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秋季的暴風雨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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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這種東西真是麻煩啊……」

九月一日的早晨,沒有被貓打擾而自己醒來的神田空太,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櫻花莊101號室。這已經是第幾次在這里迎接早晨了呢?空太搬到校園里問題人物的巢穴櫻花莊,已經超過一年。身心都已經完全習慣在這個房間醒來,現在甚至還有仿佛身在老家一樣的安心感。

但是,今早醒來時的狀況有些不一樣。困到眼睛連一半都張不開,只有腦袋異常地清醒,總覺得體內存在著微輕的緊張感。

「真的很麻煩……」

真要說的話,激烈痛楚或是被壓迫般呼吸困難,這些都能夠正面迎擊,反而比較好處理。

「好。」

空太仿佛要轉換心情般,邊發出聲音邊起身,盤腿坐在床上。

覺得不舒服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空太還在意著昨天企劃甄試的結果。

與櫻花莊的大家一起放煙火,想要趕走所有的不愉快,但看來似乎不是一個晚上就能輕易忘掉。

自己想要靠成功的記憶覆蓋失敗的記憶。想著非得趕快繼續進行的情緒莫可奈何地刺痛著身體。

明明很清楚焦急也沒有用……

「這不太妙。今天開始就要上課了……話說回來,現在幾點了?」

空太忍住呵欠,看了枕頭邊的時鍾。

時鍾的針指著四點半。

「根本還是半夜嘛。」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雖然想睡個回籠覺,但這種心神不甯的感覺揮之不去,應該是無法輕易地逃到夢的世界去了。

「唉……」

空太歎了氣又用力地吸了口氣,結果發現房里的空氣混著一種不常聞到的味道。雖然不是陌生的味道,但對空太而言並不是那麼平常的東西。

「這個是……」

大概是顏料或塗料的獨特味道。

為什麼這種味道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里呢?

空太感到不可思議地環視微暗的房內,側面的牆壁散發出異樣的存在感。到昨天為止一如往常的單調樸素壁紙,現在則是一整面都被畫上了畫。

最引人注意的中央部分,是一只以一雙後腳站立著的貓型巨大機器人,而在它周圍的則是無數看似敵人的貓型巨大怪獸。構圖及用色夢幻可愛,卻有種殺氣騰騰的氛圍,令人很感興趣。這是秋季新節目的宣傳廣告牌嗎?

「這是什麼啊?」

可以的話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不過空太很清楚,在這個櫻花莊里,住著能夠像呼吸一樣自然地做出這種程度惡作劇的外星人。如果要問夢與現實哪邊的機率比較高,很遺憾地只能說是現實。

空太正想著要如何處理牆上的塗鴉時,為了撿來的七只貓而半開著的房門,突然由外側以驚人的氣勢被打了開來。

「早安~~學弟~~」

今天也帶著高昂的情緒來到房里的,正是以201號室為據點的外星人上井草美咲。她那絲毫感受不到罪惡感、像太陽般的笑容令人感到刺眼。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准備要去上學了,只見她穿著制眼,肩上背著書包。

一早起來就要面對美咲這號人物,實在是對身體不太好。

「我討厭這種醒來的方式,所以請讓我重來一遍。」

空太趴倒在床上,以枕頭蒙住頭。

「已經天亮了喔!學弟!要去學校了!」

「四點半還算是晚上!」

「超過三點就是早上了!」

美咲使勁地扯著枕頭。

「三點根本還是昨天啦!」

「從今天開始就是第二學期了,為什麼學弟這麼沒精神啊!為什麼想跟枕頭交往啊!把我的學弟還來~~!」

美咲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主張並搶下枕頭,空太的防禦力也因此一口氣往下掉。

「來吧,學弟,讓我們更加亢奮吧!去學校咯!」

「學校都還沒開始營業呢!」

空太邊這麼說著邊起身,因為響應了美咲,使得他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

面對雙手叉腰的美咲,就看到她背後一整面牆上的塗鴨。空太在心中深深歎了口氣。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等一下請仔細把這個清乾淨喔。」

「這可是『銀河貓喵波隆』耶!」

「我連一咪咪都不想知道!」

「這是從我幼兒園大班開始就一直珍藏到現在的長篇動畫角色,中間的是主角機器人『喵波隆』喔!是為了保護地球免于宇宙侵略者喵咕嚕星人為害的決戰兵器,原本是打倒二十年前最早來到地球的喵咕嚕星人後,研究並培養其體細胞,後來時空扭曲而完成的地球科學與宇宙侵略者的融合機器人。順帶一提,全長是三百三十三公尺,跟東京鐵塔一樣喔!很好記吧!」

大概是為了比較尺寸,美咲還在喵波隆的旁邊仔細地畫上了東京鐵塔。老實說,這根本就不重要……

「我今天原本預定要稍微嚴肅又慵懶地度過這一天的!全都被學姐搞砸了!請把我青春的憂郁還來!」

剛醒來時的倦怠感因為美咲的登場而被徹底粉碎,已經不知到哪去了。看來在櫻花莊,就連沉浸在感傷里都不被允許。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好了!關于喵波隆的開發背後,其實是挑戰嚴苛的試煉,以及獻上熱情、生命與靈魂的男性們的熱血連續劇!」

「是的,這我當然很清楚。我很清楚就憑我是絕對阻止不了美咲學姐的……」

美咲已經完全沒在聽空太說話了。

「喵波隆的開發完全就是一連串的試煉!開發中因為意外而失去伙伴,因為日程的耽誤而被削減了經費,理論已經完成了卻因為無法啟動等失敗不斷,導致現場士氣低落!終于,有幾名開發者放棄完成工作,決定離開工廠。在這時候,現場監工『貓又』說話了:『你們幾個離開這里之後,接下來要做什麼工作?啊,無所謂。我並沒有要挽留你們的意思。只是啊,既然要咬牙做些什麼事,要不要跟我一起做能夠名垂青史的工作?這樣才對得起已經死了的那些家伙們啊……』貓又的一番話,再度喚回現場的活力!」

「果真像是男人之間的熱血連續劇啊!根本就充滿了昭和年代的味道!」

「如果要全部說明完畢,大概需要花五個小時左右喔~~怎麼樣?」

「雖然我稍微有點興趣了,不過還是務必容我婉拒!」

「那麼,就繼續喵波隆的話題咯。銀河貓喵波隆的概念,就是以冷硬派以及又冷又硬為賣點喔。」

「這個話題也不用繼續!而且概念根本就莫名其妙!這是什麼啊!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啊?我是被卷入什麼狀況里了啊……拜托,誰來告訴我!然後,救救我!」

這殷切的願望沒能傳達給任何人。

「要成為喵波隆的駕駛,需要有特別的資格,只有跌入過人生最谷底的人才能搭乘。」

「這是什麼設定啊!」

「為了讓動力的消極反應達到臨界點,就必須有很心酸的人生經驗啊!所以,在第一話最開頭,主角貓介十年的戀情修成正果,要與女主角貓子幸福地結婚。但是結婚當日,第二喵咕嚕星人打破二十年來的沉默現身,再度侵略地球,太危險了!貓介的哥哥貓吉就在眼前被喵咕嚕星人殺害,貓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燃起熊熊的複仇之心,為打倒喵咕嚕星人而站出來!」

「那個~~順便請問一下,這個話題大概會持續幾個小時?」

「大概花個三天就能講完了。」

美咲那似乎很開心的表情,現在看來令人害怕。

「請馬上停止!不然我會明明四點半就起床,上學卻還是遲到的!」

「可是!喵咕嚕星人是擁有超越人類肉墊的存在,別說是人類用肉身抵擋了,就連坐上戰斗機都沒有勝算喔。」

「什麼是超越人類的肉墊?人類本來就沒有肉墊吧?」

「貓介想了又想,終于下定決心!這里可是第一話最精采的地方喔!貓介愛情長跑了十年,終于定到婚姻這個階段時,沒想到他竟然向貓子提出離婚!只為了體驗人生的最谷底!『我絕對饒不了肉墊。抱歉。我不求你能了解。你就恨我吧。再會了。』他這麼說完後,便從貓子的眼前消失了!之後,他傘也不撐,任憑雨水打在身上,並躲在巷子里啜泣!」

「貓介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起伏啊!哪里冷硬派以及又冷又硬了啊?還再會了咧,這種話連用古代語的人都不會這樣講!」

「然後,成為喵波隆駕駛員的貓介!」

「——就致力于與喵咕嚕星人的戰斗之中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好,結束!」

「學弟,真是太沒勁了~~看我的情緒低落讓你很開心嗎!」

「完全看不出來有低落的樣子啊?這些梗請去對仁學長說吧。請他幫忙寫劇本,然後制作成動畫不就好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嗯?咦?」

這會兒美咲的情緒真的變得低落。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輕輕地在空太旁邊坐下。

「……可是仁都不回來。」

看來是完全踩到地雷了。

「都在外面過夜……」

抱著膝蓋的美咲縮成一團。

「啊、不,那是那個……對不起。」

「現在正與其他的女人在一起……」

美咲對心儀的青梅竹馬三鷹仁,內心抱著從她暴風雨般的個性難以想象的純真感情。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空太的視線逃往牆上的畫作。得趕快想其他的話題,再這樣下去,美咲的情緒會越來越低迷。

