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第十一章銀簫索魂 黑衣少女欲攔不及,章士朋已把銀簫湊在嘴邊,“嗚律!嗚律!”地吹奏起來。

蕭聲雖然不大,但清越異常,一個音符一個音符,都打進人心深處。

低沉的地方如黎婦夜泣,嗚咽淒迷,使人聽了有魂銷腸斷之感,忍不住要墜下淚來。

高亢處銳音扶搖直上,幾可穿蒼竄而破層云,又如壯士悲嘯,風云失色,大有“風蕭蕭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情懷,更是使人悲愁激蕩,不能自已。

悲傷淒涼的簫聲,正合了展白的心境,他想起被慘殺而死的父親,茹苦含悲而死的母親,以及自己悲涼淒苦受盡折磨屈辱的往事,不禁悲愁憂傷得出了神,竟忘了大敵當前,自已處身何地。

“嗚律!嗚律!”簫聲愈來愈淒涼,展白面容悲苦,雙眼呆呆地凝視著遠方,誰也不知他把自己的心神引到了何處,不過,兩行清淚已沿著他的面頰流了下來。

黑衣少女因知道銀簫奪魂的簫聲厲害,事先早已凝神戒備,內心抱元守一,未被簫聲感染。

但她看到展白憂傷淒苦淚流滿面的情形,知道展自已經在無備中墜人術中,不由芳心大急,高聲叫道:“章叔叔!這樣不公平!” 原來名重武林的豹突山莊莊主、“摘星手”慕容涵,對重金劄聘網羅在門下的武林高手,禮遇既隆,待之也甚恭,不但“摘星手”本人均與之稱兄道弟,就是他親生兒女,也均以叔伯呼之,所以“黑衣少女”慕容紅對這些武林豪客,均以叔叔呼之,當然,這是“摘星手”籠絡人心的另一手法。

銀簫奪魂章士朋微微一笑,停住策聲,說道:“紅姑娘,又有什麼高見?” 黑衣少女粉臉一紅,她臉上雖有一方黑紗,齊鼻掩住臉孔一半,但仍能看出她眉目間嬌羞無限。

她處處庇護展白來與自己人作對,被銀簫奪魂章士朋暗中一點,尤其章士朋含有深意的笑容,更使她覺得被人識破心事,感到一陣難為情。

黑衣少女素性冷漠,輕易不動情感,如今,不知怎麼竟對孤苦落拖的展白,動起情感來。

所以,態度上也就有了很大的轉變,把那種冷漠、衿持、高傲的心性,一下子轉變成像一般青春少女一樣的善羞善感了! “章叔叔名重武林,”黑衣少女雖然含羞,但知展白已危在旦夕,便不顧一切地說道:“怎能對一個晚生後輩,驟施暗算!” 銀簫奪魂一楞,胖團團的臉上顯出一絲不悅之色,問道:“紅姑娘!此話怎講?” “章叔叔‘音魔奪魂簫法’,為天下馳名之絕技,事先不對人家說明白,便遽然施展,攻人無備,這不是等于暗算嗎?” “誰說沒有說明白?”銀簫奪魂章士朋被黑衣少女一口一個“暗算”,說得動了真怒,面色一沉,說道:“老夫請他品簫,他親口答應,十目所視,十耳所聽,怎麼說沒有說明白?哼!真真豈有此理!” “可是,”黑衣少女聰慧逾人,雖然銀簫奪魂章士朋句句實言,但她為了救助展白,眼珠一轉,早又計上心米,聞言忙道:“章叔叔並沒有說明白,是以簫聲與人家比武,當然人家不會有備!” 黑衣少女說至此處,又轉臉對展白說道:“你說對不對?你知道章老前輩的‘音魔奪魂簫法’,是一門更厲害的武功嗎?” 黑衣少女原是想點醒展白,叫他提高警覺,不要迷迷糊糊地便妄送了性命。

誰知展白迷離悵惘,呆呆地凝望著遠方,競如傻了一般,對黑衣少女的問話,恍如未聞,只任著兩行熱淚涔涔地滾落,把胸前青衫都濕了一大片。

黑衣少女心中一驚,知道展白為簫聲所迷,但不知他內腑真元受了傷沒有?當即推了癡呆的展白一把,高聲說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展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葛然清醒過來,收回眼光,但仍然征望著黑衣少女,競不知方才出了何事。

原來,黑衣少女推了展白一把,並在暗中疲點了展白胸前“采台”、“氣戶”兩大重穴一指,是以展白立時清醒過來。

“銀簫奪魂章老前輩,”黑衣少女見展白清醒過來,又暗中提醒展白:“要以壓倒武林的‘音魔奪魂簫法’和你比武,你估量著能接得下來嗎?如果自認不行,最好還是別自找苦吃!” 黑衣少女一心維護展白,話中特別提出銀簫奪魂章士朋“奪魂簫法”的厲害,是暗示展白不要逞強,如果不接受銀簫奪魂的挑戰,以章士朋在武林中的地位來講,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對一個晚生後輩,驟施殺手。

可是,展白卻完全錯會了黑衣少女的好意。

他被簫聲所惑,沉溺在悲痛哀傷的往事之中,過度的哀傷,使他灰心絕望,幾乎內腑真元潰散,如果不是黑衣少女見機得快,及時阻止銀簫奪魂章士朋繼續吹奏,又在暗中點開展白穴道,使他內腑真元不致潰散。

再遲一刻,展自恐怕已經傷在銀辯奪魂的“音魔簫法”之下,這在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凶險,事實上展白已在生死邊緣上兜一轉回來了。

但展白清醒之後,聽了黑衣少女的話,誤以為黑衣少女也在瞧不起他,劍眉一挑,昂然說道:“章前輩‘奪魂簫法’威震武林,展白乃一後生晚學,得聆章前輩簫法,何幸如之! 就請老前輩賜教吧,在下縱然不敵,就是死了也會深覺榮幸!” 原來展白誤會了黑衣少女之意,他從哀傷沉痛之中,恢複了理智,心中暗暗責備自己:“展白呀展白!你縱然受盡痛苦,可也不能毀了門風,想當年父親掌中一柄‘無情碧劍’,走劍南北,見義勇為,何等氣概?自己縱不能學得父親當年的英勇,也不能畏縮苟活,被別人這般瞧不起!” 銀簫奪魂章士朋,甘年前憑一支銀簫,在華山絕頂上,“一簫會三老”,獨自一人,力敵甘年前領袖武林的“中原三老”,聲名之盛,可以說是壓倒天下武林。

這些武林遺事,稍為涉足武林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展白也不是不知道銀簫奪魂章士朋的厲害,但他已抱定必死決心,覺得愈是死在名氣大的武林高手手內,愈覺值得,因此,毫不考慮地接受了銀簫奪魂的挑戰。

“壯哉!壯哉!”銀蕭奪魂章士朋見黑衣少女道出了自己的名號,正以為面前少年,絕不敢接受自己的挑戰,但出乎意外,展白競豪氣干云地接受了。

章士朋連呼兩聲壯哉,滿面欣然,說道:“那麼,就請小哥兒聆聽老夫一曲!” 說罷,竟自踱到一塊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先望了望展白,抿了抿嘴唇,莞爾一笑,然後將那支賴以成名的爛銀簫,湊在唇邊…… 黑衣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于著急,見事已至此,卻無法再加阻攔。

其余的人,早已退出老遠,一齊張大眼睛,望著這難得一見的絕世武學——“音魔蕭法”的表演。

“嗚律!嗚律!……” 清越悠揚的策聲,已從銀簫奪魂章士朋的唇邊響起。

這一次的簫聲,卻不似剛才吹奏的那般悲傷淒涼。

這是一種歡愉無比的情懷,好像春暖花開,百鳥喧鳴,大地充滿了生命的歡欣,使人聽了,只感到滿眼春光,內心說不出的心曠神情。

又好像一個年輕的情人,知道那多情的愛侶,正在百花盛開的園地等著他,他載歌載舞,一路歌唱歡躍地跑著,去尋找他的愛侶,投在他愛侶的懷抱,只有幸福,只有愛,只有快樂,沒有一絲兒悲傷與苦惱…… 展白這次有了准備,他澄清心志,抱元守一,並且也在草地上盤膝坐了下來,五心朝天,默湧《鎖骨銷魂天佛卷》練氣秘訣:“氣有清濁,清升濁降,道一法眾……”他竟練起正宗心法中的吐納功夫來了。

《鎖骨銷魂天佛卷》不愧為天下第一奇書,展白按照其中秘訣練氣,呼吸之間,已達靈台清明、渾然忘我之境,對那感金化石的簫聲,充耳未聞! 退出老遠的眾人,尚且塞住耳朵,在如天籟似的簫聲感染之下,幾個功力較淺的勁裝佩刀壯漢,已有點抵受不住,滿臉向往欣熱之情,身不由己地手舞足蹈起來…… 就連定力極強、且事前有備的黑衣少女,竟也眉飛色舞,躍躍欲動,有點把握不住的樣子……… 歡愉的簫聲繼續下去,展白依然無動于衷…… 銀簫奪魂章士朋一邊吹簫,一邊雙目注定展白,見展自閉目垂眉,跌坐在草地上,絲毫不為簫聲所動,不由心中大感詫異,暗道:“此于根骨雖佳,看樣子武功並無多大根底,怎能具有如此高強的定力?競不為我的簫聲所動…。

” 銀蕭奪魂心中這樣想著,吹奏的簫聲一變:由歡愉之情,一變為悲傷愁苦之音。

歡愉的簫聲,一變為悲愁淒苦之音,就好像由春暖花開之境,一下于掉進蕭殺的寒冬:冰雪封凍了大地的生機,滿眼繁花被狂暴的寒風吹殘,歡樂已成過去,幸福變為悲傷,那同心連理的愛侶煥然喪失了,希望沒有了,充塞在目前的一切,均是令人灰心的、絕望的,好像只是一片渺茫無底的深谷,只有黑暗與空展,凌風公子、眇目道人、禿頂老者等人,因功力深厚,距離較遠,尚未為簫聲所左右。

但那跟在凌風公子身後的六名勁裝佩刀大漢,卻隨著簫聲的音律而變幻,簫聲喜,他們也跟著歡欣鼓舞;簫聲轉悲,他們也隨著悲傷希噓起來。

就是定力極高的黑衣少女,因為就站在展白一側,距離較近,競也被簫聲感染。

先前簫聲歡愉,她滿臉欣喜之容,美得出奇的粉臉上,雖然被黑紗遮住一半,仍能見到她“眉如春山橫,眼如秋水聚”,眉眼盈盈,笑容如花,有掩不住的內心欣悅之情;如今,簫聲轉悲,她眉眼間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代之而起的黛眉深鎖,星目含悲,滿臉的幽傷哀怨,待簫聲咽鳴淒切達到高潮之際,竟爾掉下淚來。

展白依然不為所動,這就使銀簫奪魂章士朋更感驚奇了。

“陽春蘸露”、“寒冬瑞雪”,連演兩大樂章,竟然沒有感動一個少年!I“嗚律!嗚津!” 簫聲又一變,由“寒冬瑞雪”轉變為“秋風霜刀”。

咽嗚幽傷的簫聲,頓時變為激昂蕭殺之音。

清越激昂的簫聲,愈來愈高亢,愈來愈激越,到後來競如戰馬悲鳴,號角急歐,好像千軍萬馬震天動地而來一般! 殺伐的金音,震耳驚心,使人猶如置身于慘烈的戰場! “嗆!嗆!……”一片金鐵交鳴之聲,跟隨凌風公子的六名勁裝壯漢,竟然把持不住,紛紛抽出腰間的佩刀,互相砍殺起來。

簫鼓聲中,刀崩血現,斷肢與殘刃齊飛,六名勁裝大漢,狀如瘋狀,互相砍殺之間,已有三四人負傷掛彩! 凌風公子急聲喝止,競不能阻住六名手下之瘋狂砍殺,禿頂老者雙眉一皺,出手如風,立刻點了六名牡漢的穴道,六名壯漢便像木雕泥塑地呆住,但一個個仍然怒目金鋼般的,舉刀欲撲。

而且一個個身上還流著血,狀極可怖…… 黑衣少女純美的眉目之間,隱然現出一般濃重殺祝,但她仍然咬牙強忍著,眉心微現汗跡,可見其已經很吃力了…。

‘“章兄!”眇目道人雖然雙目已盲,但聽覺特別敏銳,聽音辨位,對附近狀況了如指掌,知道銀簫奪魂章士朋的奪魂簫“,並未制住眼前少年,自己人反而鬧了個狼狽不堪,當即以”傳音入密“絕技,對章士朋說道:“此少年有點怪道,最好還是換個方法制住他,以免驚動老爺子!” 眇目道人是用“傳音入密”絕技,與銀簫奪魂講話。

別人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動,卻不能聽到他說些什麼。

唯有銀簫奪魂聽得清楚,但眇目道人的話反而激起了銀簫奪魂的怒火,他想到自已仗以成名的“音魔奪魂簫法”,竟制不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這若傳出江湖還像什麼話!因此,他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把簫聲更緊湊地吹奏起來。

他簫聲又為之一變,但不論他的策聲怎樣變化,甚至把引人選失本性的喜,怒,哀,懼,僧……七情六欲,都一一演遍了,仍然不能撼動展白。

此時,展白躍坐在草地上,五心朝天,閉目垂眉,純美之中帶著幾分童稚的臉上,隱然泛起一層寶光,青山綠野,豔陽照耀之下,競有寶相莊嚴、一派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氣氛。

銀簫奪魂一支銀簫,縱橫江湖數十年,所向無敵,一生之中,最得意的壯舉是華山絕頂“一簫會三老”,憑著“音魔簫法”之奧妙難測,竟使當年領袖武林的“中原三老”,知難而退。

此後,他功力更是大進,不過年事漸高,已略知隱晦,不複如壯年時之鋒芒畢露罷了。

今日,他見展白小小年紀,競能一掌擊斃陳清、陳平,輕易躲過天涯狂生三大殺招,又把天涯狂生氣走,而引起了他的豪興,想以“音魔簫法”試試展白到底有多大道行? 不過,起初他並末全力施為,只想以“春陽冬雪”等曲譜。

便自認為可制服展白。

沒想到,他連演多春、夏、秋、冬“四章,又把能迷失人類本性的”七情六欲“章節,一一演奏,展白競絲毫末為所動,銀簫奪魂又急又怒,立刻把”音魔簫法“中最厲害的”奪魂簫法“施展出來,竟全力施為起來。

但,展白依然未為所動,銀簫奪魂不黎暗暗納罕。

心中不信暗道:“這少年明心見性,定力之強會超過中原三老?” 銀簫奪魂做夢也想不到,展白運功用以對抗“音魔簫法”的,竟是天下第一奇書《鎖骨銷魂天佛卷》中所載,武林絕響的佛門正宗心法! 想當年“只眼郎君”,受絕代尤物“天仙魔女”的“姥女迷魂大法”所苦,定火人魔,以“只眼郎君”之絕世奇才,尚且幾乎淪于萬劫不複之地。

多虧武當掌門“鐵心大師”與少林掌教“苦水上人”,以釋道兩門無上大德,將他救轉,他才以平生苦學所得,繪就了這本《鎖骨銷魂天佛卷》,其中煉氣禦魔的法術,可以說是超絕今古,能夠勘破“天仙魔女”那絕代尤物的迷惑,世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迷惑了的?因此,銀簫奪魂的“音魔簫法”再厲害,也無法動得展白分毫。

