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5章

第二十一章矮人奇人“三寸丁” 南京,古名金陵,乃六朝古都,山川形股,物華彙集,為戰國第一大城。

南京城的古跡名勝無數,最著名的有:水西門外的莫愁湖,城北江邊的燕子礬,城東鍾山南麓的明孝陵,波光明媚的玄武湖,以及城內的北極閣、清涼山等處,有的莊嚴偉大,有的幽美壯麗,任何一處均可使人流連忘返,雖然時屆仲秋,但天空驕陽如火,真可爍石流金。

南京夏天之熱是全國有名的,這“秋老虎”一發威,真比盛暑還熱,因此城內一般仕女,多三五成群到城北江邊燕子礬來納涼。

燕子礬直立江邊,狀如飛燕,非常壯麗。

附近並有岩山十二洞之勝,為夏日避暑勝地。

江風習習,柳蔭處處。

燕子肌旁岩山十二洞一帶,有不少茶肆酒攤,依江而設,坐滿了避暑乘涼的紅男綠女,一個個衣禦輕羅,手拿絹扇,指點山水之間,笑語隨風播送,使人意會到江南富庶之鄉,六朝金粉之勝,果然不比尋常。

此時莊江邊躑躅來了一個落魄少年。

只見他身穿一件黑緞披風,質料雖然不壞,但身上控破了數道裂口,綴下布條也未縫補,隨風飄揚,而且樓上沾滿了塵土,身上漬滿了汗跡,叫人一看便知他—定跋涉長途,走了不少路了。

這落魄少年,臉上汗水沖流而下,遺留下一條條的汗漬,看樣子是好多天沒有洗臉了,但仍掩不佳他眉梢眼角之間的俊挺英秀之氣! 而且,落魄少年雖然衣蔽形疲,背上卻背了一柄古色斑爛的長劍。

而且看那長劍綠魚皮鞘黃金吞手,杏黃絲穗,顯然是一柄上好寶劍。

他低頭茫然走著,微蹙眉頭,似有無限心事,對于眼前山川景物,以及緣蔭下乘涼談笑的紅男綠女恍如未見。

偏偏有人專找倒黴的晦氣。

落魄少年兀自低頭走著,忽然飛來一塊拇指大的卵石“叭” 的一聲,正打在少年的後腦殼上。

被打的少年一跳好高,猛然回頭四顧,四周乘涼的紅男綠女嘩然齊笑,竟判斷不出是誰打的。

這一枚石子,打來得怪,雖未使少年受傷,但卻很痛。

落魄少年四顧,只見綠蔭茶座上的游客,都面露揶揄的笑容望著自己,用手一摸,腦後竟被打起一個包來,但在群眾之中,就是看不出是何人打的,當然也就無法發作。

可是,少年剛一回頭“叭”的一聲,又是一枚石子打在頭這一下打得比剛才更重,被打的少年跳起有三尺高,猛然回頭,雙目圓睜,滿面怒容。

游客哄堂大笑…… 但這一次,少中卻看出了門道。

原來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男孩約七八歲,女孩也就是六七歲,男孩穿一身淺綢褲褂,女孩穿一身談粉衣裙,一樣長得粉裝玉琢,俊美非凡。

兩個小孩背著一個百子石榴花盆而立,都背著手,花盆里堆的正是打在少年頭上的小塊卵石。

兩個小孩望著少年尷尬的樣于,小眼鼓得滾圓,抿緊嘴唇,看樣子是強行忍住,使自己不發出笑聲來。

在兩個小孩站的附近,有一副高雅茶座,大圓桌面,白色台巾,桌上擺著一瓶鮮花,數樣新鮮水果,幾杯冷飲,四周數張高背藤椅,椅上閑散坐著五六個衣衫鮮明的男女,表面上看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之流,但細看一個個精神充足,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炯刪跳,分明是些身負高強武功的武林人物。

其中最紮眼的,是一個廿歲左右的少中,長得膚白如玉,貌比潘安,身穿一襲白紡綢長衫,穩坐在中上座,瀟灑中帶著高貴,高貴中又顯得英氣勃勃。

有如當年“小喬初嫁,英姿勃發”,談笑間使曹操八十三萬大軍煙消灰散的周公謹那樣英俊的氣概! 與這高貴俊美少年並肩坐著的,是一個容光照人的少女,年僅及籌,清新絕俗,猶如姑射仙子。

蟬翼般的云羅羽衣,嬌豔如花的面龐上,浮著微笑,飛瞥了腿她的落魄少年一眼,然後又以似怒含喧的眼光,瞪著兩個小孩,那眼光的神情是責備兩個小孩不該頑皮淘氣。

落魄少年連著被石子打中兩下,又被眾游客汕笑,已激起了滿腔怒火。

但是,當他看出是兩個孩子惡作劇時,心中暗想又何必跟兩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因此怒氣消了一半。

但嘴中仍道:“小朋友!不應該無故打人,打到我沒有什麼關系,若是脾氣壞的人,一定不會饒過你們……” 那小男孩眼珠一轉,帶著頑皮的笑容,仰起小臉反問道:這樣說,你不壞嘛?” “噗嗤!”小女孩忍不住笑出聲來,但一笑出來又感覺不好意思,忙轉身面向江水。

小女孩轉過頭去,一眼看見江邊岩石上,爬著一只斗箕大的烏龜,正拱著蓋子曬太陽。

小女孩童心大發,小手指一屈一彈,把藏在掌心里的另一枚石子隨指彈出,“叭”的一聲,不偏不倚,正打在烏龜頭上,把那烏龜打了一個翻身,真正是“王八翻身忙了爪”,那烏龜仰面向天,四腳一陣亂抓,卻無個著力處,再也爬不起來…… “嘻!”小女孩拍手歡呼:“哥哥!我打中烏龜的頭了!” 坐在茶座上的高貴少年,與俊美少女同聲喝止:“蘭蘭,不許淘氣☆…。

” “嗖——叭!” 但是高貴少年與俊美少女喝聲未住,小男孩以相同的手法,小手指一屈一彈,把握在掌心的一枚石子,同樣打在烏龜的頭小男孩這—下比小女孩手法重,四腳朝天的烏龜被打得四腳翻飛,一路滾向江水中,“噗通”一聲,水花四濺,烏龜趁勢潛入水中不見。

江邊茶客,足有數百之眾,見狀嘩然大笑。

“有什麼新奇?”小男孩對小女孩說:我還不是一樣打中烏龜的頭!” 數百茶客更是哄堂大笑…… 兩小孩雖是童言無忌,但一語雙關,又加上周遭茶客一陣大笑,只把落魄少年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只眼睛瞪得滾圓,要想發作,無奈對方僅是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又覺得不便發作。

于是,他歎了一口氣。

心說:“命乖運又蹇,時被鬼揶揄!自己什麼樣的氣都受過了,又何必跟兩個孩子一般見識……” 落魄少年想到這里,頭一低,加緊腳步,想趕快離開這尷尬之地…… 誰知偏偏有人找他的麻煩,就在落魄少年快步離去之際,突聽一個公羊嗓門叫道:“嗨!老二呀!你方才還說什麼‘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決不可忍辱偷生,恬顏活在世上。

’如今叫我老人家看來,世上多的是縮頭烏龜,少年無志之人,受了人家侮辱,還不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公羊嗓門又高又尖,分外刺耳,而且聲音非常之大,叫得人人都聽到了落魄少年離得很近,聞言身不由己地扭頭望去。

江邊樹蔭下有一個茶座,坐著二老一少,正在以極為卑視的眼光,望著落魄少年。

兩個老人年紀都很大了,但像貌生得甚為奇特。

一個長著滿頭紅發,周身皮膚粗糙砌黑,唯有眼鼻緊長得鮮白柔嫩,一雙精光四射的小圓眼,身穿一件百補鈉衣,拱背縮肩,乍看真像一個馬戲班的大馬猴一般。

坐在貌似馬猴的老人對面的那個老人,雖然不那麼不堪入目,但瘦小枯干,頭戴大氈帽,身穿厚長袍,在褥暑天氣,光是這身穿著,就夠使人覺得怪的了。

夏穿冬衣的瘦小老頭,雙手攏袖,皺眉擠眼望定落魄少年。

這瘦小老頭上唇蓄著兩撇小胡子,一個大紅酒糟鼻子,搖頭晃腦,一邊嘴中還文縐縐吟道:“吾兄言之不謬也!”生就一副三家村冬烘先生的模樣。

落魄少年一口怒氣,從肚子里直沖腦門,但他尚未發作,那冬烘先生摸樣的老人招手叫道:過來!” 落魄少年強壓住滿腔怒火,假裝不懂地問道:“老先生是叫我嗎?” “唉!真乃頑冥不靈!”冬烘先生臉孔一沉,叱道:老夫不是叫汝,難道是叫犬嗎?” 冬烘先生把“你”叫成“汝”,把“狗”稱做“犬”,惹得周遭茶客,又是一陣哄笑! 這一下于,落魄少中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怒道:“老先生滿嘴斯文,卻出言不遜,想必也不是什麼正經讀書人,小可若不看你那麼大年紀,哼!” 落魄少年話中之意雖未明說出來,但也可從那一聲冷哼中聽出來了。

誰知落魄少年此言一出,卻把那一旁的赤發老人樂壞了。

只見他笑得前仰後合,拍手跺腳,哈哈大笑聲中,以他特有的公羊嗓門說道:“哈哈哈……文老二!哈哈……你一天到晚感歎斯文掃地……哈哈哈……現在可真是斯文掃地了,哈哈……這小子說你不是正經讀書人,哈哈……” 冬煥先生被赤發老人笑得吹胡子瞪服,鼓著腮幫,怒向落魄少年叱道:糞土之牆!糞土之牆!孺子真不可教也!老夫叫汝,汝不過來,還膽敢辱罵老夫!哼!” 說著冷哼一聲,雙手一按桌面,作勢欲起…… “老師,且住!”坐在二老對面的小僮,突然往起一長身,向冬烘先生說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殺雞焉用宰中刀,收拾這小子,哪里還要您老人家親自動手,讓弟子來教訓教訓他。

” 冬烘先生點了點頭,又坐了下去。

小僮從竹椅上滑了下來,哈吧著兩條羅圈腿向落魄少年走近…… 怎麼說小僮是從竹椅上“滑”了下來呢?原來小僮身形奇矮,坐在竹椅上兩腳不著地,茶座的竹椅又離,因此這身形奇矮的小僮,離座時是身形一挺,屁股順著椅面向下一滑,才雙腳落地。

落魄少年一看這小僮,身高不滿三尺,卻長了一個超乎常人的大腦袋,大頭大臉上,小鼻子小眼都擠在一塊兒,尤其小僮生著兩條羅圈腿,上唇接著兩條鼻涕,多邋遢,而且奇丑無比! 四周茶客一看小撞這份長像,忍不住“噬嗡”發笑;那小僮卻大模大樣,哈吧著兩條羅圈腿走近落魄少年面前,大馬金刀地一站,用手一指落魄少年的鼻子,叫道:“呔!你小子得罪了我師父老太爺!只要給我這小太爺磕個響頭,那麼,我小太爺便代你小子向師父老太爺求求情,師父老太爺也許會饒了你!如若不然,哼!別說師父老太爺會發脾氣,就是小太爺也不饒你!” 這“三寸丁”似的小僮,大模大樣地向落魄少年一叫陣,而且滿嘴的老太爺、小太爺,還不住的用袖口抹鼻涕,這一來把四周茶容更是逗得哄堂大笑起來。

落魄少年這個氣可就大了,看到這三分不像人的株儒,也向自己喝五罵六、耀武揚威起來,直氣得半天說不上話來。

“小子為什麼不說話?”小僮兩只綠豆眼一瞪,噸道:“莫非是當真討打!” 落魄少年只是嘿嘿冷笑,既未說話也未出手。

事實上,他心中是想跟這樣一個三分不像人的誅儒打起來,勝之不武,而且被茶客們像耍狗熊似地看熱鬧,那才真叫劃不來。

小僮卻不管落魄少年心中怎樣想,見他不答話,以為落魄少年瞧不起他。

突然左手一領落魄少年眼神,右手出手如風,身形隨著出手之勢,電射似地逼近落魄少年胸前,五指如鉤,向著落魄少年腕部關節扣來,所用手法,竟是武林罕見的“大擒拿”手法之中的一式“卸關點元”,不僅出招快,而且招式奇,不亞于當今武林一流高手。

落魄少年陡然一驚,估不到這貌不驚人的“三寸丁”競有這樣的高強武功。

見小僮招到,不敢怠慢,斜身挫步,甩臂曲肘,用出一招“斷筋截脈”,也是“大擒拿手”中的絕招,五指箕張,由下向上,反扣小僮右手脈門。

“來得好!”小僮尖叫一聲,身形如旋風般滴溜溜地一轉,右手向側一滑,躲過落魄少年五指,猛抓落魄少年胸腹要害;同時,左手如叉抓向落魄少年咽喉重穴,用的是“大擒拿手”中“抓袍擅帶”絕招。

落魄少年見這不起眼的小撞,出手招式不同凡響,立刻收起了輕敵傲慢之心,右手五指並攏,“金絲纏腕”,反拿小幢叉向咽喉的左腕關節,左手橫削小僮右臂“經渠”重穴。

小僮尖嘯閃過,二人快攻快打,所用手法均是武林罕見的“大擒拿”手法,奇詭絕倫,晃眼之間,互拆了五七招。

燕子礬江邊茶座之中,臥虎藏龍,有不少武林名家雜身其中,先前見落魄少年與毫不起眼的小僮起了沖突,以為不過是“狗打架”的把戲,均未加以重視;但等到二人一交上手,都不免睜大了眼睛,暗暗為二人的精奧手法,感到驚異起來。

其中最留心二人動手的,是那兩個奇特的老頭,以及那高貴的少年與俊美少女。

敢情這兩個奇怪的老頭子,竟是大江南岸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江南二奇”。

那長著滿頭紅發,周身肌膚漆黑,面白如猴為公羊嗓門老頭,乃是“江南二奇”的老大,江湖人稱“赤發老人”常去惡。

那夏穿冬衣、酒糟鼻子、滿嘴之乎者也、猶如三家村冬烘先生的干枯瘦小老頭,是“江南二奇”的老二,姓文名正奇,江湖人稱“鬼谷隱叟”。

這二人享譽武林數十年,武功自成一格,內、外、輕三功均至登峰造極地步,生性怪異,不喜和人打交道,常年隱身“鬼谷”,但無人知道“鬼谷”確實的地點,也很少人去過,只聽傳言在雁蕩山中。

這二人輕易不出谷,可是他二人要走出谷來,在江湖上一露面,必定闊出幾件轟動武林的大事來。

那與落魄少中動手的奇矮小僮,是三人唯一無二獨傳弟子,乃是二人在山路上檢到的一個棄嬰,“江南二奇”本來不喜陌生人,不知怎麼一來,競大發善心,把這拾來的棄嬰扶養長大,且招以武藝。

因他生得奇矮,又無名少姓,因此叫做“三寸丁”,又有個外號,名叫“小喪門”。

別看“小喪門三寸丁”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卻得到“江南二奇”的親傳,具有了二奇四五成的功力,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也可擠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如今這落魄少年,競與“三寸丁”打了個棋逢對手,這還不使“江南二奇”大感奇怪嗎? “江南二奇”四只眼睛瞪得滾圓,注視著落魄少年的一招一式,見其運用的“大擒拿” 手法,竟與二哥“鬼谷隱里文正奇”所傳授“三寸丁”的“屠龍十八手”有些類似,二人心中不僅奇怪,而且感到說不出的詫異。