「學姐,那個!那個是什麼!」

他指著牆上的一點。左邊畫著一個駝背、嘴里吐著煙、體格大一號的壯碩喵咕嚕星人。豎立的毛就像豪豬一樣。

「喔~~真不愧是學弟!著眼點就是不一樣!那是六人大干部的其中一名『貓背艾因』!」

結果,美咲一下子又活了過來。

「順便一提,六人大干部的其他人分別是『貓眼茲拜』、『貓口鐸萊』、『貓舌菲亞』、『貓飯芬夫』以及『女子格斗(注:Catfight)貓吉』。」

「里面有一個人的名字感覺沒有一致性。那不是貓介去世的大哥名字嗎?」

空太對特意記得名字的自己感到怨恨。不過如果美咲能因此恢複精神,這根本不算什麼。

「這就是爆點!其實貓吉還活著而且背叛了他們!」

「咦?為什麼?」

「其實貓吉一直單戀貓子!貓介向貓子提出離婚害她哭泣,貓吉的怒氣就爆發了!」

人際關系沒必要地複雜。貓介為了替貓吉報仇而決心一戰,沒想到這樣的決定卻促使貓吉成為敵人。而且,原因還是女人……感覺不該是一大清早就過來認真解釋的故事。

「回到前面的故事,第三話就早早登場的大干部『貓背艾因』的戰斗力十分驚人,人類有六成會滅亡喔!」

「那根本就完全沒保護到人類嘛!」

「而且,貓介在坐上喵波隆之前就被瓦礫堆給壓死了!」

「他不是主角嗎!」

「地球的命運將會如何!」

「干脆直接滅亡算了。」

「但是,還是存在著希望的曙光。體驗過人生最谷底的不只一個!在幸福的頂端被提出離婚的貓子,決定要成為喵波隆的駕駛了!」

「貓子根本就不只是在人生的最谷底吧……新婚沒多久就被提出離婚,而前夫又死了,根本就是身心俱疲的狀態,這樣當駕駛沒問題嗎?應該正意志消沉吧?」

「學弟,女人是很堅強的!而且,貓子原本是航空自衛隊的戰斗機組員,身為駕駛的判斷能力也很出眾又超強!貓介根本完全比不上!」

「這樣的話,一開始就讓她坐上去不就好了!把貓介還來!」

「你真是不懂啊~~學弟。就是貓介的死才讓貓子跌入修羅之道的深淵,並且使她變成燃燒著複仇心的女人。女人的怨恨是很可怕的喔!會死纏爛打喔!是不干不脆的喔!是很麻煩的喔!他們剛開始交往大概一年的時候,貓介劈腿了一個年輕的女孩,貓子可是去甩那女孩子耳光,而不是掌摑貓介的那種女生喔!」

「可怕!貓子真是太可怕了,這樣的家伙當主角好嗎?會有收視率嗎?不會對小孩子的心理造成陰影嗎?」

「貓子每回都是以惡鬼般的表情把喵咕嚕星人撕碎後丟出去,周而複始,偶爾則是會使出眼鏡蛇纏身固定(注:摔角招式之一)!」

「貓子真強啊~~真是厲害~~」

要配合美咲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再這樣下去腦漿會溶掉。

「雖然很唐突!」

美咲將手指向空太。

「我有話要先跟學弟說好!」

「還真是有夠唐突!」

指著空太的手指往旁邊移動,停在時鍾的方向。

「那個鍾已經停了喔。」

「啊?」

空太聽了再次確認了一下放在枕頭邊的鍾。秒針真的一動也不動。

「哇!現在到底幾點了?」

他慌張地抓了手機,注視著液晶畫面。電子顯示已經八點了。

已經是不趕快准備上學就慘了的時間。難怪覺得就算房間里沒開燈也很亮。

「時鍾的電池沒電還挑得真是時候啊……」

「那你就錯了,學弟!」

「什麼錯了?」

「時鍾的電池是我幫你保管了!」

美咲高高地舉起3號電池。

「請不要這麼費工夫地惡作劇!」

空太這麼叫著,拋下美咲沖出房間。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了。

從這里到學校的距離徒步大約是十分鍾,平常是八點二十分走出宿舍。雖然現在開始趕快准備的話還是來得及,不過那是指只有空太一個人的情況。

空太有個非照顧不可的對象,那就是住在櫻花莊202號室的椎名真白。叫醒她要花五分鍾;整理好睡翹的頭發要五分鍾;讓她換衣服要五分鍾;莫名其妙的對話要花五分鍾;讓她吃早餐要花十五分鍾;叫醒又睡著的她要花十分鍾;再度進行無法理解的對話需要五分鍾。包含其他不確定的因素,從現在開始准備絕對來不及。

空太想著避免遲到的方法,在走廊上奔跑,卻被從後面跟上來的美咲輕松地追過。

「我出門咯~~!」

美咲精神飽滿地沖出玄關。空太沒有目送她離開,而是直接跑進廁所洗臉。沒想到這時他的腳踩到了某種柔軟的東西,因此嚇了一跳,瞬間停止了動作。

他戰戰兢兢地確認廁所的地板,發現有東西掉在地上。那是女性睡衣的上衣及褲子。蕾絲短襯衣,跟襯衣成套的純白內褲皺成一團,被隨意地丟在地上。

空太並不是覺得害羞或慌張,他只是仰首長歎。

空太很清楚這些東西的主人是誰,因為睡衣跟內褲都是昨天他為真白准備的……有看過的印象是理所當然。

「脫成這樣到處亂丟。」

又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空太撿起睡衣,收拾短襯衣。

「我是老媽子嗎?」

最後,他伸手去撿皺成一團的內褲。

在這瞬間,因為意料之外的情況而讓他的心跳加速。

拿在手上的布料,竟然有些熱熱的。

還殘留著人的體溫。

「等一下、這個?」

是剛脫下來沒多久的新鮮內褲。

空太的手心開始莫名地冒出汗來。

「居然亂丟這種東西!」

不趕快處理掉內褲的話就不妙了。

「這種時候要是被誰看到了……」

人生就會徹底完結。

這時空太背後有個絕望的腳步聲靠近。

「要是被看到了會怎麼樣?」

空太筆直地挺著背脊,只把頭轉過去。

站在廁所前的,是這個夏天搬到203室的同班同學青山七海,她已經穿好制服,做好要出門的准備。不愧是優等生,看來完全不需要擔心遲到。

七海看著空太的手邊。空太手上拿著整套的睡衣、襯衣以及皺成一團的內褲。

「我有話想先說在前頭,你願意聽嗎?」

「應該是『最後的遺言』吧?」

七海不知為何笑咪咪的,也許是心情很好吧?

「不、不是啦!是值班的工作!」

「客觀看起來並不像是這樣喔?」

七海的笑容令人害怕,眼睛並沒在笑。

「不、不然的話,客觀看起來像什麼?」

「變態。」

七海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從蛹變成蝴蝶?」

「是從人類變[x]渣。」

等待著空太的是輕蔑的眼神。

「真的不是那樣!是椎名脫了以後就亂扔!」

「喔~~還把享受體溫的事歸咎到真白身上啊。」

空太慌張地把睡衣跟內衣褲丟進洗衣機里。

現在可不是聽七海教訓的時候了。空太想起自己得趕快准備去學校才行。

「話說回來,椎名呢?」

仿佛響應著空太的聲音,浴室的門打開了。

「叫我嗎?」

從浴室冒出來的熱氣流進廁所,讓鏡子起了霧。空太反射性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蒸氣中站著全[x]的真白。纖細結實的好身材,以及雪般白皙的肌膚,照亮了空太的視野。

真白看著空太;空太也看著真白。彼此都眨了兩次眼睛。

空太既沒發出叫聲,也不驚慌失措,只是不發一語地由外側「啪」一聲關上浴室的門。

「好。」

「剛剛那一段到底哪里『好』了!」

雙手叉在腰上的七海往上瞪著空太。

「如果以為我每次都會因為令人心驚膽顫的意外而陷入恐慌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應該不是邊流著鼻血時該講的台詞吧!」

「咦、不會吧?」

擦拭起霧的鏡子,空太照了照自己的臉。沒想到真的流鼻血了,他慌張地拿起衛生紙塞住鼻孔。

空太身後的浴室門被稍微打開了。透過鏡子一看,真白仿佛由巢穴窺探著外面狀況的小動物一般,從縫隙間露出了臉。

「空太是內衣賊?」

「才不是!」

「偷窺?」

「那只是單純的意外!」

「你想看嗎?」

「如果你要讓我看的話!」

空太已經自暴自棄,干脆回答出真心話。

「不要一豁出去就開始承認!」

結果被七海罵了。真白則是一副陷入思考的表情。

「真白也不要認真思考了!」

「如果空太無論如何都想看的話……」

「好~~那麼,我無論如何都想看!」

「不要得寸進尺!真白趕快換衣服!」

空太被七海掐住脖子帶離開廁所。

「椎名,動作快一點喔!」

空太這麼叮嚀之後便關上門。他已經做好心理准備要聽七海說教了。但是,七海只是小小地歎了口氣。看來她感到厭煩了;已經放棄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被破口大罵要來得好些。

「我要出門了。」

「算我拜托你,至少也罵我一下吧!」

「神田同學,你最好重新檢視一下自己的發言。雖然大概已經太遲了。」

七海真的已經受不了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你別放棄我。」

「反正也已經沒時間了,所以就先算了。從今天起我還有委員會的朝會要參加呢。」

「嗯?委員會?」

「文化祭執行委員會。」

「哇~~你真是攬了個麻煩的東西啊。」

空太就讀的水明藝術大學附屬高校,簡稱水高的文化祭因為與大學共同舉辦,所以規模遠不同于一般普通高中而非常有名。每年十一月三日的文化節開始,會持續舉行一周,並且與紅磚商店街合作,與其說是學校活動,熱鬧高潮的程度倒比較像是商店街的祭典,當然也是這個區域最盛大的活動。