可是,以“天下無敵”自詡的銀簫奪魂,怎肯就此甘心?他團團的圓臉上漲得通紅,雙目神光暴射,鼓唇作氣,竟把最厲害的“音魔幻境”演奏出來! 清越震耳的策聲,高亢入云,直可穿金破石,“嗚律,嗚律!” 的銳音扶搖直上,嫋嫋然升高,升高,再升高!幾乎升高至九霄銀漢,倏然又四散著從高空搖落下來,一個音律,分散成千成萬個繽紛的音符,猶如天女散花般灑落下來,“繽紛花雨”、“瑞雪漫空飛舞”…。

甚至“天龍脫甲”、“搓碎的七彩虹霓”漫空散落下來,也沒有這般多彩多姿…… 凌風公子遽然色變,禿頂老者高叫了一聲“速退!”抱住凌風公子的手腕,飄然後躍十數丈外。

眇目道人知道銀簫奪魂已經僵上了,暗自搖頭太息,但事已至此,無法攔阻,只好隨著禿頂老者退後十數文外,以維護凌風公子…… 七彩繽紛的簫聲中,宛然有無數美妙的少女,裸肢露體,翩翩起舞,春色無邊……這是在少男心中的幻象。

但在少女心中,卻又不同,恍惚中一個比理想更完美的青年男子,在她身邊軟語溫存,細訴衷情。

他的熱情,他的至高無上的愛,他的純美,可以溶化世上任何少女的心……如果是在一個貪財奴的面前,又會現出大把的金鈔,成堆的黃金,耀眼生輝的珠寶……若是一個愛慕盛名的人,在他眼前又會幻化出皇冠,帝冕,數不清的堂而皇之的大帽子……總之“幻由心生,景由心造”,那奧妙的簫聲,能隨各人心頭所欲,幻化出你愛慕、向往、終生追求得不到的東西,顯現在你的面前,幾乎伸手可得。

試想,這樣針對各人心頭的夢想、欲望,有誰能夠抗拒?有誰能夠不受引誘?而不墮入他的術中? 但,展白依然不為所動。

這《鎖骨銷魂天佛卷》的佛門正宗心法,定力之強,的確不同凡響! 可是,站在一邊的黑衣少女慕容紅、名重武林“四大公子”之中“無情公子”的胞姐、領袖北五省當今武林的豹突山莊莊主、“摘星手”慕容涵的女公子,竟然失去了常態。

只見她苗條如柳的嬌軀,一陣顫抖,如玉潔白的肌膚隱泛出紅暈的色彩,如遠山含煙的黛眉微蹙著,似是熬受著心中的痛苦,媚如春水凝聚的眼波,盈盈欲流,又似有著說不出的欲望,臉泛桃花,嬌羞之中,又觀出掩飾不住的媚態…… “吃!”慕容紅欲火燙身,一抬素手,把覆面黑紗扯落,順手丟在一邊! 啊!櫻唇素口,嬌豔欲滴,如玉柱般的瑤鼻,更是純美玲瓏,凝脂似的渾圓下巴,就是最高明的雕刻家也無法塑出如此完美的典型!“黑衣少女”慕容紅,現露了真面目,美逾天仙,塵世無覓處。

慕容紅撕落覆面黑紗,美豔照人,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漠與驕衿,媚視煙行,風情萬種,含著熱情如火的欲望,嫋嫋婷婷地走近展白。

“哥……我等了你好久……囑,我想你……想得好苦……唉,哥……我愛你……” 她熱情如火,檀口微張,星目微閉,嘴中夢囈般喃喃低語,一副嬌軀如扭股糖似的撲進展白懷中,一手圈住展白的脖子,另一手輕輕撫摸著展白的臉…… 展自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感到臉上微癢,睜眼一看,一個美豔無比的絕色少女,正撲在自己懷內,暖玉溫香。

“咚!咚!咚!……”他心中立如萬馬奔騰一般,一股熱流從丹田直沖泥丸,心旌旗播,五內如焚…… 這一下子沖破了展白“心之防線”,“音魔簫聲”立刻乘虛而入,展白再也把持不住,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黑衣少女…… 這熱情如火的戀愛畫面,落在狂傲無情的凌風公子眼內,使他又羞又怒,暴喝一聲:“夠了!” 這一聲暴吼,乃凌風公子功力曆聚,恍如平地響起一聲暴雷,銀簫奪魂驀然一傍,竟停止了他那感金化石的簫聲。

暴喝聲中,凌風公子恍如飄風射電,縱身躍至展白與慕容紅近前,一手拉開偎在展白懷中的姐姐,一掌劈出,當胸向展白打去。

“嘭”的一聲,展白不知躲閃,被凌風公子一掌打在前胸之展白坐在地上的身形晃了幾晃,競未跌倒。

但展白心胸之間,被凌風公子千鉤掌力擊中,猶如受了千斤鐵錘一般,內腑真氣流竄,五髒翻滾,巨痛攢心,忍不住一張嘴,“哇!”噴出一口鮮血。

“啪!”一聲脆響,黑衣少女摑在凌風公子面頰之上,打得凌風公子一路踉蹌,直斜退出五六步才勉強站住,險些栽倒。

凌風公子俊美無比的臉上,立刻現出五個紅紅的指印,腫起老高,鮮血也順著嘴角流下來。

顯然黑衣女慕容紅這一掌打得不輕,凌風公子富貴世家,驕生慣養,不要說挨打,長這麼大,連惡聲都未聽過,這突地三記重擊,大出意外,競把他打楞了…… 黑衣少女慕容紅,一掌打退凌風公子,完全不當一回事,只雙眼望住展白,滿臉關切之情,嬌聲說道:“哥……噢……你被打痛了?啊!可憐的哥……讓妹看看傷得重不重?……” 說著,走上前去,提起衣襟下擺,來為展白擦拭嘴角的血跡。

“你走開吧!姑娘,在下自幼吃苦慣了,這點傷還不算什麼!” 誰知展白對慕容紅的柔情蜜意,竟視若無睹,擺手撥開黑衣少女,從地上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轉身便走…。



…哥!等我,妹跟你一塊走!“黑衣少女從後邊緊緊追上,見展白只是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對她理也不理,不由急得淚珠夜眼眶里直打轉,一邊緊追,一邊懇求。

凌風公子臉上雖然挨了姐姐一掌,這是他長這麼大從未嘗受過的滋味,但這還不算使他驚奇的,最使他吃驚的是,他那終年難得說上一句話、凡人不理的姐姐,如今,竟大反常態,對一個陌生少年死追不舍。

是以凌風公子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瞪視著這幕,竟忘記了臉上的疼痛…。



”紅姑娘!“”慕容小姐!“眇目道人、禿頂老者,一齊橫身向前,阻住黑衣少女的去路,意思是提醒她的注意,不要忘記了身份……誰知黑衣少女慕容紅,眼睛一瞪,賜道:“你們干什麼?躲開!” 眇目道人、禿頂老者均是武林前輩異人,在江湖上輩份極尊,雖在豹突山莊慕容府上為門客,但就是威名顯赫的慕容莊主,對他二人也不敢稍存不敬。

如今,黑衣少女慕容紅競呼喝下人一般,對二人呼喝起來,二人均不免一怔。

“紅姑娘!”禿頂老者雙眉一皺沉聲說道:“就是你自己不顧身份,我這做伯伯的,也不能讓你胡來!” 眇目道人在一旁‘出接口道:姑娘!要考慮令尊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可任性而為…… “”別羅嗦!“黑衣少女就是不聽這一套,見眇目道人與禿頂老者阻在自己面前,而展白已搖搖晃晃地走出好遠,忽”野馬分鬃“,雙手左右一分,逼退眇目道人與禿頂老者,飛身向展白追去。

一邊口中叫道:哥……等我……”眇目道人、禿頂老者萬也想不到黑衣少女、慕容莊的大小姐,竟會向二人出手攻擊,而且慕容紅這一招“野馬分鬃”,又施用得凌厲無比,在于無備之下,這武林聲望極高的兩大高手,競被逼退了兩步,二人不由老臉一紅,不約而同地,雙雙騰身,又阻在黑衣少女面前。

黑衣少女見二人又擋在自己面前,競如小孩撒嬌般地哭叫道:“躲開!躲開!我不要你們管……” 一邊哭叫,一邊竟用手把身上的衣服,一條條地撕扯下來。

黑衣少女手法極快,三把五把,已把身上一襲黑線綢衣扯碎,隨著她纖手揚處,條條碎綢如一群黑色蝴蝶隨風飛散,把她純美無比白玉羊脂般的胴體,立刻呈現了出來。

禿頂老者膛目失色,慌忙後退。

他年逾知命,武林蓋世,大江大浪的場面見多了,可是,從沒有一次事件的演變會像這一次突然,致使他無法應付,不敢再上前阻攔,連忙後退不迭,尷尬萬分…… 第十二章石洞開玄關 眇目道人雖然雙目全盲,但聽覺之靈敏,不亞于有雙眼的人,聽音辨位,已知眼前情狀,縱然不能看見,也嚇得他連退數步,白果眼連翻,張口結舌,半天做聲不得。

“什麼話?簡直……簡直……” 凌風公子氣得俊面泛白,搓手頓足,喃喃自語,半天不知如何才好。

可是,黑衣少女雖是他的胞姐,如今身上一絲不掛,他也不敢上前攔阻,空在一邊搓手頓足,干著急……展白也聞聲回過頭來,乍見黑衣少女純美無比、白玉凝脂般的裸體呈現在眼前,不禁為之一呆。

“誰也不能管我!我愛他!誰也不能管我!我愛他!……” 黑衣少女一邊瘋了般的撕碎自己周身的衣服,直至寸縷不剩,意猶未盡,又開始雙手拔下頭上的鈕環,首飾,耳墜,項練,白玉手鑰……一樣一樣地隨取隨丟,候時間她身上一件人為的裝飾物也不剩了,恢複了她原始的純真,她頭上烏云似的青絲,也披散開來,秀發如波浪般地隨風飄揚,她張開雙臂,如一只小鳥歸巢般向展白飛來。

展白心之聖殿,奇異地展開了。

他眼睛看到一幕前所未見的景像:青山綠野,白云飄浮在奇峰的山腰,綠水繞過翠綠的叢林,一片開闊的草原上有無數的繁花在盛開,遠望猶如一張錦繡的絨氈平鋪在大地。

就在那風景如畫的錦繡絨氈上,歡躍奔跑來了一個純真自然、赤裸的少女,她是周身不帶一絲罪惡,美麗無比,聖潔無比,也善良無比的一位天使! 對著慕容紅美豔無比的裸體,展自心中毫無一絲邪念,既無欲望,也沒有一點一滴羞恥之感。

反而覺得自然、應該,好像覺得許久許久以前,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在純潔美麗的大自然之中,天生美麗的肉體,善良無比的心靈,應該是赤裸的,誠實的,不雜一絲邪念的,不加一點掩飾的。

一種奇異的沖動,他也開始撕碎自己身上的衣服,片片短布隨手而飛,可是等不及他撕掉最後的內褲,慕容紅已飛跑至他的身前,邊跑邊望著他撕碎周身衣服,他健壯的古銅色的肌膚露出來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慕容紅眼中也流露出異樣的光輝,嘴中發著陣陣的歡嘯:“啊!唷!荷!……” 這時展白周身赤裸,只剩下一條短短的內褲。

慕容紅已跑近他身前,競合身撲近他的懷內,吻著他寬闊的胸膛,抓緊他結實的臂膀,擁抱一陣,親吻一陣,又圍著他歡嘯跳躍一陣……她是瘋狂了,為歡樂瘋狂了,為解放自己瘋狂了,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快樂,這樣的自由;這樣的無拘無柬,這樣幸福。

但,這場面卻把凌風公子、銀簫奪魂章士朋、眇目道人、禿頂老者眾人給嚇呆了。

眼前的情景,簡直使人不能想像,也不敢相信。

那六名勁裝壯漢,雖然被制住穴道,手腳不能移動,但眼睛不瞎,見到這番情景,也莫不在心中暗暗稱奇。

……這些人之中,只有章士朋最難過。

他一萬個也想不到,自己壓倒武林的絕技,“音魔奪魂簫法”,競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展白心中也有類似慕容紅的歡樂、自由……等等歡樂的感受。

但他撕碎自己身上衣服,片片碎布隨手丟棄,到了最後,有兩樣東西,他不僅沒有丟棄,反而從幻影的歡樂中,把他拉回到現實中來。

一件是《鎖骨銷魂天佛卷》,那是他一切希望所寄,雷大叔言猶在耳:修練至高無上的武功,開創自己光明的前途,為報父親血海深仇——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這本書上,他不能丟;另一件是,他父親臨死之前,交給他的麻布小袋子,他要憑著這唯一的線索,去尋訪殺父的仇人,他不肯丟。

因此,他從幻想之幸福的天國中,一下子又躍進冷酷的現實里來。

縱然周身赤裸、奇美無比的慕容紅,以萬千情絲來纏繞他,以愛戀升高近似崇拜的癡女心來擁吻他,他已全不放在心上,心里只盤算著,怎樣擺脫眼前這些人的糾纏,按照《天佛卷》去修煉武功?怎樣查訪殺父仇?……展白手執二物,陷于苦思之中,對于擁吻自己、在身邊歡嘯跳躍的慕容紅,完全忘記了…… “哼!”突然傳來一聲冷哼,繼之是冰冷冷的聲調:“沒有用的東西!還不把她弄回去?在這里給我丟臉!” “紅兒!紅兒!”同時一個女子聲音,驚叫道:“你怎麼啦?怎麼啦?” 跟著一陣腳步零亂之聲,展白驚醒過來,抬頭一看,面前已多了數十人之多。

數十人擁護著一個年約五旬開外、身高體健、滿面紅光的貴人。

只見他一身閃閃發光的華服,赤紅臉,虎目蠶眉,方額闊口,黑漆漆的頭發,梳得淨光,兩翼夾雜著數梗如霜的銀發,雙目開闊之間,精光逼人,雍容華貴,不怒而威,幾至使人不敢仰視。

在林中救自己,又在凌風公子房中百般維護自己的中年貴婦,與那貴人並肩而立。

其余三五十人,肥胖高矮、丑陋俊彥不等,但一個個神氣充足,身軀剿悍,便知盡是些三山五岳,奇人異士。

這些人便像眾昌拱月一般,擁簇著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婦。

展白一看這氣派,便猜到這華服貴人必是這中年貴婦的丈夫,一定也就是眾人口中的“老爺子”了。

華服貴人一臉怒容,中年貴婦滿臉疑色。

雍容華貴的貴人,本就氣勢懾人,不怒而威,如今,臉上帶著怒容,更使人有揣揣不安、呼吸窒息之感! 就在展白驚視之中,早有四名青衣婢女,各自脫下一件外衣,用雙手舉著,來遮擋慕容紅的裸體,並擁護著慕容紅走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慕容紅一邊嬌啼嘶喚著,一邊被四名婢女擁簇著走了回去。

顯然,她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雖然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心中是極度不願。