至于另一茶座上那高貴少年,更是當今武林響當當的人物,叫起名號來,可說是天下武林無人不知。

當今武林威名最顯赫的,便是“武林四公子”。

所謂“安樂風流,飄零端方,凌風無情,祥麟熱腸”。

“武林四公子”名重武林,為當今武林勢力最浩大的四大豪門,俱各網羅天下武林高手,門下食客,奇人異士,上百論千。

前面提到的,已有“安樂公子”云錚,“凌風公子” 慕容青,而當前茶座上坐著的這高貴無比的少年,正是被江湖上恭稱為古道熱腸的“祥磷公子”金彩煥。

“祥麟公子”金彩煥,世居南京,家資巨萬,又加上他幼得異人傳授,武功高強,門下食客上千,不乏武林中第一流高手,與另外三公子,在武林齊名,可以說是站在南京城—跺腳,整個中原武林都會亂顫的人物。

與“祥麟公子”坐在一起的純美少女,乃是“祥麟公子”的嫡親胞妹,閨名金彩鳳,因喜在鬢旁斜替一枝梅花,人又生得清新脫俗,俊美無倫,故此有個外號叫“一枝梅”。

這一天,天氣實在懊熱難挨,“祥麟公子”兄妹帶著幾個門客,及已出嫁姐姐的一對兒女,明明和蘭蘭,到燕子礬茶座來吃茶乘涼,沒想到卻遇到那極為紮眼的“江南二奇”及“三寸丁”小喪門。

“江南三奇”這一次帶著獨—的弟子離谷下山,還真是來找“祥麟公子”的碴兒的。

看到“祥麟公子”一露面,兩個老怪物便冷言冷語地在一邊敲山門,偏偏“祥麟公子” 勢可蓋天,涵養功夫卻極好,在未摸清“江南二奇”門路之前,盡管“江南二奇”冷言冷語,就是不接碴。

甚至他的門下忍不住氣,幾次想起身應對,也被“祥麟公子”暗中制止住。

“江南二奇”難得到谷外一次,並不詳細了解“祥麟公子”在中原武林的勢力,這次出谷來找“祥麟公子”一較短長,也是受了小人的挑撥離間,見冷嘲熱諷“祥麟公子”均不為所動,一時之間倒不好意思無端尋仇,因此,雙方的人,一時之間僵持在那里。

恰巧此時落魄少年低頭行來,他滿腹心思,茫然走著,無心中把蘭蘭手中牽著玩的一只蚱蜢踏死了。

“喂!”蘭蘭大聲急呼,並拉起捆蚱蜢的細線,一看蚱蜢已被落魄少年踏死,高叫道:“看你把我的蚱蜢踏死了,要你賠!” 誰知落魄少年正在想心事,根本未聽到蘭蘭呼叫,依然低頭向前走著…。

蘭蘭雖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但生于武學世家,武功已有相當根底,見落魄少年踏死她的蚱蜢,任憑她叫連頭也不回,競氣起來,回手從花盆內抓起一枚卵石,小手指一屈一彈,競以“彈指銀丸”打暗器的手法,向著落魄少年後腦打去。

一是落魄少年滿懷心事,在人煙稠密之處,未防有人暗算,二是蘭蘭“彈指銀丸”雖然手法奇准,但力道究竟是差,出手後不帶絲毫破空之聲。

因此,競打了個正著。

小孩臉薄,待落魄少年被打回頭,她卻悶著氣不敢開腔了。

落魄少年回頭看了半天,看不出是誰打來的,再轉頭走去時,蘭蘭向著明明吐舌一笑。

明明誤以為蘭蘭是向他挑戰比賽,故即也在花盆中取了一枚卵石,第二次打中落魄少年的頭。

沒想到就因為這一鬧,又給“江南二奇”抓住弱點,“鬼谷隱叟”文正奇首先招呼落魄少年,借機煽動,要落魄少年找“樣鱗公子”算帳那麼,他“江南二奇”師徒,也可借機和“祥麟公子”動誰知話不投機,“江南二奇”自己竟跟落魄少年起了沖突。

等到“小喪門三寸丁”與落魄少年打起來,江南二奇”才知道看走了眼,這落魄少年竟身負絕世武功。

“祥麟公子”兄妹比江南二奇更感驚奇。

暗想:在自己勢力范圍以內,居然有人敢來尋釁?已是天大的出人意外如今又見一個落魄少年,競有如許高強武功,而且在自己居地內出現,門下人競毫無所悉,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因此,祥麟公子”兄妹,以及門下食客中的武林高手,也俱都睜大了眼睛,望定場中二人相搏。

落魄少年與‘‘三寸丁小喪門”,快攻快打,晃眼又是十余招過去了,‘三寸丁”別看人矮,身法的確靈活無比,翻、騰、縱、躍、奇快如電,而且,“屠龍十八手”出招之准,拿捏之妙,處處攻敵之必救,見招打招,見式打式,波詭云譎,奇奧絕倫。

落魄少年出手招式,亦是精奇神妙,且掌出霍然生風,顯見內功要比“三寸丁小喪門” 深厚,只是身法不如“三寸丁”靈活,出手招式也顯得生疏遲滯,因此,二人竟打了個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時間一久,落魄少年吃了招式生疏的虧。

在“三寸丁”躍起身形,施出一招“云龍三現”,左手凌空兩抓,虛按落魄少年面門,右掌掄了個半圓,猛拍落魄少年前胸“三陽”要害時,落魄少年應該是用“橫云斷峰”招式,崩腿橫身,避招進招。

可是,落魄少年招式不純,橫身卻未崩腿,抓向面門的兩掌是躲過了,拍向前胸的一掌,卻再也化解不開。

“三寸丁”外號人稱“小喪門”,自是心狠手辣,打了半天未得手,又是當著二位恩師的面,臉上早覺掛不住了,如今見一掌得手,立刻又加了二成力道,貫注在右掌之上,吐氣開聲,“著!”暴喝聲中,攀挾勁風,猛向落魄少年前胸要害拍至。

這一事要被打實,落魄少年不死,也得被打成重傷。

“呀!”不少人驚呼出聲,尤其那“一枝梅”金彩風,粉臉上競流過一絲惋惜的神色,似是不願見落魄少年橫尸當場,但又不好意思貿然出手援救…… 就在這千鉤一發之際,突聽落魄少年大喝一聲:“嘿!”…… “澎”的一聲大震,在別人看來萬難躲閃的一招,落魄少年竟能吸胸運掌和“三寸丁” 硬對一掌。

“三寸丁”人小體輕,被落魄少年掌力震得如斷線紙鳶般平直飛了出去,飛去的方向無巧不巧的,正是“江南二奇”坐的那茶座上。

“江南二奇”臉色立變,大奇“紅發老人”常去惡一舉雙手,接住了平飛而至的“三寸丁”,往竹椅上一放,“三寸丁”卻一挺身又從竹椅上站起來,用手摸了摸腦袋,小眼一翻,尖聲尖氣地說道:“師父,你放心!挨這麼一下兩下的,徒兒還不在乎!” 說著又想縱身向前再戰。

眾人都想不透“三寸丁”被落魄少中一掌震飛及丈,竟絲毫未負傷,不知是何道理? 可是,二奇“鬼谷隱里”文正奇卻“呼”的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揮舞著大袖,搖搖擺援地走近落魄少年面前,雙眼一瞪,向落魄少年厲聲叱道:爾姓甚名誰?何人門下?” 落魄少年昂然答道:“夜下展白,出身師門,卻無可奉告!” “鬼谷隱里”揚臉想了一會,好像沒聽過“展白”這麼一號人物。

瞬即搖頭晃腦地說:“這就奇了!爾既是說不出師門來曆,所用擒拿手法,竟和老夫所創手法相同?” 展白和“三寸丁”動手時,心里一直感到奇怪,見那侏儒似的小人,施展手法,竟是熟悉得很。

如今又經這冬烘先生般的老人一問,猛然記起“三寸丁”的擒拿招式,跟“獨腳飛魔”李舉的擒拿手法如出一轍。

以為眼前這侏儒冬烘,跟“獨腳它魔”師出一門,于是冷笑道:“缺腿少腳之人,老先生可認識?” “鬼谷隱奧”聞言臉色慘變,盛氣凌人的態度,一變而為畏縮難安的樣子,嘶聲說道:“怎麼?你是他——的弟子?” “赤發老人”也晃身馳近,愕然動容,挨著“鬼谷隱叟”的肩膀問道:“這少年是他的傳人?他——還活著?” 展白看這兩個奇特的老人如此緊張,莫明所以。

但自已跟“獨腳飛魔”動手時偷學了兩招,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是那老怪物的弟子,于是抗聲說道:‘二位別緊張!在下可沒有那樣的師父……” “我老人家也沒有那樣的弟子!”突然遠處有人接了腔。

“我老人家一生之中,只收了兩個徒弟,就掉了兩條腿,如果再收徒弟,豈不是項上這顆人頭也保不住了嗎!” 展白聞言轉頭一看,沿著江邊走來一個老人,那老人齊大腿以下,雙腳全無,卻接裝了上粗下細的木棒,承接住肢體,架著雙拐悠悠蕩蕩地飄了過來。

展白再回頭一看,“江南二奇”早已不見。

原來這斷去雙腿的老人一出現,“江南二奇”便嚇跑了。

茶座上也失了“三寸丁”的影子。

“孽徒!”斷去雙腿的老人,口中喝罵:“我老人家找了三四十年,今天讓我找到,還想跑嗎?” 說著,雙拐一撐地面,身形雖然平射而起,別看這老人斷去雙腿,借著雙拐的支撐,跑起來疾俠如飛,只見他一躍就二三十文遠,雙拐連點,人已疾如飛鳥般向前追去。

展白順著老人追去的方向看去,在那岩山十二洞的崎嶇山路上,有三個黑點,正如疾矢般向深山密林中逸去。

不用問,那正是“江南二奇”與“三寸丁”了。

展白莫名其妙,一時怔在那兒…… 突然面前一花,現出一條人影,橫阻在展白面前,展白抬頭一看,見是一個卅余歲的壯漢,自己並不認識,微微一怔,那壯漢卻發話了:“朋友慢走!我家公子爺找你有話說!” “恕在下沒有時間!”展白自從得知“武林四公子”是殺父的仇人,對公子”一詞,極端厭惡,劍眉一皺說道:“而且在下也不認識你們什麼公子爺!”說罷,閃過那壯漢,仍向前走去。

那壯漢冷笑一聲,又晃身擋在展白面前,雙眼一瞪,向展白喝道:“朋友!別不識抬舉,公子爺想見你是瞧得起你,如果不是公子爺指明會你,你想見公子爺還見不到……” 展白見他擋在面前羅嗦沒完,心中早已不耐煩,不等他說完,即大聲說道:“笑話!縱然你們公子爺是什麼土皇帝、地頭蛇,在下說不願見,便不願見!……” 壯漢見展白出言不遜,罵到他們公子頭上,大喝一聲:“不願見,你也得見!”喝聲中單臂一晃,“探領取珠”直向展白胸前抓來。

展白見他出招迅速,勁風破空,知道這壯漢武功不弱,但他正在氣頭上,見壯漢招到,不願躲閃,用一招“縛虎擒龍”,左掌向壯漢打來的右臂搭去,右掌平胸推出,猛劈壯漢前胸要害。

像這種“以攻還攻”的打法,武林少見,不但大出壯漢的意外,就連坐在茶座上的“祥麟公子”兄妹及屬下高手,也莫不聳然動容…… 可是,二人都是攻勢,出手實在太快,“祥麟公子”一干人來不及出聲阻止,“嘭”的一聲,那壯漢已被展白一掌震飛兩丈開”外,半空中噴出一口鮮血,頎長身形“叭噠”一聲摔落地上,動也沒動,顯然是斃命了。

四周茶客一看打死人了,紛紛離座而起,刹時一陣大亂…。




一聲厲嘯,別空而起,一條身影平射而至,身形未落地,招已先出,猶如一頭大鷹一般,十指箕張,凌空向展白頭頂擊下。

這一招威勢奇猛,迅如星火,展自想躲也沒法躲,霸王舉鼎”,雙掌過頂猛向來勢迎去。

“嘭!”又是硬打硬,展白自覺如萬斤鐵錘砸在雙臂上,一陣氣翻血湧,雙眼金星亂進,踉蹌五、六步,仍然站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來人凌空一擊,把展白打坐落地,身形瀉地,不等展白翻身坐起,雙掌一挫,又向展自胸前推出一掌。

來人下了狠心,想一掌把展白擊斃,以代死去的屬下報仇,這一掌用出了全力,只見掌風如飄卷至,展白這一次想躲也來不及了。

眼看要傷夜來人掌勢之下,突聽一聲喝噸:“巴兄!且慢——” 聽到這喝聲,來人掌勢一緩,展白卻已單足一點地面,翻身而起,橫身飄躍八尺。

七打量來人,卻是一個面目黎黑的瘦小老者,一身閃閃發光的黑衣,雙掌乎伸著叉在胸前,兩掌的小指上各套著一個鋼環,鋼環的另一端系著下襟兩擺衣角,正瞪著一只棱芒刺人的三角眼,望定展白。

展白死里逃生,驚魂甫定,望著這黑瘦老頭的怪異裝束,卻是面生得緊,他這指套鋼環連系衣襟的形裝,也從未聽人提起過。

再一看喝止黑瘦老人下毒手的,正是茶座上那氣度高貴的“祥麟公子”。

“天赫兄!”祥麟公子”飄逸走來,神情濺灑已極,先向黑瘦老頭說道:小弟是想和這位兄台交個朋友,並不是要打架。

” 說著又轉向展白一笑,說道:兄台好俊的功夫,在下金煥彩,世居南京,想請兄台到寒舍盤桓幾天,不知兄台肯賞光否?” 未等展白答話,那黑瘦老頭部面帶不憤,搶先說道:“難道公子一名屬下就白白死了!……” 說著話雙臂在胸前一張一盒,兩只三角形的厲目更是凌茫四射,看那樣子仍想向展白出手。

“打無好手,罵無好口。

”“祥麟公子”攔住黑瘦老者,說道:“想我武林中人,雙方一言不合,互相交手,傷殘死亡是免不了的,這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不能怨人家,‘混江龍’梁朋死了,我給他買一副最好棺木,重殖厚葬,再厚恤遺族就是了’。

” “祥麟公子”說到這里,回頭喚道:梁玨!你過來!” 一名年輕壯漢,應聲而至,滿腔悲憤之色,狠狠盯了展白——眼,然後向“祥麟公子” 一躬身,說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少支領三千兩銀子,厚葬你的兄長!” “謝謝公子爺!” 年輕壯漢又是躬身一禮,轉身自去收鹼他哥哥的尸身去了,但在臨走之前,恨毒地望了展白一眼。

展白也沒想到一掌競把“混江龍”梁朋打死,看到梁朋弟弟的悲憤眼色,自己心里也在暗暗後悔,不該出手太重,但又看到這被稱做“公子爺”的華貴少年頤指氣使的氣概。

開口就是三千銀子,又聽他自稱姓金,使已猜溯到必是“祥麟公子”了。

展白暗在心中付道:“哼!還不是仗著幾個臭錢,來收買人心,替他賣命!……” 那黑座老者見“祥麟公子”當眾賞了他一個面子,怒氣略平,撤去了雙掌集運的功力,交叉在胸前的兩臂也緩緩垂了下來,但仍向展白狠狠說道:“看在公子爺的面上,暫時饒你不死!” 展白看黑瘦老者卑夷他的神色,不由冷哼一聲,傲道:未必!……”黑瘦老者剛放松的神色,立時又緊張起來。

…… 但“祥麟公子”不等展白再說下去。

哈哈一笑,說道:天大的事情,一過去就算了啦!這位兄台,我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呐。