因此,文化祭執行委員的工作涉及多方面,雖然是一份很值得做的工作,但任務的繁重也是眾所皆知。

「青山你沒問題嗎?」

如果只有課業跟委員會的話還用不著擔心,但是七海還要打工賺取生活費,而且為了實現夢想還在聲優訓練班上課,負擔沉重,就身體而言應該是相當辛苦的。

因為七海有過硬撐而倒下的前科,所以空太有些擔心。

「沒問題的。」

「青山的沒問題實在是不太能信任。」

「被你這麼一說,我也無話可說……如果真的忙不過來,呃……我會拜托神田同學……」

氣勢低落的七海聲音變得微弱,飄蕩著不安的眼眸,仿佛在察言觀色般往上看著空太。

「不行嗎?」

「不、不會啦,當然可以。」

在這樣的七海面前,空太總是會變得不太對勁。也許是因為她平時給人強烈沉穩可靠的印象,所以被她拜托更是令人加倍感到開心。

「你這麼說的話,我真的會來拜托你喔?」

「喔,好啊。」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

「我知道了,你趕快出門吧,別遲到了。」

「神田同學才是吧。學校見了。」

七海輕輕揮了揮手,踏著愉快的腳步出門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看到你們真讓人一早就感到惡心啊。」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從管理人室走出來的,是在櫻花莊里一起生活的美術老師千石千尋。頂著稍濃的妝,穿著帶有年輕氣息、設計華麗的套裝,整個人精神抖擻。是因為今天是第二學期的第一天呢?還是因為晚上有聯誼活動呢?不過,不管理由是什麼,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對學生不應該說感到惡心這種話吧。」

「神田,如果你第一天上課就遲到,我會讓你的心靈受到無法抹滅的創傷的,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備。」

「該怎麼說呢?老師實在是太厲害了。就某種意義上來說,讓我感到很尊敬。」

「你的生活態度不佳,我的評價可是會跟著往下掉的。這你明白吧?」

雖然她是這樣的人,在學校中卻被認為是可靠的老師。這世間真是錯得離譜。

「把真白跟赤坂也帶來學校。」

「干嘛順勢又給我加上難題啊!椎名就算了,赤坂是不可能的!」

住在空太隔壁102號室的赤坂龍之介,具有極度繭居族的體質,已經五個月以上沒到學校去了。甚至連在櫻花莊里也見不到他的人影,有時會陷入赤坂龍之介這號人物其實根本不存在的錯覺。

「你真是冷淡啊。應該要好好珍惜朋友。」

「老師才應該要好好珍惜學生!」

「才不要~~又沒有任何好處。」

千尋說了這些實在駭人聽聞的話之後,就迅速地出門去學校了。

被留下來的空太,對著在走廊底端的102號室房門叫喚著:

「喂~~赤坂~~今天開始就是第二學期咯~~」

想當然,並沒有任何回應。

空太心想至少用簡訊告知他一下,于是回房里拿了手機。

——今天開始就是第二學期咯。

結果,對方以異常的速度回複過來.這恐怕是自動郵件回信程序的AI女仆吧。

——現在龍之介大人正在專心地檢驗收音機體操第二當中,大猩猩般的動作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因此,雖然是空太大人特意的來信,但我無法轉達給龍之介大人。特此致歉,盼能獲得您的理解。想替他蓋章的女仆敬上

就如同空太所預料的,回信的並不是龍之介。龍之介到底想做什麼?不,這個應該是那個吧。應該是女仆的玩笑話吧。大概是這樣。就當作是這樣吧。

空太立刻放棄龍之介,轉而回到廁所前。他這次則是出聲叫喚真白。因為已經過了有點久的時間,她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

「椎名?衣服穿好了嗎?」

「空太。」

「還沒的話就動作快一點。會遲到的。」

「把要換上的衣服拿過來。」

「現在才說這個嗎!這幾分鍾你都在做什麼!」

「光溜溜地站著。」

正想往二樓走去的空太聽到背後傳來這樣的話,差點沒跌倒。

他從真白房間的地板上撿起制服上衣、皮帶、裙子及襪子,還有粉紅色的內衣褲,為了慎重起見還拿了條浴巾,走回廁所。

接著從門縫遞給真白。

「制服?」

不知為何,真白用疑問句回應。

「我姑且還是說明一下,今天開始是第二學期了喔。」

「……第二學期?」

總覺得她好像是在說一個陌生的詞彙。

「你知道第二學期嗎?」


「至少名字有聽過。」

「喔。」

「我沒吃過。」

「如果真的吃了就會搞壞肚子啦!」

「這樣嗎?」

「夠了,趕快穿制服!要是遲到了,心靈就會被迫受到無法抹滅的創傷啊!」

空太這麼說著催促真白,然後回到自己房里換好衣服,拿起書包再走到二樓。接著在之前暑假期間休息了一陣子的真白書包里裝了東西,又立刻跑到一樓。

為什麼會一早就像接受懲罰游戲般來回奔波呢?剛起床的時候,明明還那麼有氣無力……現在完全變回平常的狀態了。

空太回到一樓時,換上制服的真白走出廁所。只是她的頭發還濕漉漉的,襪子也只穿了一邊,制服上衣的下擺有一半邋遢地露在外面。

「啊~~真是的~~你衣服也穿好一點!」

「是空太說要動作快的。」

「給我完全弄好再出來!」

他拿出浴巾擦拭真白的頭發,因為沒有時間了,所以放棄吹風機。接著拿起放在廁所籃子里的襪子,蹲在真白面前要讓她穿上。

「來吧,把腳抬起來。」

真白抬起已經穿了襪子的右腳。

「你在耍我嗎!」

「我沒有。」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

「請誰來給我個頭痛特效藥!」

這次真白抬起了左腳。空太在白皙纖細、滑嫩富光澤的腳上套上襪子。上衣則讓真白自己整理好之後,准備完畢……才剛這麼想,他突然在放著襪子的籃子里,發現一件被遺忘的東西。

粉紅色的內褲。

「喂……」

真白正想先走出廁所。

「空太,會遲到喔。」

「在那之前,先穿上內褲!」

「遲到也沒關系嗎?」

「那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不願回想的往事,在空太的腦海中蘇醒過來。

那應該是四月時發生的事。當時曾經發生過真白忘了穿內褲就去上學的大事件。那天空太滿腦子只想著內褲,淒慘得很,所以絕不想再碰到那樣的事了。

他把內褲遞給真白。

「明明是空太說要快一點的。」

「那也不能把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省略掉!」

真白對于空太令人感激的指正毫無感謝之意,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前微微彎腰,就在空太的眼前把雙腳穿過內褲。

對于這自然的動作,空太忘了把目光別開。

真白一邊拉起內褲,一邊挺起上身,然後以微翹臀部的姿勢把手伸進裙子的兩側,把粉紅色的布料往上拉到重要部位。接著她的手就在裙子里這個對空太而言是未知的空間蠕動了起來,之後便一副弄好了的樣子,調整裙擺並將雙手抽出來。

「你、你、你!你!你!」

「模仿海狗真是不像(注:日文中「你」的第一音節音似海狗的叫聲)。」

「我才沒在模仿!你等我出去以後再穿!害我嚇一大跳,真是的!」

「空太突然變得很奇怪。」

「要是看到很多東西怎麼辦!」

真白看了一下裙擺。

「你看到了嗎?」

「雖然沒看到,但是你也該多少小心一點!」

先不說看到或沒看到,光是把手伸進裙子里東摸西摸的畫面本身,就足以引發想象力,實在是不妙。

「你也該有些自覺吧?」

今天起是第二學期,馬上就要開始學校生活了,這樣根本就不知道真白會做出什麼好事。

「沒問題的。」

「完全無法信任。」

「空太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不要一開始就要靠我!真希望你多少懷疑我一下!」

不理會拼了命的空太,真白大概是對于對話膩了吧?只見她把頭轉到旁邊去。

「空太。」

「干嘛啦!」

「快遲到了。」

「被你這樣說,還真是令人火大!」

空太想起已經沒時間了,于是牽著真白的手往玄關奔跑出去。

現在已經超過八點三十分。

全力沖刺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不過真白腳程之慢,空太已經在暑假時見識過了。而且還不只是慢,要是空太不拖著她,她根本連跑都不跑。如果牽著手相親相愛地一起上學,一定會在校園里傳開。

「這樣的話,就只能使出絕招了。」

空太將視線朝向放在玄關旁的腳踏車。那好像是幾年前的畢業生不要了就丟在那里的東西,就像畫里媽媽騎的腳踏車,老舊且生鏽得厲害。不過,在這種時候只要能動就好了。

他把兩人的書包放進籃子里,跨上坐墊。

「椎名,後面,快點快點!」

真白一聲不響地側坐上去。

「抓緊點,可別掉下去了。」

真白雙手環抱住空太。從空太的腰部到背上,覆蓋上了體溫。真白明明長得很纖細,但身體卻很柔軟。可能也跟剛洗完澡有關,她的身體溫暖且傳來舒服的香味。

「不要黏得那麼緊!會害我手晃動發生意外的!」

「空太老是說些任性的話。」

「真想找個可以信賴的機關來審判哪一方說的話比較正確啊!」

為了不要意識到背後的觸感,空太在踩踏板的腳上使勁地施力。

開始前進的腳踏車,下了櫻花莊前的緩坡後逐漸加速。

風吹過微微出汗的肌膚,令人感覺舒服。雖然濕度還很高,但九月初的空氣已經帶有秋天的氣息,蒼白的天空也遍布讓人感受到接下來涼爽季節的薄云,連綿至遠方。

這讓空太莫名理解暑假已經結束。同時對長假的依戀不舍,也與天空的云一樣漸漸消失。

比起去年剛放完暑假時感到倦怠、覺得麻煩或者想要時光機等,心境上完全不同。是挑戰企劃甄試讓自己有所改變嗎?還是與真白的相遇讓自己改變了?實在搞不懂。雖然不懂,但是現在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正渴望著前進。

