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7節:第五十三夜 清明雨(4)

世界上有兩種人不會畏懼鬼神:瞎子和小孩。

我不是瞎子,但那時候我確實是個無知的孩子。所以我走了過去,笑著端詳著女孩,女孩似乎有些吃驚,但隨即也笑了起來。

我低頭看著她的腳,她沒有穿鞋,但是也沒有濕,甚至她的全身都找不到一點被雨水淋過的痕跡,從門檻到她站的地方,一點異樣也沒有,仿佛她是飄著進來的一般。

"你迷路了?"女孩開口了,聲音很響亮,帶著很強的穿透力,如同泉水般清澈透明。但奇怪的是她的話雖很清晰,卻連一點回音也聽不到。我自然答複她,自己是隨著父親來的,結果迷路了。

女孩笑了笑,雕塑般的五官組合得很漂亮。

"我陪你聊聊吧,等你父親來。"她走了過來,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和我並排坐在了高高的門檻上。她的手並非如我想的一樣冰冷,相反,和外面的春雨相比,她的手心更溫暖。

"你的衣服濕透了,如果不弄干,小孩的骨頭軟,寒氣入骨,對你可不好。"她笑著說。我則為難地看著如同膠水一樣粘在身體上的衣物。

"你為什麼沒有濕呢?你不是也從外面來嗎?"我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奇怪地問女孩。

"我當然不會被淋濕,你覺得一滴雨可以淋濕另外一滴雨嗎?"我對她的話不是很了解,她似乎知道以我的年紀無法理解,便不再說話,只是用手平放在我肩膀上。過了沒多久,我感覺身體開始暖和干燥起來,原來所有的水居然都被從衣物上吸了出來,凝聚在女孩的手上,然後又慢慢消失了。只是做完這一切後,女孩的臉色更白了。

我和女孩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只是她的注意力始終在雨中,在山外,總是心不在焉的,仿佛在期盼什麼人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記得天色越來越暗,外面的雨也越來越大,而且起了風。山上的風和我們平日里的風不同,像刀子一樣,又重又沉,仿佛要把我扯碎一般,我只知道自己越來越想睡覺,雖然心里很期待父親的出現,卻也覺得這希望越來越小了。

當時我忽然有種想法,如果我死在這座墳山上,倒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女孩面帶憂愁地看著我,雙手扶著我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我多少恢複了些神志,可腦袋還是沉甸甸的,脆弱的脖子仿佛支撐不住,隨時會斷裂掉一樣。

四周的溫度越來越低了,空曠的山谷里居然能隱約聽到哭泣聲。我無法分辨那是上墳祭拜者的哭聲還是那些留戀人世不肯離開的靈魂的哭聲。總之我的身體從未有過如那次般的舒服,仿佛整個人都輕飄起來。女孩似乎很著急,用手指輕輕地劃過我的臉龐,像微弱的風拂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