展白猛然靈機一動,就在眾女婢舉衣遮住慕容紅之際,把手中的《天佛卷》與麻布小袋子,一齊塞進褲中。

好在他的短褲褲口很緊,不怕掉出來。

“丟給他一件衣服,叫他跟我來!” 華服貴人說話似有莫大權威,完全是命令式,語氣之中,好像他的話一絲不容反抗。

當即有一名勁裝佩刀壯漢,脫下身上黑緞披風,抖手丟向展白。

也許這勁裝壯漢,成心顯露一手,或是想把展白制于死地,雖是一件柔軟的衣服競貫足了內家真力,把一件黑緞被風抖得筆直,猶如一根鐵棒一般,劈空破風,直向展白胸前摜來! 展白微微一笑,伸出兩指一捏一抖,不但破了暗蓄內力,並立刻把黑緞披風被在身上。

“點力破千鈞”,按說展白以兩指接這勁裝大漢的全力一擊,露的這一手,並不簡單,但華服貴人連看也不看,竟轉身向回走好像知道展白不敢反抗,必會展白心中起了一陣強烈的反應。

但一看擁簇在華服貴人四周的武林豪客,一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展白自知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又見中年貴婦,以無比慈愛的眼光望了自己一眼,競把沖到嘴邊的倔強言語,硬給咽了回去。

他心中暗想:“看你們要把我怎樣?且跟你們去了再說!I” 不過,在他舉步跟隨人家去時,內心的自尊,好像受了無限屈辱,暗自責道:“展白,展白!難道你就是這般怯懦嗎?如一個羔羊一樣,伏著任人宰割!” 可是,敵勢太強了,他自知沒有反抗的力量。

他內心性格雖然倔強,但他也明白,此時不能暴虎馮河,盲目犧牲,他還要留著有用之軀,完成自己肩負的重任。

因此,他強忍下了這一口氣,打算先走一步算一步,不到萬不得已時,決不輕言犧牲。

于是他跟著這些人走去。

但心中愧疚自責,不由得他低下頭去。

誰知他一低頭,黑緞披風的左前襟上刺繡著一只金錢豹,栩栩如生,分外刺眼。

他對中年貴婦,黑衣少女,凌風公子……以及眼前等人,毫不知其底蘊,心中一直充滿了好奇,但事實的急遽變化,競使他無暇顧及。

如今,看到這黑緞披風上刺繡得非常精致的金錢豹,很快地使他想到:江湖上名滿天下的一大豪門。

“豹突山莊!”展白尋思道:如我猜測不錯的話,這華服貴人,定是豹突山莊莊主,摘星手慕容涵無疑了!” 展白想至此處,舉目向前望去,他想仔細打量一下,這名滿天下、被武林黑白兩道演染得神乎其神的“摘星手”慕容涵,到底有何出奇過人之處。

華服貴人在前走著,他身後雜查地跟隨著三五十名武林高手,凌風公子、眇目道人、禿頂老者、銀簫奪魂,以及自相殘殺的六名勁裝大漢,此時亦為人代解穴道,包紮了傷口,都跟在華服貴人的身後。

至于被展白打死的陳清、陳平,也有人去為其掩埋尸首,華服貴人連過問都未過問,好像這死傷人命,在他們眼中看來,竟如家常使飯一般尋常。

展白在人影交錯之中,只能掩掩映映看到華服貴人的背影,他那一身非絲非綢的華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展白猛然心中一動,覺得華服貴人所穿的衣服質料,細看有點特別,運足目力望去,辨別貴人華服既不是綾羅,又不是綢緞,但閃閃發光,柔韌華貴無比。

跟在身後的三五十人之中,也有不少身禦華服的,即連婢女家丁裝束的傭人,身上曆穿的也均是貢青匹緞,這種衣料在市面上也算是貴重衣料了,非富貴之家是穿不起的。

但與那華服貴人身人穿的華服一比,都不免黯然無光。

展白猛然想起,這華服貴人身上衣服的質料,不正是跟自己麻布小袋子里裝的那方非絲非綢的布料,完全相同嗎? 這一意外發現,使展白心神驚然一震,如被雷擊,幾乎使他把持不住,熱血上沖,很想猛然撲上前去以死相拼。


但他極力制止著自己,暗中咬牙切齒:‘莫非此老賊,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展白心中思潮如湧,暗暗尋思:“父親臨死前親手交給我這小袋子,袋內裝的一團亂發,一段絲條,一粒鋼珠,一粒青銅鈕扣,一枚青銅制錢,和那方顯然是自衣襟扯落的絲綢,自己始終不知何意,如今,這方絲綢與這華服貴人所穿衣服質料相同,就算這華服貴人不是殺死自己父親的仇人,最低限度這也是一個有力的線索……” 展白就這樣神思潮湧,跟著慕容莊主一行人,也不知走了多遠,經過多少重門重戶,最後“摘星手”也末審問他,迷迷糊糊的把展白關進一座石牢之內。

展白不知“摘星手”究竟怎樣對付自己,初被關進石牢內,心頗不安,但後來想通了,一切抱定逆來順受心理,決定暫時忍耐,並借著與外界隔絕的機會,在石牢內苦練《鎖骨銷魂天佛卷》所載的高深武功。

初時,展白心急練習武功,在無人監視時,白天也打開《天佛卷》研習,但書頁上的魔女畫像,粉腿酥胸,競使他不能靜下心來研習其中高奧武功,反而時時想入非非,尤其他領略了慕容紅純美無比的赤裸腦體,畫中傳真,一直引導他聯想到慕容紅,肌膚芳澤,更使他心煩意亂,意馬心猿!…… 後來,他猛然驚悟,覺得這樣繼續下去,自己非走火入魔不可。

于是,他又按照在黑洞中的方法,閉目摸索起來,好在他已經摸索過很久,以指代目,並不太困難,一邊摸索,一邊研習,全體心神,完全沉浸在《鎖骨銷魂天佛卷》內中的武功秘訣上,竟忘記了日夜晨昏,亦忘記了石牢中的孤苦寂寞…… 不談展白在石牢中苦練《天佛卷》秘技奇功,再說領袖北五省武林的“摘星手”慕容涵,把展白關進石牢內,對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並沒有掛在心上。

他只是氣惱以自己管教之嚴,門風防范之謹,素以“清白”二宇,誇耀武林,以標榜不同于一般男女混雜,穢聞四播之江湖道。

如今,自己親生的女兒,競在眾目睽睽之下脫了個精光,當眾表演一絲不掛,這要傳出武林,自己的顏面豈不是被掃盡了嗎? “摘星手”——北五省武林領袖,索以冷靜、沉著、喜惡不形于色,見稱于武林。

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之慨。

這一次他卻動了真怒,他與夫人在後宅秘室之中,嚴厲地追問慕容紅,到底為了什麼,競不顧羞恥到了如此地步! 但慕容紅一味地啜泣,對父親的問話,一言不答。

這更勾起了慕容涵的怒火,“啪!”一聲脆響,他一掌把一個名師雕刻的楠木茶幾,擊了個粉碎。

虎地立起身來,從壁上摘下一柄切金斷玉的短劍,“當啷”一聲摜在慕容紅腳前地上,厲聲叱道:“你就給我死了吧!免得給我丟臉!” 說罷,氣沖沖地摔門出去。

慕容紅毫不猶豫,抬起淚眼,見父親已經出去,立刻拾起地上的短劍,猛向自已頸間刎去。

中年貴婦——也就是展氏夫人,伸手奪下女兒手中短劍,一把摟住慕容紅流淚道:“紅兒,千萬不要尋死!你父親只是一時氣憤,過些時他就會好的!” “娘!”慕容紅不由哭倒在母親懷里…… “摘星手”慕容莊主氣虎虎地出了內宅,走至東跨道去找兒子慕容承業,守門的小幢開門慢了一點,慕容涵一腳踢飛了門扉,守門小僮聽到一聲巨響,門扉已碎,不知出了何事,從門房中探頭外望,“嘭”的一聲,小僮的頭顱被莊主劈了個粉碎,立時倒地死去,其余男女傭人見到如此情形,一個個嚇得體似篩糠,畏縮在牆角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恰巧凌風公子又未在房內,這就更激起了“摘星手”的怒火,他找不到出氣的對象,一指手又把迎門條案上的古玩玉器,打碎了一大堆。

“稀哩嘩啦!” 一陣暴晌,傳出室外,把畏縮在門外的男女傭人,嚇得個個魂飛魄散。

這恐懼是雙重的:不但觸在莊主火頭上,小命就要玩完;公子房內擺設打碑,這些都是公子心愛之物,他們都是公子院中的傭人,凌風公子性情暴躁,冷酷無情,更超過其父,等到老爺子發完脾氣走了,公子回來,他(她)們又是有嘴說不清,甚至連原因都不敢說出,便要受到那無情公子的慘酷責罰。

因此,凌風公子院中的男女傭人,人人自危,一個個嚇得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公子何處去了?” 慕容莊主旋風般地回到門外,厲聲呼叱。

嚇得三魂少了二魂的男女傭人,沒有一個敢上前回答。

“你們都啞了嗎?為什麼不回話!” 慕容莊主不怒而威,素常不言不笑,門下人等畏懼他像畏懼天然神一樣,連正眼相視都不敢,對一切吩咐,只有低頭唯唯的份兒。

如今,莊主大發雷露,這還是下人們從未見過的事。

一個個嚇得牙齒打戰,腿肚子直轉筋,沒有一個敢上前來。

“公子爺在前廳……” 最後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小婢,大著膽子說。

“哼!”慕容慶主冷哼了一聲,竟沒有再發怒,拂袖出了公子院門。

男女傭人們,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都覺得有點像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回來的感覺,這條命不啻是檢回來的一般了…” 慕容莊主“摘星手”怒火焚心,從兒子院內氣唬唬地出來,向前院大廳內走去時,天色已全黑了下來。

諾大一座豹突山莊內,每間房子門窗之間透出的燈光,其數目之多,直可和滿天繁星互相輝映。

每道院門,房屋轉角,通路口上,處處有明樁暗卡,見了莊主,一個個恭身行劄。

“摘星手”理也不理,只大踏步向前走著……突然在一處花木扶疏之處,忽有三條黑影,比電還疾,一晃跟隱沒于花叢之中。

“誰?” “摘星手”目光何等犀利,雖在黑夜之中,那三條黑影又奇快無比,但也難逃過“摘星手”的眼睛,因此,暴然喝問了一聲。

風聲簌然,三個黑巾蒙面的夜行人,手中懼各執寒光閃閃的長劍,橫劍當胸,飛身掠到摘星手面前。

這倒大出慕容涵意外,他萬也想不到自己臥虎藏龍的“豹突山莊”,加上自己武林中的聲名和地位,夜之間,竟會有夜行人出現!那麼,這夜行人的膽子可算得是膽大包天了。

慕容莊主乍見三條黑影,隱沒于花叢之中,還以為是自己莊上的門客,隨之一聲喝問,見三個夜行人以黑巾蒙面,手執長劍,現身在自已面前,心中詫異大于驚奇,他既不相信江湖道上的人物,有膽量敢來夜犯豹突山莊,又奇怪自己莊上的明樁暗卡,都是干什麼吃的了,有夜行人闖入莊內腹地,競無一人發覺! “何方朋友?夤夜來到豹突山莊,有何見教?” 慕容涵雖在氣頭上,但見到江湖道,仍然能夠鎮定下來,不失一派宗主身份,說的話不疾不徐,從容不迫。

“既來寶莊上當然是好朋友了!” 當中站立的蒙面夜行人,一言甫罷,兩旁站立的黑衣蒙面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兩支長劍,如急風暴雨一般,猛向“摘星手”左右要害刺來。

這兩個蒙面人,武功不弱,兩支長劍,招式精奇,伊然武當路數,顯見是劍術名家,而且二人分刺合擊,配合得天衣無縫。

兩柄長劍,點刺之間,紉成五七朵金花,電閃星飛般攻向慕容莊主。

這就看出慕容涵藝業不比尋常來了,在兩大劍術高手驟起發難、看來萬難招架的凌厲攻勢之下,他沉哼一聲,掄起左手二指,輕敲左右二劍,“叮!叮!”兩聲微響,兩個蒙面人的長劍,立被震開數寸。

兩蒙面人頓覺握劍右手掌心一熱,長劍幾乎把握不住,便知不好,才待抽劍換式,但“摘星手”左手二指點開長劍,右掌平胸半圓劃出,雖見他掌勢不疾,但銳嘯的掌勁,已隨著一揮之勢發出。

兩蒙面人只感到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道迎胸壓來,再想逃避,焉得能夠!只聽“砰!噶!”兩聲巨震,二人胸前如受萬斤鋼錘猛拳一般,立被震飛文之開外,口噴鮮血而亡。

另一名蒙面人一見大驚,顧不得看視同伴死活,飛身想逃,但他身形尚未縱起,突感手腕一緊,如被鋼箍住一般,左手已被“摘星手”抓住。

摘星手冷哼一聲,沉聲喝道:“你給我躺下!” 蒙面人立感“腎俞穴”一麻,撒手丟劍,翻身栽例。

摘星手不愧為北五省武林盟主,略一伸手,三個夜行人,但都稱得起是武林一流高手,立即二死一傷!三人倒地,砰,嘭!巨響,三劍脫手,當啷!震耳,倏時間驚動了附近的明樁暗卡,六七名勁裝大漢已飛躥至近前,一見是莊主親自捉到刺客,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嘶!”摘星手一把將夜行人蒙面黑巾放下,看來人竟是一個廿余歲青年,並不認識? 冷哼了一聲,才待要問,眼光突然看到青年緊身夜行衣的左前襟上,繡著一只麒麟,立時臉色一沉,喝道:“樊非!你是樊非手下?” 尚未等被擒青年答話,慕容莊主突然一抖手,把被擒青年摔給—邊嚇呆了的壯漢,噸道:“給我綁了!” 喝聲甫落,慕容慶主雙足一額,身形平射而起,疾如鷹隼,劃空而去。

原來前院已隱隱傳來殺伐之聲,顯然有不少外敵侵入莊內,是以慕容莊主急馳而去…… 幾個勁裝大漢,驚魂甫定,立刻把被擒青年,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扛扛抬抬把那少年關進石牢之內。

展白正在石牢內呼吸吐納,練習《鎖骨銷魂天佛卷》,已達渾然忘我建境,只感靈台清明,周身舒暢無比,一陣真氣在體內暢通流轉……忽聽石門鐵鎖鏗鏘一響,“喀!”的一聲,又從牢外摜進一個人來,在暗中展白張目一望,競看得分外清楚。

“夜能視物了!”展白心頭一陣狡喜…… 原來展白運功抵抗銀簫章士朋的“音魔簫法”時,正在緊要關頭,突被慕容紅一擾,差一點走火入魔。

幸虧慕容紅與他的熱愛鏡頭,激怒了凌風公子,當胸打了他一掌,不但未使他受傷,反而把他體內的死脈震開了,使他張口吐出腑內的淤血,內腑“任督”二脈打通,這“任督”二脈,乃是練武之人最難攻破的一關。

陰差陽錯,展自因禍得福,竟在一連串的折磨打擊之下,把“任督”二脈打通,真乃天假奇緣。

固然,展白在無知之中,打通了練武之人艱難甚于一死的“任督”二脈,但他所經的卻不足正途,如果他被凌風公子一掌震開死脈,如不即時活動一下周身筋骨,必致癱瘓,那他後半生的命運也就完了。