心里無可救藥地刺痛、焦急,想要向前奔跑。

所以,第二學期已經開始的這個事實,讓空太覺得很舒服。踩著腳踏車的實感,也不可思議地帶來了充實的感覺。

早晨感受到像在漩渦之中的焦躁,在這一瞬間也成了空太的原動力。

「那個,椎名。」

「空太馬上就不守信用了。」

空太曾經答應過她兩人獨處的時候要叫她真白。

「那個,真白。」

空太還是有些緊張。

「什麼事?」

「連載要好好加油喔。」

「嗯。」

空太覺得真白環抱自己的手多用了點力。不,也許只是錯覺吧。

「空太也是。」

「嗯?」

「我會為你加油的。」

對于真白出乎意料的發言,空太什麼也沒辦法回答。

身體中心溫暖了起來,即使想要忍耐,臉部表情還是不禁竊喜。之前從來不知道,原來被人鼓勵支持著是這麼令人開心的事。

他踩著踏板的腳卯足全力。這次清楚地感覺到,真白為了不被甩落,把身子靠得更近了。

自己總是因為真白而動心。一開始,是對她虛無飄渺的印象感到心動;很快地,又對她生活破綻百出的程度感到愕然;當意識到的時候,則是因為她專心努力的樣子而感到焦急,不知不覺間,自己也開始想要做些什麼事了。

對真白不經意的動作或行為感到小鹿亂撞,已經是家常便飯。不久之前,他還因此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不過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會覺得這樣的時光是快樂的。

首先得把程序學好,當然也要繼續進行企劃的立案,下次想試做個能玩的東西。並不是因為盤算著有利于提報之類的,只是純粹想要做些什麼的想法,已經在空太心中萌芽。

經過兒童公園的時候,真白把頭靠在空太背上。空太因為不祥的預感而回過頭去,果然跟料想的一樣,真白閉著雙眼,每次規律地呼吸時,肩膀就會微微地上下起伏。

「不准睡!」

「我沒在睡。」

「那就好,真的不能睡喔?」

兩側的景色流泄而過。

「你跟七海在聊些什麼?」

真白仍舊閉著眼睛問道。

「你們在浴室的前面好像在講什麼。」

「嗯?喔,那個啊……文化祭啦、執行委員啦,這一類的話題。」

「只有這樣?」

「是啊,怎麼了嗎?」

「那就好。」

「不,我可一點都不好。」

「因為空太跟七海感情很好。」

「我覺得並沒有特別好啊。」

「不用辯解了。」

「我沒有在辯解!那麼,換我問你,為什麼你突然要早上洗澡?」

這是真白自從四月來到櫻花莊以來,第一次在早上洗澡。

「因為頭發沾上了顏料的味道。」

「你還真是喜歡一大早就畫畫啊。」

「我以前就想嘗試壁畫了。」

咦?剛剛真白說了什麼?

壁畫。她確實是這麼說的。

「等一下!」

因為紅燈亮了,空太緊急剎車。真白則基于慣性法則,整個體重壓了上來。

「鼻子被壓爛了。」

「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壁畫是指我房間那個嗎?」

「是啊。」

「原來你也是共犯!」

「因為空太也沒說什麼。」

「睡著了當然不會說話吧!」

「一般都會醒來。」

「你沒有資格說一般這種字眼!」

如果是平常一定會醒來。不過,昨晚剛經曆了企劃甄試這個生平第一次的體驗,似乎是累積了遠比自覺到的還要多的疲累。如果准備期間也包含在內,空太幾乎一整個禮拜都持續在緊繃的狀態,那條緊繃的線一旦斷了,會睡死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貓背艾因畫得很好。」

「那個豪豬是你干的好事啊?」

「他很強。」

「請問他是怎麼個強法啊?」

空太已經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會發射東西。」

「從哪里?發射什麼?」

「精神創傷。」

「真想看看他是怎麼發射出來的!」

「他是來打倒喵波隆的。」

「你為什麼會這麼起勁?你是美咲學姐世界的粉絲嗎?」

「我喜歡美咲。有趣又可愛。」

「我也覺得她不是壞人。只不過,非常會給人找麻煩而已!」

就這樣,空太邊跟真白進行莫名其妙的對話,邊等待著綠燈亮起。一位騎著腳踏車、年約三十歲的男警察過來停在旁邊。

由于眼神對上了,雙方便輕輕點頭致意。

「啊,您好。」

「你好,早安。」

對方爽朗地回打招呼。在這個城鎮,與鄰居的往來也是很重要的。

綠燈還沒亮。

警察發現坐在後面的真白,正要開口說話時,空太搶先一步向他攀談。

「都已經九月了,卻還這麼熱呢。」

「嗯?啊,是啊。」

綠燈終于亮了。

「那麼,我們要去學校,先走了。」

空太規矩地點頭致意後,一臉裝作不知情地踩起踏板。

「好的,請小心喔……啊、站住!還是給我等一下!兩人共乘太危險了!」

「可惡,沒辦法瞞混過關嗎!」

收起笑容的警察,站著踩踏板追了上來。

「請放過我們吧!」

「法律在任何人面前都必須是平等的。」

「我覺得現在這個狀況不適合說這麼誇張的話!」

空太覺得多說無益,雙腳使盡全力加速。

「站住,不准逃跑!少年!」

「如果我遲到了你要負責嗎!」

「那不是警察的工作。」

「那麼很遺憾,我們是無法相互體諒的!」

空太繼續加速。

「空太。」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真白的聲音仍然一如往常地平淡。

「我現在正在忙!」

「是很緊急的事。」

「長話短說!」

「有個奇怪的人追上來了。」

「我早就知道了啦!」

「要報警嗎?」

「那就是警察!」

警察對逃跑的空太緊追不放。

「站住!停下來!那個一早就跟女朋友卿卿我我地一起上學的少年趕快停下來!」

「她不是女朋友!」

「不然是什麼!」

「空太是飼主。」

真白多嘴這麼說了。

「你也該把那個認知給我改過來了!」

「那是什麼讓人羨慕的關系啊!是在諷刺高中時期念男校、度過了人生灰色時期的我嗎!饒不了你!絕對不會讓你逃走的,少年!」

警察發出了莫名其妙的呐喊。

「這是哪門子的燃燒斗志啊!請不要夾帶私人恩怨!」

「別以為逃得了!別看我這樣,我學生時代可是以野外活動社的幽靈社員出了名的俊材,每天忙碌于聯誼的男人!」

「不管哪一段都不屬于強敵的經曆嘛!」

反觀空太中學時曾經踢足球鍛煉身體,雖然載著真白多少有些妨礙,但自覺不會輸。或者應該說,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絕對不能被抓到。

警察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給我站住!就算你逃走,我也已經知道你們是櫻花莊的學生了!別以為逃得了!」

「什麼!櫻花莊也被警察貼標簽了嗎!我們又不是犯人!」

「已經是預備軍了!」

「請不要說得那麼果斷!」

謷察的叫聲逐漸遠去。

「等、等一下!等等……拜托你……」

追兵的速度確實變慢。空太分析這正是決勝負的關鍵點,絞盡最後的力氣再加速。大腿的肌肉開始發出哀號,[x]酸堆積,腳逐漸快動不了了。即使如此,空太仍然不在意地踩著踏板。

「我……已經不生氣了……快停……下來……」

最後只傳來這樣窩囊的話,空太完全甩開了警察。

終于抵達學校的空太,無視于同學們針刺般的視線,騎進了停車場。與空太同樣第一天就差點遲到的學生太多了。

看樣子,與真白共乘腳踏車上學的事,大概今天就會傳遍全校,傳聞一定會遭到渲染,並且被大量捏造出自己完全沒印象的夏季酸甜回憶吧。

不過,今天沒閑工夫在意這個了。

因為跟警察打成平手,已經完全耗盡能量,空太像癱倒般從腳踏車上下來,坐在水泥階梯上。伸直的腳感覺快爆炸了,沒辦法馬上站起來。

他重複著激烈的呼吸,將氧氣送進體內。

「你……先去……教室吧……」

「嗯。」

真白雖然給了肯定的答複,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沒事的……」

「嗯。」

真白還是站著一動也不動。

「你在等我嗎?」

真白緩緩地搖頭。

「室內鞋櫃在哪邊?」

「說得也是……你就是這樣的家伙。等一下,再一下下我就能複活了……」

調整紊亂的呼吸,空太終于站起身來。

正要與真白一起走向校舍方向時,一部圓潤平滑的輕型汽車在鐵柵欄外側停了下來。副駕駛座上下來一名熟悉的人物——住在櫻花莊103號室的三年級生三鷹仁。

仁揮手目送車子,直到看不見為止。接著輕松地越過鐵柵欄,進入學校。

仁抬起頭,注意到三公尺遠處的空太與真白,邊忍著呵欠邊走過來。

「兩位是卿卿我我地騎腳踏車通學嗎?真是叫人羨慕啊。」

「還被警察追,根本就是心驚膽跳呢。」

走到眼前的仁左臉上,有像是被抓過的傷。

「那是怎麼回事?」

「嗯?喔……被紀子發狠弄的。」

仁用自己的手指,做出在臉上抓過的樣子。看到這個動作,空太忍不住皺了眉頭;真白則是感到很稀奇似地直盯著仁的傷。

「人類是做了什麼事才會有這樣的遭遇?」

「真希望說夢話時叫錯名字可以被判無效啊。」

仁說著走向校舍。空太則帶著真白追了上去。

「不痛嗎?」

「痛到不行。」

但是,仁卻笑了。

「紀子不肯告訴我是叫了誰的名字,在車上也是不開囗跟我說話。我想大概是麻美啦、加奈啦、芽衣子啦、鈴音啦,或者是留美的其中一個吧……不過我完全不記得呢~~然後,就是睡得正舒服的時候突然來了這一記。」

「我想應該是美咲學姐的名字吧。」

「……」

仁瞬間語塞,但立刻又以開玩笑的語調一邊說著一邊聳聳肩。

「哎啊,空太也越來越難對付啦。」

「在傷痕消失之前都沒辦法在外面過夜了吧。」

要是被紀子以外的情人問到原因,應該沒辦法回答。

「我正在專心地摸索任誰都不會質疑的完美理由,你有沒有好點子?」

「請你就老老實實地在櫻花莊過夜吧。」

「算了,那倒也好。」

本以為會被隨便敷衍過去,沒想到仁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反正馬上就會沒辦法在外頭過夜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啊……美咲那家伙還沒說嗎?」

