自幼以長,他也曾受過不少次病魔和折磨,但卻從未有一次,病痛的消失,竟有如此之快的。

他旋身下了床,四下仍是暗不見物,他遲疑著,喊了一聲:“雷大叔!” 四下寂無應聲,這詭異神秘的“雷大叔\此刻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如此黑暗中,他雖然站了起來,卻不敢隨意移動腳步,略一展動手腳,各處卻輕靈如前,甚至比往昔更輕靈了些。

他呆呆地站在床前,但站了許久,突地感覺到有些微風,吹到他身上。

他奇怪,在這暗無天光的地方,怎會有微風吹進來呢?于是他摸索著,向微風吹來的方向,緩緩池走了過去,他發覺自已定到一片山石前,而微風,競就是從這山石上映人的。

他更大惑不解了:“山石之上,怎會有風吹進來呢?”他伸出手掌,緩緩摸索著,他發覺這片小石四周上有十數個龍眼大小的洞,微風,便是從這小洞中吹入的。

‘期有風歐進來了,為什麼卻沒有光線一齊透入呢?“他暗問著自己,一面卻也為自己尋得了答案!”想必是這些小洞也是通向一個黑暗的地方,但這地方,卻是可以透人天風的。

“于是,他對自己置身之地,便有了些瞪解,但除此之外,他還是什麼也不知道。

他閉上眼睛,良久,再張開來,希冀能看到一些東西,但伸手處,卻仍然是黑暗不見五指。

這濃重的黑暗使得這地方雖有天風,空氣卻仍舊使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什麼也不能做,只有坐下來思索,但此時此地,他又怎能專心思索呢?短暫的黑暗已能使人發狂,何況如此漫長的黑暗。

再站起來,他暗中分辨著方才自已臥倒時,所見的這座洞口,摸索著走到那里,伸手一摸——呀!這原先的洞口,此刻競變成了一片石壁,他發狂了似的在這片山石上下左右都仔細摸了一遍,這片山石,完整得竟沒有裂隙。

那麼,方才的洞口到哪里去了呢?這山窟若是沒有出口,那麼,自己方才又是怎麼進來的呢?他真的完全困惑了,沿著這片石壁,他向右走去,轉了個拐角,伸手處,突地觸到一包麻袋,麻袋中一類的食物,麻袋旁似乎還咨—缸清水,他俯下頭,聞了聞,這缸清水似乎還散發著一種香氣,似是酒香,又似是萊香。

他忍不住喝了一日,水的滋昧,也似乎是不可形容的香甜,香甜中又帶入些苦澀,一生之中,他競從未喝過類似這樣的”水“,他又喝了一口,清涼的”水“,使得他精神鎮定不少。

于是他再摸索著走過去,一張石幾,兩張石椅,石幾上空無一物,突然摸到薄薄的一冊書籍,他忍不住將之拿到手上。

但轉念一想,這種黑暗的地方,縱有書籍,卻又有什麼用呢?再走過去,又是一個轉角,過去便是那片微風歐入的山壁,然後,他又回到石床邊,似是他失望了,也迷惑了,這個洞窟之中,競似真的沒有一個像是出口的地方。

在床上他不知坐了多久,又不知睡了多久,站起來,走到水缸邊,喝兩口水,從麻袋取了一塊東西出來,咬了一口,又是奇怪的滋昧,他長歎頻頻,怎地自己一生中,會有如此奇異的遭遇。

思潮紊亂,百般無聊。

他摸索著拿起那本書,走回床側,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在這無聊的時光中有消遣的東西,可是沒有光線,又怎能看書呢?他無可奈何地將書頁翻動著,突地發現,書上的字跡,競像微有些凸出的樣子,那想必是為石刻時聚墨過多,或者是抄寫時聚墨太濃,無論如何,他的心,卻狂喜地跳動了一下,因為,在這無聊時候里,他總算有了可以消遣的東西。

從第一個宇摸起,呀,不能閱讀,而只能如此摸索,可的確是件苦事,他忽然有了盲人的痛苦,也開始體會到盲人的痛苦。

一筆一劃,一撇一橫,他歎著氣,摸索著,終于,他脫口呼道:“氣!I”第一個字,是“氣”字,那麼第二個字呢?終于,他也摸了出來,那是個“混”。

摸出了兩個字,他信心大增,下面的宇,他便更仔細而耐心地摸著,于是,他又摸出了。

“掩,清,濁。

”三個字。

第六個字他摸得極快,因為那又是個“清”宇,第七個字,“升”,第八個字,又是“混”,第九個字,“降”,第十個宇,“道”,第十一個中,他摸得極快,因為那是個“一”字,第十二個字,“法”,第十三個字,他摸了更久,才摸出是個“眾”字。

閱讀十三個字,那幾乎在望眼之間便可完成,可是要摸出十三個字,卻的確是件困難的事。

他歇了口氣,伸了伸手,手指卻像是有些麻木了,時間更不知過了多久,他將這十三個字低念一遍。

“氣混掩清濁清升混降道一法眾…。

/于是,他茫然了,這十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他無法了解,只得集中思索,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暗中思索著道:“氣,大概是說真氣一類的氣的,是混掩的,清濁不問,要想清氣升,濁氣降,道理只有一個,但是方法卻有許多——” “呀!這十三個字,是不是這樣的意思?” 他只能猜測,卻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于是他起來喝了兩口水,又吃了些東西,便再摸下去,只覺下面的句子,越來越繁複深奧,他每摸一個字,便要停下來思索許久,在摸下一個字的時候,他心里還在不斷地思索著上一個字的意義,這樣,他摸得便更加慢了。

時間,便在這摸索的苦思之下過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只知道那一缸高達五尺、粗不能合抱的水缸中的“水”已幾近喝完,而那麻袋中的“食物”也似剩無幾了。

但見他此刻卻並沒有來為這些生活上必需的東西發愁,因為這本薄薄的書冊上的宇跡,已吸引了他大部分心神。

他再也想不到這薄薄的一本書冊上,所記載的東西,竟是深淵如滄海,這其中每字都像是有著一個特別的意義,而每一個意義卻又都是武學中極深奧的精妙之處。

展白天性本極好武,只苦于未遇明師,此刻他發覺了這種武學秘簇,怎會不歡喜如狂,別的事,他使一概不放在心上了。

他對字跡的摸索,雖然越來越覺容易,但是書中的字句,卻越來越難以明了,往往一個字他要詳思許久,而且要承上顧下,再分辨哪個字相連是一句話,到哪里才能成一段落,因之,他的進展反而越來越慢。

但是任何事只要有了開始,便會有結束的一天,何況他是如此有恒。

終于,一天,當他將最後一個字都辨清的時候,他的心,不禁為之狂窖地跳動起來,他臥在床上,仔細地再將這冊書上的每一宇,每一句都仔細地思索一遍,此刻他已能駱這冊書上的每一個宇都毫不困難地背誦出來。

他思索得越深,狂喜的心,便也跳動得更厲害,因為他每思索一遍,便發覺這其中的所含的武學精妙,竟是他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

于是他開始依著這秘接上所記載的方法,練習起來。

摸索著的日子雖然是困苦的,但一切困苦,他此刻都已得到了報償,因為他發覺依著這本書上的方法來修習內功,進境竟是無比的迅速,這和以前他苦練武功的時候,其難易之別,真是判若霄壤。