” 展自突然起了一個念頭,暗想,“這‘祥麟公子’之父,乃是我殺父的大仇人,自己早晚要找到他父子清算這筆帳,如今當著這麼多人,何不顯露自己的姓名,以後也讓江湖道上知道,展家還有這麼一條不畏強權、為父報仇的後代根苗……” 展白想至此處,立刻說道:“在下展白,閣下想必就是聞名天下的‘祥麟公子’了!” “承蒙謬獎!” “祥麟公子”俊美的面容上,帶著高貴無比的笑容說道:“祥麟一生好客,如蒙展小俠不棄,請展小挾至寒舍,容樣鱗一盡地主之誼!” 此時金烏西墜,夕陽霞影投射在江面上,閃爍一片金鱗。

展白正待推辭不去,忽覺眼前一亮,原來是“祥麟公子”的胞妹金彩風在幾人說話時,也走了過來,她就站在她胞兄的身後,只以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望定展白,並未發言。

金釋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其美豔如春華秋實,明麗如明月秋水,簡直不是任何筆墨可以形容的,尤其她的性格,脫略形骸,既不靦腆見人,又不心高氣傲,在任何場合都是大大方方地露面,任萬人欣賞,任萬人贊歎,決不藏藏躲躲,自自然然,沒有一絲矯揉造作,真好像碧空蠟月,被頭名花一般。

展白雖然純樸如玉,胸不點塵,尤其最近幾天絕色美女見過好幾個,像慕容紅、展婉兒、樊素鸞……但無法和眼前的金彩鳳相比擬,只覺她明麗照人,尤其她嘴角上那——對淺淺的梨渦,沒有笑也似乎帶著甜蜜的笑容,展白與她目光相觸,不由微微一果,在心中暗暗喝彩:“好美!……” 見展白未再推辭,“祥麟公子”以為展白答應了,立即吩咐手下帶車、備馬、抬轎,候時車、馬、轎都到,“祥麟公子”向展白一抱拳,說道:“請吧!” 展白此時再想推辭也說不出口來了,只有走到哪里算哪里,跨上一匹馬去,眾人騎馬的騎馬,上轎的上轎。

“祥麟公子”與展白並留而行,一路上高談闊論,顯得既熱情,又誠懇,展白心存仇視,但也不得不暗暗佩服,“祥麟熱腸”,江湖傳言不虛。

尤其那金彩鳳,也棄轎不坐,騎了一匹雪白的駿馬,隨在胞兄身側。

,隔著“祥麟公子”,不時以她那美得不能再美的俏目,瞥望展白兩眼她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她的嬌美雙眼,似是會說話一般,展白只覺有無限情意,從那兩只美得不能再美的大眼睛里傳了過來,使得他心中一陣迷惘,又是一陣迷惘…。





“看他兄妹這般神俊清秀的人品,假如有一天自己正式向他兄妹的父親尋仇時,不知能不能下狠心跟他兄妹翻臉動手? 屆白心中感概萬千,沿途所經毫未留意,轉眼間來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只見高門府第,門前上馬石下馬石分列左右,漢白玉的高石台階,高達數十級,廣有十數文,氣派之大從未見過。

每隔五層台階,左右即站定兩個金盔金甲、佩劍執矛的衛士,由低至高,選題兩列,足有五、六十名之多,展自看得暗暗咋舌,心說:“想不到武林豪門,競有這等氣派,即是王侯府第也不過如此了……” 眾人到了府前,下車下馬。

“祥麟公子”滿臉春風,絲毫不帶驕矜之色,很熱誠地握著展白的手,當先邁步登階。

金甲衛士逐個地收矛致敬,展白不由心中暗歎,看“祥麟公子”富甲王侯,勢可蓋天,對自己一個落魄少年,競如此熱情,真不愧“祥麟熱腸”之名!…… 門樓簷牙聳云,廊簷下接滿了金字大匾,“狀元及第”、“進士”、“榜眼”、“禦前一品”等等……不勝枚舉,當中一塊匾,斗大的四個金字“建業金府”,看樣子這“祥麟公子”不但是武林豪門,而且是官宦世家了。

黑漆大門的右側,接著“千頃脾”、“萬頃牌”的牌子,另有一塊金底紅字的牌子,上書“江南第一家”,分外刺眼。

“哼!”展白心說:“好大的口氣!” 展白一路觀望、思索著,被“祥麟公子”讓進一座大廳,此時天已昏黑,大廳內燃起了上百盞的燈燭,把一座寬敞豪華的大廳,照耀得金碧輝煌。

“展兄想必尚未用餐。

”“祥麟公子”含笑說道:“小弟聊盡地主之誼,請展兄便飯,千萬別客氣!” “祥麟公子”說罷,也不等展白答應藥即回頭吩咐屬下擺飯。

“哥哥!你真是——”始終未開口說話的金彩風,忽然美目流轉,眼光往“祥麟公子” 轉到展白身上,吐聲如嚦嚦鶯鳴,說道:“看展小俠——” 這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金彩鳳,當真是眼睛會說話,就她這麼兩句不完整話一說,祥麟公子”已經明白,哈哈一笑,說道:“不是妹妹提起我倒忘了。

” 說著提高聲音說道:“來人呐!” 應聲從一座翠玉屏風後面,轉出四個青衣小婢,嫋嫋走至“祥麟公子”面前,齊身斂衽行禮,齊叫了一聲:“公子爺——” “伺候貴賓沐浴更衣!”‘祥麟公子”一揮手,四個青衣小婢一齊來到展白面前,斂衽為禮說道:“貴賓,請來吧!” 說罷當先走去,展白略一猶豫,看到自已一身汗垢,也真該梳洗一番了,也不客氣,即隨著那四個青衣小婢行去。

走過幾道鋪著華貴地氈的甭道,青衣小婢推開一扇高大琉璃門,已進入一間豪華寬敞的浴室。

只見浴室中央一個兩文見方的浴池,池中水情見底,池中央一座白玉雕塑的半裸女像,女像肩上負著一個花瓶似的水頤,一縷清泉由瓶中傾入池內,水聲濺殊潑玉,令人人浴之前,先有一種清新潔淨、塵俗皆消之感。

四個青衣小婢姆一進浴室,即自行寬衣解帶,把展白嚇了一跳,急問道:“怎麼!你們也要洗澡呀?” 第二十二章毒酒 在展白大感意外、驚詫莫名之際,那四名青衣妙齡小婢,于豪華浴室中,對著—個陌生男子,雙眼蹬視之下,競大大方方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個淨光。

只見四個青衣婢女,粉臂王腿,酥胸豐臀,除了—抹極短的絲質短褲、一抹極窄的粉紅胸巾之外,扮白胴體上已是一絲不掛。

展白眼睛睜了好大,瞠目結舌地望著這大大出乎意外的滿眼春光,簡直已是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四個妙齡婢女,都好像沒有那麼回事一般,極自然地把香巾、浴具……一樣一樣地准備舒齊,好像這些事做得非常熟悉,但轉臉見展白還不脫衣服,死自站在那里瞪著眼睛發怔。

不由掩嘴一笑,那八只俏目,曼波流光,意思已明顯地說出來:“要洗澡,怎麼不脫衣服?” 羞恥之心,人皆有之,一個大男人,睜大白眼當著陌生女子面前脫衣服,除非神經病,任何人也沒有這份膽量。

任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豪客,遇到這種場面,也會感到尷尬萬分。

展白雖有一次大白天當著女性撕破周身衣服。

但那是被“銀簫奪魂”章士朋的“音魔奪魂”所傷,一時失去理性,在幻覺中做出的下意識行動。

但此時他卻是頭腦清醒,雖然會意四個妙齡女婢眼光中所露的意思,但一時之間,仍是沒有勇氣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此時,突然室外一個輕盈的腳步聲走來,忽從門外傳進鶯聲燕語說道:“前廳酒席已經擺上了,貴客冰浴已畢,就請入席!” 四個赤裸小婢,一齊哈哈笑道:他……還沒有開始洗哩!”說完又是哈哈……笑了一陣。

“怎麼?這麼久了,你們四個還不服侍……”門外之人說至此處,忽推門而入。

見展白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站在浴室中央發怔,她馬上笑語盈盈地說道:“看你們四個,沒先給客人解衣服,倒先把自己剝得光光的,真是!你們越來越不會做事了!” 展白見進來的也是一個婢女模樣的少女,雙十年華,風韻娟然,年紀比四個小婢略大,一身淺粉衣裙,服飾也比較考究,想必她是一個地位較高的婢女。

但,她一進門便來解展白的衣鈕,展白心里一怔,尷尬萬分地左右為難。

展白一怔之下,粉衣婢女素手已到他胸前,展白一驚,不由得閃身一躲。

但那粉衣婢女身手竟似不弱,心思更是靈巧,在伸出柔荑時,好像算定展白必會向一側躲閃,順手向側一撥,尖長的兩指輕輕一扯,競把展白肋下的衣鈕解開了。

粉衣婢女咯咯一笑,說道:“貴客可能是第一次來金府,不慣我們服侍,請擔代了!” 口中說著,尖長兩指扯著展白襟前衣絆,並未放開,身形巧妙地一轉,已把展白的衣襟解開。

展白穿的外衣,仍是繡有“豹突山莊”標志的那件黑綢風鱉,敞領博帶,只有肋下一個扣絆,被粉衣婢女一扯扯開,已然是脫下一半。

展白心頭微驚,估不到金府一個婢女,競具有這等身手。

此時,粉衣婢女拉住展白衣襟,轉身讓給展白了一個側背,展白此時要想出手傷她,可說是易如反掌。

但展白是來金府作容,雖然已知道這金府的老人“青蚨神”金九,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但末到翻臉動手以前,怎樣也不能向一個婢女先下毒手。

因此,他只是窘得臉孔排紅,並沒有出手推開粉衣婢女,嘴中卻吃吃地說道:“姑娘!你們出去,我自己來……” 可是,他的話尚未說完,“叭”的一聲,一本彩色封面的書,從展白懷中掉下地來…… “喲,這是什麼花書?這樣好看!”粉衣婢女轉跟瞥見,嘴中一邊說,一邊身形徽彎,伸手便要拾取。

展白大驚,知道自己只身深入仇人家中,這是藏龍臥虎、奇人高手如云之地,而《鎖骨銷魂天佛卷》又是一本武林人物人人都欲爭奪的“天下第一奇書”,豈能讓別人過目?大驚之下,單掌用力一推,粉衣婢女不防,被展白一掌推在左肩之上,“哎……喲”半聲,飛出五步,噗通”一聲,頭下腳上,一頭栽進滿池清水的浴池之中。

水花四濺,粉衣婢女在浴池中翻了一個身又爬了上來,張嘴吐出一口清水,周身水淋琳的,已成了名符其實的“落湯雞”,頭上的青絲,身上的綢衣都被水濕透了。

此時展白已拾起《鎖骨銷魂天佛卷》,藏在懷內,見粉衣婢女落進浴池,狼狽不堪,心生歉意…… 但那四個赤裸裸的小婢可笑彎了腰,拍手打掌,笑得玉體亂顫! “四個鬼頭!你們笑什麼?”粉衣婢女狠狠白了展白一眼,一肚子氣沒地出,竟向四個小婢罵道:“還不快把我扶上來,重新放水,服侍客人洗澡!” 四個赤裸小婢,對粉衣婢女好像十分畏懼,被粉衣婢女一罵,果然齊收了笑聲,從浴池中把粉衣婢女拉了上來,又把池中的水統統放出,待要重新欲水時,那粉衣婢女突然說道:“這客人是公子爺的貴賓,‘蘭玉湯’不夠尊敬,放那邊的‘溫鄉水’吧!” 聽到粉衣婢女如此說,四個赤裸小婢,微愕了一下,但看到粉衣婢女美目生威,忙又低下頭去,果然,到另一個水門按鈕,立即打開開關,一涵清泉,從半裸石雕女郎肩上水甑中瀉了出來。

展白絕未留意粉衣婢女,指示四個赤裸小婢放水時的臉色,只看到她一身濕衣緊貼在身上,襯出她豐滿服體上的玲瓏曲線,而且粉衣白肉隱隱現現,美是夠美,但狼狽也夠狼狽了,心中老大不忍,抱歉地說道:“那本書,實在不能絡你看,在下一時魯莽,唐突處,姑娘多多原諒!” “我們本是服侍爺們的,服侍不好,要打要罵,任憑爺們高興,誰叫我們爹媽不長眼,生下我們來就是當婢女的命呢!” 粉衣婢女說此話時,語氣冰冷已極。

但展白自知理屈,也不在意,仍然誠懇地說道:“在下自幼貧苦,未受人服侍慣,還是請諸位姑娘退出,由在下自行沐浴好了!” 粉衣婢女略一遲疑,當即說道:恭敬和如從命,客人既怕我們服侍不周,命我們出去,我們只好出去了。

” 說罷,對怔在一邊四個赤裸小婢說道:穿上衣服,我們走!” 四個小婢對粉衣婢女像是不敢違抗,當即把衣服穿好,各自退了出去。

粉衣婢女臨走時,又說道:客人請快一點洗,別叫我家公子爺在酒席宴前緊等!” 說罷,也不等展白回答,身形一閃,走了出去。

展白匆匆洗好,金府為他准備的新衣他也不穿,仍然穿上自已那套破衣,出了浴室,卻見四個青衣小婢,仍然在門前等著,當即隨著四個青衣小婢,來到了大廳。

尚未走進大廳跟前,老遠便聽到那些江湖豪客高聲談笑,展白注意一聽,卻正在談論自己。

只聽一人說道:“這小子,看不出什麼路數,但手底下還真有兩下子,‘混江龍’梁朋,競吃不住他一掌!” 另一人接口道:“手法雜得很,不知他小小年紀是怎樣練的?” 接著,一片嘖嘖稱贊之聲。

展白聽到人在背地里暗贊自己,禁不住心里略感欣慰。

但忽聽一個人高聲嚷道:“你們別替他吹了!他還不是接不住‘鐵翼飛鵬’巴二爺的一擊!……” 展白此時已邁進大廳,數十道眼光一齊投了過來,眾人只覺眼前一亮,眼見方才進來時,滿頭亂發,一臉汗漬的落魄少中,競一變為豐神俊朗、玉面朱唇、眉梢眼角英氣勃勃的美少年。

雖然他身上還是那件破舊的黑綢長衫,但已掩飾不住他那俊美的儀表。

眾人的議論,立刻被展白不凡的風姿鎮住了,一齊啞口無育,瞪大雙眼望著他。

那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金府千金金彩鳳,一雙如水的美目,更是一瞬不瞬望著他,閃過了一道奇異的光輝…… “祥麟公子”早已站起,抱拳肅容,請展白入席,並為展白一一介紹在座的眾人。

展白見大廳中長條桌擺成一個馬蹄形,在座的江湖豪客,足有數十人之多,一個個精華內蘊,雙目神光懾人,知道均是武林高手。

他一邊抱拳向眾人見劄,一邊聽“祥麟公子”念道:“這位是‘鐵背駝龍’公孫楚前輩!”展白見是一個駝背老者,神態威猛,雙目神光如電,知是一大高手,一抱拳道:“公孫前輩,久仰,久仰!” “鐵背駝龍”哈哈一陣大笑,聲震屋瓦,道:“小哥兒,不必客氣!” “這位是‘鐵翼飛鵬’巴天赫前輩!“祥麟公子”在說到“鐵翼飛鵬”巴天赫時,特別加重了語氣,“剛才展兄已經會過了,所謂‘不打不成相識’,今後還請二位多親近親近。

”說完也是哈哈一陣大笑。

展白只覺臉上發燒,一股被羞辱後的憤怒之感,直沖腦門,但是他卻強忍著沒有發作出來,心里卻自責道:“展白呀!展白!你連人家門下一個食客都打不過,還向人家主兒報雪深仇?……” 展白心情激動,“祥麟公子”逐次介紹,諸武林高手之中隨便提出任何一人,都可震動武林,但他一個也沒有聽進耳中,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內心中卻是熱血沸騰,因此,競連眼前的見面禮都忘了。