一牽扯上美咲,就更讓人不能大意了。

「等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陰謀嗎?」

「什麼事也沒有。」

「什麼事都會有吧!請告訴我!」

兩人說著說著,已經來到了鞋櫃。宣布第二學期開始的鈴聲響起,周圍的學生們殺氣騰騰地沖進教室。仁也說了聲「動作快一點」之後,就自己先走了。

只有真白還是以一如往常的速度換上室內鞋。

「你動作也稍微快一點!我要先走了喔?」

要是遲到的話,千尋就會讓自己心靈受到無法抹滅的創傷。況且,普通科教室是在右邊,美術科教室在左邊,無論如何都得在這里跟真白分開。

「空太。」

真白抓住正要跑向教室的空太袖口。

「教室在哪邊?」

「啊?」

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教室在哪邊?」

真白以跟剛才一樣的語調重複著。

「到底要怎樣歌頌夏天才能忘掉教室在哪啊!」

對于空太的呐喊,真白微微歪著頭。

「這該不會要從校園介紹從頭開始吧……」

「嗯。」

「還嗯咧!」

就這樣,伴隨著空太深深的歎息,第二學期開始了。

2

暑假過後,睽違四十天的教室里,充滿了長假後特有靜不下來的吵雜騷動。

同學們競相聊著夏天的回憶。雖然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會抱怨第二學期到來,但口中都夾雜著興高采烈的情緒,看來並沒有任何一個學生真的討厭學校。「真是麻煩」或者「感覺倦怠」,已經成了再見面時打招呼的話語。

就像這樣切換著現實的情緒。升上高二,對于暑假的應對方法也已經上手了。


不知是因為思春期,還是季節的緣故,傳到空太耳中的話題有一半以上都是男女關系。

像是回家鄉參加同學會,與之前就喜歡的女孩子再見面;成功交換了電子郵件信箱;回家路上開心地踢了電線杆然後骨折;結果昨天傳的簡訊沒有得到回複,骨折真是虧大了;還有誰又說了些好話,所以剛剛對方回複了之類的話題,吵吵鬧鬧的興奮不已。

其他還有像是某班的誰跟誰好像開始交往了,這個夏天好像進階到大人的階段之類的謠言也是滿天飛。關于這一類的傳言,櫻花莊最容易成為第一箭靶。

「喂,你知道嗎?青山同學為了追求神田,好像自己跳進了櫻花莊的樣子耶?」

其實根本就沒有追求空太。

「不對不對,我聽可靠的消息指出,是神田說『跟我來吧』,然後就硬逼青山搬進去。」

任意搬動行李的是美咲。到底哪一段是可靠的消息來源了?

「而且啊~~聽說兩個人住同一間房間喔~~啊~~七海真是大膽啊~~!」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那樣?

「這個是極機密的情報喔,聽說她肚子里好像已經有小孩了。」

被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極機密……況且,根本就不可能有小孩。

「怎、怎麼可能會有啊!」

首先受不了的七海發出了咆哮。

「哎啊啊~~不過,你倒是不否認行為本身咯~~」

同學也不是省油的燈。

「才、才沒有!房間也是分開的!不要做沒禮貌的想象!你們在想什麼啊,真是的!」

雖然本人想要嚴正地澄清,不過滿臉通紅一點魄力也沒有。

「神田同學也不要默不吭聲,好好說明一下!」

「哇啊~~真是莫名飛來橫禍……」

像這樣你來我往,只會讓同學更高興而已。

之後,七海應付著一直以來很要好的……高個子短發的壘球社社員本莊彌生,以及小個子鮑伯頭的高崎繭這兩人的各種質問攻擊。她們兩人大概是從剛才七海害羞的態度判斷,認為這是可以觸碰的話題吧。

除了七海以外,還有其他櫻花莊的謠言,像是半夜潛入學校游泳池裸泳啦、想利用煙火把學校給炸了之類,許多被加油添醋的傳聞。

因此,不論是對空太或對七海而言,都是無法松懈的一天。

「就這樣,我的第一天非常淒慘。」

七海在飯廳里吃晚餐時,把在學校里發生的事對櫻花莊的成員們利落地說明。

「今後請遵守規定,注意過著符合高中生清爽端正的生活吧。有異議嗎?」

夕陽西下,時間是晚上七點。

餐桌旁共坐著六個人。順時針依序是千尋、美咲、仁、空太、真白以及七海。餐桌上擺著鹽烤秋刀魚、燉煮茄子、冷茶碗蒸、白飯以及味噌湯。這些全都是仁一個人做的。

「你們有在聽嗎?」

七海發出低沉威嚇的聲音。

「是是。」

仁隨便地回答著。

「『是』只要說一次就好!」

「是~~」

這次是美咲。

「『是』不要拉長音!」

空太看著七海,邊覺得她真是拼命,邊將鹽烤秋刀魚送進嘴里。

旁邊的真白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正致力于在茶碗蒸中挖出銀杏。她將被挖出來的銀杏放在調羹上,像是要空太吃下去一樣移到他眼前。

空太覺得要念她也麻煩,所以就默默地吃掉,銀杏特有的味道在口中散開。真白也沒特別在意,就用同一個調羹依然故我地吃著茶碗蒸。

「椎名,青山的話要聽喔。」

「為什麼?」

「青山不是說要過著清爽端正的生活嗎?也包含你在內喔。」

「神田同學也是。」

一時大意的空太,被七海殺個措手不及。

「咦!為什麼?」

真是太意外了。

「空太也要回答。」

真白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七海則似乎越來越不高興了。反正固執也沒用,雖然不甘願,空太還是回答了。

「喔。」

「『是』就說『是』!」

千尋津津有味地喝著罐裝啤酒,嘴邊浮現笑容,看著像這樣孤軍奮斗的七海。不管怎麼想,現在七海所做的事應該都是千尋的工作,好歹監督櫻花莊里的問題人物,並且使他們改過向善,都是千尋被賦予的職務。

「有青山在真是幫了我大忙。」

對于千尋的真心話,七海深深地歎了口氣。

「和平或者溫柔之類的東西,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

七海喃喃地自言自語。

「如果我撿到了,會跟青山你聯絡的。」

「謝謝……我會不期待地等著的。」

看來搬到櫻花莊來的第一個上課日,七海的內心就已經留下了深刻的創傷。這麼說來,去年的空太也一樣。第一學期快結束的時候被流放到櫻花莊來,過了暑假到學校去時,總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了樣……原來真的有所謂「看不見的牆」這種東西。

「總是會有好事發生的。」

「真是這樣就好了。」

七海以期待著什麼的眼神看著空太,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的空太,總之先遞出了煮茄子。

「……你要吃這個嗎?」

「……」

無言的七海伸出筷子,夾走了一塊茄子,看似不滿地咀嚼著。看來應該是弄錯了選項,茶碗蒸會比較好嗎?

趁著空太不注意的時候,美咲搶走了剩下的一塊。

「啊~~學姐,你在干什麼!」

美咲吃得一副很美味的樣子。

「只給小七海實在太奸詐了~~人可是生而平等的!」

「真要說的話,也請把我算進平等的同伙里面!而且,外星人不可能講平等的!」

「我相信學弟的愛是無償的!」

「僅限于今天,我不想當好人了。」

「不過就一兩塊配菜而已,你真是吵死人了。」

「老師才不會了解我的心情!」

「神田,如果沒有配菜,吃米不就好了。」

「不要以瑪麗安東尼皇後的口氣說話(注:法國最後-位皇後。傳言她曾說過「(人民)如果沒有面包,吃蛋糕不就好了。」惟並沒有任何曆史證據證明她說過這樣的話)!」

照她所說,空太打算以白飯填飽肚子,便拿著碗站起身來。幾乎在同一時間,通知有訪客的門鈴響了。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正好站起來的空太身上。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嘛。」

就算想反抗也沒有勝算,空太便老實地去應門了。

他隨便踩著拖鞋,打開了玄關的門。

一打開門,視野突然一片光亮,他因此感到刺眼而眯起了眼睛。

眼前站了一位少女,在月光下金色的長發閃閃發亮;大大的眼睛,是會讓人聯想到盛夏海洋的湛藍;柔軟的臉頰向上揚起,溫柔地微笑著。

「晚安,很抱歉這麼突然造訪。」

光是與她對話、四目相交,空太就滿臉通紅,心跳加速。

她那合身的襯衫胸前豐滿,腰身又緊緊地收了起來。下半身是格子花紋的百褶裙,看起來像是哪里的制服,給人文雅清純的印象。

「那個~~」

她的年紀應該稍長。如果以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個超級美少女。而且不管怎麼看,都絕對不會是極東島國出身的人。

面對出乎意料的訪客,空太的思考完全停擺。

「該不會是被我的美貌給迷住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緩和空太的緊張,女孩惡作劇般地笑了。

她說著標准的日語。

「IcannotspeakEnglish!!」

不過,空太反射性如此說完,接著忍不住把門關上。

「呼~~真是危險,真是危險。」

他擦拭著根本沒流汗的額頭。

但是,門立刻又從外面被打開。

微微往上看著空太的金發美少女,臉上依然帶著微笑。

「我對于日語還頗有自信的……應該能通吧?」

「很抱歉。我對英語會話很沒自信,所以動搖了一下。」

「真是有趣的人啊。」

美少女手遮著嘴高雅地微笑著。不管是說話或動作,都非常有禮貌。

「你的贊美是我的榮幸。」

「其實我並沒有在贊美你。」

「其實我知道你是在耍我。」

「……」

「……」

莫名的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

「先不說這些,可以幫我叫真白嗎?」

「那個,請問你是哪位?」

雖然她看起來不像壞人,不過還是有確認的必要。

「真是不好意思。我叫麗塔•愛因茲渥司。」

這個名字,以前似乎有聽過。

「是椎名的前室友?」

「是的,就是那個麗塔。」

她的笑容像花一般綻開。

愛因茲渥司跟真白的繪畫老師同姓。是偶然嗎?

