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奇書

主意打定,我邁步上前,趴在管家耳邊說:“尖兒貨我有,而且我敢保證,老爺子肯定感興趣”。管家一聽來了精神,把腦袋縮回來,開了一扇小門兒出來見我。我不禁在心中暗暗驚歎:這看似渾然一體的大黑門,原來竟可以開出小窗和小門兒,可見為老爺子築門的工匠手藝有多高了。放下大門的構造不說,老頭子的待客之道也是天下少有——碰見不知底細的,就開小窗探聽;知道賣家有尖兒貨在身,才開小門迎接;我很好奇,不知道什麼樣的大人物來,才夠資格把大門打開。

管家出門和我商議,想讓我拿出貨先讓他驗驗。掌櫃的趴我耳邊上說:“以往曾有不少想拜訪老爺子的,都拿有尖兒貨當借口,結果管家把人放進去了才知道吃虧上當,管家以往沒少挨老爺子的罵,都學聰明了。您要是真有尖兒貨,就讓管家開開眼吧,您要是抱著蒙人的心,咱不如趁早打道回府算了”。

我告訴掌櫃的,貨我肯定有,尖兒,絕對尖兒,就是因為太尖兒了,說出去是掉腦袋的罪名,所以不能說。掌櫃的笑了:“劉公子,在咱們潘家園的黑市里,還有王法一說?您要是有能耐把慈禧太後的夜壺給偷來,我都敢收敢賣。還有什麼遮遮掩掩的?您要有真家伙,就別藏著掖著的了,好讓我也開開眼”。

我猶豫了半天,最後打定主意:算啦,既然掌櫃的說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話都不怕,我要再畏畏縮縮的,也太讓人瞧不起了,連慈禧太後的夜壺都敢賣,看來潘家園的黑市還真的不是一般牛氣啊!!!于是我從背囊里取出了《龍興風水圖志》,朝掌櫃的和管家晃了晃,管家離近了瞧了一瞧,二話不說,進小門兒里一拉門閂,“咔噠”一聲,大門打開。我們幾個連人帶馬帶驢,全都被請進獨孤璞的大院兒。

屋里傳出一聲咳嗽,接著又傳出一聲蒼老的聲音:“老鄭,我不是說了麼,今天不待客”,鄭管家一溜小跑進了正房,片刻之後管家敞開房門,欣喜地向我招手道:“公子快來,我們家老爺子有請”,我們幾個忙從驢的身上取了糕餅,規規矩矩地隨著鄭管家一齊進了正廳。獨孤璞老爺子在大廳里起身相迎,掌櫃的受寵若驚,看來在我們之前,沒有幾個人能夠受到如此的禮遇。我上前鞠躬施禮,道:“久聞孤獨前輩英明,今日有幸得見,榮幸榮幸”,獨孤璞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揮手示意我坐下。我有圖志在手,內心也硬氣了不少,並不客氣,穩穩當當地坐在長凳上。我開始打量眼前的獨孤璞:他身高六尺,身上干瘦干瘦的,滿臉都是褶子,可能是大病初愈的關系,臉上手上都是蠟黃的顏色,一雙小圓眼珠,嘰里咕嚕的轉,一看就是個精于事故的老商人。我在心中慨歎,就是這樣的精明人都被耍的死去活來的,可見人心,不古啊。

我吩咐伙計,把糕餅端了上來,上前畢恭畢敬的和獨孤璞說:“獨孤前輩,晚輩頭一次來,也不知道您喜歡吃點兒什麼,買了點兒糕點,不成敬意,還望您笑納”。獨孤老頭一笑,露出一嘴的小白牙,那慘白的顏色,和他蠟黃的臉顯得極不相稱,瘆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也不遮掩,直奔主題:“劉公子,我看你也是道上的人兒,咱就不扯這些了,撈干的嘮吧,咱倆實際就是一個買賣關系,您也犯不著敬重我。再說了,您要是沒有尖兒貨我還不讓您進來呢”。

“嘿,敢情這老頭葷素不吃,直接給我來了一個‘燒雞大窩脖’”。

萬般無奈,我只好從背囊里取出了《龍興風水圖志》。老頭兒見了這奇書,眼光頓時就比之前亮了好幾倍,恨不得一把搶過來。我在心里偷笑,敢情這麼有地位的主兒,見了尖兒貨也跟個孩子似的。獨孤璞接過圖志,顫顫巍巍地翻開,又把鼻子湊到書跟前聞聞,不住的點頭,我看見他這般的在意,心中暗喜。看來此次回京,不僅血玉有望尋到,搞不好連《龍興風水圖志》這樣的天書也有可能被破解。

老爺子抱著圖志,稀罕了能有一炷香的工夫,才慢慢恢複平靜。轉頭對我激動地說:“真貨,這的確是真貨,你從哪弄來的?”,我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早就想好說辭:“這是我一個過命的兄弟,在扒墳時挖到的。他是個大老粗,也看不懂這上面寫的到底是什麼,就把書送給了我”。老爺子信以為真,貪婪地掃視著我,仿佛在嫉妒我的運氣。