他休息的時候越來越少,因為又發覺自已的精神此刻竟是如此充沛,他再也不擊想別的東西,因為這些武學的精妙,已使他無暇旁騖。

哪知——過了不知多少黑暗的日子之後,有一天他盤膘坐在床。

亡,繼續著他內功的修習。

當他意與神合、心無雜念的時候,他發覺他身下的石床,竟突地緩緩移動了起來。

他大驚之下,猛提一口真氣,身軀便又輕靈而曼妙地躍到地上,凝神戒備,他不知道在自已一生之中,現在又將通著什麼奇怪的變化。

石床仍在緩緩移動著,山壁外突地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這笑聲竟沖過山壁,傳人他的耳里,他緊張地期待著,身上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已固著這緊張的期待而繃起如弓弦了。

“轟隆!”一聲巨響,一線天光破壁而入,在石床後邊的石壁上,競現出一個數尺大的洞來。

展白大吃一驚,心想:“什麼力量可以把這整座石壁震開?……” 但,展白驚詫未定,笑聲震耳,破曰之處,陡然湧現一個頎長的人影! 頎長人影,背光而立,展自視線突然由暗到明,一時之間,看不清來人的面貌,只能看到那頎長人影,滿頭亂發飛蓬,長衣在微風中飄揚,他當洞口而立! 頎長人影,哈哈大笑,石壁回音,笑聲震耳,嗡嗡不絕! 頎長人影身形一晃,談然撤身站在石床上。

展白再凝神一看,原來竟是那亂發怪人,雷大叔! 第九章淫書奇功 展白目光驚奇而錯愕地望在這怪異老人雷大叔的身上,只見這雷大叔笑聲漸斂,緩緩跨下石床,含笑道:“你心里在奇怪,我怎地會將你帶到這里來,又為何突然走了,是不是?” 展白不禁一楞,只得輕輕點了點頭,卻聽雷大叔說道:“你心里還在奇怪,這石洞莫非有什麼古怪,是不是?” 展白又自一楞,暗道:“他怎地完全知道我的心事?”他卻不知道此情此景,無論是任何人設身處境,都會有這樣的猜疑;這雷大叔將心比心,自然一猜便中。

展自一楞之後,只得又點了點頭,卻見雷大叔哈哈一笑,好整以暇地在床邊坐了下來,道:“那第一件事你自然不會猜到,至于那第二件事嘛——”他語聲微頓,緩緩伸出手掌,四下一指,接著又道:“你且看看,這山洞原本一無巧妙,只不過我在你熟睡之際,將石床石桌的位置移動了個方向,然後再用塊巨石堵住洞口,你在黑暗之中,只當是洞口還在石床前面,卻不知——哈哈。

”他伸手一指石床邊他方才突然現身的洞口,大笑兩聲,極為得意地接道:留定洞口只是在這石床旁邊而已。

“展自目光動處,只見他方才現身之處,天光直射而人,一塊巨石,已被移到一邊,心中不禁恍然,暗歎一聲:“我怎地競連這道理都想不出來?”心思—轉,又討道:“這怪老人此刻說起話來,不但語聲清晰,而且有條有理,哪里還有半分他先前那癲狂怪異之態,莫非他以前只是故作姿態而已,只是——他這卻又是為著什麼呢?”他心中仍然大感不解,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問出口來。

只見雷大叔目光一轉,突地看到展自時刻摸索、因而一直放在桌邊的那本內載武功奧妙的書冊,方自斂去微笑的面容,又自泛起一絲笑意,緩緩伸手拿了起來。

展白直到此刻,方第一眼見到這本他不知摸索若干遍的武功秘接的樣子,只見這冊薄薄的秘籠,封面竟然彩色斑爛,一眼望去,只覺色彩奪目已極。

他先前只當這本秘策,必定是淺火淡黃一類顏色,此刻覺大出意外,不禁為之一愕,突地想起他幼時聽到的一個“瞎子摸象”的故事,那是在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他那已因長久的痛苦折磨而死去的慈母,在一盞孤燈邊對他說的。

黃昏的燈光,慈母的面容,此刻似乎又泛起在他眼前,柔和的語聲,諄諄的教誨,此刻也似乎響起在他耳畔/你若沒有親眼見到,即使那東西是你親手摸觸到的,你也不能替它妄下斷語,不然,你也就會變成和那些摸象的瞎子一樣愚笨。

“他已深深地體會到這幾句話里所包含的深刻教訓。

他也已深深地了解到這教訓中所包含的愛心,一時之間,他不禁又回到遙遠的往事中去,竟忘記了他此刻身在何處!雷大叔一面緩緩翻動著手中的秘接,一面又緩緩道:“老夫帶你到這里來,就是為了要你能談到這本秘策,這些日子來,想必你已讀過了,是不是?” 方從往事的夢中醒來的展自,眼眶中似已有淺淺的淚痕。

他茫然點了點頭,卻聽雷大叔又道:“老夫將你獨自關閉在這洞窟之中,也是為了要你能在黑暗與孤獨之中,仔細研讀這書中的精妙,不知道…。

” 他語聲越來越見鄭重,展白聽了心里卻不禁有氣,暗忖:“你要我仔細研談這書中的精妙,卻又特我關在伸手不見指的黑暗之中,哼——這是什麼話!”忍不住搶口道:“老前輩對晚輩的盛情,晚輩實在是感激得很,只不過晚輩的眼睛並沒有什麼毛病,在有光的地方一樣也能看得見字跡,而且看得十分清楚,老前輩勞以為晚輩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見物,那麼——哼哼——”他生具直腸,此刻心中有氣,便不管對方是誰,也要痛痛快快地說出來,至于說出來的後果如何,他卻根本未曾考慮,這卻也正是少年男兒的本色。

哪知這雷大敘默默地聽著他的話,非但絲毫不以為忤,面上反而泛起一種淡淡的笑容,直到展白話說完了,他面上突又掠起一陣奇異的表情,象是突然想起來什麼,競自長歎一聲,道,“當真是一模一樣的脾氣,唉——”長歎一聲,語聲突頓,展白聽了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心中方自一動,卻見他突地手腕一揚,將手中那本色彩斑爛的書冊,筆直地拋了過來,口中道:“少年人心直口快,原本是好事,但對人對事卻不可輕加判斷,知道嗎?” 展白又為之一愕,全然不知道他話中的用意,直到那本彩色斑爛的書冊已在洞外射入的天光的映昭之下展現在他眼前,他方自疾忙伸出手來,接著了它,只聽雷大叔冷冷道:“打開看看!” 展白心中大奇。

“難道這本書在有光的地方就看不見了嗎?”但是他卻清楚地記得,書中的字跡是整齊地排列著的,于是他暗中替自己方才的猜測下了個堅決的否定,伸手翻開這本書冊定睛一看——他卻又不禁呆果地楞住了。

他的心,也為之急速地跳動了起來,他幾乎想立刻將這本上面滿載武功奧秘的秘籠撕毀。

但是另一種混合著強烈的好奇與原始的欲望的沖動,卻又使得他的眼睛再不能移動一下,刹那之間,他只覺目眩神迷,心蕩意搖,身形幾乎站立不穩,顫抖著險出手掌,再去翻動第三頁。