偏偏慕容莊主適時趕至,把他帶回莊內,有了步行這一段路的距離,使他同身筋骨已活動開了,不致落成半身不遂的殘廢人。

但僅是活動開筋骨,如不能接著獲得休養調息,還是會落個氣血虛弱的死故。

巧不巧,慕容莊主把他挾回莊內,並未羅嗦他,只把他關進了石中,正好讓他通時得到了調息的機會。

可說是機緣湊巧到了極點,好像天意應該產生展白這麼一位純正善良的武林奇葩。

一切加害于他的力量,反而成了助長他的力量。

展白這時調息過來,豈僅“黑夜能視物”的武功內力,亦不止增長了數倍。

不過他目前還不自知罷了,等到他自己知道的時候,恐怕他已經是天下無敵了。

這是以後的話了,暫且不表。

且說,展白在黑暗的石牢中,又是黑夜,睜眼能夠視物,心頭一陣狂喜。

他還不敢相信自己,先抬頭望石中鐵窗外,天空的星斗,知道不是假,又用牙齒咬了自己的手指頭,也證實了不是夢,望見被關進牢來的這位難友。

只見他穿了一身密扣緊身夜行衣,身上像扭股糖似的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一張溫玉似的俊美臉龐,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好一表俊品人物。

展白不知為什麼,一見他就好像有緣似的,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油然而生,不禁沖著他毗牙一笑。

誰知那人仰面向天,目光望著房頂,對展白理也不理。

展白頓然醒悟,時值黑夜,牢房內又沒有亮燈,自己能看到人家,恐怕人家不能看到自己呢!于是,發言道:“這位兄台,因何也被關進牢內?” “誰?你是誰?”那人仰首側望,目光茫然,顯見他在黑暗中看不清牢內情形。

“我叫展白,朋友的高姓大名能否見告?” 那人聽到展白自報姓名,想了一想,覺得江湖上沒有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不由戒心放寬不少,長歎一聲,說道:“已經做了階下囚,還提名道姓做甚!朋友,老實對你說,我和你均已身陷龍潭虎穴,只有認命等死的份兒,還有什麼可說的?唉!”說罷又長歎了一聲。

展白微微一笑,說道:“生死有命,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只要我們所作所為,無愧于自己的良心,刀劍在前,又有什麼可怕的?而且,我們還可以憑著自己聰明才智,奮斗求生!就算難免一死,我們能夠在臨死之前,多交一個朋友,不是也可以多得一點安慰嗎?何況生死之交,患難之友,更是畢生難遇呢!” 那人聽了展白這一大篇道理,覺得展白見解不凡,心頭郁結抒散不少,隨說道:“多承指教。

在下樊素……”本來他名字“素”字下邊還有一個字,但說了一半,想起隱情,立刻住口未說。

展白卻以為他就是“姓樊名素”,不加思索地接口道:“原來是樊素兄!待在下為樊兄松綁!” 說著,走來為樊素解下身上的五花大綁,那人估不到展白手腳未縛,等到展白手指觸到他身上,他想躲閃已是力不從心。

忽然臉孔一紅,想起自已素常何等心高氣傲?如今,竟只有睜著眼任人擺布的份兒。

心如刀攢,不由落下兩滴淚來。

展白不知他的心情,為他解開綁縛,反見他落淚,隨安慰道:“樊兄,些微挫折,何須煩惱!想孔聖人都有過陳蔡之危。

”說著,又把自已一生中所受的屈辱折磨略講了一些。

樊素聽展白言語誠懇,謙虛熱情,內心對展白更增了幾分好感。

但等到展白解開繩索,見他仍不能轉動,發現他尚被點了穴道,要想為他推宮活穴時,樊素卻無論如何不肯讓展白動手。

展白見他爭得滿臉通紅,心中雖感奇怪,但展白是個心地純潔的青年,並未想到其他。

見他至死不從,便用“凌空拂穴”手法,為樊素解開了穴道。

這“凌空拂穴”手法,也是展白從《鎖骨銷魂天佛卷》中,摸索練習得來的。

展白只是按照書中所寫施展,並不知這手法,施展出來多麼驚世駭俗!樊素卻暗暗心驚,想不到被摘星手關在牢內,還有這等身負絕世武功的武林高手。

就在此時,突見窗外火光一亮,接著人聲鼎沸,殺聲震耳…… 第十三章山莊夜成急 二人方一錯愕,突聽石牢門外“呃!呃!”兩聲喉鳴,似有人被點中穴道,接著鐵門嘩啷一聲被打開,一條頎長人影在門前一晃,沉聲喝道:“快走!” 展白眼光何等犀利,立刻看出來人是亂發飛蓬的雷大叔,但雷大叔在牢門口一閃即逝,展白無暇細想,一拉樊素,喝道:“走!” “走”字出口,人已飛身掠出中門,樊素隨後緊跟出來,二人出得牢門,只見靠左一帶廂房,火光沖天,火光照映下,刀光劍影,人影紛然交錯,已有數十人捉對兒厮殺在一起! “砰砰!嘭嘭!”金鐵交鳴及掌拳相交之聲,驚天動地,戰況甚是激烈,尚不時傳出負傷倒地之人的悶哼慘降,眼看著,斷肢飛射,刀崩血現,令人觸目心驚,展白東察西看,卻看不到雷大叔在何處?樊素一眼看到自己方面的人,死傷慘重,漸呈不支現象;豹突山莊方面的人,卻愈戰愈勇,其中一個眇目道人更是勇不可當,身形電旋星飛,一雙鐵掌揮舞得風雨不透,掌風烈烈,疾嘯生飄,可說是當者戰靡。

樊素不知那眇目道人是何許人物,只見自己的二哥,追風劍”樊傑,及奔牛山二義金氏弟兄,三人三支長劍,會戰眇目道人,競被眇目道人一雙鐵掌逼得滴溜溜亂轉,如走馬燈相仿,不但近身不得,而且險狀百出。

正巧追風劍樊傑劍演“追風劍”絕招“疾風斬勁草”,身軀平射而出,手中劍化一道銀芒,直向砂目道人後心“三焦”、“鳳眼”、“神堂”三大重穴罩去。

眇目道人左手箕張,指尖微勾,猛抓金氏老大面門,右掌橫立如刀,斜砍金氏老二“肩並”一招二式,同時攻向二人,身手不凡金氏弟兄立感一般巨大壓力,迎面撞來,胸間氣翻血湧,欲想招架,而舉手乏力,堪堪就要傷在眇目道人掌指之下。

追風劍“疾風斬勁草”招式適時而至,寒森森的劍尖,眼看距眇目道人後心不及三寸;那眇目道人雖然雙目已盲,背後卻像長了眼睛一般,身形倏然一轉,追風劍長劍落空,擦衣而過,眇目道人白果眼一翻,暴喝一聲:“著!”電奔似地一掌向追風劍凌空平射的身形猛砍而下。

追風劍用勁太猛,本想一招結束眇目道人,沒想到眇目道人“聽風辨位”,耳朵比眼睛靈活,不但躲過他“追風劍”殺招,而且一掌砍來,疾嘯破風,追風劍身形凌空,無法換式,暗叫一聲:“吾命休矣!” 突見一條黑影電瀉而至,半空中硬接了眇目道人一掌,“膨”的一聲大震,來人競從眇目道人掌下,救了追風劍一命。

但來人卻被眇目道人威大無匹的掌風,憑空震飛兩丈,那人身在半空連翻三個筋斗,才落足地上,但已踉蹌數步,搖搖欲倒。

展白看得清楚,那救了追風劍一命的,正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樊素。

追風劍死里逃生,身形直飄出一文開外,才雙腳落地,驚魂甫定,橫劍當胸,瞠目四顧;樊素硬擋了眇目道人一掌,整條手臂卻麻了,胸內氣翻血湧,雙腳踏地,勉強未倒,正在抿緊嘴唇,強壓住沖到喉頭的一口鮮血,星目渙散,俊美的臉上一片慘曰,“好小子!”妙目道人一聲狂笑,叫道:“你們還有多少人?就一齊上吧!讓道爺一道送你們上西天!” 眇目道人嘴中說著,左手平胸揮出一掌,破空狂飄,卷向奔牛山二義及追風劍,右手高舉過頂,搖了兩搖,臂上骨節“咯!咯!”爆響,掌心立時變成靛青,泰山壓頂一般,勁嘯破空向樊素當頭拍下。

顯然眇目道人成心要把樊素一掌擊斃,這一掌竟是全身功力所聚。

樊素大吃一驚,見眇目道人掌風如排空巨浪,迎頭壓下,威力竟廣罩二丈以內,躲也無處可躲,無奈咬緊牙關,“霸王舉鼎”,雙掌以周身所有的力量向上迎去。

奔牛山二義及追風劍,被眇目道人左掌揮出愛風勁流,逼得驚呼急退;樊素硬接眇目道人一掌,內腑已經受傷不輕,怎再當得起眇目道人全身功力所聚的一擊?雙掌以周身真力向上迎去,立感眇目道人掌勢如千斤巨閘,當頭壓下,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沖到口邊的鮮血,一張嘴“哇!”的一聲,滿嘴鮮血狂噴,人也往前栽倒。

“住手!打!”一聲暴喝,在這千鉤一發的緊要關頭,展白疾身撲至,“雙撞掌”猛向眇目道人前胸推去。

眇目道人目不能視,但憑聽覺,亦勝過有眼之人。

展白聲出招至,眇目道人白果眼—翻,臉上抹過狠毒殺機,顯然他被多人圍攻,已激起了滿腔怒火,他恨之入骨。

因為他的雙眼便是在多人“圍攻”及“暗算”之下瞎掉的。

但他憑著自已堅強的毅力,雙眼全瞎之後,不但末把全身高強的武功丟下,反而更加刻苦修練,三十余中荒山野洞隱姓埋名的苦修,竟使他達到“以耳代目”,反比有眼睛之人,更加靈敏的地步,同時,三十余中的苦練,他的武功又不知增強了多少。

他二次出山,江湖上蒼海桑田,已經人事全非故,一二殘余,也被他找到殺死,後來他被“摘星手”網羅在莊上,成為豹突山莊十大高手之一。

今晚,仇人大舉來犯,眇目道人為報答慕容莊主知遇之恩,拼命力戰,加之他武功又高,三五照面,即有數人傷在眇目道人掌下,樊門三傑的老二追風劍,在犯莊之人中算是有數的高手之一,一見眇目道入神態威猛,無人能擋,立即一挺長劍,“孤風出巢”,攻戰眇目道人。

但憑以三十六路“追風劍”聞名武林的追風劍,仍不是眇目道人的敵手,十數招下來,已是險狀百出,長劍招式每每逐出,即被眇目道人強勁掌風逼出圈外。

奔牛山二義恐怕少莊主有失,一擺手中長劍,與追風劍攻戰眇目道人。

眇目道人白果眼亂翻,厲嘯聲中,一雙鐵掌運轉如飛,指點掌劈,強大的掌風勁流,排空馭云,激蕩而出,一雙赤掌,力戰三大劍術名家,仍然穩占上風、追風劍求勝心切,在漸處下風之際,冒險施出“追風劍”殺招“疾風斬勁草”,以圖力挽劣勢,當眇目道人掌指攻向金氏二義,後心門戶洞開時,追風劍容身劍合一,猛襲眇目道人後心三大重穴;沒想到眇目道人武功登峰造極,聽風辨位,身形電旋,不但躲過追風劍凌厲殺招,且旋風般劈出一掌,追風劍立陷厄運,如果不是樊素適時趕至,接下眇目道人一掌,追風劍早巳橫尸在眇目道人鐵掌之下。

可是,樊素硬接眇目送人一掌,內腑已經受傷。

眇目道人最恨敵人以多為勝,見敵手越打越多,頓起殺機,暴怒之下,已把他震驚江湖的“罡眇黑煞掌”施出。

眇目道人左掌平胸揮出,先逼逼追風劍與奔牛山二義,右掌運足了“罡眇黑煞掌”,猛向樊素當頭拍下!樊素在救助追風劍,時,硬接了眇目道人一掌,內腑已受傷不輕,怎能再當得起眇目,道人“罡眇黑煞掌”的全力一擊?樊索勉強舉起雙掌向上迎去,立感眇目道人掌力如泰山壓頂直壓下來,眼前一黑,胸內6i翻血湧,再也支持不住,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人也往前裁倒。

眇目道人掌勢排空激蕩,猛擊而下,這一掌下去,樊素不被擊成一灘肉醬才怪呢…。



展白不知厲害,猛喝一聲,雙中舍身撲至,員沒有什麼招式可言,《天佛卷》的佛門真力,卻已運至十成! “轟隆!”一聲巨雷般暴響,展白雙掌與眇目道人的掌力擊實,勁流激射,回旋生風,砂石四飛,威勢驚人! “蹬蹬蹬……”展白被眇目進人“黑煞掌”力,震得猛退五六大步,雙眼發黑,耳內雷鳴,心中暗道:“好大的掌力!” 豈不知,這是他受助于《天佛卷》的功效若是在他未習《天佛卷》內功之前,眇目道人這一掌,焉有他的命在! 眇目道人身形亂晃,肥大道抱漫空飛揚,心中也暗暗吃驚:“這人掌力沉厚,隱含佛門降魔掌力,勢威力猛,生平僅見!” 暴喝聲中,迫風劍、奔中山二義,三支長劍如銀虹經天,又齊向砂目道人攻去! 展白被眇目道人掌力震得有點頭昏腦脹,立地片刻,才恢複神智,一眼看到委頓在地的樊素,面白如紙,口角泛血,又見追風劍、奔牛山二義,三支長劍已重新圍著眇目道人打了起來,展白無心戀戰,先救人要緊,從地上抱起樊素,縱起身形向黑暗之處馳去! “小輩!你給我留下!” 暴喝聲中,一條人影激射而至,半空中劈出一掌,破空銳嘯,聲勢驚人。

展白手中抱著一個人,見來勢凶猛,不敢硬接,急打“千斤墜”身形疾瀉落地,但來人身手矯捷,半空中一掌劈空,身形如飄風疾雨,倏地—擊,已臨展白頭頂上空,探出的手腕一沉,“云龍現爪”,變掌為抓,五指嘶嘶勁嘯,猛向展白頭頂抓下。

這身法招式,快逾電閃,而且來人這臨空一抓,威力廣罩二丈方圓為面,展欲躲不能,欲架無力,何況他還不願使雙手抱住的樊素受到傷害。

稍一遲疑,立感頭頂五股疾風,刺膚生痛,迎頭壓下。

展白心中一驚,暗道:“不好……” 忽見又一條人影,來勢更疾,從斜刺里射來,臨空劃了一個圓弧,半空中與撲向展白的人影相交,“啪”的一聲輕響,兩條人影迅如隕星疾落,分向兩旁二丈開外落下地。

“雷震遠!”落下地來的一條人影,竟是面色青白獨臂禿頂老者,另外一條人影,正是亂發—蓬的雷大叔。

只見禿頂老者,面色氣得慘白,怒目圓睜,瞪視著雷大叔說道:“難道你吃里扒外不成?” “司馬敬!”雷大叔亂發被夜風吹得紛飛幅揚,沉聲噸道:“休礙胡言!想我雷某是何等樣人?” 展白一聽,這獨臂禿頂老者,竟是二十中前武林中聞名喪膽的“追魂鈴”司馬敬,心中不由—驚。