“不瞞你說,我家里也有干盜墓這個行當的。撅人家祖墳,我承認,是件損陰喪德的事兒,不過死人已死,活人不還得活不是?既然入了黑市這一行,誰又敢說自己沒干過點兒缺德事兒呢?搞我們這行的就是這樣:“缺德不怕,就怕你弄不來尖兒貨”。

“這老雜毛還刨人家祖墳,還滿口都是道理,真不是好東西!”,我在心里暗暗罵了幾句,又轉念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唉…… 大家都別裝純,自打從騙四爺開始,我也不清白了。

“這本《龍興風水圖志》不知劉公子想不想出?如果有意,小老兒一定不會虧了你”,獨孤老兒單刀直入。

我正想試探試探,在獨孤璞的心中,這圖志有多大價值。于是接了句:“如果想出,獨孤前輩打算拿什麼來交換呢?”

“公子若誠心想出,小老兒願拿紋銀八萬兩交換”,獨孤璞擲地有聲。

屋里頓時鴉雀無聲,我偷眼觀看掌櫃的和伙計,嘴都咧的老大,就連旁邊的鄭管家也被驚的面無表情。“八萬兩”是一個什麼概念?普通的教書先生,辛辛苦苦教一年書,年終也就能得個二兩三兩銀子;生意好的客棧,每個月的利頭,能有個幾十兩左右,這八萬兩銀子,足夠我撅著屁股轉圈兒花,花三個輪迴都花不完。這複興祖業的宏願,也自然不在話下。

我內心狂跳,絲絲細汗也在頭皮上滲出。幸好這些天風餐露宿的,辮子也沒怎麼梳理,能夠幫我掩蓋窘態。我極力抑制著內心的狂喜,思考著下一步對策。雖然我年紀不大,但也親自在藥房運作了三四個年頭,深諳買賣人的心思。獨孤璞出的價格雖高,但仍有所保留,此刻他的心里肯定比我還要急。打定主意,我故作深沉,半晌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獨孤璞忍不住了,催我道:“出是不出,公子你倒是說個話呀”。

“我很想把書出給獨孤前輩,但之前有懂行的朋友跟我說過:沒有十五萬兩,這圖志是斷然不能出手的。有一個盜墓的朋友,曾把十萬兩的銀票塞到我手里,都被我退了回來” —— 我決定獅子大開口一把,反正有八萬兩的銀子保底兒。好酒不怕巷子深,有奇書在手不怕他獨孤老兒不動心。

獨孤璞坐在太師椅上,腰挺的倍兒直,一點兒也不像大病初愈的人。良久,他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說道:“老夫我是真想把這書收了,我家里現在只有十萬兩的銀票,散碎的銀子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五千兩,這是老夫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公子你考慮考慮?”。

我心中暗喜,十萬兩啊!!!來來去去就又賺了兩萬兩的雪花兒紋銀,行了,見好就收吧,我剛想答應獨孤璞的要求,心頭猛然記起一件事情。不對!我是來干什麼的,求血玉啊,怎麼一見銀子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呢,該死該死!!!銀子雖好,但靜玉的病情不能不管啊。

我考慮了片刻,醞釀出一個最終的方案,思前想後,覺得沒有疏漏,就開口道:“我敬重獨孤前輩,所以賣別人收十五萬,賣您,我只收八萬零兩千兩。不過……除了銀子之外,我還要麻煩獨孤前輩一件事兒”。

獨孤璞一聽喜出望外,忙接道:“但說無妨、但說無妨”。

“我家里有人患了曠世奇病,經診唯有血玉可解。這潘家園賣玉的雖然不少,可基本都是寫歪假殘次之品,要買真正的好玉,不還得上您這兒來不是?”。

“公子,小老兒敢問一句,您家患病的是否為一女子?”

“正是”。

“是否頭痛起來,嚴重時三天五天無法蘇醒?”

“沒錯”,我開始懷疑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獨孤老頭。

獨孤璞一笑:“小老兒從商多年,玉器界的所有怪事小老兒不說全都知曉,起碼也精通過半,一年半以前,還真有人和公子一樣,來我這求購血玉”。

“你賣他了麼?”,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賣,為什麼不賣,四萬兩紋銀哪”。

“那您家里,現在還有麼?”。

“沒啦,我留那玩意兒干什麼,墓穴里挖的東西,帶著病煞之氣”。

我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堆在獨孤璞的長椅上。獨孤璞接著說:“要不,公子,我還給您十萬兩銀票?”

“不成,沒有血玉,這圖志我就不賣了”。

“你聽我說,公子。這血玉是偶現于世,千金難求的東西,上一塊兒,是我從盜墓販子手里收來的,您要的那種血玉還必須得三百人陪葬,兩千年墓葬史的,你叫我上哪能立刻弄這麼一塊兒啊!再者說了,話是巫醫說的,他們本來就是以騙錢為生的,你可不能偏聽偏信”

獨孤璞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的確,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證明巫醫所說的話是否屬實…… 誒,對呀,不是有人也買過血玉麼?我何不去問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