哪知——“吧”地一聲,他面頰之上競被雷大叔重重拍了一掌,手腕微展,手中的書冊也被雷大叔劈手奪了過去,他心頭一震,心智一清,想到自已方才的樣子,不禁為之紅生雙頰。

原來他伸手翻開那一頁彩色斑爛的封面,目光轉處,卻見第三頁中,雖有一行行淡淡的字跡,但整頁之上,卻畫滿了身無寸縷的絕色美女,而且亦是以極為鮮豔的色彩繪就。

這些美女或坐或臥,粉臂雪股,瑩瑩生光,不但體態姿勢,各盡其妙,畫得生動無比,而且眉梢眼角,隱含春意,面目之間,更滿含蕩意,有的是烏發亂灑,胸雪橫舒,有的是金針輕拈,繡櫥斜臥,便是鐵石傻子見了,也無法不為之心動。

那展白雖然坦蕩正直,但究竟是血肉之軀,而且血氣方剛,一生之中,幾曾見過這種圖書,更何況這些圖書之中,還似隱含著一種奇詭的魅力。

此刻他定了定神,只覺得心頭似乎還在砰砰跳動,卻聽雷大叔冷笑一聲,道:“黑暗之中,雖然看不見,但卻比看得見還要好些吧!” 展白目光一望,心中大感慚愧,哪知雷大叔卻又微微一笑,伸手一拍他肩頭,和聲道:“不過你心里也不要難受,這本《鎖骨銷魂天佛卷》,自古至今,不知葬送了多少英雄豪傑的雄心壯志,你年紀還輕,這又算得了什麼。

”言語之中,竟滿含安慰鼓勵之意。

展自心中不禁大為感激,目光一抬,訥訥地道:“老前輩…。

,晚輩……年輕識淺,還望老前輩不要怪罪。

” 要知道他生性剛直,別人若是對他輕視欺凌,要他低頭認罪,那是萬萬不能,但若是別人對他好些,他心中有愧,便又忍不住不說出來。

雷大叔微微一笑,又道:“《鎖骨銷魂天佛卷》,天下第一奇書,你年紀尚輕,大約不曾聽過這句話,但若是——唉,若是年紀和我相若之下,卻極少有人未曾聽過這天下第一奇書的故事。

我費盡千方百計,尋得此書,卻也險些因它走火人魔。

”他語聲一頓,突又將這本怪絕天下、也妙絕天下的奇書,送到展白面前,又道:“你再看看,這書中的玄秘之處,還不止此哩。

” 展白垂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只是再也不敢望它一眼。

雷木叔徽微一笑,伸手掩住了此書的大半,又道:“你且看著這書上的字跡。

” 展白心有余悸,但知道這怪異老人此舉定有深意,輕輕一拍眼簾,只見這上面的極淡字跡,開頭幾字,竟是寫著:“美人有態有情有趣有神,唇檀拂日,媚體迎風……”他心頭一振,抬起目光,再也不敢望下看去,心中卻不禁大奇,期笑道:“晚輩在暗中摸索,這開頭幾宇,似乎根本與此大不相同!怎地——”雷大叔雙眉一展,喜動顏色,道:“你再閉起眼睛摸摸看。

‘展白心中一動,立刻閉起眼簾,伸手摸去!上面字跡微凸,他人手便知,仍然是那些內含武功奧秘的字跡,不禁張開眼睛,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雷大叔嘴角含笑,像是極為高興,道:“先前我生怕你縱然在黑暗中尋得此書,卻也不知其中奧妙,哪知竟真的摸出了上面的字跡。

” 展白接口道:“晚輩這些日子以來,日日都在摸索,已將此書上的字跡完全默湧出來——”雷大叔雙眉一軒,急急問道:“書中含意,你可曾明了?” 展白歎道:“晚輩資質愚鈍,書中字跡如此艱澀生奧,晚輩苦苦琢磨多日,才將此中含意,略微了解少許,還望老前輩再加指點”哪知雷大叔突地眼簾一垂,浩歎一聲,緩緩說道:“看來天緣偶合,一絲也強求不得,唉——我這番苦心,總算也沒有白費。

”他緩緩張開眼睛,退回石床坐下,又道:你若真能將此書中奧妙了然,只要再加研習,只怕毋庸多說,就連老夫也不再是你敵手。

“展白忍不住問道:“此書明明是本正正當當的內功秘笈,怎地卻有個如此不正的名字,著書之人明明想將自己的一身武功傳之後世,卻又怎地在書上畫上這些——唉,這豈非故意要陷人入罪。

”他語聲漸漸地變得高昂起來:“像這種人寫下的內功秘笈,只怕也不是什麼正道功夫,晚輩不學也罷。

” 要知道他本具剛強正直的至情至性,幼從父母之訓,更使他成為一個一絲不苟的正人君子,此刻但覺心有所感,便又直率地說了出來。

那雷大叔微微一笑,意示贊許,道:“此書雖有許多邪異之處,但書中所載武學奧秘,卻郎是武林正宗的不傳之秘,而且著書之人如此作法,也並非沒有深意。

” 展白“哼”了一聲,方待辯駁,卻聽雷大叔又已接道:“此書的來曆,武林中人言人殊,莫衷一是。

但歸納起來,此書大約是兩百七十年前,一位叫做‘只眼郎君’的武林奇人所著。

” 展白忍不住又自問道:“這‘只眼郎君’又是什麼人,難道他只有一只眼睛嗎?”他終究是少中心性,心里覺得奇怪,便又問了出來。

雷大叔微微一笑,道:“這個只眼郎君名雖‘只眼’,卻非‘只眼’,他取此名大約是取的‘獨具只眼’之意。

吾生也晚,雖然不能眼見這位前輩奇人的風采,但聞得江湖故老傳言,這‘只眼郎君’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凡事都有獨特的見地,更能識人,江湖中人的好歹善惡,只要被他見了一眼,便立刻可以分辨,再也無所遁形,是以有許多假冒偽善的武林中人,都被他揭穿隱私。

” 展白劍眉一揚,又問道:“此人既是如此人物,怎地卻又弄出這種害人不淺的東西來,依晚輩看來,此人只怕也是個假冒偽善的偽君子哩!” 雷大叔微微笑道:“人是‘蓋棺便可論定’,但這位武林前輩的一生行事,此刻他不但‘蓋棺’已久,而且只怕早已骨化飛火,卻仍無法‘論定’,這自然便是因為他在武林中惹下無窮風波,不過——他一生行事是善是惡,雖然各人觀點不同,看法各異,但是他留下的這本武功秘接,卻萬萬不能算做‘害人的東西’。

” 展白劍眉又見一揚,心中大感不服,忍不住抗聲說道:“老前輩方才還說這本秘笈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豪傑的雄心壯志,此刻怎又說它不是害人的東西?” 雷大叔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紀如此,卻也固執如此,但固執定須擇善,‘擇善兩固執之’方是君子。

”他微笑稍歇,又道:“聞道那‘只眼朗君’非但不是‘只眼’,而且天生俊秀,貌如子都,在當時江湖中,享有第一美男之譽,是以他一生之中,不知經過了多少情孽糾纏,只是他心如鐵石,絲毫無動于衷。

” 展白踏“哼”一聲,忖道:“心如鐵石,便是無情之人,人既無情,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他此刻心中對這“只眼郎君”已有成見,是以無論雷大叔如何說法,他心中都不服,只是他見雷大叔對此人像是十分推祟,是以口中也就沒有說出。

只聽雷大叔又道:“這位前輩起初在江湖中成名立業之際,武功雖高,卻未臻絕頂,被他揭發了隱私之人,自然恨他入骨,只是他交游廣闊,當時武林中有數的幾位奇人,對他都特別青睞,是以那些人心中雖然積恨,卻也無可奈何。