原來“追魂鈴”司馬敬,乃是西北道上有名的魔頭,與“獨腳飛魔李舉”號稱“塞外雙殘”,武功高不可測,行事乖僻,手段殘酷,如被纏上誓死不休,不把對方殺戮殆盡,永不算完。

江湖上不論黑白兩道,對這兩個魔頭,莫不避若蛇蠍,無人敢惹。

沒想到也被慕容莊主收羅在莊上。

“那麼”迫魂鈴司馬敬對雷大叔冷然說道:“為什麼阻擋老夫擒拿莊上逃犯?” “司馬兄可能拿錯了。

”雷大敘說:“這少年乃是雷某一個晚輩,哪是什麼逃犯?” “嘿嘿嘿……”追魂鈴司馬敬一聲冷笑,說道:“老夫與莊主親自把他擒來,關在中內,還會有假嗎?雷震遠你明是吃里扒外……” “住口!”雷大叔亂發飛揚,雙目如電,厲聲噸道:“就算我雷震遠吃里扒外,也輪不到你這禿鬼來說嘴!” “雷瘋子!”追魂鈴司馬敬最忌諱說到他的禿頂,見雷大叔罵他禿鬼,不由目閃凶光,陰狠說道:“別人怕你,我司馬敬可不怕你!別以為你的‘七十二路天佛掌’就天下無敵! 叫老夫看來不值一顧!” “不信你可以上來試試!”雷大叔雙掌一立,傲然說道。

“好!老夫就領教領教你雷瘋子的天佛絕學!” 迫魂鈴喝罷,獨臂一探,身形電射而起,向雷大叔迎胸印來一掌! 掌風破空銳嘯,勁流山湧,追魂鈴掌力驚人。

雷大叔嘴角含笑,穩立如山,對著追魂鈴威勢強大的一掌視勞無睹。

追魂鈴強大掌風,恍如飛星隕石,眼看已擊在雷大叔前胸之上,又突然變掌為抓,五指箕張,紉起漫天爪影,籠罩雷大叔胸腹之間致命要害,猛抓而下。

展白在一邊看得心頭狂震,像禿頂老者一只獨臂,能施出這樣威、猛、迅、捷、變化莫測的神奇招式,實在令人觸目驚心。

雷大叔對迫魂鈴的奇奧招式,卻從容不迫,依然穩立當場,直到漫天爪影已臨近胸前,雷大叔才身形電旋而出,展白幾乎沒看清楚雷大叔是用什麼身法,只覺眼前一花,雷大叔已脫出爪影之外,同時,見雷大叔右掌如刀,斜砍禿頂老者後腦“風府”重穴,左腿猛踢禿頂老者“尾椎”’一招二式,奇奧絕倫。

雷大叔見招打招,掌腿齊施,快如電光石火,攻敵之必救,展白初睹高手過招,心癢難熬,腦際中靈光閃爍…… 禿頂老者身形一翻一弓,斜射出二文開外,才躲過了雷大叔的一掌一腿,但已氣得雙目如欲噴火。

禿頂老者,更不答話,二次猛撲而上。

二人候分又合,身法均是快得出奇,招式更是精奧萬分。

只看得展白眼花撩亂,心頭狂喜,把救人逃跑的事都志于九霄云外去了,眼睛睜得滾圓,緊緊注視著二人的一招一式…… 有道是:“能見高手過招,勝過從師三年。

”展白心懷父仇,醉心習武,卻從未遇到明師,但所學的不過是一,為了強壯筋骨倒可以,要想與武林高手一爭長短,實在差得太遠。

是雷大叔苦心孤詣,把他關閉夜石洞,授以天下第一奇書《鎖骨銷魂天佛卷》,使其在暗中摸索,得窺正宗心法門徑,練會了吐納練氣之術。

又經過“銀簫奪魂”音魔簫法的試煉,及凌風公子的無情打擊,震開了周身奇經八脈,但對于真正高手過招的奇奧變化,隨機應變,仍然是一竅不通。

就是雷大叔與禿頂獨臂老者“追魂鈴”司馬敬,均是當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名列豹突山莊十個大高手之列。

二人內功修為均至爐火純青之境,身負絕世武學高不可測,素常雖被慕容莊主一樣的重視,一樣的恩禮有加,但骨子里誰也不服誰。

不過均是武林中身份地位極尊,無緣無由不會當面較量罷了。

因此,這二人一動上手,雖然同是豹突山莊方面的人,卻比與敵人動手過招,更加狠毒,更加猛烈! 好在,夜犯慕容莊的仇家,人數不少,慕容莊主的武林高手及莊主本人,均在迎戰來犯之敵,又加上來敵縱火僥莊,整個豹突山莊,殺聲震耳,火光燭天,有百數十人捉對兒腸殺,雷大叔與追魂鈴司馬敬,自己人與自己人搏斗相打,竟未被人發現。

雷大叔與迫魂鈴司馬敬,快攻快打,恍然間打了二十余個照面。

三人越打越快,越打越狠,招式更是云詭波譎,奇奧百出,身法迅逾飄風閃電,翻翻滾滾,掌風勁流激蕩四射,波及兩文方圓范圍,直打得砂石橫飛,庭中花木枝葉四濺,聲勢好不驚人。

展自看得著了迷,雙手抱著負傷昏迷的樊素,站在一旁,雙眼一瞬不瞬地望住二人動手的一招一式,對眼前火光燭天、殺聲盈耳的混戰場面,競恍如未見,更忘了自己身處何地。

“你好大膽!還不快走,等交這里干什麼?” 一聲低叱,響在展白耳側,又覺得衣袖被人一拉,展自驀然驚覺,回頭見一條嬌小人影,已飛身掠向暗處。

展白這才想起自己身處龍潭虎穴,而且懷中還抱住一個負傷昏迷的新交,覺得警告自己的人似友非敵,心想先離開險地,為樊素醫好傷勢要緊,有什麼事以後再說,當即縱起身形,隨著那嬌小黑影跑去。

在前奔跑黑影,對莊上路徑似乎甚為熟悉,穿屋過廊,騰房越脊,專找黑暗無入之處跑去。

而且其身法也甚快,不時住下身形等候展白,到轉彎拐角之處,更是暗打招呼,一直引展白到莊外,跑上一個密林叢生的小山上,才停下腳來。

展白目力已到夜能視物地步,一路跑來,早已看出在前引路的黑影,似是天真未鑿的婉兒,如今,那黑影跑到小山頂上,立定腳步,展白定睛看去,夜風習習歐得她衣被飄舉,秀發徽揚,滿天繁星之下,悄然立在小山坡上的不是婉兒還會是誰呢! “你懷抱的是誰?”婉兒站定身形,等展白跑近,用手掠了一下被夜風吹亂了的鬢發,向展白問道。

“我新交的一位朋友,名叫樊素。


”展白毫不隱瞞地說:“姑娘……” “姓樊的?”婉兒打斷展白的話。

“那一定是我家的大仇人了,讓我看是淮?” 微風撲面,婉兒嘴里說著話,人已棉絮隨風般地飄到展白面前。

同時,伸手向樊素面門抓去。

展白估不到婉兒身子競也如此快捷,毫不亞于乃姊。

如今,這妹妹出乎又是這麼快,而且聽她說樊素是她家大仇人,展白誤以為婉兒想施殺手,來傷害昏迷不醒的樊素。

展白與樊索雖是新友,卻一見授緣,在中中談得甚是投機,他怕婉兒傷了樊素,同時,也是下意識的反應,見婉兒探手抓來,身形一測,向一旁閃去。

“嘶!”展白閃得快,婉兒的手來得也快,展白一閃,婉兒一抓,正好把樊素頭上青巾抹額的武士巾抓落下來。

“咦!” “呀!” 婉兒、展白同聲驚呼,原來樊素頭巾脫落,露出滿頭青絲,競是一絕色少女,分明是女扮男裝。

“哼!”婉兒一愕,瞬即小嘴一撇,粉臉現出妒意,冷哼一聲,說道:“原來是個女的!我說你為什麼舍死忘生,也要救她哩!” “我……我不知道!”展白錯愕地說,“真……不知他是女的……” “不用裝傻了!”妒嫉,形女人天性,愛之愈深,妒之愈甚。

婉兒雖是純潔天真,心無點塵,但她既為女人,與女人生之俱來的妒嫉心還是有的。

病榻上與展白一夕相對,她心之深處已暗暗愛上展白,如今展白舍死志生所救援的竟是一絕色少女,而且抱在懷內愛護備至,婉兒心里立刻起了酸溜溜的感覺,不高興地說道:“那麼,現在你該知道了吧!” 言外之意,是要展白把樊素放下。

偏偏展白是個不懂女孩兒家心事的憨直青年,低頭望了望昏迷在懷中的樊素,又抬頭一眼望見,此山竟是雷大叔第一次帶他來到的地方,自己曾住過的石洞就在前面,嘴中隨即喃喃說道:“她負傷很重,我要給她療傷。

” 說罷,也不管婉兒站在一邊撅著嘴不高興,競抱著樊素大踏步地向石洞中走去。

“你……”展白此舉大出婉兒意外。

見展白抱著懷中少女直向石洞中走去,臉色大變,抬起手來想阻攔,不知又想起什麼,口中只說了一個“你”宇,立刻噎住,怔了一怔,咬了咬下嘴唇,竟一跺腳恨恨地離去。

婉兒身形如一陣輕煙,消失在山腰密林里;展白一心關注樊素傷勢,對婉兒的含怒離去並未留意。

展白把樊素抱進洞內,將她放在自已曾睡過的床上,伸手一探她的鼻息,已是徽弱得可憐,離死不遠了。

展白顧不得男女之嫌,先救人要緊。

事實上,此際他也沒想到男女之分。

樊素已被禿頂老者掌力震得五髒離位,展白先為其五髒歸還本來位置,然後雙掌按在樊素命門穴上,為其推宮活穴。

《鎖骨銷魂天佛卷》果然曠世絕學,展白短短時間的揣摩,按照書士秘訣施為,不消片刻功夫,樊素竟呻吟出聲,蘇醒過米。

但展白初次為人運功療傷,損耗真力甚巨,為樊素療好傷勢之後,已是疲乏勞累不堪。

樊素長籲一聲,睜眼一片昏黑,任什麼也看不到,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恍惚中,她記得自己被眇目道人掌力震傷,火光中與自己同困牢中的少年救了她,往後便昏迷不醒了…… 那麼,自己現在是置身何地?她輕動了一下身體,又發覺胸腹間疼痛已失,似乎傷勢也好了,又是誰為自己療好傷勢呢?……許多疑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中,使樊素想不通,幾疑身在夢中。

等到她神智完全清醒,已證明自己不是在夢中,她又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自己額前的散發,才猛然憶起,自己易釵而棄,瞞著父親跟著三位哥哥,率領莊上門客,來到“豹突山莊”,報複殺母之仇。

自己傷勢已好,還不趕速離開,等到天色大亮,可就不好辦了。

思及此處,急歸之心油然而生,轉側四顧,雖沒有讓她發現身旁的展白,卻讓她看到洞口些微光亮。

原來展白正在按照《鎖骨銷魂天佛卷》所載,無上正宗心法,“返本歸元”。

而這“返本歸元”大法,又是蹩著一口真氣,在內腹消轉“紫宮”而“丹田”,直達十三重樓,連呼吸之聲皆無,是以身在咫尺,只因洞中黑暗,樊素並未發覺。

等到樊素發現洞口微光,爬起身來,摸索著向洞口走去時,展自已調息複元。

說道:“樊兄……不!樊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昏黑之中,樊素突聞人言,嚇了一跳。

但微微一怔之後,又猛然朝洞外躥去。

一個閨閣少女,縱然身負絕世武功,昏黑暗室之中,突聞人言,也生出畏懼逃避之心。

展白不知就里,耽心樊素傷勢初愈,不能妄動真氣,又怕她跑至洞外,遇到敵手無法應戰,當即隨著樊素身影,追出洞外。

月殘星稀,山風習習,東方天際已現出魚肚白,天色接近黎明了。

展白躥出洞外,見樊素並未遠走,站在山坡上,秀發隨風微揚,玄色勁裝衣角被風歐得折折作響,女身而男裝,更顯出一種撫媚英俊之態。

“哦!”樊素輕唱一聲,臉寒似水,絕無半點女人忸妮之態,冷然說道:“原來是展兄相救!我這里謝過了。

”說罷抱拳一揖。

展白想不到她會突然變得如此冷漠,見地道謝忙也還了一劄,說道:“樊……樊姑娘傷勢初愈,不宜走動……” 樊素秀臉一揚,說道:“這個不勞掛懷。

”說罷轉身就走。

“姑娘慢走!”展白超前兩步喚道。

樊素猛然回身,目蓄怒光,說道:“是否展兄因為有恩于我,而有他求?” 這兩句話說得冷峻已極。

展白聞言一愕!心中暗想:“我又沒得罪你,怎麼一時之間態度變得如此冷漠?……” 就在展白微然一愕之際,林蔭深處嗖然躍出三條人影。

三條人影身法特快,才一晃身已躍至展白面前,清一色玄色勁裝,三柄晶瑩耀目長劍,劍尖斜指展白胸腹要穴,來勢電疾,使展白無暇細想,已陷在三人劍式包圍之下。

展白一打量三人,年齡均在二十歲至三十歲之間,一個個英挺俊拔,三雙星目如六顆明亮的晨星,精芒如電盯視著自己,每個人眉目之間都泛起濃重殺機。

展白看這三人甚是眼生,只有站在當中的青年武士,像是昨夜在火光中力戰眇目道人之人。

由此展白料到這三人決不是“豹突山莊”上的人。

“大哥!”樊素卻在一旁叫道:“他不是豹突山莊上的狗腿三人之中較年長的一個,皺了皺眉,向展白低叱道:“小子!師承何人?為何劫掠我的妹妹?趁早實話實說,免作冤死之鬼!” 展白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拼著損耗真元,救人一命,反受到如此恐嚇。

想他本是性格高傲之人,怎會在威逼下低頭!何況,在這種情況之下,更激起了他的傲性,對逼近胸前的三柄利劍,視若無睹,只向三個玄裝俠士拋了一個卑視的眼色,撇了撇嘴、冷哼了一聲、一言不發。