突聽一聲冷哼,起自座側,聲音雖不大,卻徹骨冰冷,冷哼過後,一人昂然說道:“既沒有真才實學,又毫不懂江湖禮數,競恬然敢坐高位!” 等到這一聲冷哼,及這譏刺如利箭的語氣傳來,把展白從羞憤中驚醒過來,轉頭一看,竟是一個黑衣俊美少年所發。

這俊美少年絕不到二十歲,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丹,長眉入鬃,目若朗星。

不但人長得如潘安、宋玉,就看他小小年紀能雜坐在眾多一流高手之列,武功必也不弱。

原來這黑衣美少年,乃是“青蚨神”金九的愛徒,名喚孟如萍,從小在金府長大,金九愛護他不亞于愛自己的獨子金祥麟,因此把自己一身高強的武功,傾囊相授。

雖然這孟如萍,年紀不大,但已有了很高的武功,尤其對“青蚨神”的絕門暗器“青蚨金錢鏢”,可以說完全承襲了下來,只是內功真力還稍欠火候而已,在江湖年輕一輩的武林高手之中,堪稱為佼餃,已經叫響了一個名號,人稱“玉面小青蚨”! “玉面小青蚨”與金氏兄妹年齡相若,比“祥麟公子”小兩歲,比金彩風大一歲,與“祥麟公子”兄妹從小一塊長大,情逾同胞。

年紀稍長,漸解人事,金彩鳳又是美逾天人的美麗,而他自己自視甚高,雖是寄養在金府的一個孤兒,內心里卻把這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金彩鳳,視為自己的愛侶。

金彩鳳對他也很好,平常“萍哥長,萍哥短”地亂叫,但“玉面小青蚨”並不能感到滿足,因為他看得出,金彩鳳對他只是兄妹般的感情,卻缺少年輕戀人的熱愛。

尤其金彩鳳為“青蚨神”金九最幼的愛女,從小嬌生慣養,心里要怎樣便怎樣,常喜歡東跑西跑,尤其喜歡與江湖上人物接近,毫不避諱,脫略形跡,與任何新倔起的年輕好手都願意拉攏,但,這些落在“玉面小青蚨”的眼中,卻最使他內心妒忌難安。

今天回程上,並留騎馬,到了家中,顯出不尋常的關注,“玉面小青蚨”已經滿臉妒火燒到臉門上,別看以前那麼多武林傑出的後起之秀沒有從他手中,把這“江南第一美人”搶走,可是,這落魄少年的出現,卻使他有了不祥的預感。

又見眾人都在背地暗贊展白,他才大聲叫出那一句:他還不是接不住‘鐵翼飛鵬’巴二爺的一擊!” 如今展白被“祥麟公子”拉到首座,不按例規退下,所以他抓住這個機會,給展白下不了台,再者也是借機會向展白挑釁,想以自己手中一柄劍,肋下一囊“青蚨金錢鏢”,把展白趕走或除去,以拔掉這個“肉中刺,眼中釘”。

展白早就心里不自在,強自按壓著末發作,如今聽“玉面小青蚨”這一譏諷,再也按壓不住,立刻一抱拳說道:“到貴府來,並非出自在下情願,既然不受歡迎,在下就此告辭!” 說罷拂袖而超,便欲起身離去…… “祥麟公子”趕緊上前攔住,含笑說道:“展兄,難道以為意不至誠嗎?酒宴已經擺好,無論如何也得請展兄略進幾杯水酒,也好讓祥麟一盡地主之誼!”展白見祥麟公子”語意誠懇,心中暗歉:“祥麟熱腸,言下不虛,看他禮賢下士,謙虛誠懇,完全發自內心,決不是機詐權謀之士做作得出來的!” 但嘴中仍說道:金兄盛情,在下心領了!實是在下真有急事,改日再討擾吧!” 說著仍向外走去。

金府既敢桂“江南第一家”的牌子,待客的席面真是夠考究了,珍肴美味已不足喻其珍,龍肝鳳髓”亦不足喻其貴,菜才上了幾道,酒僅打開一壇,已是滿室清香,有個老警,已是唾涎欲滴,但展白腹中縱是饑腸轆轆,對那美酒佳看已是絲毫不感興趣“君子不吃磋來食”,良有以也。

尚未等“祥麟公子”再發言:玉面小青蚨”已然呼的一聲,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冷冷地說道:“要走就走!何必裝腔作勢,難道我們建業金府,還缺了你這位高客嗎!” “師兄!”金彩鳳忍不住在一邊道:你這算什麼?哥哥留客,你逐客!” “祥麟公子”也向孟如萍瞪了一眼,仍然萬分誠摯地拉住展白道:“在下這位小師弟火爆性子,魯莽之處請諒!展兄,有再要緊的急事,也喝兩杯水酒再走,若飛然,展兄便是瞧不起祥麟了!” 展白哪里肯再就座,心里執意要走,連幾位前輩高手,也都出言留他,他一概不應。

“年輕人別拖拖拉拉!一點不爽快!”“鐵背駝龍”是出名的酒鬼,見酒擺了半天,不能到口,早巳不耐道:“難道這金府是鴻門宴,酒中放毒藥,你這小娃兒才不敢喝!” 這一句話激怒了展白,道:公孫前輩這一說,展白倒非要喝三杯不可了,但話說在頭里,在下三杯酒干,立刻就走,也免得諸位譏笑展白是怕死貪生之輩!” 說罷,端起桌上酒杯,向四周圍一舉道:“來!展白後生晚輩,敬各位前輩一杯!”仰脖子一飲而盡。

“我也算老前輩嗎?”金彩鳳說著,咯咯一笑,也隨著喝了一杯。

展白臉一紅,這一杯酒下肚,就覺得像一股烙紅了的鐵,倒進腹中一樣,只覺奇熱如焚,不由心中一擦,暗道:“莫非酒中真有烈性毒藥?” 但轉又暗想,這絕不可能,“祥麟公子”尚不知自已的身份,他沒有害死自已的理由,而且他名列“武林四公子”之一,豈肯當著這多武林頂尖高手面前,施用下流暗算手段? 這樣一想,在眾人紛紛干杯喝彩聲中,他又端起了第二杯酒道:“展白經少識薄,剛才失言,第一杯敬前輩,這第二杯敬諸位同輩先進!” “這才像話!”金彩鳳嬌笑情兮,輕語輕盈,這“江南第一美人”美目流波望著展白,可說是風情萬種。

展白卻猶如未見,一仰脖子又喝下第二杯酒。

“玉面小青蚨”看在眼里,恨得心頭癢癢的,真想探手鏢囊,以“倒灑金錢”手法,把展白打成一個篩子底。

展白怎知道“江南第一美人”嬌聲笑語之中,已給他點燃了一盆醋火?可是,這第二杯下肚,直覺得五內如焚,一般熱流從丹田直湧泥丸,說不出的一種沖動和欲念,憤然興起…… 展白想定了“祥麟公子”不會當眾暗算于他,是以仍不在意,還以為自已是空腹吃酒,所以才有這樣強烈的反應…… 但,金彩鳳已看出了不對,她一個女孩子吃了兩杯酒,還毫不在乎,因為她知道這酒是家中窖藏的上好美酒“女兒紅”,酒性醇而不烈,展白一個大男人吃個十杯八杯的也不妨事,怎麼兩杯酒方下肚,臉上便似紅布一樣,而且雙眼射出奇異的光輝,身形競搖搖欲倒,這是怎麼回事? “咦——” 她剛驚噫半聲,還不及詢問何因,展白已端起第三杯酒,仰起脖子又喝了下去。

“好酒!”展白周身像火炭一樣,高燒已到半昏迷狀態,心中似已覺得不對,遙然一陣劇痛,立即知是受了暗算,想到以“祥麟公子”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竟然對自己施出了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又想到自己孤身落在仇人手中,後果實不堪設想,自己一死一切算完,展氏門中絕了後,殺父之仇再也報不成了,不由悲憤已極地罵道:“金氏門中的好酒!三杯便可斷腸!只可恨……” 說到這里,翻身栽倒,已經是人事不知了……。

第二十三章鳳求凰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白又蘇醒過來,睜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個考究的床上。

只見繡被錦褥,羅帳金鉤,清幽雖不及慕容府中“凌風公子”的寢室,但豪華又有過之。

展白蘇醒後,只覺喉干如裂,腹內仍似有余燼在燃燒,茫然叫了一聲:“水……” 一個清秀脫俗的小男孩,和一個俊美無比的小女孩,正是明明和蘭蘭,見展白醒來,面現喜色,轉頭便向室外跑去,一邊高聲叫道:“阿姨!阿姨!他醒過來了!” 應聲走進一個淡裝麗人來,正是“江南第一美人”金彩鳳。

今天,她只穿了一件淡淡如云的羅衣,滿頭的青絲只隨便在頂上挽了一個鬃兒,余下的長發飄墜身後,發上沒有一件首飾,胎上不施一點脂粉,但更顯出了她天香國色、舉世無雙的麗質,不愧譽為“江南第一美人”,更應了一句俗話,“真正的美人是無須化裝的”,一點不假。

她走進屋來,見展白睜開眼睛,秋水如神的雙眼一亮,雙頰梨渦隱現,櫻唇如花朵般綻開,貝齒燦然,她笑了但現在他是獨臥靜室,心智乍醒,一眼看到如此美麗的金彩鳳,萬由心底暗贊了一聲:“好美!…,。

” “展小俠!”金彩風從百花盛開似的笑容中,吐出鶯聲瀝瀝,說道:你醒過來啦!小紅,快倒茶來!” 展白干渴難忍,但未等他說出,金彩鳳似已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立刻回頭叫人倒茶。

繡簾啟處,一個粉色衣裙的婢女,手托一杯香茗走了進來。

展白—看,正是在浴室中搶自己的《鎖骨銷魂天佛卷》,被自己一掌打落浴池里的婢女。

但此時,他不顧其他,抓過茶杯來,鯨飲而盡,喝完以後,尤感還渴,用舌頭舔著嘴唇。

…… “想你是渴壞了!”金彩鳳笑道:“小紅,再端一杯來!” 她美是到了極點,聰明也是到了極點,別人心中所想,似乎無須說出來但那叫“小紅”的粉衣婢女尚未回身,明明和蘭蘭已從房外提了—只宜興宮窯細瓷條壺走了進來,一邊嘴中還叫道:來啦!茶來啦!” 急得小紅忙上前接住,並埋怨道:“哎呀!我的小祖宗!把壺打壞了還沒有關系,要燙了你的兩個人的腳,可不是玩的!” “紅姐姐,不要看不起人!”明明刁鑽池道:“我就是把壺丟出,水也不會濺出來!” 說著手腕向外一抖,把一只看來價值頗昂的宜興宮窯細瓷茶壺竟凌空向小紅擲來。

“哎呀!”小紅粉臉變色,要是暗器打來,她可以一掌劈落或縱身躲閃,但這是—只名貴的茶壺,乃是大內之物,當今聖上所賜,尤其明明把茶壺出手,紫金提手已然倒下,壺中又滿注滾水,一個接不好,不但要把柔嫩的十指燙傷,說不定還會把茶壺打破,是以她雖有不錯的武功,也嚇得驚叫出聲。

正在小紅舉著雙手、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金彩鳳卻在一邊笑駕道:“明明!你真淘氣!” 說話之間,纖手一揚,平飛急射而至的茶壺,被掌風一阻,竟向高升三尺,勢盡下落之際,紫金提手向上一立,小紅趁勢伸手提住壺梁,滿壺滾水果然點滴未濺出來,但小紅已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展白側臥在床上,把這些看在眼里,心中無限感慨。

看這建業金府,婦人孺子都具有這等好手,的確是不可輕視。

展白喝了小紅倒的茶,腹內的焦躁好了一些,但四肢發軟,手腳仍不能舉動。

正在此時,繡簾啟處,一連串又走進四個青衣小婢。

其中一個青衣小婢,微向金彩鳳一屈膝稟道:“啟稟小姐,公子駕到!” “他的消息,可倒靈通!” 金彩鳳一語未畢,祥麟公子巾帶飄揚,步履釀酒,已然踱了進來,身後跟著“鐵背駝龍”與“鐵翼飛鵬”。

“展兄,已清醒了!” 祥麟公子一進屋來,便趨至床前,態度很是關切地問候展白,但展白雙眼故意望向帳頂不理不睬。

對展白的冷傲神情,祥麟公子毫不在意,仍然熱忱地說道:“展兄誤浴‘寒泉水’,寒閉百竅,又被三杯熱酒一逼,是以昏絕過去,但不要緊,雖然周身筋絡盡散,暫時不能行動,好在我家還有解寒驅毒之藥,不出三日,展兄便可好了,這……” 祥麟公子還待說下去,展白卻冷冷地插言道:“倒是巧得很啊!” 他這句話冰冷說出,刺人已極,連祥麟公子素以沉穩見稱的人,也不由一楞。

但轉又笑道:“也難怪展兄起疑,趕巧‘鐵背駝龍’公孫前輩說了那句玩笑話,展兄誤認為酒中有毒,競豪氣干云,以身相試,當場倒下,不要說是展兄,當時連祥麟也被蒙住了,後來聽小紅說才知道展兄不慣下人服侍,自行浴室放水,想是把水門放錯了,誤以寒泉當溫湯,才有這番差錯!” 祥麟公子說完,又哈哈一笑,連連抱歉不止。

“哈哈哈!”鐵背駝龍也在一邊哈哈大笑道:不過,這一來倒顯出小哥兒的膽量來了! 當真是視死如歸,佩服!佩服!” 這駝背老人,震驚武林的江湖高手,喉音洪亮,笑聲震瓦,翹起大拇指來贊譽展白。


“鐵翼飛鵬”卻在一邊冷冷地說道:你用不著心懷不豫,祥麟公子俠骨柔腸,禮賢下士,天下聖名,真要和你過不去,也用不到在酒里做手腳,這完全是個巧合,由不得你不信!” 這“鐵背駝龍”與“鐵翼飛鵬”合稱為“金府雙鐵衛”,在金府地位之高,在江湖上聲譽之隆,可說是無與倫比,也都這樣說,想必不會有假。

但展白還是不信,冷冷說道:“展白不慣別人服侍是實,但浴池的水不是展白自已放卻是真。

兩位老前輩說話一言九鼎,更不會假,金公子又是正人君于,非是暗算害人。

那麼,我展白一定是自己中風、中暑,突然昏厥?還是不勝酒量,三杯醉倒了?” 展白雖沒指責著誰,但任何人也聽得出他話中的含意,想祥麟公子在武林中地位何等祟高,豈可受展白如此輕蔑?連金彩鳳都聳然動容,“金府雙鐵衛”更是怒容滿面,雙雙便要發作…… 祥麟公子卻意外地很冷靜,對展白的辱罵譏諷毫不為意,反倒轉頭向那叫“小紅”的粉衣婢女說道:“謊言欺主,驕傲慢客,你已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難道還要等我說話嗎?” 小紅聞言,面色大變,只怔了一怔,便無言地轉身退至室外,只聽“嘭”的一聲大響,接著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從這聲音里,展白已判明了是怎麼回事,不由心頭大受震動,暗驚:“難道祥麟公子輕輕松松幾句話,那粉衣婢女競自絕了嗎?這金府的家法也真夠嚴苛!……” 在展白看來觸目驚心,但室內金府上上下下船人球好像投有那麼回事一般,神色自若。

祥麟公子卻站起身來說道:“展兄好好養息吧,三日保證你痊愈!” 說罷,頭也不回的帶著“金府雙鐵衛”及四名青衣婢女走出居去。

明明和蘭蘭已不知何時,早跑到外邊玩去了。

室內僅留下金彩鳳與展白二人。

金彩鳳望著展白,幽幽地說道:“我哥哥這樣做,對別人而言,可說是莫大的賞臉。

但對你來說,卻是適得其反,更引起了你的反感!” “請道其詳!”展白原仇恨金府的人,如今見到這殘酷為一幕,仇恨里更加上厭惡;縱然對著江南絕色美人,已引不起他一絲綺念,因此神情與語調一樣的冰冷。