” “于是這些人苦心積慮之下,就想盡千方百計來引誘于他,只要他做出一件邪行,那些人就可借口將之除去,哪知——哈哈。

” 他得意地大笑兩聲,又道:“哪知他心腸當真是堅如金石,無論你利誘或是色誘,他都無動于衷,所以他始終沒有落入陷阱。

” 展白心中雖然不服,但此刻卻也不禁對此人的行徑,暗中起了些贊佩之心,付道:“此人著真的如此,倒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 卻聽雷大叔又道:“後來他忽然參透內家妙諦,便尋了個隱僻之地,靜研武功上乘奧妙,他雖然處處設防,哪知被他一個最親近的朋友,因妒生恨,將他靜修之地,說出了去,于是此訊一傳,群魔大動,竟等他靜修之際,前去騷擾,這其中最最厲害的,據說是一個美絕天仙的魔女,竟施展‘姹女迷魂大法’,在他那絕頂內功將成未成之際,使他心動。

” 他語聲一頓,苦歎一聲,展白亦不禁為之心動神馳,歎口氣道:可惜。

“雷大叔又道:“內功練不成,可惜還在其次,唉——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文’,內功修習得愈加上乘,心魔也就愈加難防,尤其在他這種將心妙諦,性命交修,生死玄關將通未通之際,一個不好,非但立時要走火入魔,而且性命也危如懸卵。

” “這一代武林奇人便在這性命恢關之際,微生績念,走火入魔,若非當時武當玄門的韋教真人‘鐵心道長’,與少林佛門的‘韋教祖師’、‘苦水上人’聞得訊息,一怒連抉下山,以佛道兩門的無上大法,將他救轉,那麼他縱不立刻魂歸離恨,至少也得走火入魔,從此不能動彈了。

” 他將這昔年轟動天下的武林掌故往事,說到這里,展白才不禁透了口長氣,伸手一抹額上汗珠,搖首歎道:“好險!” 雷大叔卻又道:唉!縱然如此,但這位武林奇人,雖然早巳參透內家絕頂奧妙,但卻因為身體受損,從此不能勘破內功最後一關,以致抱恨終生,他雖然不願將自己苦心研透的武功絕頂奧秘,因此埋沒,卻也不甘後學毫無困難地得到達種絕頂妙訣。

“”因之他才費盡心力,制了如此一本奇書,藏在羅浮絕頂的一個隱秘所在,而且揚言天下,有如此一部奇書,只是直言定力不堅的,切切不可嘗試——“他目光一轉,望向展白,道:“這又怎能說他不對。

” 展白楞了一楞,垂首無言,卻聽雷大叔接著又道:“這位前輩異人,後來自知武功無法再進一層,便埋首于詩詞書畫之中,他天資絕頂,當真是‘一通百通’,後來竟成了天下聞名的丹青妙手。

據說這本奇書上的圖畫,不但全是他親手所繪,而所繪的人,便是那曾毀他大道的魔女。

” 他將手中書冊一揚,接道:“你方才見這書中之人,是否神態各異,但面目卻完全一樣,唉——這魔女當真是天生尤物,便只這畫里傳真,已能使人意馬心猿,也難怪那‘只眼郎君’——”他長歎一聲,煥然中止了自己的話,言下之意,不言可喻。

這段離奇詭異、曲折豪快的武林往事,只聽得展白目定口呆,意醉神迷,眼前似乎活脫脫地現出那“只眼郎君”的影子。

他不禁為之默然垂下頭去,心中反複付道:“便只這畫里傳真,已能使人意馬心猿…… 唉!看來不但這‘只眼郎君’是位奇人,就是這魔女也是奇人。

” 兩人默然良久,各各似乎都在追憶武林前輩的英勇往事,展白心中更多了幾分警惕。

一陣風由洞上吹來,撲面吹向展白,他始起頭來,定了定神,微唱一聲,方自問道:“這本奇書後來的曆史如何?又怎地會到了老前輩你的手上?” 雷大叔目光一抬,像是方自從回憶中醒來。


定了定神,道:“那‘只眼郎君’話雖那般說法,但武林中人聽得有這種內家秘笈,誰能不砰然心動,不到半年,羅浮山群雄畢集,都是一心想要尋得這武林秘笈的人。

但轉眼一年過去,在羅浮山顛的大小洞幾乎被這些人搜尋一遍之後,這本武林秘笈也終于被‘法華南家’門下的兩個弟子尋到。

” 展白雙眉微皺,接口道:“那些一心尋寶,但卻失望了的人,只怕不會讓他們那麼安穩地得到此書!還有——他們見到這個——那本看來彩色斑爛,仿佛是一本豔詞淫書的奇書的時候,又怎地知道這便是‘只眼郎君’所留的內家秘笈呢?” 雷大叔微徽一笑,道:“這些事我也是聽故老相傳,真實詳細的情況,我也知道得並不清楚,只知這‘法華南宗’的兩個弟子,在武林中本是有名的硬手——”他語聲停頓,突地長歎一聲道:“要知道這些武林高手聚到羅浮山之後,本已經過一手的明爭暗斗,葬身于此事中的人,不知已有了多少,這‘法華南宗’的弟子兩人,經過一陣弱肉強食的掏汰競爭之後,還能屹立不倒,想必不但武功極硬,便是心計也定有過人之處。

” 展自連連額首,道:“是極!”心中一面卻對這雷大叔分析事情的冷靜清楚,頗為敬佩,念頭轉處,心中不禁又為之一動:“他本是極端聰明的人,以前卻為什麼要裝成那副樣子?唉!想見他自身也定然有著一段不平凡的往事,以後我倒要問問他!” 卻見雷大敘一揚手中那本《鎖骨銷魂天佛卷》,接著又道,“此書被那兩人發現之際,據說是被裝在一個制作得極其精妙的檀香匣中,匣面之上便寫的是‘鎖骨銷魂天佛秘錄’八字,這也就便是此書有此名稱的由來。

那兩人發現此本奇書之後,競全然不動聲色,只將檀木匣子打開,取出這本秘笈,換上一本‘太極拳法訣要’放在匣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再將這匣子放回原處,然後他兩人競再跟著別人一齊尋找,只當根本沒有發生這回事一樣,別人自也全不知道。

” 展白暗歎一聲,道:“這兩人當真是工于心計,難道他們神色之間,一絲也沒有露出嗎?” 雷大叔頷首歎道,“想那般武林豪士,都是何等人物,端的是眼中不留半粒沙子,只要他兩人稍現辭色,別人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展白歎道:“我只道‘法華南宗’是武林正宗,卻想不到也有這等弟子。

” 雷大叔安然一笑,道:“莫說‘法華南宗’,便是‘武當’,‘少林’,又何嘗沒有敗類。

”展白頷首一歎,卻聽雷大叔接道:“上山尋寶之人,有的被慘殺而死,有的失望歸去,最後只不過剩下十數人而已!那‘法華南宗’的兩個弟子,便不動聲色地混在其間!過了數日,一個深夜之中,那時正值初冬,羅浮山顛,寒意已重,大家正在圍火取暖,忽地聽得一陣陣狂笑,遠遠傳來,大家心中一驚!跑去一看——唉,夜色之中,只見那‘法華南宗’的兩個弟子其中一人,競脫得渾身赤裸,在朔風中滿地打滾,而他手里,便拿著這本奇書。