三人之中最年幼的一個,性子也最急,見到展白的傲然之色,早已不耐,立時叫道:“大哥,看這小子所穿衣服,分明仇人爪牙。

何必跟他羅嗦!早解決他早趕路!” 嘴中說著,手腕向前一遞,劍尖顫處,猛刺展白前胸。

原來展白身上穿的,還是繡有“豹突山莊”標識的黑緞披風。

劍尖鋒利無比,距離又近,少年俠士手腕微一吐勁,已刺破展白前襟。

展白前胸微感一痛,也是個猛勁,隨手揮出一掌,向劍身壓下。

“嘶!”一聲微響,展白所穿一件繡豹披風,前襟被劍尖劃破一道尺許長的口子,膚破血流,所幸未傷到肋骨,那幾乎貫胸而入的長劍,卻已被展白掌力震開橫移三尺。

少中俠士估不到年紀輕輕的展白,競有如許深厚掌力,而且硬敢以空手擋劍,使他虎口一熱,長劍幾乎脫手。

“小子!有點門道,再接這個!” 少年俠士暴喝聲中,長劍反臂橫削,一式“撥草尋蛇”,劍尖吞吐一片金芒,向展自攔腰斬至。

展白一掌震開前胸之刨,雙手一分“撥云現日”,猛劈左右劍手前胸要害。

以長劍抵住展白左右兩肋的兩各挾士,不防展白赤掌空拳,在三柄利劍抵制之下尚敢反抗,展白驀然出手,二人立感前胸如受重壓,身不由己吸胸後退將及一文。

這時候少年俠士第二次運劍向展自攔腰斬來,展白驟然發難逼退三劍手,見少年俠士冷森森的劍鋒第二次逼胸而至,展白雙手左推右擋,以強勁掌風逼開少年俠士長劍,“進步撩陰”,飛起一腿,猛踢少年俠士下腹“丹田”。

少年俠士微一仰身,躲過展白一腿;展白卻是以進為退,一腿逼退少年俠士,飄然疾退一丈開外,同時嘴里喝道:“你等不知好歹,妄想以多為勝,在下失陪了!”震身欲走…… 三名玄裝俠士,乃鎮江一帶有名劍術名家,江湖道上提起“鎮江樊氏三傑”,大江兩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今夜率領莊上門客前尋仇,雖然放火燒莊,把武林中視為禁地的“豹突山莊”鬧了個地覆天翻,但並沒有討了好處,弟兄三人率頓二十三名一流高手,被豹突山莊方面的人圍攻截殺,死傷慘重。

眼看天將破曉,樊氏三傑明知戀戰無益,這才呼哨退去。

但樊氏三傑的老二“追風劍”樊傑,苦戰眇目道人時,見妹妹被一少年拐走,便告請大哥“戳情劍”樊俊,及三弟“摩云劍”樊英,來到莊後小山上尋找。

恰巧遇到他妹妹與展白在一起,弟兄三人均以身法快速、劍術高,一露面三劍交輝把展白制于劍下,但萬也想不到展白能從三人劍下脫身而出。

樊氏一族與慕容一姓,原為通家之好。

只因一次桃色糾紛,反目失和。

又因為人言可畏,樊氏夫人競含羞自盡,致使兩家結下大仇,雖然樊大爺有心化解,想壓下這件事,不再提起為死去的愛妻複仇,但他的兒女卻永不忘懷這辱母殺母之恨,時思報複。

最近樊大爺因事離家南下,樊氏三傑兄弟姊妹四人趁父親不在家,率領門下高手前來尋仇,沒想到寡不敵眾,仇未報成,反而鬧了個鎩羽而歸。

如今,展白身穿“豹突山座”標識外衣,弟兄三人殺機陡起,更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競能從他弟兄三人劍下逃脫。

展白飛身欲走之際,弟兄三人紛紛暴喝,一齊騰起身形,半空出招,三支長劍如三條貫日白虹,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朝著展白迎頭罩下。

展白初窺“天佛絕學”門徑,雖然周身奇經八脈已被打通,稍假時日,或遇高手指點,不難達到超凡人聖之境。

但究竟是欠缺經驗,縱有一身高強內功,競不知靈活運用。

身形剛剛騰起,驀貝三條精芒耀目的劍影,天嬌如龍,幻成漫天劍幕,迎頭罩下,立感冷森森的劍氣,迎面壓來。

耳際突聽一聲嬌呼:“三位兄長,且慢!…” 第十四章樊氏三劍 樊氏三傑聽到妹妹急呼,手中劍俱自頓了一頓。

展白在三劍夾攻危急之下,將心一橫,“風打枯荷”、“豹隱南山”,一連奮力連擊三掌。

此時,展白功力高出以前甚多,在情急拼命的情況下,奮力劈出三掌,竟然是威不可擋。

只見如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勁流,破空而至,樊門三傑一萬個也想不出,眼前毫不起眼的木訥少中,竟有如此高強的內家掌力,當即各自收勢退身,揮劍自保。

樊門三傑各自飄身落于五尺之外,但三柄長劍仍自嚴守門戶,對展白隱取包圍之勢。

“小子!果然有點門道,”老大“戳情劍”樊俊劍眉一軒,向展白沉聲叱道:“我說你小子怎麼敢這樣狂呢?” 樊氏三劍的老三“摩云劍”樊英嘿嘿一陣冷笑,劍尖一指展白眉心,說道:“但你小子要想在樊家三劍逃出活命,那你小子算是夢想!” 展白尚未答言,樊素鸞(樊素鸞易釵而棄,在石牢中跟展白互通姓名時,脫口說出“樊素”,尚有一個“鸞”字,及時忍住口邊末說出來。

)已趕至近前,用手掠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鬃發,嬌聲說道:“三位兄弟,他……展小俠在石牢中助我脫險,並且,他…。

,。

剛才曾為我療傷……” 樊素鸞雖是女兒身,但素有男子氣概,不知為何忽然在言詞之間,競有點吞吐忸怩之態。

樊氏三劍晃目看了妹妹一眼,臉上流露一般似乎不信、卻又不得不信的神情。

老大“戳情劍”樊俊問道:“此話是真?” “戳情劍”出了名的冷酷寡情,自,此話不知是向展白發問,還是向他的胞妹發問。

展白熱心救人,沒想到竟惹來了一頓閑氣。

不過,他近來遇到不近情理的事太多了。

所以仍自強行忍隱著,站立當場,一言不發。

“大哥!”樊素鸞卻幽幽地說道:“你以為妹妹會說謊嗎?” 樊氏三劍雖未回頭,仍然狠狠地注視展白,但耳中聽到妹妹這充滿了幽怨的聲調,也知道事情不會有假,而且,老大“戳惰劍”,也體會到剛才自己的多疑,可能嚴重地傷害了妹妹的自尊心。

“戳情劍”樊俊雖然個性孤僻,冷傲寡清,但對他這唯一的胞妹,卻是愛護備至。

一聽到妹妹幽怨的聲音,立刻將手中劍一橫,收勢回身,說道:“既然是真,那麼,就放過他了” 樊氏二劍,聽到大哥這樣一說,也俱自收劍撤招。

“戳情劍”跟著輕喝了一聲:“走!” 三劍一鸞,隨即騰身向小山下縱夫…… 展白看到此種情形,心中感概萬千。

暗想:自已真是時乖命蹇,所遇到的盡是些不可理喻之人,好心好意救助人家,反倒惹來一肚子閑氣。

但看到樊素鸞嬌娜身影,秀發隨風飄揚,跟著她三位兄長飄然離去之際,心中不免又生起一般悵惘難舍之情。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在石牢中與樊素鸞相談甚是投機,雖然那時不知她是易釵而並,但依戀地竟不願與她分離。

因此,見她走了,一時之間,心神遠行,怔在那兒…… 甚至他連樊氏三劍的無理之言,也忘了置辯;可是就在他一怔之間,三劍一鸞身形馳出未遠,忽聽數丈之外寒林中一聲冷哼,一個陰沉的語聲傳來。

“走?沒有那麼容易,‘豹突山莊’豈是爾等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地方?” 隨著陰沉語聲,風聲辣然,在四周密林之中,人影晃動,一連闖出數十人之多! 這數十武林人物,提刀摯杖,蜂擁而至,正好阻注三劍一鸞的去路。

三劍一彎,收步停身,橫劍當胸,舉目四顧,臉上俱自閃道一絲驚惶神色;但迅即三劍斜舉,擺開門戶,把徒手的樊素鸞維護在中心,看樣子是情急不惜以死力戰! 展白舉目一看,從寒林中現身出來的一群人,不由熱血沸騰,雙眼幾乎冒出火來…… 原來,這群武林人物之中,當先一人,身高體健,一襲高貴無比的綢袍,紅潤的顏面,漆黑的頭發如黑緞般光亮,兩鬃卻有數根星星白發,虎目蠶眉,獅鼻闊口,雙眼神光逼人,真是儀態森嚴,令人望之生威。

來人非他,正是那“豹突山莊”莊主、中原武林無人敢輕攫其鋒的“摘星手”慕容涵。

其實展白並不認識這勢可蓋天的“摘星手”只是“摘星手”身禦的那件華貴的綢袍,其質料竟跟展白的父親臨死之前交給展白遺物之中的那方褪了色的絲綢一般無二,這是使他心情激動的最大原因。

展自並不確知這“摘星手”慕容涵,便是他的殺父仇人。

但,這襲世上很少見的高貴綢抱,卻是他追查殺父仇人姓名的唯一線索。

展白見到“摘星手”所穿的那襲綢袍,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陡然憶起父親臨死之前的慘狀?又想起自已保鏢出來,遇到“燕云五霸天”劫鏢,安樂公子仗義相助,“第一神偷追風無影”華清泉搶劍,逼問自己“無情碧劍”的來源,自己把父親遺物顯出來,“神偷無影”突然橫劍自刎……這一切的一切,忽然之間,都湧現在展白的眼簾…… 但,就在展自瞠然發怔、腦海中思緒電轉星飛之際,那邊威震武林的“摘星手”慕容涵,已經向三劍一鸞喝問道:“大膽小輩!竟敢夜犯‘豹突山莊’,還不棄劍受縛?難道還要等本莊主下令動手嗎?” “老賊!”戳情劍樊俊怒叱道:“用不著耀武揚威!不過是倚仗爾等人多,樊氏三傑既敢來就不怕,有什麼本領使出來好了!” “戳情劍”這幾句話分明是色厲內茬。

“摘星手”慕容涵微微一笑,說道:“小輩!死在眼前,尚敢大言不慚,假如爾等棄劍就縛,那麼本莊主看在以往和你父親的交情上出還可放給爾等—條生路,如若不然,哼!” “摘星手”慕容涵說至此處,冷哼了一聲,二目神光暴射,這幕容莊主本就像貌威嚴,不忽而威,如今一發怒,更使人不寒而栗。

“這小孤山就是爾等葬身之地!” “摘星手”此話出口,殺氣逼人。

樊氏三劍—蠻素知“摘星手”言出必行,令出如山。

如今,看到“摘星手”虎目放光,臉上布滿煞氣,又見站在“摘星手”身後的“豹突山莊”十大高手,以及數十個門下食客,個個殺氣騰騰,獰眉立目狠瞪著他們四人,便知絕難討不了好去,說不定便要橫尸當場,心中不免掠過一絲寒意。

但,想到樊家在武林中的門閥地位,樊家的主母——也就是自己的母親,受到慕容莊的侮蔑而含辱自殺的恥辱,不禁熱血上沖,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怒聲嗆道:“廢話少說!有本領把你家小太爺拿下就是了!” “摘星手”面孔一沉,再不發言,手勢向前一擺,風聲颯然,站在“摘星手”身後的十大高手,竟有五六人一齊晃身越眾而出! “豹突山莊”十大高手,在武林中懼都是獨霸一方的頂尖高手,隨便舉出任何一人,都是在江湖上叫得響的人物,認為有自已在莊上,無人再敢侵犯“豹突山莊”。

如今,一夜之間,被人大舉浸犯,而且縱火焚莊,他們十人均認為這是個人的奇恥大辱,因此,一見莊主示意,立刻搶先而出。

但,憑各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卻不好意思合手圍攻,首先“銀簫奪魂”章士鵬一抱拳,向其他數人言道:“諸位賢弟!老哥哥賣個老,這第一仗就讓給老哥哥吧!” 說罷,從袖口內袖出銀光燦爛的爛銀簫,就想上前動手。

看這一身華服,面白無須,伊如中年貴紳的“銀簫奪魂”,對著五六個禿發鶴顏年至窒毫的武林高手,自稱老哥哥,可知他一定要比那五六個老人中紀更大,但外表上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

突然,一個眇目道人,翻著一雙白果眼,豪笑一聲,說道:“章兄的‘奪魂簫法’天下馳名,對付幾個鼠輩,哪還值得章兄出手,我看這第一仗,還是讓給我這瞎老道吧!” 可是,還未等眇目道人出手,另一獨臂禿頂老者叫道:“道兄也請願一會,由老夫先上第一陣!” 獨臂禿頂老者,正是“追魂鈴”司馬敬,只見他聲出招至,獨臂一搶“橫掃千軍”,掌緣接起一般尖嘯勁風,猛向三劍一鸞停身之處劈去。

樊素鸞游身回掌,從二哥“追風劍”肋下,遙攻兩掌:“追風劍”長劍舞起一面劍牆,來擋“迫風劍魂鈴”強大掌風,“戳情劍”與“摩云劍”,卻身形游走,兩柄精芒長劍,猶如靈蛇出洞,一左一右,分向“追魂鈴”兩側攻至! 三劍一彎同時出招應敵,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恰到好處。

原來這三劍雙掌,正是樊家劍拳陣式中聞名的“混元三才陣”,三劍一鸞平日演練有素,如今被逼施展,威力競自不小。

“追魂鈴”司馬敬,為西北道上有名的高手,武功高不可測,性情又殘暴無比,與“獨腳飛魔”李舉,合稱為“塞外雙殘”。

如今,當著莊主與十大高手之面,搶先出手,原想在人前露臉,沒攝到大意輕敵,眼前四個後生晚輩,合起手來競有這等奧妙招式。

“追魂鈴”司馬敬,一掌劈出,立感自已掌力如石沉大海。

同時,兩道冷森劍芒,已挾著勁氣向自己左右兩方刺來,便知不好。

好在他臨戰經驗豐富,見勢不妙,當即挫身蹬腿,身形倒跌一丈,方才躲過了左右雙方二劍的殺招! “追魂鈴”司馬敬氣得殘眉倒立,怪目圓睜,“叮氡”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黃澄澄的銅鈴。

這銅鈴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圓口木柄,就如走江湖郎中賣藥所用的銅鈴差不多,不過稍為大一號而已。

但司馬敬把這銅鈴擎在手中,舉鈴過肩,“叮鈴!叮鈴!”用手一播,聲聲脆響,竟是鳴金擊玉,震耳欲裂,聞之令人心顫神搖! 並見許多武林高手,紛紛後退,顯見這小小銅鈴必有驚人之處,再看他外號叫“追魂鈴”,便可知這小小銅鈴,決不簡單。

樊氏三劍一見司馬敬取出銅鈴,頭腦中極快的想起一個人來,不由陡然色變! 但司馬敬一震手中“追魂鈴”,“叮鈴鈴!”一串循魂奪魄的銳音,隨著電射似的身影,已撲向三劍一鸞! 樊氏三劍驚懼之中,劍演“三星在戶”,三柄長劍,並排一線,劍尖抖顫之處,幻成三朵銀星,齊向“追魂鈴”迎來。

樊素鸞不知“追魂鈴”的厲害,在三位兄長三劍齊出之際,為了配合“三才劍陣”之變化,平胸推出兩掌,名為“劍林玉蝶”,粉白掌心,真如兩只玉蝶在三劍交輝中拍出,直取司馬敬心腹要害。

司馬敬半空中一聲長嘯,身形電射;手中“追魂鈴”化為一環金芒,“叮!叮!叮!” 三聲脆響,火花四射,競把樊氏三劍的三柄長劍同時蕩開,樊氏三劍一路跟跪,從斜刺里沖出五六步去,才拿樁站穩,但三個人已是俊面泛白,雙眼神光渙散。