“小紅在我家中雖是一個婢女,但地位並不低,只因為她簡慢客人,我哥哥便賜她一死,這要在一般江湖豪客來說,還不是極端的賞臉嗎?一定要惶恐萬分,感激莫名,認我哥哥為禮賢下士的知己,死心塌地地報效我家了。

可是,你不同……” 金彩鳳還待說下去,展白冷笑一聲道:“我不是毫無人性,以他人的生命,向江湖人物買好。

你哥哥以別人的生命,來向我買好,並希望我感恩圖報,那更是妄想,反適足引起我的反感。

”金彩鳳道:“可是,我哥哥處事公正,完全就事論事,並沒有成心向你買好。

小紅謊言欺主,罪不容赦。

她簡慢客人,暗算客人,是為不敬。

不忠不敬之事被揭露,臉上掛不住,自殺身死,算是一I贖前衍。

而且她自己一死,也表現了她願意以死洗刷她自身的汙,點,于各方面來講,並沒有什麼不對。

何況,也不是我哥哥的錯,[你為什麼這般仇視我哥哥呢?除非另有原因,不然那就很費人猜解了!” 金彩風分析事理,觀察入微,展白不由心折,不願再跟她多淡,深怕再談下去,對方的內情沒有摸清,自己反而先泄了底,對I自己以後報仇的事不大方便,但忽然腦子一動,忍不住又問道:1“那‘地心寒泉水’既然具有寒毒,為什麼要引到浴室去呢?莫不,是。











:’金彩鳳婉然一笑道:“建業金府要想設機關害人,也用不到放在家中浴室里,那是我父親引來做為練功用的!” “你父親!”展白睜大了眼睛問道:怎麼一直沒有見到你父親,難道你父親不住在家中嗎?” “我父親就住在家中!”金彩鳳微現詫異地說道:不過,他老人家不利于行,不能出來見客罷了!” “他住在什麼地方?”展白這話問得過急了些。

“怎麼?”金彩鳳更見驚奇道:“展小俠認識我父親?” 展白一聲慘笑道:“青蚨神金九,江湖上有幾人不知令尊的大名!” 金彩鳳也笑了道:“只聞名未見面?” 展白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金彩鳳道:“那還差不多,我父親已有幾十年沒有出外走動過了,依你的年紀,不可能見過我父親!” 展白脫口問道:“那是為什麼?” 金彩鳳眼中射出疑問的光芒詫道:“展小俠,你好像對我的父親很關心?” 展白臉一紅,知道自己問得太露骨,已引起金彩風的疑心,隨搖了搖頭道:“我不過只是好奇,以令尊在江湖上的威望,不知為什麼竟呆在家中十幾年不履江湖?” 金彩鳳果然不再起疑,美麗的臉上換了一種黯淡的神情說道:“我父親十幾年前得了一場怪病,雙腿不能行走,故此才沒有出過門,只在後院‘怡情院’養息。

” 展白恍然而悟,心中已暗暗有了決定,隨即不再多問。

從此,展白在金府養傷,金彩鳳常常到房中看顧他,“祥麟公子”因為時有江湖豪客造訪,倒很少來。

轉眼三天過去,這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展白傷勢已完全複康,即時就告辭欲走,恰巧“祥麟公子”未在家中,金彩鳳百般挽留他,但展白決定告辭。

從金彩鳳那戀戀不舍的神情上看來,無疑短短兩日相聚,這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絕色佳麗金彩鳳,芳心已暗暗愛上展白了。

但展白對這人人羨慕向往的絕色佳人,卻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金彩鳳的軟語溫存,以及對他的萬縷柔情,他連看都懶得看。

可是展白愈是這樣漠然無動于衷,金彩鳳愈覺得他與眾不同,愛他的心更切了。

“好,就急著要走呢?”金彩鳳雙眼迷惑地望著展白道:難道不能在我家多住幾天嗎?” “不行!”展白斬金斷鐵地說:“因為我有急事!” “想是我家不好或……”金彩鳳泫然欲泣。

“我倒沒有那麼說。

”展白道:“不過我不能多在貴府耽擱罷了。

”語調仍是冷冰冰的。

“難道多住一夜也不行嗎?……”金彩鳳說至此處,一雙明媚的大眼睛里,已經湧出了明亮的淚珠。

展白見她花容黯然,明眸含淚”顯得分外明媚動人,不由心內一蕩,歎了一聲道:“唉!這……這是不可能的! 這刹那之間,他明白了,他並不是不愛這“江南第一美人”,美色人人愛,何況,這美人對他還是情有獨鍾呢!但是埋在心里的仇恨,使他不能愛她。

因此,在萬感交集之中,迸出了這麼一句無頭無尾的話。

說完之後他再也不回頭,背上“無情碧劍”,大步向門外走去。

因為,他心里明白,如果再稍一延留,恐怕真狠不下心腸走出金府。

萬一自己控制不住感情,愛上了殺父仇人的女兒,那自已將何以自處?報仇既不能,不報仇良心難安……那結果是不堪設想的。

但展白方定了兩步,金彩鳳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悲聲說道:“你再稍等一會,聽我說兩句成不成?……” 尚未等展白答言,突然衣抉飄風,從窗外射進一條人影! 人影落地,展白與金彩風同時看清,來人正是“青蚨神”的愛徒、與金氏兄妹一起長大的“玉面小青蚨”孟如萍。

“玉面小青蚨”一身黑色勁裝,俊臉泛自,沉聲說道:“師妹,放他走!” “誰要你來多管閑事!”金彩鳳滿臉不高興地道:“快給我滾開!” “玉面小青蚨”一楞,他想不到從小與自己一塊長大的小師妹,對自已說話競如此不客氣。

但也更激起了他的怒火,惡狠狠地說道:“師哥不在家,我不管誰來管你,難道讓你把金家的臉都給丟光了……” “啪!”一聲脆響,金彩鳳恨恨地打了“玉面小青蚨”一記耳光,玉容氣得煞白,道:“我有什麼丟臉?哥哥也不敢這樣罵我!……” “玉面小青蚨”不防金彩鳳敢打他,當時被打得一楞,待他回味過來,煞白的玉面上已紅腫了五個手指印,不由臉色氣得鐵青,狠狠地瞪了金彩鳳幾眼,然後向展白說道:“臭小子!今夜你要不離開金府,小太爺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一跺腳嗖的一聲,竄出了門。

“這樣說來,”展白冷笑一聲說道:展白倒非要多在貴府住一夜不可了!” 但“玉面小青蚨”已走得沒了蹤影。

金彩鳳卻在一邊道:展小俠,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此,他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展自嘿嘿冷笑道:“在下還不願沾小姐的光,自信還可以應付得了I” 金彩鳳一雙出奇美麗的大眼睛,好好地望了展白一會,才搖頭歎道:“我金彩鳳不是自誇,見到我的人,沒有一個不說我生得美的。

向我獻殷勤、想接近我的青年男子,更不知有多少。

但我從沒有愛過任何人,自從見了展小俠,不知怎麼,我……” 金彩鳳縱然是武林世家,江湖兒女,豪爽大方,不同于一般閨閣千金,但說至此處也不禁粉面通紅,住口說不下去了。

展白見她不勝嬌羞,花容如玉,的確是自已生平所見的美女之中最美的美人,尤其難得的是,她對自己競情有獨鍾,真可說是萬金准買、可遇而不可求的佳運!他又記起在鏢局做事時,一個年老鏢師說過的一番話“人生在世,交通天下友,難得一個知已。

知己難求,但紅粉知己更難求,假如有一個絕色美人,許為知己,那不知要幾世清修,才能得來!” 可是,如今展白遇到了紅粉知已,但她卻是自己殺父仇人的女兒,使自己不能接受她的愛情,真可說是造化弄人了。

展白心念電轉,思前想後,一時楞了,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正在兩人一個含羞不語,一個感慨無言,默默相對的當兒,突聽門外哈哈一陣大笑,聲震窗欞。

只聽一個轟雷似的嗓門說道:“賢侄女,聽說你給咱們金府丟人了!那小子……” 金彩鳳、展白聞言,差不多是同時臉上變色,騰身竄出門外。

“孟如萍!”金彩鳳氣得花容慘白,尖聲罵道:“你敢血口噴人,從此,我金彩鳳不認你這師兄!” 展白哈哈大笑道:“我以為你小子有什麼高招?敢大言不慚!原來是搬幫手來了,仗著人多撐腰!……” “玉面小青蚨”聽到金彩鳳決絕的一罵,又被展白拿話一激,氣得眶眺皆裂,厲聲叫道:“我請兩位前輩來,是作個見證,姓展的臭小子!你以為金府是你撒野的地方嗎?就孟小爺一人也可以要你的狗命!” 現在,展白嘲笑他,已使他氣憤填膺,金彩鳳情絕義裂的一罵,更使他睚眦皆裂,不由厲嘯一聲,嗆啷!長劍出鞘,一式“神龍出水”,連身合劍,猛向展白刺去:展白身形微挫,閃開迎面一劍,探手背後抓住“無情碧劍”劍柄…… 但“玉面小青蚨”不等展白把劍袖出鞘來,“烏云蔽月”,’笑指南天”,“駝鳥劃沙”,刷!刷!刷!閃電似地連攻三招,招招指向展白要害。

展白一時失去先機,閃、展、騰、挪,一路疾閃,最後一招騰身縱出丈外,但仍是慢了——慢,一襲長衫的後援,被劍削落一片,一條右腿險些被孟如萍斬斷。

展白驚出一身冷汗來,但“無情碧劍”已趁勢擎在手中。

展白陷身孟如萍三招急攻的劍幕之中,險狀百出,尤其最後一劍,差些把展白一條右腿砍下來,金彩鳳嚇得花容失色,最後見展白安然脫出圈外,不由尖聲向孟如萍叫道:“你這樣打法,是不是成心給金家的人丟臉?” “我有什麼丟臉?”盂如萍不甘示弱地反嘴嘲道:“總不像你,才是給金家丟人呢!” 金彩風氣得周身亂顫,玉面通紅,恨聲道:“我的事你管不著!但你與人家動手,不等人家亮出兵器來,就仗劍猛攻,連爹的人都讓你丟光啦!” “住口!”孟如萍厲叱道:“那怨他自己學藝不精,跟人家動手,拔不出劍來,難道還要別人把劍交在他手中不成?” 師兄妹二人舌劍唇槍,說話誰也不讓誰,展白卻趁機“嗆”然一聲龍吟,把“無情碧劍”撤出鞘來。

此時晚霞已收,黑夜降臨,金府庭院里本來到處掛有燈燭,又加上不少男女傭人高舉燈籠,圍在四周看熱鬧,照得整個院落中如同白晝,看那些傭人個個臉上反有興奮之色,沒有一個臉露驚容,便知這金府中江湖豪客厮殺,已是司空見慣,一見有人動手過招,使齊集在院中看熱鬧來了。

展白“無情碧劍”擎在手中一震,寒芒在燈光中打閃,叫道,“金小姐,請你閃開!展白今夜要會一會高人!” “好哇!”金府雙鐵衛不但不干涉,“鐵背駝龍”反在一邊高聲嚷道:“小伙子!這才夠勁,上啊!” 不等金彩鳳再發言,“玉面小青蚨”早巳厲叱一聲,說道:這回你劍已出手,該再沒有話說了?臭小子!你就納命來吧!” 招隨聲出,玉面小青蚨”雙腳一蹬,身形騰空而起,半空中長劍閃起一片青芒,猛向展白頭上罩下。

展白見他身法輕靈,劍招毒辣,招式未到,已感到冷森森的劍氣直逼面門,當下抱元守一,澄心靜慮,“無情碧劍”用出一招“卷地翻天”,猛向來勢撩去。

“無情碧劍”果然神兵利器,碧澄澄耀眼猜芒大盛,立把“玉面小青蚨”劍光掩蓋住。

第二十四章力戰“玉面小青蚨” “玉面小青蚨’’似是看到展白“無情碧劍”非是凡品,但仍存心借凌空下壓之勢,腕上運足了勁力,猛向下削去。

“嗆啷!”一聲龍吟虎嘯,雙劍猛擊在一起,在夜空燈光之下,金星四射,輝爛耀目如火樹銀花,蔚成一片奇景。

二人雙臂均感一陣發麻,臂力竟是不相上下,當然“玉面小青蚨”是占了居高臨下的光,“玉面小青蚨”飄落八尺開外,展白則穩站當場,二人不約而同一齊檢視手中寶劍,看有無傷損。

“無情碧劍”一澄如水,絲毫末見損傷,玉面小青蚨”黑鐵長劍,暗青如墨,亦是未損分毫。

此時,二人心中均已有數,知道對方俱是寶劍,不再存削毀對方兵器之心,雙方二次往上一湊,各展絕學,打在一起。

只見展白“無情碧劍”如驚虹繞空,“玉面小青蚨”黑鐵長劍似烏龍鬧海,一碧一青,兩股劍氣,翻騰繚繞,二人打得快時,只見森森劍氣毫光,卻不見二人身影。

二人都是快攻快打,晃眼已打了四十余招。

“鐵背駝龍”手撚縱須,一雙環目瞪得滾圓,望定三人龍騰虎躍的搏斗,高聲喊好,大叫大嚷地批評二人劍招:嘿!好小子!這一招‘金針定海’施得不錯,夠味道。

” “嗨!可惜!‘小青蚨’!這招‘浪里斬蛟’,只差兩寸,傷不到對方……” “鐵翼飛鵬”面色深沉,雖然一雙精光暴射的小圓眼緊盯場內動手的二人,但卻是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江南第一美人”金彩鳳,素知師兄武功已得父親真傳,暗暗為心上人擔憂,一雙媚如春水的明睜,瞬也不瞬地望定二人,如花的粉面上是時驚時喜,緊張地握緊雙拳,掌心里已滲出香汗來。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男女傭人,卻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看傻了,雖然他(她)們曾見過不少次激斗,但從沒有這一次緊張激烈,冷森森的劍鋒,回旋生飆,寒光逼人,有幾個膽小的,站不住腳,已身不由己地緩緩後退。

展白與“玉面小青蚨”卻已打到了生死交關的緊張階段。

“玉面小青蚨”劍招高超,身法輕靈,飛、騰、奔、竄,猶如靈猿跳澗,出手更是狠辣,招招不離展白要害,恨不得一劍把展白刺個對穿,除去這一大情敵。

展白內力雄渾,沉著穩定,所施劍招完全是大開大合,手、眼、身、法、步,處處顯示出紮有很深根底,劍招光明正大,尤其是氣度雍容,隱然有一派大家風范。

“玉面小青蚨”一邊動手,一邊心中生怪,看展白所用劍法,不過是武林常見的極普通的“三才劍法”,偶爾交雜上幾招怪招,因也不見得高明到哪里去。

自己素以劍法見長,竟然一時之間占不了上風,明明自己施出絕大殺招,展白卻不慌不忙,只用一招極平常的劍法,便把自己的絕大殺招化解掉了。

這時,二人已戰了將近百招,仍然不分勝負,“玉面小青蚨”心中不耐煩,正巧展白使了一招“立掃宇宙”,碧劍向“玉面小青蚨”頂上掃來。

“玉面小青蚨”身形暴縮半尺,躲過頂上一劍,黑鐵劍“水中撈月”,猛斬展白下盤。

展自雙足一頓,離地三尺,手中劍演“寒星奔月”,猛點“玉面小青蚨”頂門“華蓋” 重穴。

按常規“玉面小青蚨”應該使“回風拂柳”,或者“游蜂戲蕊”,轉身躲開展白那招“寒屋奔月”,才能可是,“玉面小青蚨”求勝心切,棄正規戰法想出險招求勝,不躲不閃,欺身橫劍,用了一招“萬花獻佛”,劍身橫著一擋展白劍勢,順勢橫向前推,猛砍展白前胸。