” 展白只聽得心頭一顫,忍不住脫口驚呼一聲,雷大叔長歎接道:“原來那人身懷奇書,忍了數日,終究忍不住,心想:‘深夜之中,我偷偷看幾眼又有何妨。

’便乘著大家未曾注意之際,跑到一個山窟中,借著微弱的火光偷看,唉——他不看便好,這一看之下,只看得他面赤心跳,神銷魂蕩,心中無主此人中紀尚輕,本是個獨行巨盜,後來才投入‘法華南宗’,是以內功修為亦不甚純,再加上他早年放蕩江湖,難免聲色犬馬,在羅浮山顛苦了一年,忍了一年,心中本自有些發慌,哪禁得如此刺激,看了許久,競看得發狂了。

“展白心頭不禁又為之一震,脫口道:“這本書上的幾頁圖畫,當真有這般魔力?” 雷大叔歎道:“你未窺全貌,自然不知道其中奧妙,據說此書中所說的圖畫,都是依照那魔女的‘姹女迷魂大法’所繪,書中詞句,更是——唉!你但想此書既有‘鎖骨銷魂’之句,便自有‘鎖骨銷魂’之力,由此便可見一般了。

” 他微頓又道:“另一個‘法華南宗’弟子,見了這情況,大吃一驚,慌亂之下,跑了過去,先不管他同門兄弟的生死,伸手就將此書搶了過去,他如此一來用那些武林群豪便動了疑念,大家竟一齊動手,將這師兄弟兩人制住,而且大家約定,誰也不得翻閱此書,一面特此書壓在一塊大石之下,一面想出各種酷刑,來拷問這師兄弟兩人,這兩人一個狂了,一個受刑不住便說了出來!” 展白又自接上歎道:“此種情況,這兩人想必都難逃毒手了吧!” 雷大叔歎道:“不但這兩人身遭毒手,而且死得極慘,別的人一聽之下,便也立刻為之大亂!據聞那法華門人話方出口,站在最前的五人,便被他們身後的人下了毒手,其余的人不分親疏,不分敵友,一陣亂砍亂殺,其中只有一人叫做‘五爪靈狐’的,心智稍清,忖量自已武功較差,是以先就溜了,但卻也未曾走遠,躲在暗中偷看,到後來他眼見那些武林高手,互相殘殺殆盡,只剩下一個崆峒弟子,身手較高,狂笑著搬開那塊巨石,取出這本奇書,哪知這人笑聲宋絕,身後突地中了一刀,立刻氣絕,原來那‘五爪靈狐’知道他此刻已是強弩之末,便偷偷探到他身後,一刀特他砍死了,空山之中,狂笑之聲又起,卻已是那‘五爪靈狐’發出的了。

” 雷大叔一口氣說到這里,語聲方自一頓。

只聽得展白顫抖,手足冰涼,他初涉江湖,生性忠厚,幾時想到過江湖中競有如此淒慘殘酷之事,武林中競有如此奸狡凶殘之人!一時之間,只覺怒氣填胸,再也忍耐不住,突地劈手奪過這本奇書,雙手一分,竟要將這本天下第一奇書撕毀。

第十章黑衣少女 “且慢!”雷大叔急聲喝止。

人影一晃,洞口之處鬼魁似的出現了一條人影。

展白目光觸及那條鬼魅似的人影,心中不由一楞! 原來這鬼魅似的人影,纖腰一束,體態如柳,頭上發髻高挽,一襲柔軟的黑綢衣衫隨風微揚,臉上蒙著一方黑紗,雙手膚白如玉,正是凌風公子房中出現過的神秘黑衣女郎! 雷大叔見這神秘的黑衣女郎,在此出現,臉上現出一絲不悅之色,皺了皺眉,問道:“什麼事?” 覆面黑紗之中,黑衣少女如水秋波,向展白飛快地一瞥,嘴中卻冰冷地說道:“弟弟和妹妹打起來了。

” “你怎麼不管?”雷大叔似乎頗為關心。

“我管不了!”黑衣少女仍然是冰冷的語調。

“哼!”雷大叔像是不信,沉哼了一聲,又問道:“你母親呢?” “他更不聽母親的話!” “你父親,還有別的人!”黑衣少女一貫冰冷語調,似乎已惹起雷大叔的不快,語氣中有點不耐煩地說:“難道你家的事,非要找我不行嗎?” “別人管不了!” 展白在一邊也感到奇怪,看雷大叔的情形,分明又驚又急,但黑衣少女語調卻始終是冰冷冷的,好似漠不相關的神態,何況她說的是她自己的同胞兄妹之間的事呢! 展白關切的只是婉兒,那天真未鑿的少女,是不是為自己跟她倔傲無情的哥哥打起來了? “我去看看。

”雷大叔楞了一下,顯然是關心婉兒。

又轉頭對展白調頭“你在此地等我!” 說罷又示意展白,把《鎖骨銷魂天佛卷》收起來。

身形一晃,顧長的身形,就在黑衣少女站在洞口空隙之處,如一縷輕煙般地飛了出去I在雷大叔馳去之後,黑衣少女並沒有隨著走開,卻一偏身向洞內跨了一步,斜身倚在石壁上,一雙如水的美目緊緊地盯住展白。

這時,洞外明亮的光線,斜射在黑衣少女的臉上。

雖然她的櫻口與瑤鼻被黑紗掩住了,但黑紗上面所露出的春山黛眉,如水秋波,被斜射的光線一照,越發顯得眉目如畫,美麗得令人眩目、神奪! “姑娘,請里邊坐……”展白被黑衣少女美目情分地盯著一瞧,目眩神搖,想說旬客氣話以掩窘態。

誰知話一出口,才想到在這荒山野洞里,自已是一個孤男,怎好請人家一個黃花少女到洞里邊來坐?想到這里,神情更顯得尷尬了,不由得用手抓抓鼻子,又摸摸耳朵,偏偏他手中又拿著那本《鎖骨銷魂天佛眷》,沒個放處。

“你手中拿的是什麼?可不可以給我看看?” 黑衣少女目光投在色彩繽紛的卷上。

展白才猛然驚悟《鎖骨銷魂天佛眷》中,春色無邊的畫面,是萬萬不能給一個少女看的,不由急得忙向懷里揣,一邊急得結結巴巴地說:沒有。

…。

沒有什麼!“”藏什麼?“思衣少女黑漆漆的瞳6仁一拋,給了展白一個白眼,帶著卑視的口吻說道:“我只是看看,又不要你的,小氣鬼!” “這……這……姑娘不能看……” 展白生具傲骨,十數年的飄零身世,受盡了冷落與自眼,最怕受人卑視,而黑衣少女這幾句話,卻正刺傷了他的痛處,如若是別事,他拼命也不惜的。

可是,這《鎖骨銷魂天佛卷》,他是說什麼也沒有膽量拿給攝衣少女看的。

“哼!”黑衣少女皺起瑤鼻哼了一聲,語氣更是冰冷:“我從來沒有求過人,漢想到第一次求人就碰了釘子。

我救過你一命,憑這一點,你也非要給我看看不可!” 黑衣少女說至此處,蔥步輕移,嫋嫋娜娜地向展白走來,而且白如凝脂的玉手一伸,冷冷地說道:“拿來!” 展白嗅到一般似蘭似麝的麝香,隨著黑衣少女一抬手之間,沖進鼻端,又見她如水的秋波緊緊盯著自己,一邊意亂情迷,一邊止不住連連後退,嘴里說道:姑娘……實在不能看……“黑衣少女見展白真不給她面子,腳尖一點勁,身形比電還疾,欺近展白,同時,左手並二指,直點展白雙目左手卻用”葉底偷桃“招式,直搶展白手中拿的《天佛卷》。