說時遲,那時快。

三劍被司馬敬“追魂鈴”蕩開,司馬敬身形並未落地,哈哈哈……” 手腕震處,鈴錘在鈴碗內一陣攪動,尖音盈耳,猛向樊素鸞面門壓下。

樊素鸞心神被“追魂”鈴音震散,一雙玉掌的力道已不知投向何方,只覺心悸神搖,一圈一圈的黃色光影,猶如陽光日輪,迎面壓來;一被一波的銳音,攪亂神智,充盈滿耳,只感到周身發軟,頭昏目眩,心知不好,“哎呀I”一聲嬌呼,仰面向後倒去。

司馬敬的“追魂鈴”,果然厲害,只一招“掘魂奪魄”便破了三劍一彎的“混元三才劍”陣,而且,樊素鸞眼看便將傷在“追魂鈴”下。

陡聽一聲暴喝:“住手!”掌風山湧,鈴音“嗡”然狂鳴。

司馬敬倒飛兩丈開外,面前人影一晃,當場已多了一個純樸木訥的少年。

這純樸少年一現身,不少人驚呼出聲:“咦!是他!” 原來這純樸少年,正是展白。

展自自從發現慕容慶主“摘星手”,所禦華貴綢袍質料,競與他父親遺物之中那方絲綢相同,周身熱血沸騰,一時之間竟使他怔在那里,對眼前的激烈打斗都置若罔聞。

忽然“追魂鈴”的鈴聲,將他從沉思迷恫中驚醒,抬頭一看,正好看到司馬敬蕩開三柄長劍,樊素鸞危在頃刻之間。

展白生就俠骨義腸,見死豈有不救之理。

何況,樊素鸞還是他心目中的知己呢。

此時,垂危,早把受了她三位兄長一肚子閑氣的事給忘了,只覺得救人要緊。


而且他也沒有考慮自己能否勝過“追魂鈴”,可說是“只見一義,不見生死”,何況是救自己的知己朋友,那簡直是義不容辭。

展白也是急勁,大喝一聲“住手!”人已騰空而起,半空中將真力運至十成,雙掌憑空推出。

司馬敬把成名的兵器“追魂鈴”施出,眼看一招得手,突感勁風山湧,撲面而至,司馬敬暗吃一驚,不願傷敵,晃身躍出二丈開外。

司馬敬晃身躍出圈外,原以為是又來了什麼武林高手。

待定睛一看,竟是那使自已與雷瘋子引起誤會的少年,不由得又驚又怒。

怒的是自己與人搏斗,競有人敢半路插手;驚的是,這看不起眼的少年,竟有這般雄厚的掌力,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小子!”司馬敬怒叱一聲,冷森說道:“聽說你是雷震遠的晚輩,為什麼三番五次跟本莊作對?” 展白在人群中看了看,並不見雷大叔同來。

他雖然木訥誠實,但也聽出來司馬敬話中之意,是想嫁禍江東。

展白不善誑語,要想說不認識雷大叔,雷大叔卻對他恩重如山,曾兩次救他脫險,又將《天佛卷》傳授于他;要想承認雷大叔的後輩,那雷大叔存身“豹突山莊”,而且與莊上屢屢作對,會有不清的麻煩,因此,他睜著兩個明亮的大眼睛,望望這一個又望望那一個,一時之間,競答不出話來。

樊氏三劍踉蹌站定,橫劍當胸,驚煌回顧,見又是那少年救了自己妹妹,臉上閃過一絲慚愧神色。

樊素鸞驚魂甫定,用一雙明如秋水的秀目,注定展白,粉臉泛白,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摘星手”皺了皺眉…… “小友藝業不凡!”“銀簫奪魂”章士鵬越眾而出,向展白一笑,說道:“不知是何人門下?姓甚名誰,可否告知老夫?” 展白尚未答言,突聞一聲厲吼:“章兄,何必多費唇舌!先把小輩拿下,還怕他有什麼實話不肯說嗎?” 發話之人,身法好快,只見恍如一縷黑煙身在半空,屈指如鉤,猛向展白右臂“經渠” 重穴抓來。

展白突感眼前一黑,來人指末到,右臂肌膚先感一陣寒風刺骨,知道來人武功高強,不敢硬接,甩臂塌肩,就勢左手劈出一掌。

來人哈哈一笑,喝聲:“你給我躺下!”身形臨空電轉,倏然又欺近展白左側,左手伸出,疾扣展白打出的左掌手腕。

來人招式奇詭神速,變化莫測,展白趕緊收掌退身,腳下一錯,橫跨五尺,幾乎左腕右臂被來人抓住。

就這樣,展自左腕慢了一點,仍被來人指風掃中,只覺左腕奇寒,骨痛如折,連半邊身子都麻了。

展白大吃一驚,舉目一看,來人竟是一個縱面銅須、無比獰惡的獨腿老頭。

這面貌獰惡的獨腿老魔,正是與“追魂鈴”司馬敬齊名,在西北道上,人稱為“塞外雙殘”的“獨腳飛魔”李舉。

此老性格殘暴,鬼詐百出。

在莊主身後看到展白竟能把自己的老友“追魂鈴”一掌震出圈外,當時也是一怔。

但他可不像別人,看到出乎意料的事,便驚憚納罕,紛紛猜測這不起眼少年的來曆出身;他卻一眼便看出門道,眼前少年只是內力雄厚,並沒有什麼出奇的手法。

因此,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想以自己成名江湖的獨門手法“閃電追風擒拿手”,去制服少年。

老怪物想到就做,在“銀簫奪魂”章士鵬出面與展白答話的當兒,暴喝一聲,身形電射而起,半空中一式“金豹露爪”,猛向展自“經渠”重穴抓去。

展白甩腿出掌,“獨腳飛魔”,單腿一點地面,左手僥伸,閃電般又施出一招“分猿裂虎”。

“獨腳飛魔”兩招連環而出,十拿九穩,認為眼前少年再也無法脫逃,因此,口中並喝了聲:“你給我躺下!” 萬也想不到眼前少年看似遲鈍,動作卻靈快無比,仍能輕易閃過。

“獨腳飛魔”豪氣大發,“卸關點元”、“斷筋截脈”、“餓鬼攫魂”,指掌兼施,一連攻出三大殺招。

別看老怪物只有一條腿,身法真是奇快無比,要不他怎麼叫“獨腳飛魔”呢!尤其他這擒拿手法,名為“閃電迫風”,施展出來真如腿風閃電一般,快速絕倫,而且出手奇奧無比。

“獨腳填魔”這種奇奧擒拿手法,就是一般武林高手看來,都覺眼花繚亂,可是,這看不起眼的純樸少中,卻能不慌不忙,一一躲過。

眾人無不暗暗稱奇,因為在“獨腳飛魔”奇奧的擒拿手閃電般連環攻擊之下,那純樸少年在指風掌影之下,只是微一閃身,略一挫步,便能把看來險極的殺招躲過,但看他那份楞楞怔怔的樣子,分明不是用什麼奇奧身法躲過的,而只是臨機應變之招式及身法,才躲開他的一擊。

尤其那少年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全神注視著“獨腳飛魔”出招變招的手法,對于躲招還手的事反好像不大留意,看樣子就如同師父給徒弟喂招的情形差不多,徒弟用的招式都是師父教的,再快也打不到師父身上,而師父用不著存心躲閃,便可躲開徒弟的招式,所以用不著防備徒弟怎麼打,只是注意徒弟出招變招的手法步位對不對就是了這樣看來,眼前這不起眼的少年,豈不是比享名武林數十年的“獨腳飛魔”李舉的武功,還要高嗎?這真是令人不可思議!因此,當場那麼多武林頂尖高手,竟都發起呆來,全神貫注地望著場中二人動手……“獨腳飛魔”李舉,比別人更加吃驚,一邊動著手,一邊心中電轉,暗想:“真是碰到鬼了!憑老夫獨霸武林的擒拿手法,竟不能制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這個面子可算丟大了!” “獨腳飛魔”這樣想著,手底下可就更加狠毒,施出手法,招招均可致命。

事實上,展白能夠及時躲過“獨腳飛魔”凌厲殺手,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心中一點也不知其中奧妙。

當然,這要歸功于展白當初在基本功夫上下過苦功,同時,展白默習《鎖骨銷魂天佛卷》上正宗心法,內功大增,耳聰目敏超于常人,又加上他無心中被打通周身奇經八脈,反應特快,心隨意動,意在神先,故能在“獨腳飛魔”閃電凌厲攻勢之下,仍能見招躲招,見式躲式,一一躲開。

不過,展白卻忘記攻擊了。

他一邊晃肩錯身,隨著“獨腳飛魔”的凌厲招式,閃,展,騰,娜;一邊瞪大了眼睛注意“獨腳飛魔”的奇妙殺手,誰說他傻?他競在動手相搏之間,跟敵人學習起巧妙招式來了。

就這樣,“獨腳飛魔”毫不知情中讓展白偷學了招式,老怪物還不自知,快攻快打,晃眼之間,攻出了二三十招。

第十五章“神驢鐵膽” 跟前那麼多武林高手,雖然都是走南闖北,經多識廣,但也沒有間過這樣的打法,因此…。

一個個目不轉睛望著二人動手相搏,好像看熱鬧一般,竟忘了這是一場以性命為賭的生死搏斗。

但是“追魂鈴”司馬敬的確是稱得上老好巨滑,他在眾多高手之中搶先出手,眼看一招“掘魂奪魄”,即將懾服三劍一鸞,突然半路一個傻小子,一掌竟將他逼退,這無異在人前使他栽了一個大筋斗,老怪物在西北道上成名多年,從來無人敢惹,哪里忍得下這個折辱? 因此,在別人出神地望著“獨腳電魔”與展白舍命相撲之際,他卻在心中暗打挽回顏面的主意。

以“追魂鈴”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當然不好意思與“獨腳飛魔”合戰展白,又看到展白與“獨腳飛魔”竟纏斗了二三十招,仍然不分勝負插不進手去,便搶目四顧,看到“三劍一鸞”呆站在一邊,四雙眼睛瞪了個滾圓,面露驚詫之色,一齊注視著展白力戰“獨腳飛魔”,似乎是連置身何地都忘了。

“追魂鈴”心想:“何不趁此機會,先把四個小輩收拾了,回頭再設法處理那傻小子!” “追魂鈴”主意已定,緩步欺近三劍一鸞身前,嘿嘿——陣冷笑,沉賜道:“你們四個鼠輩,還要等我老人家費事嗎?” 說著“叮盯叮!”一震手中“追魂鈴”,脆音震耳。

三劍陡然一驚,立刻轉過臉來,一看是“追魂鈴”,不自禁地各自提起長劍,又見司馬敬兩截斷眉聳立,一雙怪目圓翻。

獨臂高舉“追魂鈴”,樣子好像凶神惡鬼一般,不由各自心中打了個冷顫,俱各後退了一步。

但樊素鸞一雙明眸仍然盯著展白,對司馬敬步到身邊恍如未見。

司馬敬卻不管這些,陡然一震手中“追魂鈴”,口中“哇!”的一聲悶吼,作勢欲撲。

“樊氏三劍”面上一驚,被嚇得又各自後退一步。

但司馬敬卻並未出手,只是虛聲恐嚇,見“樊氏三劍”被嚇得那個樣子,不由仰臉哈哈一陣狡笑,神態得意已極。

“樊氏三劍”見自己被老怪物如此戲弄,不由又羞又怒,想起自己弟兄三人以及父親在武林中的名望地位,如今竟被人如此戲弄。

懼各憤怒填膺,弟兄三人一使眼色,趁著“追魂鈴”仰天發笑的當兒。

三劍齊出,猛襲“追魂鈴”喉下“璿璣”、胸前“三陽”、下腹“氣海”三大要穴! 鎮江“樊氏三劍”,以家傳“迫風劍法”稱雄武林,劍招神奇快速是其特長,尤其他弟兄三人合起手來“三劍交輝”。

當今武林很少有人能夠抵擋他弟兄三人心與神會,動作默契,三支冷森長劍,分進合擊,同時攻向司馬敬上中下三盤要害。

“小輩!爾是找死!” 司馬敬暴賜一聲,晃肩拾腿,躲過上、下兩劍,獨臂一掄手中“追魂鈴”,“叮!”一聲金鐵交鳴…… 老二“追風劍”樊傑被震得一路跟路,直沖出五六步去,身形尚未站穩,並覺得虎口如被火燒,長劍幾乎脫手。

司馬敬哈哈狂笑聲中。

“追魂鈴”搖起一串震懾心魂的銳畜,跟蹤而至,猛砸踉蹌欲倒的“追風劍”後腦。

眼見“追風劍”就要死在“追魂鈴”下。

樊素鸞摹然回首,看到二哥危在旦夕,一聲驚呼,奮不顧身,揚起一雙玉掌,猛向“追魂鈴”撲來。

同時“戳情劍”樊俊,與“摩云劍”樊英,看到老二失招遇險,大喝一聲,兩支長劍,一指司馬敬左肋,一指司馬敬後心,同時攻到。

司馬敬“追魂鈴”向下一按,“追風劍”悶哼一聲,多虧他百忙中低頭,躲過了要害,被司馬敬“追魂鈴”按在右肩之上,樊傑只覺右肩如受千斤重錘,痛徹心腑,一頭栽倒在地,直滾出老還…… “叮!叮!”兩聲脆響,司馬敬鈴傷“追風劍”後及時回手,蕩開了身後襲來的兩柄長劍。

“戳情劍”與“摩云劍”,兄弟二人被“追魂鈴”震得身形亂晃…… 司馬敬身形如朋風閃電,鈴傷樊氏三劍之老二,反手搖鈴,震開三劍中老大,老三身後襲來的兩支長劍,身形毫不滯留,就地一旋,避開模素蠻的雙掌,“追魂鈴”掄起一環金芒。

“叮叮叮……”銳音盈耳,猛向樊素鸞酥胸上砸來。

司馬敬不愧是西北道上一大高手,力戰四人,招式連環而出,深如一氣呵成。

樊素鸞武功不及三兄,她三個哥哥合起手來,還擋不住“追魂鈴”的全力一擊,如今她兩個哥哥被震退,一個哥哥被打傷,對司馬敬威猛絕倫、迅逾陰風閃電的招式更加無法招架。

她雙掌落空,立感面前一花,勁風壓體,“追魂鈴”挾著震攝人心的銳音,如泰山壓頂般向著自己胸前罩來,不由粉臉慘白,嬌呼出聲…。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沉喝,聲音雖然不大,卻如水銀瀉地,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晰地灌進司馬敬耳中:“司馬小兒!膽敢逞凶殺人?還不給我住手!” 司馬敬聞聲心驚,煥然收手停身,扭頭一看…… “托!托!托!……” 一個龐大身影跌跌撞撞沖近司馬敬身前,司馬敬急用“追魂鈴”一擋,把那人擋住,定睛一看,原來是他自己的老搭擋“獨腳飛魔”李舉。

這一來可把“追魂鈴”司馬敬給弄傻了,再一看“獨腳飛魔”臉色慘白,牙關緊咬,看樣子竟似受了極重的內傷。

“莫非我這伙伴,竟被那不脫乳臭的少年打敗了?” 司馬敬心中吃驚,抬頭一看,展白正站立在那里,一雙明澈的大眼睛望著他炯炯放光,這眼光使司馬敬吃了一驚,此時他才算看出來,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內功竟是精湛無比,若不然不會有這種充足的眼神。