這一招,真是險極,如果展白輕功較高,能夠凌空換步,身形再上握三尺,原勢不變,劍尖下落,必可把“玉面小青蚨”頭頂“華蓋穴”刺一個血窟窿。

但二人打了一百余招,“玉面小青蚨”見展白身法遲路,算定展白不能凌空再行上竄,故而用了這麼一招險招。

展白有沒有凌空換步的功力?有!但他武功內力進步太快,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目下身具內功潛力究竟有多大。

又加上缺少應敵經驗,他那一劍直刺下去,算定“玉面小青蚨” 要向一旁躲閃。

設想到“玉面小青蚨”不退反進,橫劍向他胸前切來,自己卻無法再行躲閃,眼看“玉面小青蚨”黑鐵長劍,貼著自己碧劍鎊刃向自己胸前切到…… 一般武功較低的人,還沒有看出這一招的凶險,但“金府雙鐵衛”及金彩鳳等人,卻已看出這一招,真是凶險無比,不由一齊驚叫出聲。

“小蚨子!”“鐵背駝龍”高聲大叱:你這是什麼打法!”說著騰身撲至…… 說時遲,那時俠,“鐵背駝龍”尚未撲到,百忙中,展白運力—。

震手腕,把周身真力貫注劍身,猛然向下一震,“當當”一聲,“玉面小青蚨”虎口一震,長鐵劍脫手,掉落地上。

展白就勢一翻手腕,“天情碧劍”冷森森的劍尖已逼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

“玉面小青蚨”行險落敗,心中猶如萬箭齊攢,難過萬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慘敗,俊美的臉上變成灰色。

展白也估不到自己內力,到了收發由心的程度,一劍把“玉面小青蚨”鐵劍震出手去,“無情碧劍”點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微徽一怔,並未立即施出殺手。

“哈哈哈!……”“鐵背駝龍”身如飄風,已竄至二人面前,先哈哈一笑,才說道:小哥兒,真有你的!你贏了,贏得光彩,可是,我們這只是比武性質,雙方又沒有深仇大恨,點到就夠了,請把你的劍收回去吧!” “鐵背駝龍”紅面縱須,蒼頭駝背,神態異常威猛,說話吐氣如雷,隱然有一副震服群倫的威勢。

展白是不願殺失去抵抗力之人,再者自己父仇真相未揭之前,自己在金府仍算是作客,不願落個無故傷人的罪名。

當然,“鐵背駝龍”這幾句話的力量也不小,聞言竟收劍回鞘,倒縱出八尺開外說道:“謹遵老前輩吩咐。

”繼而又對“玉面小青蚨”冷冷地說道:“只要讓你懂得,以後少再目中無人……” “臭小子!休狂!”孟如萍突然一聲厲叱。

“接住小太爺這個!” 在“玉面小青跌”孟如萍暴喝聲中,只見他左手一揚,一蓬青色光影,猛向展白周身打來。

原來“玉面小青蚨”鐵劍被展白震飛,惱羞成怒,把“青蚨神”震驚江湖的獨門暗器“青跌金錢鏢”以“滿天花雨”手法,向展白打出。

“師兄!你敢!H…。

”金彩風尖聲驚呼…… “如萍!”“鐵背駝龍”亦感大出意外,展白算是金府的客人,都聽他的話把劍收回,沒想到自己人倒不給他留面子,趁人不備時猛下辣手,不由暴怒喝道:“你這算什麼…… 暴喝聲中,猛然揮出一掌,一股狂風勁流,卷地而起,直向漫空青色光影掃去。

但“青蚨神”的“青蚨鏢”,經過特別煉制,又以特殊手法打出,連“鐵背駝龍”那麼剛烈威猛的掌風,都不能完全擋住,只聽幾聲尖銳刺耳的金刃嘯風之聲,已有數枚“青蚨鏢”穿過“鐵背駝龍”掌風,速度反而更加迅疾,如流星須石一般,猛向展白射至。

“掙!掙!掙!” 三聲金鳴,三朵金星火花,在夜空里閃過,原來金彩鳳早在手中扣了三枚“金蚨鏢”准備應急,她見“鐵背駝龍”掌風罷氣,仍不能完全阻住孟如萍打出的“青蚨鏢”,才抖手打出自己所扣的金鏢,震落射向展白面門、心、腹要害的三枚“青蚨鏢”。

可是,仍有四枚!青蚨鏢”疾飛猛射,一左一右襲向展白雙肩,兩枚貼地飛奔展白雙腿! 金彩鳳此時再想探手取鏢已來不及,只急得風目圓睜,粉臉失色…… 展白卻晃肩騰身,連躲過三枚,襲向左肩的一枚再也無法躲過,“噗”的一聲,正打在左肩頭上,深沒入骨,鮮血立刻順著手臂淌下來! 展白只覺傷處一股寒氣,直侵肺腑,知系暗器有毒,不由心中一驚,但仍咬牙忍痛,閉任左肩處穴道,以右手雙指,暗運“金鋼”手法,硬從肉內把那枚“青蚨金錢鏢”鉗了出來。

“展小俠!”金彩鳳掏出一顆藥丸,超前幾步,幽幽地說道:“這是解藥,你敷上吧! 若不然……” 展白手中握著那枚帶血的“青蚨鏢”,臉色猙獰得可怕,雙眼忽睜,眼眶都流出血來了,沿著雙額緩緩流下,對金彩鳳的軟語溫存,猶如未見…… 金彩鳳大吃一驚,見展白的臉色那麼可怕,芳心不由一寒,顫聲道:“展小俠,請不要這樣!我師兄對不起你,等我哥哥回來,我一定告訴哥哥,請哥哥給你主持公道!” 金彩鳳說著,超前握住展白左臂,把傷處衣衫撕開,以解藥按進傷口之內,用一只玉掌,緩緩地揉按…… 展白恍如未覺,只悲憤莫名地瞠視著遠方,似是想起很大的傷心事,但眾人卻不知他想些什麼…… “哼!”“玉面小青蚨”見金彩鳳對展白關切逾恒,柔情似水,妒火中燒,冷哼一聲,臉色獰惡更甚于展白,緩緩又探手鏢囊。

“如萍!”“鐵背駝龍”厲叱道:“你要干什麼?難道一點臉面都不顧,真要等我駝子出手嗎?” 這些人說話、行動,以及金彩鳳為他敷藥,展白渾然未覺,原來他是想到了父親的慘死,這枚帶血的“青蚨鏢”不正和父親交給他六件遺物中之一“青銅制錢”一樣嗎!這使他幻想到父親被當世六大高手的圍攻,浴血苦戰的情形:父親——“霹靂劍”展云天,手執“無情碧劍”,昂立于重圍之中,當世六大武林高手,聚眾群殺,還是車輪戰法?他猜測不到,但父親一定是戰得真力消耗殆盡,然後由“青蚨神”金九,以暗器偷襲甚或六人一齊施用暗器,亦未可知?使父親周身負傷,然後才以亂刀亂劍把父親殺死……但不知他們“江南七俠”義結金蘭,誓同生死,為什麼六個人合起來害死父親?這始終是使人想不透的一個謎!…… 展白又繼續想道:“假如父親不死,江南七俠江湖齊名,自己長大縱然中與當今‘武林四公子’分庭抗禮,最低限度與父母逍遙山林之樂不問江湖是非,也不至于像現在的落魄江湖、幾無立身之地的摻況,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是”展白猛然警悟:“青銅制錢,已曉得就是‘青蚨神’金九的‘青蚨鏢’無疑,這已證明金九便是殺死父親的主凶,自己冒險進入金府,雖然未能見到金九,但眼前少中即是金九之徒,殺了他難道還怕金九不露面?良機就在眼前,此時不報殺父之仇,尚待何時?”展白思至此處陡然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暴喝,乃是展白仇恨中憤然發出,真力貫注,聲如焦雷。

震得四周之人雙耳嗡嗡直響,耳鼓更是刺痛欲裂。

“玉面小青蚨”被“鐵背駝龍”喝退,才拾起地上鐵劍轉身走出兩步,突聽展白大賜之聲,又停步轉身,死盯著展白惡狠狠地說道:站住就站住,嘿嘿!你以為那一套爛劍法就能勝過小爺嗎?那是小爺一時失手,才使你撿了個便宜。

若不是看在公孫前輩面上,你小子早已死在小爺的‘青蚨鏢’之下!” 展白“嗆”的一聲,又把“無情碧劍”抽出鞘來,說道:“不服氣,咱們就重新再來,分出一個強弱存亡來!” 盂如萍也把黑鐵劍撤至掌中道:“還怕了你不成!” “展小俠!”金彩鳳忽拉展白左臂,急叫直:“你已負了傷,不要再跟他一般見識了……” 連“鐵背駝龍”也道:“算了罷,已經見識過了,何必再拼?這不是仇殺……” 展白甩臂震開金彩風,一震手中碧劍,說道:“今天誰也阻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眾人齊驚,以為兩個青年人真是殺上火來了。

但尚未想到展白心中的仇恨,孟如萍腹內的妒火,早已高燒三千丈。

“好!”“玉面小青蚨”暴喝一聲:“小爺今天也與你拼了!” 暴喝聲中,騰身而起,黑鐵劍接起一溜烏光,“赤虹貫日”猛刺展白面門。

展白已知“玉面小青蚨”內力不及自己深厚,完全仗著劍招奧妙,才和自己打了個平手,恐怕再失去先機,或久戰不下,見孟如萍騰身撲來,也自騰身而起,向來勢迎去,半空中“泛潮南海”,“無情碧劍”舞起一面光牆,猛向孟如萍劍上封去。

這是武林罕見的打法,四周圍觀之人、“鐵背駝龍”、金彩鳳,甚至喜怒不形于色深沉無比的“鐵翼飛鵬”都一齊驚呼出聲。

但兩個人相對猛撲,去勢電疾,緒人驚呼未競,“嗆哪”一聲金鐵交鳴,雙劍已猛擊在一起,劍光火花四射之下,二人身形乍合即分,飄落地上。

“玉面小青蚨”只覺半邊身子發麻,虎口疼痛如裂,黑鐵劍幾乎出手,落下地來,跟隨數步,方才拿樁站穩。

但展白卻如無事一般,腳尖一點地面,刷!刷!刷!……“無情碧劍”如狂風巨浪,一連攻出十數劍之多,把一個狂傲不可一世的“玉面小青蚨”殺了個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可是,“玉面小青蚨”仗著身法靈活,劍招精奇,展白一掄急攻,雖使他手忙腳亂,一直退後數文,但卻沒有傷到他。

二人激斗,“玉面小青蚨”已退至花圃欄干附近,四周圍觀之人,隨著二人所至之處,四散躲開。

正好展白一式“橫掃五岳”,猛向“玉面小青蛙”攔腰斬去,“玉面小青蚨”身法靈活,一閃閃至欄于後面,展白用力過猛收招不住,劍芒過處,把擺在曲欄上一溜十數只青玉花盆,悉數斬碎,碎枝殘葉與瓦片塵土齊飛,威勢好不驚人。

負責護花除草的園丁見狀,頻頻頓腳驚呼不已,毀壞了這十數盆名花,他伯主人怪罪下來就吃不消了…… 可是,由于這一來,“玉面小青蚨”已緩過氣來,從欄杆後縱躍而前,立刻還以顏色,刷!刷!刷!……一連急攻了十數招,因為他劍招精奇,招招指向要害,也把展白攻了個手忙腳亂,節節後退。

等到展白緩過手來,又是一番急攻,二人這種打法,可說是武林中從未見過的打法“金廂雙鐵衛”以及金府其他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大風大浪的戰陣不知經過多少,可也沒見過這等瘋狂的打法,一時之間,都看得呆了,連出面阻止都忘記了…… 金彩鳳在一邊卻急得六神無主,至此,她才明白,她心中既不願孟如萍傷及展白,又怕展白傷及孟如萍,不管怎麼說,所有眾人之中,她是最焦急的一個。

可是,二人狀如瘋虎,任她叫啞了喉嚨,只是不理不睬,一味地狠斗。

二人打法奇特,一個仗著身法靈活,劍招精奇;一個仗著內力雄厚,劍法博大,翻翻滾滾,把整個庭院打得亂七八糟,身到處,按倒牆頹;劍過處,時濺花飛,一所繁花鮮草、曲欄朱戶的幽雅庭院i轉跟間打得一片零亂,面目全非。

晃眼間,二人已互相攻出了一百余招,就是二百余合了,仍然是勝負難分,不少人在點頭贊歎,認為是生平僅見之惡戰。


不少人在暗暗耽心,不知二人打到最後,如何收場? “金府雙鐵衛”已看入神,忘記二人所負的責任為何,“鐵背駝龍”手撚縱須,連連道好,“鐵翼飛鵬”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無比激奮之色,一雙精芒小眼瞪得圓滾,望著場中二人瘋狂厮殺。

的間一久。

“玉面小青蚨”內力不及展白深厚,額上已流下汗珠來。

展白卻是愈戰愈勇,雖然左肩傷口鮮血長流,他也只一味猛攻,好像他的內力愈打愈增加,一柄“無情碧劍”揮舞得如狂風騾雨一般,碧澄澄的劍光毒芒,在燈光照耀之下,恍如一片劍山,挾著虎虎風聲,猛向“玉面小青蚨”孟如萍灑落。

展自的劍光已把孟如萍的身影包圍起來,孟如萍只見四周都是森森劍光,壓力愈來愈大,不由心內焦急,知道這樣打下去,自己非落敗不可,這已不是爭一口氣的比武較量,而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斗,著幣把姓展的小子打倒,失去心上人、丟臉的事還小,連性命都要不深。

不由一咬牙,暗下殺心,在動手之間,探手鏢囊,取了一把“青蚨鏢”在手中。

金彩鳳到此時叫不出聲音來了,可能因展白已占上風,她從展白神情上看得出,展白如獲勝,是不會再劍下留情的,而非把孟如萍殺死不可。

而孟如萍的神色一樣惡毒,又把父親傳他的追命暗器“青蚨鏢”握在掌中,只要“青蚨鏢”一出手,展白亦是非死必傷。

可是,這二人的死傷都非她所願,只急得芳心無主,花容慘變,她素常以從容鎮定而著名,此時卻驚煌失措了,只急得團團亂轉。

但時間一久,終于她的頭腦還是聰明地想到了“金府雙鐵衛”,哥哥不在,府上的人只有他二人有能力排解這場糾紛,于是,她望著場中默默出神的“鐵翼飛鵬”叫道:“巴二叔!請你制止他們吧!不然……” 她看到“鐵翼飛鵬”陰沉著臉色,兩跟望定場中,對她的話恍如未聞,她才想起這巴二叔生性怪涎,常常做些使人不可理解的怪事來,找他排解不成,再生其他校節,那更叫人頭痛,于是,只說了一半,又轉頭向“鐵背駝龍”說道:“公孫大叔,請您出面,不要再讓他二人打了!” “哈哈!”“鐵背駝龍”公孫楚眉飛色舞,豪興湍飛地說道:“姑娘你放心,他二人雖打得激烈,一時之間還分不出……哎呀!” “鐵背駝龍”與金彩風話還未說完,只聽一聲慘曝,劍光過處,濺起一蓬血雨,“玉面小青蚨”臉色慘白,一條左臂已齊肩而斷,右手執劍,搖搖欲倒! 一見主人的愛徒受傷,金府上下人等齊聲驚呼…… 原來金彩鳳央請“鐵背駝龍”出面制止二人惡斗之際,展白見“玉面小青蚨”探手取鏢,接連幾劍猛攻,用出一招“彩線斜拋”,這一招乃是“追風劍”法中的絕招,虛里有實,實里有虛,看是斬孟如萍右臂,等到孟如萍舉劍一封,身形左轉,正欲借機會把握在左手的“青蚨鏢”施出之際! 展白碧劍半空,斜劈猛向孟如萍左肩砍落。