黑衣少女突然出招,身法與招式,都是奇快無比,展白無備,驀感眼前一花,勁風襲體,黑衣少女已攻至眼前。

展白無暇思索,完全是本能的反應,右手以《天佛卷》猛敲黑衣少女腕部” 關元“,左掌下劈,巧破”葉底偷桃“妙招。

黑衣少女家學淵源,即當今武林一流高手,亦少有敵手,若是展白末進洞內之前,就這一招,展白也萬難躲閃。

但展白習得《鎖骨銷魂天佛卷》上所載,無上的佛家內功吐納導引之法,雖是在暗中摸索,乏人指導,而且時掃甚短,但也今非昔比,就在毫無招式章法可言之下,出手也妙到毫額,攻敵之必救,逼得黑衣少女非要撤招自保不可!不過,黑衣少女武功比展白實在高出甚多,而且展白內功雖已飛快地增加,卻不自如,並不能靈活運用,也就不能發揮威力。

在少女的雙手之後,微一怔神,黑衣少女左手一翻,”刷“的一聲,已把展白拿在右手之中的《天佛卷》,給奪了過去。

展白手心一滑,《天佛卷》已出手,黑衣少女卻已縱身掠至洞口之處。

”我看到底是什麼書? 這樣寶貴!看都不舍得給人看……‘黑衣少女手拿《天佛卷》,一邊說,一邊輕移蓮步向洞外走去,同時以白玉般纖纖手指開始翻閱—。

’“姑娘!看不得!”展白心中大急,一邊叫,一邊由洞內追了出來! “啐!”黑衣少女已把《天佛卷》翻開,只著了一眼,便不由粉面通紅,低啐了一口。

說道:“這樣的壞書!還給你!” “嘩!”黑衣少女一返身,把《天佛卷》向洞內丟了進來。

“噗!”黑衣少女返身快,展白沖出來也快,二人撞了個滿懷,不由同時驚呼出聲:“哎呀!” 黑衣少女被展白撞進懷內,胸前一麻,周身酥了半邊,這是她一生中從未經過的事。

以一個黃花處女,被一個男子撞在懷內,雖然不太痛,卻是又驚又羞,不禁使她心頭小鹿般突突亂跳,立時之間,滿臉紅霞,呆呆地一言不發…… 展白槽著頭撞在黑衣少女懷內,只覺著暖玉溫香撞了滿懷,一般從未感受過的滋味,使得他心蕩神搖,急退三步,抬頭一見黑衣少女滿臉紅霞,秋水般的雙目明媚欲流,似嗔似怒地望著自“啊!對不起!”展白到底是個心無邪念的大孩子,一見撞了人家,趕快賠禮,向黑衣少女深施了一揖。

同時,又彎腰把掉在地上的《鎖骨銷魂天佛卷》拾了起來。

忽聽一聲陰森的冷笑起自身側。

這聲冷笑極冷,恍如今人有寒窖的感覺,聽得展白心中一驚,當即轉臉望去。

待展白一看清眼前的態勢,心中更加吃驚,原來不知何時,競在洞外不遠的草地上,站了十數人之多,他競不知這些人是何時來的。

為首一人,穿一襲淡藍色絲袍,長身玉立,神情瀟灑已極,面目也極為英俊,只是嘴角下撇,滿臉寒霖,雖在嬌陽照耀之下,仍使人有冷森森的感覺。

展白一看來人,正是在病中要把自己丟出室外、倔傲無情的凌風公子——慕容承業! 凌風公子身後,有八名勁裝佩刀大漢,一個個雙眼精光暴射,狠狠地瞪住展白。

展白見這八名勁裝佩刀大漢,其中倒有三四名眼熟。

跟隨中年貴婦,曾在林中傷了自己兩刀的陳清、陳平也在其內,其余覺得眼熟的,可能是在凌風公子房中見到過,但想不出他們的名字。

在凌風公子右首,站定一個眇目道人,灰布道袍,削腮尖,面目如鳥,兩只盲眼亂翻,只有眼白沒有瞳仁,恍如兩枚白果,看來陰森可怖。

挨著眇目道人站在一個中年儒生,巾帶飄揚,一臉狂傲之態。

凌風公子左首,也站定二人,一個臉色青白,頂上無毛的斷臂老者。

一個一身華服,伊如豪貴的富紳。

這四個人站在一起,雖然顯得不倫不類,但一個個太陽雙穴高高鼓超,除了那眇目道人之外,每個人雙目開閡之間,俱都是精光四射,如利刃般光灼刺人,可想而知都是武功高強之奇人異士。

展白一見凌風公子率領多人前來,一時不知其意,只瞧瞧這一個,又望望那一個,口中卻末發一言。

“哼!”黑衣少女低哼了一聲,冷然說道:“欺侮了妹妹,又找姐姐來啦!” 凌風公子輕輕一皺眉,不理會黑衣少女,卻以倔傲無比的冰冷聲調,對展白說道:“想是你的病好了吧?” “托福,在下的病痊愈了。

”展白不知凌風公子為何關心起他的病來了,只有據實以答。

“你還有什麼後事,需要交代嗎?”凌風公予說此話時,嘴角競浮起一絲笑容。

不過,這笑容卻冷得使人心頭發顫。

“…”展白不知所云,一時未答出話來。

“你是裝傻,還是害怕?”凌風公子嘴角下撇,緊盯著展白問道:你不記得在我房中說的話了嗎?“”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凌風公于礎礎逼人,激起了展白的怒火,不由傲然答道:“在下從來沒有怕過什麼,更不知公于是指何而說?” “哈哈哈!……”展白此話一出口,凌風公于尚未答言,站在一旁的狂傲書生,突然發出一聲高亢入云的狂笑,笑聲嗡然震耳,顯然這中年狂生內功高深難測。

“胎毛未干的小于,竟敢對公子如此說話?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中年狂生說罷,厲目一睜,奇光如電,袍袖一甩,往前走了兩步,看樣子就要動手。

展白被中中狂生如利刃的眼光一瞪,心里不禁一寒。

但他是個甯折不屈的人,雖明知不敵,依然毫不畏縮地站在那里,並暗中運功戒備,猴備隨時一拼。

誰知中年狂生尚未出手,凌風公子身後的八名勁裝佩刀大漢之中,卻躥出二人,向著凌風公子一拱手,躬身說道:“公子爺,小的去把此人擒來!” 展白一看,躥出的兩名勁裝大漢,正是在樹林中傷了自已兩刀的陳清、陳平,不由心中更氣,暗道:“真是時衰被狗欺了,連兩個奴才都這般瞧不起自己……” 凌風公子低頭瞧了二人一眼,冷傲地說道:“要活的不要死的!” 就這一句話,更把展自氣得熱血沸騰…… “碴!”陳清、陳乎雙雙應了一聲,又對中年狂生一抱拳,說道:“想這麼一個無名小卒,何需二爺出手,看小的去把他擒來!” “哈哈哈!”中年狂生又是一陣狂笑,說道:“去一個就夠了,用不著兩個齊上!” 展白一聽,這個氣就更大了,暗想:“眼前之人,一個個都是這般小瞧自己,自已縱然不敵,也要拼掉他一個兩個……” 陳清、陳平聽中年狂生這一說,例真不好意思二人同時出手了。