不過,要說憑他這點年紀,能把成名多年的“獨腳飛魔”打敗,這是司馬敬無論如何不會相信的。

事實上,這橫行西北道上無人敢惹的武林頂尖人物“獨腳飛魔”李舉,還真是被展白一掌震傷的。

原來展白醉心“獨腳飛魔”的招式奇奧,觸發了見習武功的濃厚興趣,動手中間,只顧貪著“獨腳飛魔”的一招一式,施法步位,反而把與敵人搏斗、出招傷敵的事給忘了。

一味隨著“獨腳飛魔”轉,瞪大眼睛看著“獨腳飛魔”發招變招,“獨腳飛魔”怎會知道展白是在向他偷學武功?但展白跟他這種打法,卻是他闖蕩江湖四五十年來從未遇到的怪事。

老怪物見展白只是不還手,而自已連施殺招,競被這少年傻傻呵呵地躲過了,不由越打心中越感奇怪。

老怪物江湖經驗固然老到,但一時也不明白展白用意。

後來動手的時間一長,可就看出來,面前少年只注定他出手發招,分明是偷習他的手法招式。

“獨腳飛魔”心中暗道:“小子!倒跑到我老人家面前來撿便宜了!哼!哼!我要不給你小子一個厲害,還讓你小于把我老人家當冤大頭呢!” “獨腳飛魔”思至此處,“開門見山”,雙掌向展白面門按來。

因是近身搏斗,“獨腳飛魔”雙掌奇快無比,展白晃肩急躲,險些被老魔雙掌按在面門之上。

掌緣勁風,把展白左頰掃得生痛,展白微然一楞,豈不知這一招還是老魔的虛招,就在展白晃肩向左,老魔身形一旋,真比閃電還痰,單掌接風,猛扣展白左耳根“藏血”重穴。

這一招變化得突然而快速,展白幾乎無法躲過,百忙中縮頸藏頭…… “哈哈哈……”獨腳飛魔剛嘴一笑,喝道:“小子,躺……” “下”宇尚未出口,獨腳飛魔右掌掌立如刀,猛向展白前胸按不但是“獨腳飛魔”本人,就連那麼多的武林高手,也看得很清楚,眼前少年,定然無法再躲過這一掌。

展白心頭一栗,才一低頭,“呼”的一聲,上盤一掌擦頂而過,當胸一掌,緊跟著狂嘯而至。

展白也是急勁,百忙中雙掌一封,《天佛卷》的絕學無心之中讓他用對了,正是一招“佛祖參撣”。

“嘭”的一聲大震,展白身形晃了兩晃,竟把橫行西北的“獨腳飛魔”,震退了六、七大步開外。

因“獨腳飛魔”只有一條獨腿,老魔生性怪癬,雖是獨腿,既不用拐也不用杖,行走是以獨腿點地向前跳躍。

因此,被展白雙掌一封震退出去,獨腿競收腳不住,一直退至司馬敬身邊,才被司馬敬一掌追鬼鈴擋住。

當著這麼多武林高手,尤其是在莊主面前,“獨腿飛魔”臉上如何能掛得住,暴吼一聲,情急想跟展白拼命…… “追鬼鈴”卻橫臂把他攔住,眼向十丈余外密林之處望去,臉色慘變,滿是驚恐之色。

“獨腳飛魔”不由自主地也隨著司馬敬的目光望去,只見在密林中走出一個騎著毛驢的絲帛販子。

這絲帛販子年紀很老了。

白發白眉,頰下留著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看樣子足有八九十歲,瘦小枯干,臉上皺紋很深,但雙目伸光充足,開闊之間精芒懾人。

他身穿白紡綢褲褂,緞鞍白襪,褲腿紮著藕荷色絲帶,蒼蒼白發在腦後用紅繩紮了一個小辮子。

穩坐在小毛驢上,毛驢背上馱著十數匹綢緞,他手揮小皮鞭,嘴里“得兒!得兒!……”催騎快走。

可是那小毛驢就是不肯向前走,而且四蹄搶地向後倒掙著,也許是它見到山坡上人多陌生,老頭催得急了,競“嗚……哇!嗚……哇!”嘶喊起來。

別看這小毛驢身形奇小,比大一點的狗大不了許多,但叫起來嗓門還真大,只震得四野轟鳴。

“畜牲!你見了人多就害怕是不是?”絲帛販子在驢上喝道:“但有急事,不快走可就趕不上了。

” 說著,揚起小皮鞭在小毛驢的後腿上,“劈劈!拍拍!”一陣亂抽…… 這年老的絲帛販子一露面,“塞外雙殘”,那西北道上兩大頂尖高手,竟是顏色慘變,臉上流露出驚恐已極的神態…… “追魂鈴”嚇得額上滲出冷汗,心中暗慷:“我說那說話的聲音怎麼很熟,果然是這位主兒!唉!今天我司馬敬可真是倒了大黴,怎麼會碰上他……” “獨腳飛魔”內心的驚駭,比“追魂鈴”更甚,心神皆顫,暗想:“完了!今天真丟大人現大眼……” 不但“塞外雙殘”心驚膽怕,豹突山莊”十大高手,甚至連莊主本人——“摘星手”慕容涵,看到這老年絲帛販子突然出現,也不由臉上微微變色,尤其“摘星手”乃中原武林一大豪門,門下高手上千論百,自己本身武功也高至絕頂,高貴的地位,威嚴的儀表,伊然一代宗主的身份,如今見了這瘦小枯干的老年絲帛販子,神情之間競有了畏懼之色,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展白心中納罕,暗想:“這販賣綢緞的老頭,由自己在鏢局押鏢上路開始,幾次和他碰面,他販賣綢緞常走到武林人物出沒聚會的場所,好像不是單純為了做生意吧?……” 就在展白微一忖度之間,那絲帛販子的小毛驢忽然四蹄騰開,潑風似地向著“豹突山莊”眾武林高手停身之處奔來。

“唷!唷!” 賣綢緞的老人一臉驚煌之容,翹著山羊白胡,一邊手忙腳亂地勒缰繩,一邊嘴中急聲喝止。

並叫道:諸位老鄉親!幫幫忙!哎喲!不好!我的小驢子受驚啦!快幫忙攔一攔!哎! 哎!不好不好!我老人家要完蛋……” 他就這樣一路上胡嚷亂叫,張手舞腳,還真是像要從驚奔的毛驢背上摔下來。

“呼拉拉!”這小毛驢不跑是不跑,跑起來還是真快,四蹄翻飛,踢沙揚塵,十數丈的距離,飄風閃電般地晃眼沖至眾人面前。

那麼多武林頂尖高手,竟無人敢出手攔阻,並紛紛向四邊閃開…… “哎喲!”老人驚叫道:你們怎麼不幫忙呀?難道見死不救嗎?哎!哎!這年頭人心大壞!人心大壞……” 說著,又是“哎”的一聲驚呼,在飛奔的毛驢背上,身形一溜歪斜,看情形炭炭可危,真要摔下來的樣子。

“摘星手”慕容莊主,忽然上前兩步躬身抱拳,滿臉謙恭之色,說道:“你老人家便是‘神驢鐵膽’董老前輩吧?晚輩慕容涵這廂有禮啦!” “摘星手”這一說,老人忽然嘻嘻一笑,說也奇怪,那驚奔的小毛驢立刻收勢站住,不遠不近,恰恰停在“摘星手”面前五尺之處,老人穩坐驢背,根本像沒有剛才那麼回事一樣。

可是“摘星手”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慷然變色。

先前這看似絲帛販子的老人一露面,還只有老一輩的武林高手驀然心驚。

但年紀比較輕一點的,還都懵然不識。

如今聽慕容莊主這一稱呼,來的這老人竟是四五十年以前名震天下的“神驢鐵膽”董千里,不由個個悚然色變。

想那“神驢鐵膽”董千里,乃是四五十年以前武林中聞名喪膽的人物。

他的事跡充滿了傳奇色彩,武功之高更是神鬼難測。

關于他的奇事鐵聞,武林中只當神話來傳說,因為四五十年以前,江湖上便失去了他的蹤跡,武林中很少人見過。

“塞外雙殘”司馬敬的左臂,李舉的右腿,聽說便是被“神驢鐵膽”廢了的。

當時“追魂鈴”司馬敬與“獨腳飛魔”李舉,二人各自返回師門向掌門師父哭訴被“神驢鐵膽”傷殘肢體的經過。

當然,他們絕不說出自已在西北道上恃強凌弱的殘暴。

只是說如何被“神驢鐵膽”殺傷,“神驢鐵膽”又怎樣汙辱師父,二人加油加醋一渲染,立把二人的師父激怒,當時聯抉進關找“神驢鐵膽”為徒弟報仇。

固然,那時他二人的師父,已經是當時武林中屈指可數的頭號人物。

但也知道單憑二人要想勝過“神驢鐵膽”,那是毫無把握。

于是又約集了當時幾個黑道上的頂尖高手,一共是十數個武林巨手,九九重陽,在太行山吉高峰上,約會“神驢鐵膽”比武。

這吉高峰上的比武大會,是當年武林一大勝舉,差不多中原武林道上的高手,以及四海八荒的奇人異士全到了。

但是,“追魂鈴”與“獨腳飛魔”的恩師,與十數位當時黑道上的頂尖高手,一個個都敗在“神驢鐵膽”的三枚鐵膽、八八六十四式“奇形掌”下,非死即傷,而且競沒有一人能走出十招! 這一來“神驢鐵膽”威名大震,可是,從此江湖上也就失去了“神驢鐵膽”的蹤跡。

如今,這神話般的人物,“神驢鐵膽”董千里,又在此處現身,怎不使眾人吃驚? “哈哈哈!…。



” 賣綢緞的老人一聲長笑,兩只細目一睜,奇光四射,向“摘星手”說道:“你這可是認錯人了!不要看到老朽騎驢,就把老朽當做‘神驢’!老朽更不是什麼‘鐵膽’!哈哈!老朽是‘豆腐膽’,最怕看到打架斗毆……” 老人說著,一圈毛驢,又走至“樊氏三劍一鸞”身旁,這時“樊氏三劍”中的老大、老三,以及樊素鸞兄妹三人,正在救治被司馬敬“追魂鈴”打傷的老二,“追風劍客”樊傑! 老三“摩云劍”樊莢扶住樊傑,老大“戳情劍”正為樊傑推宮活穴,樊素彎拿出樊家秘傳的跌打聖藥正喂樊傑吞服。

“你們看可怕不可怕?這不是打架又打傷人了!”老人在驢背上看了看樊傑,然後搶目四顧,掃視了司馬敬、李舉二人一眼,說道:“這是誰動手打的?” 狂傲的“塞外雙殘”,臉色嚇得變成死灰一般,畏懼地望著老人,既不敢承認,又不敢否認,變得就似聾啞一般…。



這時,老人的眼光望見展白,向展白毗牙笑了一笑。

展白不知道買綢緞的老人,為什麼老是向自己發笑?在押鏢的路上,每遇到老人,老人總要向自已毗牙笑笑,展白也茫然地跟他笑了笑。

“小哥!”老人競對展白開口說話了:“咱們老小二人倒是很有緣,又碰上了!” “真是巧遇!”展白含著深意地答道:“小可走到哪里,老先生也走到哪里!” “吃……”老人笑了。

跟著一抬腿從小毛驢上下來,走至“樊氏三劍一鸞”近前,用手一指樊傑的右肩,說道:“右肩秉風穴挫傷,如不快治,便要落個半身不遂!” “戳情劍”累得滿頭大汗,用推宮活穴手法,就是解不開二弟受傷的穴道。

正在心急,突然老人用手一指,“戳情劍”離得最近,微感老人指處一絲微風吹過,樊俊驀然驚悟:這分明是江湖上只聞傳說,未曾見過的“凌空拂穴”手法。

“戳情劍”不明騎驢老人的用意,恐怕老二負傷後再被暗算,愕然一驚…… “追風劍”卻汀了一寸冷顫,人已蘇醒過來,緩緩睜開眼睛…… “戳情劍”這才知道老人是幫忙自已,為二弟解開了穴道。

而自己卻費了半天勁,手揉掌推,用盡了周身真力仍然解不開,而人家只那麼虛空用手一指,便解開了,自己還差一點要出手阻攔,不由暗道了一聲:慚愧!” 但,老人下得驢來,展自一眼看出小毛驢的鞍留銅環上,斜掛著一口寶劍,只因為老人剛才騎在驢背上,正好用腿把那寶劍擋住了。

老人這一下驢,那寶劍便霍然入目。

寶劍的形象一觸及展白的眼簾,展白不由心頭狂震…… 原來那柄寶劍,綠魚皮鞘,黃金吞口,劍柄上嵌鑲著一塊晶瑩透明的碧玉,杏黃絲穗隨風微拂。

那不正是在“安樂公子”手上遺失,父親在臨死之前交給自己,並遺命自己要以此劍為父報仇的“無情碧劍”嗎? 展白乍睹失而複得的故物,心情大為激動,身形猛躥面前,仲手去抓驢背上的“無情碧劍”。

同時嘴中大聲喝道:“這不是我的寶劍嗎?老先生……” 要說展白在心情激動之下,身形不能說不夠快;但他快,老人比他更快,展白身形尚未撲至驢前,老人後腳卻先至,一晃身躍上驢背,嘴中連忙叫道:“呃!這位小哥,你是怎麼啦?要搶我老人家的寶劍嗎?” “哼!”展白怒極,冷哼一聲喝道:“不知是誰搶了誰的寶劍?咱們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一路跟著我,搶了我的寶劍,還到我跟前來顯光嗎?……” 展白一邊怒喝一邊緊趕,此時老人已騎驢跑出兩丈開外。

展白怕被他再跑了,“八步趕蟬”身形急躍,隨後追去,同時,身形躍起半空,猛然向老人後心劈出一掌。

“哎喲!”老人尖聲急呼,同時騎在驢背上身形亂晃。

展白劈出的一掌落了空,老人死自叫道:“小哥見財起意,要想攔路搶劫!你們那麼多人,誰來幫忙攔住他呀!” “老兒!用不著裝瘋賣傻!”展白在後邊氣得罵起來,一邊急趕,一邊又劈出兩掌,同時嘴里說道:“你要不把小爺的寶劍留下,你就是逃到天邊,小爺也追上你把寶劍要回來!” “哎呀!……哎喲!……”老人騎在驢上頭也不回,一邊如風馳電掣向前跑去,一邊嘴中“哎呀!哎喲!”地亂叫。

但展白接連朝老人後心要害劈出的數掌,均在老人身形亂晃亂動之下落了空。

就是展白向小毛驢腹背上劈了一掌兩拳,也被小毛驢亂蹦亂跳之間躲過! 一人一騎,都是跑得飛快,晃眼之間,已跑出十數丈之外,眼看將要隱沒于密林之中。

“豹突山莊”上的高手,見展白追蹤老人跑了,有數人躍躍欲追,卻被莊主“摘星手” 阻止住——眼看著一人一騎,愈跑愈遠,身影漸次隱沒于密林樹叢之中。

叱咤聲、蹄聲,也漸漸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