正猶豫要不要問的時候,真白走到玄關來了。

「空太,怎麼了?」

真白一看到麗塔,睜大了眼睛。

「麗塔。」

「真白!」

被呼喚名字的瞬間,平常幾乎看不出情緒的真白,表情明顯變開朗了。

真白光著腳跑向麗塔,並撲到她懷里。兩人的手環住彼此的背,仿佛在感受彼此的存在般緊緊擁住對方。

真白把臉埋在麗塔肩上,非常安心似地閉上眼睛。就像是不接近任何人的野貓,只會向自己的親兄弟姐妹撒嬌一樣——空太這麼覺得。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這比什麼都重要。」

麗塔身體往後與真白分開。

「嗯,麗塔也是。」

美咲、仁以及七海,也都因為好奇而從飯廳跑出來。

「哇~~好像洋娃娃。」

美咲首先說出對麗塔的感想。

「真是美人。她是誰啊?」

仁緊接著這麼說道。

七海則是不發一語,看看麗塔,再看看空太,接著將目光移向真白。

過了一會,連千尋也一手拿著啤酒罐來到玄關。

「我說是誰啊?神田……哎啊,這不是麗塔嗎?」

「好久不見了。千尋姐看來也很有精神的樣子。」

大概是認識的人吧?空太以視線向千尋提出疑問。不過千尋並沒有回答,只說了啤酒沒了,便又窩回飯廳去了。

不過既然千尋是真白的表姐,應該也見過麗塔吧?空太擅自做了這樣的解釋。

「可是,麗塔,怎麼了嗎?」

對于真白的疑問,麗塔的眼中充滿力量。空太並不了解這是什麼意思,卻因為麗塔所發出些微的緊張感而全身緊繃。

有種不好的預感。一般如果遠從英國來訪,應該會事先聯絡。麗塔是為了什麼而來?真白似乎連麗塔要來的事都不知道;千尋也是。

「灰姑娘的魔法有效時間已經到了。」

真白一副搞不懂的樣子歪著頭。

「換比較日式的說法,就是我從月亮來迎接竹取公主了。」

這些話足夠空太想象出一個答案了。總覺得已經知道麗塔的目的,于是下意識地繃緊身體。背後感覺得到仁與七海的情緒騷動。

還沒理解的只有真白。

「你在說什麼?」

麗塔歎了口氣,以下定決心的眼神看著真白。

「現在請馬上跟我一起回英國吧。」

「現在馬上?」

發出驚呼的是空太。七海也喃喃地問「為什麼」。

麗塔瞥了空太一眼,又對不發一語的真白繼續說下去:

「因為雜志上刊載出你的作品,所以為了成為漫畫家而來日本的事,已經被你的父母親知道了。」

這次空太則是完全說不出話來。雖然並不是沒有料想到,但是當成為事實被擺在眼前時,總覺得全身被看不見的壓力所壓迫,仿佛聽得見刺耳的吱嘎聲。

「真白果然是遭父母反對嗎?」

七海以複雜的表情向空太耳語問道。空太好不容易才能點頭回應。

「我不回去。」

「我也猜到真白會這麼說。」

「……」

「但是,請再重新考慮。請思考一下你的指尖蘊含了多大的可能性。即使是跨越百年、兩百年……數百年的時空而名留人類曆史的名畫,說不定真白都畫得出來喔?因為你的指尖所創造出來的世界,正是這麼特別且具有價值。」

名垂青史的名畫。說得太誇張了。雖然空太想這麼說,但從口中發出的,卻只是任誰都無法辨識的呻吟而已。

現場不是能夠以笑來帶過的氣氛,因為麗塔毫不猶豫地將曆史這樣沉重的字眼說出口了。

而真白也不否認這一點,一臉理所當然地聽著。

面無表情地盯著麗塔的真白,感覺好遙遠。在場的每個人可能都這麼覺得,所以沒有任何人開口插話。

真白不發一語,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只是從頭到尾都沒將目光從麗塔身上移開;而這點麗塔也一樣。

「請回想一下。請想起那些看到真白展示在美術館里的畫,受到極深感動而落淚的人們。他們正等待著真白回來,他們正期盼著真白下次的作品。請響應他們的心情。」

「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這不是什麼那種話,這是非常重要的事。」

「麗塔是支持我成為漫畫家的。」

真白說著將視線從麗塔身上移開,看來很不安似的……

「那是……」

麗塔也低下頭,像是要掩飾什麼般眼神動搖。

「那是真白誤會了。我從來就沒有支持過。」

「麗塔……」

「我沒辦法再繼續看著真白把時間跟才能浪費在漫畫這種東西上面了。拜托你,請跟我一起回英國吧。」

麗塔懇求般抓住真白的手。

「我不回去。」

真白靜靜地撥開麗塔的手。

「真白的雙親馬上就會來到日本。那樣的話,他們就會無視真白的意願,完成離開日本學校的手續,然後進行英國學校複學的准備,並且把你強制帶回英國喔?所以在那之前,請你再重新考慮。請以自己的意願做決定,跟我一起回英國。」

「麗塔自己回去吧。」

「在真白答應要回去之前,我不會回去!」

「回去。」

本以為真白在忍耐著,沒想到她卻伸出雙手,想把麗塔推出玄關。身體被推著的麗塔-臉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而言,真白的行為都是出乎意料。

即使應該不是太大的力氣,不過麗塔雖沒一屁股跌在地上,卻仍然失去平衡被推出玄關外。

「真白!」

無視麗塔悲痛的叫喚,真白砰一聲關上門,然後上鎖。她自始至終都低著頭。

「請等一下!請聽我說!真白……」

麗塔兩次、三次地敲著門,只是徒然發出喀噠喀達的聲音。

真白不發一語地走上二樓。

「喂,椎名!」

雖然空太追到樓梯中間,但真白沒能聽到他的聲音。二樓傳來用力關上門的聲音。

「這該怎麼辦?」

「有什麼關系?不用理會麗塔那個女孩子。」

「青山真是冷淡啊。」

「神田同學是站在那個女孩那邊啊。」

「這並不是敵方或我方的問題。」

空太走下樓梯,回到玄關前面,感覺麗塔的氣息遠去。

「因為我很清楚,被親近的人否定自己目標的心情。」

邊這麼說著邊垂下視線的七海,很快又抬起頭,逞強地微笑著。七海以聲優為志向的事,遭到父親的反對。雖然她平常從沒露出在意的樣子,但並不是毫無感覺。

真白應該也是這樣吧。從至今的真白看來,實在難以想象,因為不論被誰反對,或者被怎麼看待,她似乎都不在意,以自己的規則完成自己決定的事。所以一直以為真白不會動搖,不會猶豫……因為不論被誰說了什麼,不論被誰怎麼看待,真白從來不會迷失自己的目標。

說不定那只是因為沒有人能進入她的心里而已。

但是能夠對真白產生影響的人,其實是存在的。只不過那是那名叫麗塔‧愛因茲渥司的少女,而不是空太……

「我去看看真白的狀況。」

七海爬上樓梯。空太正想追上去時,被仁抓住了肩膀。

「如果你有所猶豫就別去。」

「……」

空太語塞。

「如果是以這種不夠徹底的心情去叫她的話,她會以為空太你也反對她畫漫畫喔。這對真白來說,不是現在最應該避免的事嗎?」

空太踏出去的腳動不了,正是承認仁所說的話最好的證據。所以他最後決定這個情況還是交給七海吧。

「表情太陰沉了喔,學弟!小真白不是說了她不回去嗎?」

即使美咲這麼說了,空太的心情還是一樣灰暗。

他確實因為聽了麗塔的話而感到恐懼,而現在還無法應付這樣的心情。因為雖然聽說過真白是天才,但自己從沒以作品會名垂青史這樣的次元來看過她。

經過漫長的歲月,空太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即使又經過了數百年,真白自己的作品還能被人欣賞,並且帶給他們感動與共鳴,那會是怎樣的一件事?完全無法想象、無法言語,連感覺也跟不上。雖然完全搞不懂,但總覺得這比任何事都要厲害,因此才感到猶豫。

「你可不要又想些有的沒的,把事情越弄越複雜喔?雖然我不是青山同學,不過也想問空太是站在哪一邊的?」

「我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喔。」

美咲朝天花板高舉拳頭。

「我並沒有……」

「那個女孩,是要來奪走公主的邪惡魔女。沒錯吧?」

想都不用想就已經有結論了。沒錯,結論已經出來了。

但是,即使知道這點,卻也太遲了。空太內心開始煩惱了起來,真白真的不用回到藝術的世界去嗎……

3

大概是因為一肚子煩惱的事,空太完全沒了食欲。他不再添飯,收拾碗盤後就迅速窩回房間去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研讀程序,一邊查閱函數,一邊做新的練習題。不斷重複編寫原始碼後執行,出現錯誤就重新檢視,但是結果卻連一題也沒解開。

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中途開始便只是寫原始碼,明明知道會失敗還是執行而已。

看了時鍾,已經接近十二點。

再不趕快睡覺,明天會受不了。

睡前他准備到飯廳去喝水。當他走出房間時,自然而然地走到玄關前停下腳步。

結果,麗塔還是沒有回來。她有住的地方嗎?她吃飯了嗎?她有帶錢嗎?在不熟悉的異國不會被卷入糾紛吧?雖然日語說得很溜,但畢竟跟在英國時情況不同。再說……擁有那樣引人注意的外貌,說不定還會被男人搭訕。