陳清“嗆哪”一聲,抽出肋下佩刀,說道:“那麼,由我來!” 陳清鬼頭刀出鞘,一個虎步躍至展白面前,用刀失一指展白鼻梁,喝道:“亮兵器吧!” 展白見陳溶對凌風公子與中年狂生那份奴才像,對著自己卻如此耀武揚威!又想到自己在病中被他們三人圍攻,連砍了自己兩刀的仇恨,不由怒火高燒,嘿嘿說道:“跟你這奴才動手,用不著拿兵器,小爺空手奉陪好了!”其實,展白的家傳至寶“無情碧劍”,已在安樂公子手中遺失,此時想用兵器也沒有。

不過,他見陳清的勁狂,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競用了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辦法,給他來了個更狂,更驕傲! 展白此話一出口,凌風公子、中年狂生不必說,凡是隨著凌風公子一起來的人,莫不驟然色變;陳清臉上更是掛不住,大吼一聲叫道:“好狂的小于!看刀!” 陳清那天在松林內,曾領教過展白拳掌上的功夫,那天是三打一,還沒討了好去,如今一對一,在拳掌上自己決不是眼前少年的對手。

因此,展白雖用話挖苫他,他仍不敢徒手與展白相搏。

一聲暴喝之後,手中鬼頭刀一緊,就要上前動手,心想:好歹溯他一刀兩刀的,也得在人前出出這口窩囊氣…… “住手!” 誰知陳清鬼頭刀尚未亮招,黑衣少女卻突然嬌噸道:“陳清,你要不要臉?拿兵器和人家徒手打!” 陳清聞聲,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手拿鬼頭刀,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之間呆了…… “這里事不要你管!”凌風公子皺眉說道:“你與陌生男子單獨相處,我不說你,也就夠了,還在一邊多嘴,難道不知羞嗎?” 黑衣少女氣得周身發抖,那麼冷傲鎮靜的人,竟氣得語不成聲,以白玉般的纖指,指著凌風公于,“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清!動手!”凌風公子卻不管這些,冷冷喝令陳清動手。

陳清正在進退維谷的當兒,凌風公子一聲令下,如奉綸音,提起亮光光的鬼頭刀,摟頭蓋頂向著展白砍下! 展白早已蓄氣待敵,見陳清一刀砍來,微一偏頭,讓過刀鋒,“力劈華山”,當胸一掌向陳清打去! “嘭!”一聲大震,展自這全力劈出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陳清前胸之上! 陳清“吭”的一聲,前胸如受萬斤重錘,一副高大身軀,直被展白一掌震飛三丈開外! 眾人驀然驚顧,陳清已口噴鮮血,摔在地上死去,“當啷”連響,一柄明晃晃的鬼頭刀也拋出老遠…… 也就是在眾人微一驚愕之間,耳邊又傳來“砰!訇!”一陣連響,原來是陳平見乃兄慘死在展白掌下,悲憤填腐,猛然向展白後心溯了一刀;展白聽到身後金刃劈風,知道有人暗襲,他自知在這樣多武林高手環伺之下,萬難討了好處,早立下拼命之心,因為他滿腹悲憤,再也受不住別人的侮辱了,尤其是當著黑衣少女的面前,他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心理,只知道“威武不屈”,誰來跟誰拼。

因此,在聽到腦後金刃劈風之聲,他不閃不躲,直待陳平手中鬼頭刀的及路眼看要刺進他的後心之際,他才猛然一族身,並借旋身之勢,右掌一式“倒打金鍾”,正好打在陳乎耳門上,陳平連吭聲都未吭聲,翻身裁倒,立即七竅流血地死去。

再說陳清、陳平雖然僅是慕容府上的兩名衛士,但武功卻都不弱,就算武林中第一流高手,要想三招兩式把他們兄弟打敗,也不是易事。

如今,展白只一出手,便把二人打死,眼前之人縱然個個武功高強,眼高于頂,見了這完全出乎意外的結局,也莫不臉現驚容。

一令今朝看雙眼瞪著展白,心,戶暗忖:“想不到這不起眼的少年,倒真有點門道!” 不要說眾人奇怪,就連展自自已心中,也夜驚異不止。

暗想:“前些天在松林中他二人截殺自已時,自己還不是他二人的對手,如今,怎麼二人如此不濟事,只一掌便要了他們的命呢?” 豈不知《鎖骨銷魂天佛卷》,乃天下第一奇書,內載武學均是不傳之秘,展白雖僅習數十天,內力已經大增何況他還運足了全力,陳清、陳平焉能承受得住。

在展白暗暗自忖的當兒,凌風公子見展白連斃自己兩名手下,面上勃然色變…。



“哈哈哈。

…”但凌風公子尚未出面,那中年狂生卻仰天發出一聲狂笑,笑聲高亢人云,嗡然震耳,直到他笑罷收聲,余音仍久久不絕,可見中年狂生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少子!”中年狂生笑罷一瞪眼,向展白喝道:“你在公子面前,建斃慕容府上兩名家了,你小于夠狂!有膽量!” “不管是誰!”展白不知自已出手輕重,接連連劈二人,心中不無愧疚之念。

但他又受不住這些人的當眾侮辱,更知仇恨已結成,化解無望。

左右前後,反正是個不解之局,不由豁出去了,是以中年狂生一喝問,立刻昂然答道:“找到在下頭上,在下也台命相陪!” “狂妄小子!”中中狂生雙目神光暴射,沉喝道:“你認識我是誰嗎?” “恕在下眼拙,”展自答道:“不知閣下是誰!” “天涯狂生!”中中狂生暴吼道:“知道嗎?天涯狂生趙九州就是我,我就是天涯狂生趙九州!三招!只要三招便制你死命!” “如果三招之後,在下不死呢?”展白反正豁出去了,明知不敵,嘴邊也不肯示弱。

因為比他的武功高出太多,天涯狂生之名,他是聽得太多了,那差不多是個奇性的人物,武林中婦孺皆知,而且都津律樂道,天涯狂生出身在長白門下,三年藝成,便戰敗了長白門所有高手,連他接業的恩師也敗在他的手下。

他覺得長白門中再沒有人可以教他,也沒有什麼可學的了,便獨自下山,在江湖上揚言,誰能勝他,他便拜誰為師。

因他天資奇高,無論任何門派武功,只要他看到,他便能過目不忘,而且能舉一反三,立刻悟出制勝該門武功之道來。

因此,三五年下來,找他較量的武林高手,固然不在少數,但沒有一個人能是他的對手,後來他單人獨騎上嵩山少室蜂,獨闖少林寺天下聞名的“羅漢陣”,又獨自一人跑上武當山,單人力戰武當派武功最高的“武當三子”,仍能全身面退,“天涯狂生”之名,已轟動了整個武林。

後來不知為什麼,江湖上不見了天涯狂生的蹤跡。

沒想到事過十數年,如今天涯狂生又在此地出現,而且,看樣子他也被慕容府“豹突山莊”收羅了來,以天涯狂生之狂,從未服過人,對凌風公子卻似執禮甚恭,這更是一個使人想不透的謎!…… “你能三招不死,”天涯狂生趙九州袍袖一拂,說道:“天涯狂生的名號送給你了,小子,你就准備受死吧!” “早就淮備好了!”展自被天涯狂生的狂傲,也把他潛存在的狂勁激起來了,橫眉凝氣地答道。