孟如萍躲避不及,一條左臂已被展白一劍齊肩削斷。

那握在手中的“青蚨鏢”也灑了滿地。

可說事有湊巧,如不是金彩鳳找“鐵背駝龍”說情,“鐵背駝龍”不致分神他顧,也不會讓展白傷到孟如萍。

“鐵翼飛鵬”雖看到了,他卻不伸手攔阻,因為他認為雙方打斗,一方落敗被殺,那是活該,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而且,不見勝敗傷亡,就是他親兒子,他也不管,因為他認為厮殺不見血便不過癮。

“鐵背駝龍”見到禍闖大了,暴喝一聲,騰身而起,撲向場中,半空揮出一掌,直打展白,身形卻向孟如萍窮去。

他是怕展白趁孟如萍負傷之下,再施辣手。

但“鐵翼飛鵬”比“鐵背駝龍”更快,鐵翼展處,疾如飛鳥,中空中鐵翼猛揮,如泰山壓頂一般,猛向展白頭上掠下。

兩股龐大至極的勁風狂飆,正好一左一右,齊向展白卷至。

展白見來勢驚人,不敢硬接,飛身躍出一丈開外。

“嘭”一聲巨響,“雙鐵衛”一翼一掌,兩股力道半空相撞,余力四激,飛灰揚塵。

這還是二人發覺得早,卸去大半力道,但仍有如此威勢,二人功力深厚,的確驚人。

展白卻昂然不懼,橫劍說道:“是不是二位前輩,也想賜教?” “鐵背駝龍”先點孟如萍肩上穴道,為他止血,再叫了兩名下人,扶持下去裹傷上藥…… “鐵翼飛鵬”卻冷冷地說道:“小子!你自己也斷去一臂,省得老夫動手!”展白卻劍眉一聳,但尚未等展白發言,“鐵背駝龍”卻哈哈笑道:“巴老二!他們晚一輩的事,讓他們自行處理去,何必我們多事,被江湖上傳出去,還說我們以大欺小呢!” “玉面小青蚨”在兩名下人扶持之下,臨走時對展白惡狠狠地說道:“這斷臂之仇,孟如萍終身不忘!” 展白道:“在下隨時候教!”“鐵翼飛鵬”似是極聽“鐵背駝龍”的話,聞言不再出聲。

金彩鳳卻花容慘淡,不知如何是好…… 展白卻又向“鐵背駝龍”一抱拳,說道:“老前輩,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在下告辭了! “鐵背駝龍”微一怔神道:“小哥兒,請等到明天,公子回來再走不好嗎?” “在下尚有急事,不能再等,”展白說道:“一切包涵,謝謝老前輩,在下告辭了!” 說罷,“無情碧劍”入鞘,抱拳一禮,回身便走…… “展小俠……”金彩鳳急叫三聲,欲言又止。

展白卻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鐵背駝龍”環目雙睜,瞪著展白的背影愈走愈遠,終于消失在門外,他卻沒有發聲阻止…… 展白出了金府,連店也不住,踏著夜色直奔岩山十二洞而去。

江邊一鉤新月,江水奔流,月光中燕子礬矗立在江邊,真如一只巨大無朋的飛鳥,幾欲沖天而去。

江風習習,褥暑全消,江面上兩三漁火,夜色宜人,展白不禁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此時,他公里有滿意也有失意,有歡喜也有惆悵,沿江走來,簡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滿意的是自己武功大有進境,竟能戰敗了“青蚨神”金九的親傳弟子。

失意的是看到“金府雙鐵衛”的武功,實在太高,憑自己萬不是人家的對手,何況金府高手如云,以自己一己之力,報父仇可說是絕無希望。

至,他卻不能確切地說出來,只是腦海中常常浮現出金彩鳳美逾天人的影子,以及臥病時金彩鳳對他款款的深情,使他公里有甜也有苦,有喜也有憂…… 展白滿腹心事,漫步走上岩山十二洞的崎嶇山路,他所以不急著走,是因為不知道“神驢鐵膽”確切的落腳之處,才慢慢地尋上山來。

他已經轉過了三個石洞,除了在一個洞里驚起一只蝙蝠以外,其余一無所見。

他看這些石洞,雖是荒洞,但每洞均有游人留下的痕跡,有的石壁上題著“某中某月某人到此一游”,以及橫七豎八在壁上題的歪詩之外,地下還有果皮、紙屑等物。

“神驢鐵膽”既是風塵俠隱一流的人物,絕不會住在游人煩囂之地,不禁心中暗暗失望,暗想“活死人”可能消息不確,讓自己白跑這一趟…… 但他又不能灰心,明知無望,仍在山路上挨洞搜去,又撲空了三個石洞,已深入山區了。

轉過一座峰頭,突然聽到一個極為清脆的少女聲音說道:“這回不算,重來!” 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這女娃兒,花樣太多,拿著我老人家當猴子耍了,不干!不干!”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道:“不要想賴!不照樣來一遍,就得認輸!” 原先蒼老的聲音道:“沒有那麼便宜!別看我老人家缺腳少腿,這一套還難不倒我!” 說到這里,隱隱傳來衣挾飄風之聲! 展白聽到這一少二老說話的聲音,很是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是哪些人來,又奇怪三人半夜里在深山賭什麼。

想到這里,好奇氏的切瘓向發話之處趕去,走到就近,才潛足隱形,借著山上樹木的掩護,緩緩接近。

前邊是一個山兜,山兜里有一塊平整的巨石,高約三文,方圓將近十丈,四邊矮樹奇花,仿佛是紮的天然花邊,而這塊巨石,恰似人工搭建的一座看台一樣。

巨石一測有數株大松,又恰似翠綠屏風,就在數株巨松之前站著一個白衣少女,和一個白須的瘦老頭,齊大腿棍以下雙腿全無,卻在那里頭下腿上,以雙手代腿,在地下縱躍飛旋。

這怪老頭很奇特,雙腿皆無,邦在下肢裝了一個上粗下細的木樁,承接住肢體,如今頭下腳上倒立在地上,以手代腳,縱躍跳旋,就好像一個尖頭鬼在月光下跳“魔鬼舞”一般。

月光明亮,展白目力又佳,雖然距有數丈之遙,展白也看得清楚,那大跳“魔鬼舞”的怪老頭,正是三日前在江邊追趕“江南二奇”的手架雙拐、雙腿皆無、卻其行如飛的老者。

那白發清瘦老者,因距離太遠,展白運足目力也辨認不出在哪里見過。

那白衣少女,秀發微揚,衣抉飄舉,卻正是嬌憨天真的展婉兒。

“她月夜荒山,與兩個怪老頭,又是玩的什麼把戲呢?……” 展白正在心感奇怪,那怪老頭頭下腳上(事實上他已沒有腳,只是豎著一根木樁。

)以手拄地,前後左右地跳躍一遍,然後翻身而起,同時順手在地上抄起拐杖來,已退站在一邊,非常得意地說道:“怎麼樣?別看我老人家沒有腿,不是照樣做到了!” “唉!”展婉兒歎息一聲,說道:“我看兩位老人家,功力都差不多,難分上下,還是不要比了!” “什麼差不多?”白發清瘦老者叫道:“女娃兒!你干脆就說我二人武功高強才對,但不管怎麼說,老朽一定要跟他比出個高下來!” “對!”失去雙腿的怪老頭說道:“我們兩個已經比了三天三夜,恐怕把你老家伙壓箱底的功夫都抖弄出來了,難道還有什麼高招不成?非要跟你這老家伙一較長短不可!” “還有什麼可比呢?”展婉兒道:“拳,掌,兵器,暗器,內功,真力,身法和步法都比過了,再沒有可比的啦,我看二位老人家就算平局啦!” “不成!不成!”白發清瘦老者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了兩個“不成”。

又接著說道:“現在題目又來了,剛才來了一個人,藏在附近偷看我們……” 不等白發清瘦老者說完,架雙拐的老頭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啦!喏,就在那山坡上大樹後邊!”說著用右手拐杖向展白藏身之處一指。

展白嚇了一跳,自以為夠隱秘的了,誰知競瞞不過兩個老人,正想現身出來☆…“慢,慢來!”白發清瘦老者忙叫道:你先不要出來!……” 展白又嚇了一跳,心說:“我還沒動,他就猜中我心中所想,莫非這老人有‘天視地聽’之功,能夠測知對方心意!……” 第二十五章“神驢”斗“神猴” “我們就猜這來人的身分。

”清瘦老者說道:“來人的年歲有多大?是男是女?猜得對的為贏,猜不對的算輸!老怪物,這辦法你看怎麼樣?” 失去雙腿的老頭哈哈大笑道:“騎驢的老鬼,憑你聰明再多,也騙不了我老人家!你來了熟人,難道我老人家還不知道嗎?” 展白一聽“騎驢”二宇,恍然大悟,這眼前的清瘦老者,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風塵奇人“神驢鐵膽”董千里嗎! 于是,他也不等兩個老人究竟要拿他打什麼賭,競自飄身掠上石台,老遠便叫道:董老前輩,晚輩尋得你好苦哇!” 董千里一楞,他功參造化,耳聰目敏,原是聽到潛形隱蹤的來人,腳步沉著穩定,必是一年輕人,而且必是男子,本想憑此精密的判斷,來勝過當前的怪老人,但也想不到來人真認識他,因為他隱密行蹤已十數年,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了。

如今展白一呼叫他的姓氏,無形中被怪老頭言中了,他一雙精光如炬的眼睛,不由得望定展自,怔了一下道:你小子,怎麼知道老夫姓董?” 未等展白答言,那怪老頭卻呵呵笑道:“用不著唱戲了!我看你騎驢老鬼是黔驢技窮了,竟叫一個後生藏在一邊,來騙我老人家,這連三歲孩童也騙……” “神驢鐵膽”董千里大怒,屈肘困掌,輕飄飄地揮出,同時怒道:老怪物!休要饒舌,你再接老夫幾招試試!” 別看掌勢揮出,絲毫不帶破空之聲,但那一股陰柔之力卻是大很驚人。

“幾百招也不在乎!” 怪老頭嘴里說著,單拐接在臂彎上,五指一旋,也是一股柔勁,隨指而出。

兩股柔勁一撞,三人身形同時一挫,俊又電射而起,砰!砰! 砰!快如電光石火,一陣氣爆之聲傳來,二人身形往起一接,瞬間硬對了三掌。

那“砰砰”之聲,響在身邊並不大,但激蕩而出,由遠山群峰撞回來的回音,卻隆險震耳。

展白暗暗心驚,二人身法招式快得出奇還不說,這陰柔掌勁,如此驚人,可知二人的武功實非小可。

兩個老人恍眼間,身形飄忽,掌風呼呼,打做一團。

婉兒乍見展白出現,驚喜莫名,一時呆住了,見兩個老人又打起來了,展白又看得出神,對她連看一眼都不看,不由幽幽說道:“唉!他們又打起來了,可能又是沒完,沒想到他們都那麼大年紀了,火氣還是這樣大!” 展自看那怪老人雖然雙腿皆無,下肢只是一根木樁,但雙拐接在左右肩上,前點後觸,雙掌更是連轉如飛,撲高縱矮,左蹦右竄,身法靈活,絲毫不下于“神驢鐵膽?,殘廢人能有這種成就,真可使人歎為觀止了。

展白越看越奇,不由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打呢?” 婉兒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我來到這里找你沒找劍,都碰到他們,說是已經打了三天三夜了,掌拳兵器,武功內力,什麼都比過了,還是分不出高下,才請我當裁判,叫我出主意使他們分出勝敗來,可是我想盡方法,他們仍是不輸不贏,你來的時候,我正要他們比賽‘鑷空幻影’的步法,那怪老人沒有腿,結果難不倒他,他用雙手代腳,照樣辦得到!” 婉兒這麼一說,展白方算明白了個大概,但還是不知道兩個老人究竟為什麼打了起來,但轉而心中一動,回頭問道:婉兒,你說找我,找我有什麼事?” 婉兒大眼睛一轉,心里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

心說:“我為了救你,差點沒把命丟了,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但嘴中卻沒有這麼說,只幽幽地道:“我倒問你,你在興隆酒店,被‘血掌火龍’紅砂毒掌打傷,是誰救了你?” “噢!”展白恍然大悟:“原來是婉兒姑娘救了我!這樣說來,你也見過‘活死人’了!我醒來怎麼沒有看到你?” 婉兒臉一紅,想到在“死人居”所受的委曲,差點哭出來…… “你們兩個娃兒,盡管嘮叨沒完!”二人激斗于一團掌風人影之中,傳出“神驢鐵膽” 的聲音道:“敢俠躲遠一點,我老人家要施殺手了!” “嗬……”只聽怪老頭呵呵笑道:“騎驢老兒!少在這兒虛張聲勢,有什麼牙黃狗寶,盡量施展就是了!裁老人家都接著你的!” “喳!” 只聽“神驢鐵膽”的怒叱之聲,跟著勁流激蕩,隱隱有風雷之聲,果然掌風威力大增,數十丈方圓的石坪上,勁風激蕩,展白與婉兒二人已感到勢難立足,不由雙雙飄身跳下台來,又躥上石坪前數丈之外一探虯松上去。

二人坐在粗大松杆上,一邊談話,一邊望著台上二人激烈搏斗。

兩個老人身法招式都太快,加上掌風強烈,雖然同是走的陰柔暗勁的路子,不似陽剛掌力那般驚天動地,但在月夜看來,已難分清人影。

月光下,寬廣石台上,仿佛隆起了—個白灰色的大圓球,又像在那兒有一股奇形的龍旋風,翻滾蒸騰,根本就看不清是兩個人,在那里比武搏斗。

展白修習《鎖骨銷魂天佛卷》正宗心法,又加上奇經八脈已通,耳聰目敏,已能黑夜視物,但仍不能完全看清二人出招換式的巧妙身法,至于婉兒就更看不清了。

忽聽“砰!砰!……”幾聲爆響傳來,聲震夜空,二人快如飄風的身法,倏然左右分開。

怪老人桀桀怪笑道:“騎驢老鬼,‘奇形追風掌’,也不過如此,還有什麼新鮮的玩意,掏出來給我老人家欣賞欣賞?” 這怪老人語意詼諧,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比斗了三天三夜,“神驢鐵膽”已激動了真火,聞言厲叱道:“老怪物,你少賣狂I再接老夫兩枚鐵膽試試!” 說話之中一抖手,一道寒芒,帶著“嗡嗡”金音,電射老人面門。

怪老人仰天大笑道:“雕蟲小鼓,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獻丑!”嘴中說著話,右手單拐漫不經心地向上一撩,“掙”的一聲脆鳴,把打向面門的鐵膽震飛,直射半天之外。

“神驢鐵膽”大喝一聲,又一枚鐵膽,抖手擲出,卻不是打向怪老頭,而是直向被怪老頭單拐震飛半空的那枚鐵膽射去。

“叮!”兩枚鐵膽半空相撞,激起一溜火花,接著向下疾瀉,恍如兩顆流星一般,劃起兩道銀芒,挾著“嗡!嗡!”懾人心魄的銳音,一左一右,直向怪老人兩肋打到。

怪老人也被這奇特的暗器手法,驚得呆了一呆,但瞬即恢複了鎮定,笑道:“這跑馬解小姑娘都會的手法,還難不倒我老人家!” 說罷,雙拐一掄,“叮叮”兩聲,把兩枚鐵膽又震飛及丈。