一旦開始這麼相心,消極的思考就停不下來。

「啊~~可惡!」

空太踩著拖鞋,沖出玄關。誰叫自己開始感到擔心了——他這麼告訴自己。但是,其實自己很明白並不是這麼回事。會去尋找麗塔,只是因為有無論如何都想問她的事。

空太完全不知道麗塔會去什麼地方。總之,先到車站去看看吧。

才這麼想著走出門口,空太就感覺到旁邊有人的氣息。背靠在石牆上蹲坐著的正是麗塔。

雖然被沖出來的空太嚇了一跳,但她還是以濕潤的眼眸向上看著空太。

「太慢了……真的是太慢了……徹底遲到了。我被蚊子咬了……」

她一邊在白皙的腳上抓癢,一邊以鬧別扭的眼神往上望。

「說什麼遲到……我跟你有約嗎?」

「美麗的女性有難時,男孩子就該挺身出來幫忙。」

這樣的發言聽來出奇地完全不覺得在挖苦人,大概是因為事實確實如此吧。

空太一邊道著歉,一邊向麗塔伸出雙手。他抓住麗塔伸出來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那麼,麗塔小姐,你今天住宿的地方是?」

「沒有。」

「晚飯呢?」

「還沒吃。」

仿佛要證明這點,麗塔的肚子發出了可愛的慘叫聲。

「剛才的是那個……肚子餓了所發出的訊號。」

她感到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

「在日本也是這樣,所以你不用說明了。」

「如果你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會很高興的。」

「我叫神田空太。」

「你幾歲?」

「十六歲。跟椎名同年級。」

「那我們同年咯。看你長得這麼可愛,我還以為年紀比我小。」

「其實是麗塔小姐比較成熟,所以我還以為你年紀比較大。」

外國人的年齡實在不容易由外表判斷出來。

「叫我麗塔就好了,空太。」

意思是指自己也會直呼空太的名字吧。

「還有就是請不要用敬語。」

看來她自己倒是沒有不用敬語的打算。

麗塔自然地微笑了。空太覺得她真是個很適合笑容的人。

「總、總之先里面請吧。」

空太催促著麗塔進入屋里。

空太帶麗塔進到櫻花莊後,先讓她在飯廳吃了一頓遲來的晚餐。她一句話也沒說就全部吃光了,不知道是肚子真的很餓,還是仁的料理做得太美味了?不過大概兩者都是吧。而且她還添了三碗白飯,究竟麗塔的身體里哪來這樣的食欲,實在是個謎。

吃完飯後先讓她去洗澡,趁這空檔,空太為了准備麗塔的床而到處奔走。本來應該是讓她住真白的房間就好了,不過發生了那樣的事,恐怕會讓彼此感覺尷尬而覺得不舒服吧。

七海似乎已經睡了,沒有響應。

探了探久違的美咲房間,里頭堆滿了機材與原畫用紙的小山,完全沒有能讓人橫躺的空間。正下方的空太房間被壓垮也只是遲早的事。

「要讓小麗塔過夜的話當然是Welcome!」

即使如此,美咲還是這麼說著,接著就在原畫用紙上做出床鋪,因此被空太鄭重地拒絕了。要是被麗塔認為日本是個奇怪的國家就慘了。況且就日本人來看,美咲也是外星級的規模而且是個怪人。

托付最後的希望,空太來到千尋所在的管理人室。


「撿回寵物的人要自己負起照顧的責任。我可不是你媽媽。」

「說的也是~~」

空太就像這樣被拒絕了。

只剩下外宿帝王仁的房間,以及打不開房門的龍之介的房間。但是這兩個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理由不用說也很明白。

空太回到自己的房間,首先換掉床單,把散落在地的雜志堆好,整理出最基本的美觀。

洗完澡的麗塔走了進來。

不知為什麼,她只圍著浴巾,一身危險的打扮,染上粉紅色的肩膀非常性感。

「為什麼沒穿衣服!」

「因為我沒有換穿的衣服,可以把空太的衣服借給我嗎?」

「啊?為什麼會沒有?」

「因為我沒帶來。」

「為什麼!」

「因為原本預定馬上就要回去了,而且我想如果是兩三天的話,跟真白借就好了。」

這麼說來,好像沒看到她帶了像行李的東西。

「幾乎是空手來到日本嗎?你膽子真是太大了!」

麗塔抱住自己的身體轉過頭去。

「請不要一直看,我會不好意思的。」

「抱、抱歉!」

空太慌張地將視線移開,伸手拿了掛在窗簾鋼軌上的洗滌衣物。雖然猶豫著不知道擅自借人好不好,不過借出男性衣物也怪怪的,于是空太就把真白的睡衣及內褲遞給麗塔。

「這是空太的嗎?」

「是的話我就是變態了。那是椎名的。」

空太走到外面去讓她換衣服。

「這麼說的話……空太是真白的男朋友嗎?」

麗塔隔著門問道。

「不是啦。」

「這麼說的話……是單戀著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女孩子,按捺不住爆發出來的欲望,終于青春大爆走咯?」

「既然你以前是她的室友,就應該知道她沒有生活能力吧。」

「原來如此,空太是日本『負責照顧真白』的人啊。」

「咦!那種文化在英國也有嗎?」

「因為這樣,沒有人想跟真白住同間寢室。還有,你可以進來了喔?」

空太進入房間後,換好衣服的麗塔坐在床邊。明明是已經看慣的睡衣,麗塔穿起來有些緊,看起來像是完全不同的衣服。扣子好像也沒辦法完全扣起來,最上面兩顆扣子敞開,可以看見美妙的事業線。雖然比起只有一條浴巾要好多了,但是她穿睡衣的樣子也具有超群的破壞力。

「這里是空太的房間嗎?」

「是、是啊。因為沒有其他空房間,所以就這里將就著點吧。」

「我是第一次進男孩子的房間,所以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我可是緊張了起來!」

麗塔興致盎然地環視室內。她一定在想著「貓咪還真多。」「牆上有奇怪的畫。」或是「這個人沒問題吧?」這一類的事。

尤其是觀察牆上繪畫的眼神十分銳利。

「這大概有一半是真白畫的吧?」

「這種事你一看就知道啊?」

「因為真白從六歲開始就一起在我爺爺的畫室里。」

看來愛因茲渥司的姓氏果然不是偶然而已。

「麗塔也是會畫畫的人吧?」

原本只是打算隨聲附和,麗塔卻明顯地把臉別開。

「現在已經不再畫了……我已經放棄了繪畫……」

一瞬間,空太仿佛看見她背上滿是傷痕。為了拭去這層不安,空太問道:

「為什麼?」

結果麗塔以像在跳舞般的腳步轉過來。

「女孩子總是有秘密的,所以不告訴你。」

她將食指抵在嘴唇上,浮現出像是快滿溢出來的笑容。

打破沙鍋問到底也很失禮,所以空太決定今天就先睡吧。到了明天,說不定會有可以問的機會。

「你可以睡這張床,床單我已經換過了。」

現在七只貓都聚集在這里,一副要鞏固地盤似地賴著不走。看來它們沒有要把地方讓出來的意思,只好請麗塔忍耐了。

「那麼,我去飯廳睡了。」

空太正要走出去時,麗塔從背後叫住他。

「把房間主人空太趕出去,自己一個人使用床鋪,這種事我辦不到。會被以為英國人不知禮數的。」

「我的思考並沒有到那樣的國家規模,放心吧。」

「反正,就請空太也在這里睡。」

「那個……我身為雄性的機能都還很正常……這樣好嗎?」

「空太是大野狼嗎?」

麗塔以毫無緊張感的表情問道。

「應該說可以的話倒是想當當看……」

人要怎麼樣才能變得像仁那樣呢?要怎麼做才能跨越那條線?空太到現在還無法想象。

「我無所謂的,所以請一起睡吧。」

「咦!一起?」

「當然是指在同一個房間里的意思……空太希望跟我有更深一層的關系嗎?」

「不、不,沒有的事!」

看著臉紅的空太,麗塔覺得很有趣地笑了。看來空太是被調侃了。

「請以理性來抑制欲望。你可不能突然就變成大野狼喔?」

「總覺得這樣像被處極刑似的,我還是去飯廳睡好了。」

那樣做絕對對彼此都好。

「如果空太要去飯廳睡,那我也要一起去。」

相對于外表的柔弱,她的內心似乎很頑固。這個部分倒是跟真白很像。

空太知道沒辦法說服她,只好妥協。

他把坐墊當枕頭,躺在地上睡了起來,以行動代替自己的回答。

「我睡地上,空太睡床上……」

「現在還要起來太麻煩了。」

麗塔低聲呻吟,並且往下望著。空太看到豐滿的雙峰另一邊,是麗塔有些困惑的眼神。這幅景象已經超越眼福,而是毒害眼睛了。

空太翻身側臥,背對著麗塔。

「空太是好人,而且好像是個有些害羞的人。」

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空太已經不再響應她。

他拉了長長垂下的電燈開關繩關燈。

麗塔似乎還在說些什麼,但空太不予理會。

閉上眼睛過了一會,一只貓經過。就這毛的感覺,應該是花貓木靈吧。

「哇、討厭……請不要這樣……好癢……」

看來是麗塔也遭受到貓的攻擊。

雖然試著睡覺卻睡不著,意識還清醒著。大概是因為旁邊有女孩子在,所以覺得緊張吧。

雖然這點也有關系,但空太很清楚不只是這樣而已。

麗塔的那番話刺痛著空太的胸口。

——名垂青史的名畫。

麗塔說真白可能連那樣的東西都畫得出來。

在黑暗中,空太仰臥看著天花板。眼睛已經適應黑暗,聽得見麗塔的呼吸聲。她大概還醒著吧。

「你不是有話想問我嗎?」

麗塔主動開口問了。

「所以才來找我的吧?」

看來她已經完全看穿空太的心情了。

「椎名真的那麼厲害嗎?」

「……」

「因為我不太懂藝術。」

「……」

「咦?睡著了嗎!也太快了吧?」

「請你稍微想一下。」

「想什麼?」

「我被問及有關真白實力時的心情。」

麗塔像是鈴聲般清亮的聲音,節奏與聲調明明跟剛才沒兩樣,但空太的肌膚卻感受到房內的空氣緊繃了起來。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空太瞬間頓悟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而且,也覺得說不定這樣已經傷害到麗塔了。毫無自覺地……知道的只有這些。