“接著,第一招!” 最後的“招”字尚未落地,天涯狂生身形電射而起,半空中左臂橫屈,以“腕”、“肘”撞點展白前胸“三陽”、“分水”重穴;右掌卻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弧,攪起一般游渦形的勁風,直向展白面門罩來! 展白大吃一掠,這怪異詭譎的招式,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因為展自不認得對方招式門道,不敢貿然出手接招,只有用“跨馬金山”步法,向一旁閃去! 說也真巧,展白向側方回身跨步,一腳踩在一顛滾圓的卵石上,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不由“哎”的一聲,往斜刺里栽倒下去!…… “第二招!” 就在展白腳下踩滑,身形向下栽倒的刹那,天涯狂生已招隨聲出,施出第二招。

天涯狂生的第二招,施出的更見奇詭,他身形平飛疾射之中,展臂拗腿,飄逸的身材,宛如一只點水的賭蜒,足尖微一點地,連看也沒有看,借身形電旋之勢,反臂劈出一掌! 掌刃劈風,掛起一般破空的銳嘯,“擦”的一聲,五尺開外一棵碗口粗的小松樹,掌緣過處,競如刀斬一般整齊,被天涯狂生一掌砍折。

“噗!”被天涯狂生攔腰斬斷的小松,上半截樹身飛落在數尺開外,不歪不斜,直直地插進土中,並未傾倒,宛然栽在地下一般。

天涯狂生的掌力,實在驚人。

但未傷到展白,因為展白此時已栽例地上,恰好躲過天涯狂生這比刀劍還厲害的一掌! 說起來是幸運,展自如果不是滑跌,勢難躲過天涯狂生這勢比飄風還疾的一掌。

天涯狂生並不是大言欺人,這詭奇快捷無比的兩招,不要說展白,就是當今武林第一流的頂尖高手,也萬難躲過。

五尺外的一棵小松,尚被砍斷,如果是血肉之軀,挨上這利逾鋒刃的一掌,那還不像小松一樣,不被攔腰斬為兩截才怪呢。

可以說展白完全是僥幸,恰巧腳下踩滑,身形躇跌在地,才躲過了這一掌之厄。

因為天涯狂生出招拿捏巧妙,在出第一招時,已算准了展白要往何處躲避,是以第二招連看都末看便施展出來了,如果不是展白滑跌,無論如何是躲不過這一掌的。

天涯狂生第二招沒有打到展白,似乎大出意外,微微一悔之閻,見展白自己賠跌在地,他並不知道展白是無心中滑跌的,還以為展白是用什麼特殊身法,躲過他的兩大殺招。

但再一看展白跌倒的情形,並不是身法招式中的以“膝”、“肘”觸地,而是平平實實的跌倒,不由蕪爾一笑,喝道:“小子!爬起來吧!” 說罷隨手一掌,向跌在地上的展白揮去。

展白失足摔倒正待爬起,忽覺勁風撲面,以為天涯狂生的第三招又來了,慌忙中出一式“懶驢打滾”,直滾出八尺以外,才騰身而起。

“哈哈哈…。

”天涯狂生一陣狂笑,說道:“小子!不用窮緊張,我第三招還沒有出手呢!” 天涯狂生說罷,兩眼直視著展白,緩步走近…… 這樣談笑從容之間去殺人,比狂嘯怒吼、揮刀舞杖的情勢,更加使人陰寒恐怖。

“哼!趙叔叔!”黑衣少女卻忽在一邊叫道:“你還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說出口來的話,算不算數?” “趙叔叔向來一言九鼎,一諾千金,沒有說過的話不算數的!若不然我也不會在你們慕容府中,一住就十年。

紅姑娘,你說對不對?” 天涯狂生一邊對黑衣少女講話,一邊仍然步步逼近展白。

“那麼,”黑衣少女說道:趙叔叔說過在三招之內,致人于一招,那隨手一揮也真似那招式的樣式,不過卻沒有用心施展和那種奧妙變化及巨大威力罷了。

天涯狂生無心出招,如果是有心,倒在地下的展白也萬難躲過。

此時,天涯狂生經黑衣少女點破,本可不認賬,繼續對展白施出第三招,以致展白死命,可是天涯狂生乃是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又加上他狂傲的性格,豈肯那麼做!因此,天涯狂生怔了一怔,搖了搖頭,黯然說道:“趙叔叔今天算栽了,不過,話得說到頭里。

紅姑娘,趙叔叔今天是栽在你的嘴里,不是栽在他的手中!” 說著,回頭向凌風公子一抱拳,說道:“趙某在公子府上,一住十年,毫無貢獻,現在就此告別,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四字末落,天涯狂生襟袖飄揚,人已如一只閑云野鶴般地飄這是任何人也沒有想到的事,天涯狂生競選然走了!而且,他的身法太快,凌風公子等人連想出口挽留都來不及,嬌陽綠野之中,已經消失了天涯狂生的蹤影! “哼!”凌風公子竟把一腔怨氣,發在姐姐身上。

只見他冷哼一聲,對黑衣少女說道:“你把趙二叔氣走,看回去你怎麼跟父親交代?” 黑衣少女一聳瑤鼻,也冷哼了一聲。

說道:“他自己要走,我有什麼辦法!” “你是白用心機!”凌風公子嘴角下撇,語氣更加陰冷,說道:“價就是把趙二叔氣走,我也不能饒過他!” 說罷,氣勢虎虎地向展白欺近。

“公子留步!”忽見那錦衣華服、狀如貴紳的壯年大漢,向前跨出一步,喚住凌風公子,然後轉向展白說道:“老夫想吹一首小曲,請小哥兒欣賞欣賞,不知小哥兒可有此雅興否?” 展白見這錦衣壯漢,一身富貴氣,面白無須,看樣子最多也不會超過四十歲,口中自稱老夫,又見他談吐儒雅,跟這一身華麗服飾顯得十分不調和。

不過,展白心里明白,江湖上雙方對敵,愈是表面客氣的人愈不好惹。

他雖不知道錦衣壯漢姓甚名誰,但看那氣派,尤其是雙目開閡之間,目光犀利,幾如一柄鋒刃直刺人內心,知其亦必為一武林頂尖高手。

可是,展白此時已下定決心,不向任何人低頭。

因為他心里明白,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綠林豪客面前,哀懇求憐,他們心如鐵石,不但不會同情你,說不定反而招致比死更令人難以忍受的屈辱。

因此,他毫不考慮地昂然答道:“不論諸位劃下什麼道兒,在下一律接住就是了!” 展自此話一出口,黑衣少女在一邊直皺眉,心說:“傻小子!你這不是自己找麻煩嗎? 這銀蕭奪魂章士朋,比天涯狂生更難惹,你怎麼也敢向他挑戰?” “壯哉!”錦衣壯漢——也就是銀蕭奪魂章士朋文縐縐地喝一聲采,說道:“小哥兒豪氣干云,我吹簫客算是遇到知音了!” 銀蕭奪魂章士朋說著,從袖管內取出一只銀光燦爛的洞簫來,先微微一笑,然後把蕭口對正嘴唇,“嗚——律!嗚——律!” 吹出了兩個音符,其聲清越,其音高昂! 展白尚不知就里…… 四周之人,已緩緩向後退去,並紛紛取絲巾紙卷堵塞耳孔。

黑衣少女卻急得直跺腳,心中暗暗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