說也奇怪,那兩枚鐵膽競像有靈性一般,被怪老頭雙拐震飛,半空中互相繞了一個圈子,又在半空中相撞,“叮”的一聲,重新向怪老人前胸襲來。

“哈哈!”怪老人笑道:“有點意思,騎驢老鬼,這比跑馬解的小姑娘高明多了!” 說話聲中,雙拐一碰,再把兩枚鐵膽震飛,但那兩枚鐵膽卻像長了翅膀的飛鳥,倏飛即回,“叮叮”之聲不絕于耳,而且均是指向怪老人的周身重穴。

這奇異的暗器手法,可以說夠是慷世駭俗的了,展白與婉兒坐在松樹干上,望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雙眼瞪得大大的,連話也忘了說啦! 可是怪老人依然絲毫不在意,一邊咿咿呀呀,說著風涼話,一邊從容揮動雙拐,鐵膽近身即被磕飛。

“神驢鐵膽”見自已兩枚成名鐵膽,仍傷不了他,說道:“老怪物,玩得不盡興,再給你加上一枚如何?” “如何”兩字末落地,另一枚鐵膽已隨手抖出。

這一枚鐵膽,比前兩枚略小,打出之後,不是“嗡嗡”金音,而是銳嘯破空,仿佛尖長的哨音一般,疾如閃電,去勢也比那兩放快多了,只見如一線白影,以視覺難見的速度,直射怪老人面門。

怪老人大叫:“不能再加多了!” 但不等他風涼話出口,鐵膽已近面門,怪老人疾忙舉拐一封,卻意外地封了個空。

原來這最後一枚鐵膽,不須碰到實物,遇力一阻即自行轉彎,怪老人舉拐一封,勁力指處,那枚鐵膽已繞了一個小圈,側擊怪老人左耳藏血。

怪老人不備,差點被這後來一膽擊中,幸好他武功已到登峰造極地步,能夠心隨意動,動在意先,勁風貫耳,自動一縮頭,鐵膽擦頂而過。

而且,尚有先前兩枚銑膽,倏忽又到,忙揮拐震開,後一枚鐵膽落空,又自行繞了回來,直奔小腹氣海打到。

怪老人武功再高,至此,也鬧了個手忙腳亂,嘴中已不是輕松的談笑,而是哇哇怪叫了。

展白與婉兒已看得跟花繚亂,只見三道銀芒,猶如三條靈蛇,圍著怪老人周身盤繞,叮叮!”金音,“嘯嘯”尖哨,交織成一片震懾心魄的聲浪,加上“叮叮!”交鳴,火星銀花耀眼,倒形成一雷奇異的景象。

“神驢鐵膽”見三枚鐵膽,已將怪老頭鬧個手忙腳亂,不由負手而立,神情泰然地笑道:“怎麼老怪物!三丸齊饗,味道不錯吧?” 怪老頭大吼一聲,雙拐猛揮,金鐵交鳴,閃閃銀星交相迸射,把三枚鐵膽震飛身外數丈,倏地身形就地一仆。

等到三枚鐵膽在半空繞了一個大圈子,繞轉而回時,原地已不見了怪老頭蹤影,只有三道銀芒,空自半空統統。

“神驢跌膽”大感意外,楞了一會,才招手收回鐵膽,怪老頭突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三丸交飛,也擋不住我老人家‘閃影無影’身法,我老人家若不是自顧身份,此時出手,你騎驢老鬼已早負傷多時了!” “神驢鐵膽”臉色一沉,葛地回身,反臂穿掌,緩緩向後撩去。

一股無形的柔勁激蕩而出,如怒海狂濤一般,向身後卷去。

怪老頭驚叫道:“雷音佛掌!” 驚叫聲中,身形就地一仆,原地已然失去怪老頭的蹤跡。

強勁掌風,卻卷向石台一側高可入云的數株參天大松上去,只聽驚天震地的一聲響,擋著掌風的一棵大松,已齊腰折斷,轟轟地倒了下去,巨大樹身砸在地上,枝濺葉飛,塵飛灰揚,隆隆巨響之聲,萬山回應,曆久不絕。

展白咋舌道:“好大的掌力!一個人能修煉到這種程度,的確使人不可思議……” 婉兒也點頭道:“我爹門下食客,不少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素常見他們動武過招,比試掌力,也從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力道!” “你父親!”展白突然想到“摘星手”慕容涵,也是自己殺父仇人之一,不由問道:“可是‘摘星手’慕容涵?” 婉兒白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明知道,還問什麼?” “那麼,你為付麼不隨父姓慕容,”展白問道:“而要姓展呢?” “你是當真善忘,還是故意裝糊塗?”婉兒不高興地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是隨母姓嗎?” “世上的人,通常都是隨父姓,很少跟母姓。

”展白仍不能釋然于懷道:“婉兒姑娘,你也許不是‘摘星手’的親生女兒!” 婉兒臉色大變,怒道:“你不相信我!以為我會說謊嗎?” 展白心中一陣難過,暗想:“婉兒是這麼一個純真善良的少女,且兩次數了自己性命,假如自已為報父仇,要去殺死她的父親的時,她不知對自己該怎樣的痛恨?……” 婉兒心中本來極愛展白,若不然她不會偷偷離家,吃苦冒險來找他了。

只是展白剛才問的話,使她過分難堪,才不客氣地頂撞了展白兩句,如今,見展自眉頭緊皺,沉吟不語,以為展白生她的氣了,又老大不忍,忙道:展哥哥,你生我的氣了嗎?” 展白搖了搖頭,長籲了一口氣道:“我並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哎呀!” 展白說到這里,猛抬頭見石台上兩個老人拼斗已到了生死一發的危險關頭,不由驚呼出聲。

婉兒也被他諒叫之聲警覺,忙轉頭向石台上看去,只見兩個老人,在台上猶如激怒的兩只雄雞,互相瞪著繞圈子。

兩個老人已不再是飄風閃電迅疾猛撲,而是屈身塌步,繞場緩緩走,但光芒如電的雙眼,一瞬不瞬地對望著,繞半天才互相猛然打出一掌,勁嘯破空,聲若雷鳴。

別看兩個打得慢了,表面上沒有剛才猛撲狠搏來得緊張熱烈。

但展白與婉兒卻是識貨者,知道兩個老人這種打法,是互相以中身真力硬拼,一點取巧余地都沒有,而且,每一招都可開碑裂石,稍一不慎,萬無生理。

展白心切父仇,關心“神驢鐵膽”的成敗,父親慘死的真象,只有他才知道得清楚,而且自己武功太差,還要懇求他老人家收錄,可以說自己能否報得父仇,全在此老身上。

假如這“神驢鐵膽”敗在怪老頭手中,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將成為泡影,因此,他緊張得掌心都滲出冷汗來。

固然這失去雙腿的怪老頭,武功之高,也是塵世罕見,但展白卻從未想到懇求做他的弟子,一是看怪老頭帶著一身邪氣,言行舉止、武功路數均不像正派人士,再者,怪老頭也不會知道他父親慘死的真像。

所以,兩個老人雖然與展白都沒有什麼淵源,但展白卻熱切希望著“神驢鐵膽”得勝。

婉兒卻對兩個老人的勝敗漠不關心,她整個心靈已完全放在展白身上,見展白緊張得渾身直抖,額上隱隱見汗,不由柔情萬種地說道:“展哥哥,你何必這麼緊張?他們兩個人都是老怪物,誰勝誰敗,跟我們又有什麼關系呢?” 展白卻雙服注定台上,對婉兒柔情蜜意的話,猶如末聞。

忽然又把婉兒倚到他身上的嬌軀推開,縱身躍下地來,直向石台上縱去。

“展哥哥!去不得!” 婉兒驚呼出聲,她叫展白不能去,自己卻忍不住也縱下地來,飛身掠至台上。

此時,兩個老人已不再圍場繞走,而是相對而立,雙掌遙遙相挫,內功真力不斷從二老掌心源源湧出,二老衣飄發揚,頭上冒著蒸蒸熱氣,腳下部向青石地面深陷下去。

顯見得二老已互相較上了真力,且到了危機一發,立見生死的關頭。

“神驢鐵膽”面色凝重,騎馬蹲擋站好,須發皆立,雙目怒睜,足下一雙青緞團花雙梁福履,已然完全綻開,雙腳已陷進堅硬無比的青石地面三寸深,顯見吃力非常。

那怪老頭的姿式卻更怪,獨木樁入地已有半截,雙拐套在雙肩上,拐尖撐在身後,也陷進地面很深了,例像個三角架一般,支持了他的半藏身軀,無疑地這等于有三條腿,在站姿上多了一條腿的便宜,而且不虞倦乏。

但他雙掌平置胸前,雙臂微微發抖,頭上白氣蒸騰,要比“神驢鐵膽”濃厚得多,可見也沒有占到上風。

展白知道這種互拼內力的打法,最為危險不過,雙方之中,任何一方功力轉弱,略見不濟,立被對方真力震裂內腑五髒而死,就是雙方功力相等,也得落個兩敗懼傷,同歸于盡,不由急道:“二位老前輩!有什麼話不好商量,何必定要落個同歸于盡?” 但兩個老人已經拼上了,正在危機一發之際,哪有心情聽展白之言?就是聽到了,也無暇回答。

因此,仍然在那里咬牙硬拼。

展白心急起來,欺身前進,用意是想把兩個老人分開…… 展白剛往前走了兩步,婉兒急把他拉住道:“展哥哥,過去不得!此時,他二人功力運至頂峰,罡力四布,不等你走到他們身邊,便要被震傷的!……” 展白掙脫婉幾的手,說道:“總不能眼看著兩位老人家就落個兩敗俱傷呀!”說著直向二老身前闖去。

可是尚隔著有兩丈遠,展白便覺得身前有一般無形大力,把自己的身形阻住。

展白再邁步前闖,已是不能舉步,心頭微驚,但仍不死心,猛力向前一沖,只聽“嘭” 的一聲,不但未能前進,反而把展白倒震出數步,氣翻血湧,雙耳雷鳴,不由暗暗咋舌道:“好厲害!” 婉兒超忙上前扶住,說道:“展哥哥,你傷著了沒有?” 展白搖了搖頭道:“不妨事……” 誰知展白話未說完,忽聽兩個老人各自大喝一聲,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仿佛一個強大的氣爆,突然炸開,勁流激蕩四豺,形成無數股小型龍旋風,四旋散開。

展白與婉兒站在三文開外,仍被那一巨大的力量,逼退數步,一個立足不穩,雙雙從二丈余高的石台上跌了下來。

好在二人站得遠,二老掌力又不是向他二人發出,雖然被掌風余力逼下台來,並未負傷,半空中二人略一提勁,足尖一點地面,又雙雙竄上台來。

二人不約而同竄上石台,再一看石台上的景象,把二人同時嚇得一怔。

只見“神驢鐵膽”董千里面色慘白,嘴角、白發都沾滿了血跡,盤膝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似是已受了重傷。

再看那怪老頭,下身木樁及撐在身後的雙綴,一齊折斷,半藏身軀坐在地上,也是雙目緊閉,面色姜黃,嘴角衣襟染滿了鮮皿。

顯見兩個老人已同時負傷。

展白圖前九步,走到“神驢鐵膽”面前,急道:“董老前輩,您受了傷?” “神驢鐵膽”閉目不語,過了一會,才伸手從懷口:掏出幾粒丸藥,放進口中,格崩! 格崩!一陣咀嚼,咽了下去。

這才張眼,慘笑道:老怪物,你還活著嗎?” “放心!”怪老頭也張開眼睛,慘笑道:你騎驢老兒不死,我老人家也決死不了!”說著也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吞下去。

“唉!” 董千里長歎一聲道:老怪物,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強敵!” “彼此!彼此!”怪老頭也道:“我老人家平生以打通天下無敵手自詡,沒想到臨死之前碰到你,雖然我們都活不久啦,可是打得也過癮,練武的人死在武功上,這才叫死得其所!” “可是,”董千里道:“我怎麼對你這老怪物面生得緊,好像江湖道上從沒有見過?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能否見告,也不枉我們互相拼死一場……” 怪老頭哈哈大笑,但中氣已沒有受傷之前那麼充足,笑完之後道:“虧你還叫‘神驢’,難道你就沒聽說過‘神猴’之名嗎?” 董千里“哦”了一聲,似是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十數年前南荒黎貢山‘神猴’鐵凌嗎?” “正是老夫!”怪老頭道:“南猴北驢,雖然我們從未謀面,十數年前江湖道上的朋友,早把我們老哥倆並列了!” 展白與婉兒聽這怪老頭就是十數年前名滿天下的“神猴”鐵凌,不由同時露出驚詫的神色,因為“神猴”雖然十數年未現江湖,但他當年那些出神入化的軼事,卻是武林中老一輩的人物津津樂道的。

沒想到這只聞其名、末見其面的傳奇人物,競在此時此地相遇。

再一看怪者頭長像,尖嘴猴腮,雙眼火紅,還真像個猴子一樣,雖感滑稽,卻笑不出聲來…… 董千里忽然仰天大笑,相同的是笑聲嘶啞,也失去了受傷之前的洪亮,笑罷說道:“十數年早思一會,卻因瑣務纏身,始終未能如願,沒想到十數年之後,還是碰面,現在我們老哥倆,可說是死而無憾了!” “神猴”卻雙眼一瞪,面色淒然,說道:“臨死之前,能與你‘神驢’一會,的確是慰盡平生之願,但不能說毫無遺憾!” “神驢”董千里一悟道:“老夫年已近百,相信你的歲數也不比我小,像我們行道江湖,在刀尖上打滾,能活到這個歲數已是不易,而且臨死還死在互相慕名的老朋友手中,還有什麼遺憾之事?” “神猴”鐵凌黯然說道:“我沒有你那麼想得開,想想看,我們橫尸荒郊,這兩把骨頭,連個收尸的人也沒有,死了死了,還要受兀鷹野獸凌辱,的確死而不安!” “神驢”董千里也黯然道:“像我生前只圖清閑,無兒無女,也沒有收徒兒,這兩根老骨頭,早就打定主意喂狗了,可是,聽說你老猴子早年就收下兩個弟子,難道你的兩個弟子還不會為你收尸嗎?”聽到提起他的弟子,“神猴”臉上變為恨毒,咬牙說道:不提兩個孽徒還罷了,提起兩個孽徒,老夫恨不得生食其肉!喏!你看!”說著一指他斷去的雙腿道:“殘去雙腿,害得我十數年不能重履江冊,就是我的兩個孽徒所賜!”這番話聽得展白和婉兒也義憤填膺,常言道:恩師如恩父。

”世上競還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下毒心殘去師父雙足? 董千里更是怒氣沖沖大叫道:“難道老猴兒就把兩個孽徒輕輕放過不成?” “神猴”鐵凌狠瞪了董千里一眼道:還說呐!要不是你這老不死橫加阻攔,兩個孽徒,早已死在我這雙拐之下,豈能讓他們兔脫逃走!” 董千里訝然驚呼:“三天前被你追得走頭無路之人,就是害你的兩個孽徒呀!還有一個小侏儒,那又是誰?”“正是兩個孽徒。

”“神猴”嗒然若失說道:“那小矮子是二人收的傳人,所以,那天你阻攔我不讓我追殺三人,立刻激起我的怒火,跟你打起來,當時,你也許認為我不可理喻……唉!” “神猴”說到這里歎息一聲,無限惋惜地說道:“當時,我也是太性急,話未說清楚,便跟你打了起來,後來又認出你是‘神驢’,早思一會之人,更加不願錯過,反倒讓兩個孽徒從容逃掉了,這一來倒好,這清理門戶是做不到了,等我這一死,兩個孽徒更無忌憚,不知在江湖上要闖出什麼樣的禍事來?”說罷兀自歎息不已。

“神驢鐵膽”董千里也是捶腳頓足,惱悔不已,道:“唉!我只說救人一命,沒想到救了兩個壞蛋,可見行俠俠義也莽撞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