「對不起。」

「不知道原因就道歉可是違反規則喔?」

「這我也道歉。」

麗塔輕輕地笑了。

「就只有今天特別原諒你。」

「……謝謝。」

「還有,就只有今天特別告訴你。」

「不用了,我不會再問了。」

「不……我現在覺得空太應該要知道比較好。」

那是什麼意思呢?雖然很在意,但空太沒有插嘴。

「真白是壓倒性的。」

「那是指……」

還沒有實感的空太不經意地反問,接著立刻就為自己的遲鈍感到後悔。

「幾乎到令人希望她消失的地步……」

即使在這時候,麗塔的口氣還是沒變。這反而讓空太的心萎縮了起來,將他推入看不見出口的迷宮,因為空太完全不知道麗塔是想著什麼才將這樣的話說出口的……

空太甚至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開玩笑,或者是該屏住呼吸才好,所以只能閉嘴。

「空太也請小心。」

「小心什麼?」

「待在真白身邊會垮掉的。就像我一樣……」

「……這樣啊。」

光是這樣含糊地回答,空太已經是竭盡所能了。

總覺得麗塔的心底有一片昏暗。在她內心深處延綿不絕、郁郁蒼蒼的森林,是別人無法隨意踏入的地方,一旦迷路誤闖,不知下場會如何。麗塔的話中,就帶有讓人如此感覺的魄力。

「不過,請放心吧。因為我一定會把真白帶回去的……一定……」

之後,空太與麗塔都沒再說話,只是在不成眠的夜里試著入睡。

隔天早上,空太感覺到壓在身上的重量而醒來。本以為是貓,結果卻不是這樣。

從床上掉下來的麗塔撲在空太身上。

她那肉感的存在感,具有能與美咲匹敵的戰斗力,要讓空太混亂已是綽綽有余。老實說這種充實感,真白根本無從比較。

「麗塔,快起來!我的野性已經快從籠子里沖出來了!」

「嗯~~什麼事啊……真是吵死人了。」

她完全睡昏頭了。

大概是誤把空太當成附有鬧鍾功能、會說話的抱枕還是什麼的,她一副想把電源關掉似地敲著空太的頭,眼睛完全沒有張開。

空太努力地想從被麗塔壓住的狀態中脫身。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神田同學?已經超過八點了喔,你還好吧?你醒了嗎?」

是七海的聲音。

「沒、沒事啦!我已經醒了!」

「真是的~~我都說吵死人了吧。」

麗塔突然抬起臉來,依然是半夢半醒地與房門對話。

「不、不,你現在是想做什麼?」

「神田同學才是!為什麼會有女孩子的聲音啊!」

房門被七海打開了。

七海的身後站著已經穿好制服的真白。大概是七海把她叫醒,然後讓她換上的吧。

映入兩人視野的,是正在糾纏格斗中的空太與麗塔。

「早安。」

空太投以爽朗的招呼,但七海卻以全身都會為之凍結的冰冷視線響應。

「姑且不論你讓她過夜,這件事情也就算了。但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晚上,你們感情就變得這麼好了啊?」

「不,不是那樣的!真要審判的話,就要怪麗塔的睡相太差了!」

雖然知道這樣很沒禮貌,但空太還是推開麗塔的臉,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喔~~感情已經好到可以直呼名字了啊?」

空太心想糟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空太是站在麗塔那邊的嗎?」

真白直視空太。

總覺得她這樣的一句話刺痛了自己的胸口。

「沒錯。」

空太正想說「不是這樣的」,卻被抱住自己手臂的麗塔搶先一步。

他的左手因為兩座巨峰而呈現幸福的三明治狀態。

「咿!」

空太發出變調的聲音。

「什麼!」

「哼。」

七海與真白明顯地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

「因為他昨晚對我很溫柔。」

「不要說會惹人誤會的話!」

「神田同學為什麼每次都這樣!」

七海緊握的拳頭顫抖著。

「我只是每次都會遭遇到不幸的意外而已!」

「明明就很開心的樣子……」

真白看了看麗塔的胸部、臀部以及大腿一帶,並且噘著嘴。

「麗塔,放開空太。」

「為什麼?」

「放開就是了。」

麗塔的身子靠得更近了。

「如果真白答應要跟我回英國,那我就可以放開喔?」

真白聽了再度將視線移到空太身上。

「空太是敵人。」

「都說不是那樣了!」

「我們可是共度一晚的關系了,那樣說太過分了。」

「你在說什麼!」

「空太也覺得真白活躍于藝術圈會比較好吧?」

「不,那個……」

空太以余光確認,總覺得真白露出些許落寞的表情。不過,她只是雙眸微微動搖了一下而已,說不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這時,麗塔繼續落井下石。

「事實上你確實在猶豫吧?」

「我說,那個是……」

因為被點明內心的本意,空太忍不住噤口。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住在空太的房間,直到真白回英國為止。」

「咦?不用跟我商量嗎!」

空太原本只打算讓她住一個晚上而已。

「我知道了。那就算了。」

真白這麼說完,逃也似地離開房門前。

「啊,等一下,真白!」

七海追了上去。

這時反倒是美咲與仁露出臉來。

「恭喜你,學弟!已經加入成人的行列了呢!祝福你咯!」

「我今天終于可以洗刷擊墜王之名了。以後就交給你啦,空太。」

兩人說完想說的話,就立刻出門上學去了。

接著連千尋都走了過來。

「神田,我從以前就這麼覺得了,你真的是有點煩人。」

「老師,那跟現在這個狀況沒有關系吧!」

當然,千尋沒有繼續爭論下去,也是很快地往玄關走去。

就算空太想追上去,卻因為被麗塔緊緊地摟住手臂而動不了。

這時真白回來了,胸前還抱著枕頭。

她大剌剌地走進空太房間,把帶來的枕頭擺在床上。

「你在干什麼?」

「從今天起要homestay。」

「你選的地方也太近了吧!而且你明明不用枕頭的!」

空太將枕頭推了回去。

「你都讓麗塔過夜了。」

「狀況完全不一樣吧?」

「我不介意喔。可以像以前一樣在睡前聊天,我可是非常樂意。」

「我都說了這是我的房間!請還給我決定權!」

之後七海也走了進來。她的背後藏著什麼東西,不,並沒有被擋住,那是她愛用的抱枕虎次郎。

「那麼,我也……」

「拜托至少青山要維持是正常人!真的算我求你了!」

「當、當然是開玩笑的。只是開玩笑喔。是開玩笑的喔。想也知道是開玩笑的。」

「不用連講四遍!」

「反、反正,關于要不要讓麗塔小姐在櫻花莊過夜,要在櫻花莊會議上討論!」

「空太會贊成吧?」

麗塔把身子靠了過來。

「空太是笨蛋。」

真白揮著枕頭,扔向空太。空太覺得危險,所以瞬間護住麗塔,但這就不行了。

才正覺得真白仿佛忍耐著什麼般握著拳頭,接著她便抓起七海的手,一語不發地准備離開房間。

「啊,等一下,不要拉啦!」

七海的聲音很快地遠去。

空太對著已離開的暴風雨歎氣;緊摟著空太手臂的麗塔看來也松了口氣。

一大早這狀況是怎麼回事……

「那個,麗塔小姐,你也差不多該放開我了吧?」

「這其中也包含了我對你的諸多感謝與歉意,就讓我用身體來償還吧。」

「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我對自己的身材非常有自信,所以就請以一色色兌換一萬日幣好了。」

「請不要定出好像真實存在的奇怪通用貨幣!彙率也太真實了!話說回來,你不用再硬撐了!你的腳都在發抖了,一定很勉強自己吧?」

空太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實在沒辦法長時間忍受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理性都快跑到遠方去旅行了。

「被發現了嗎?雖然很常受到追求,不過我從來沒有真的試過,所以很不習慣跟男孩子貼得很近。」

麗塔如此解釋著,終于放開空太的手。

頭好痛。不是物理性的,是精神面……不,總覺得物理性也開始痛了起來。

「唉~~」

空太無力地垂著頭。

這時,正面感覺到有人的氣息。

「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這里是正值繁殖期的動物園嗎?」

門口有人的腳。

那是已經見慣的制服長褲,這麼說來是男孩子。仁早就出門了,而且剛剛尖細的聲音很明顯不是仁的。

那是已經睽違幾個月的聲音。

空太戰戰兢兢地揚起視線。纖瘦的腳、纖細的身體、白皙的肌膚,以及年幼的長相。站在眼前的,是位頭發長及背部、外貌中性的少年。

「你、你、你!你!你!」

「你是說螯蝦(注:日文中「螯蝦」跟「你」的頭兩個音節相同)嗎?」

「才不是!因、因為你……這是立體影像嗎?」

「可以的話希望它早點實際運用。」

「生化義體?」

「要是有那個東西,女仆完成就指日可待了。」

「那麼,你是真的赤坂?」

空太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春假之前,已經睽違了五個月。即使如此,龍之介的態度就跟每天見面的熟人沒兩樣。

「神田動作也快一點。要遲到了喔。」

說完立刻往走廊另一頭消失了蹤影,看來是打算去學校的樣子。

「我可是費了好大工夫想把你拖出來,不要這麼干脆就自己跑出來了!」

龍之介的登場總結了所有莫名其妙的事。對此,空太一肚子無法理解的情緒,打從內心深處呐喊了出來。

九月二日

這一天,櫻花莊成員利用學校的午休時間,超緊急地召開了會議。爭議糾紛無法在午休時間內解決,會議硬是持續到第五堂課。會議紀錄如下。

——四人贊成,三人反對。因此決定暫時讓麗塔•愛因茲渥司住在櫻花莊里。各位,我們好好相處吧。書記•神田空太

——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追加•椎名真白

——神田同學是大色狼!追加•青山七海

——原來空太大人喜歡比較大的啊?真令人瞧不起。追加•女仆

——各位,我們大家好好相處吧。應該說給我好好相處!書記•神田空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