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斗雞(三)

燕叔見我們目瞪口呆的模樣笑了笑,接著說道:“剛才我講的是毒源,其實即使弄到了毒源也剛成功了一半兒,為什麼這樣說呢?你捉到的必須是母蛇才能控出蛇卵來,公蛇就沒有用了 —— 吹風蛇的雌雄很難辨,只有用手將蛇尾往上兩指的處的蛇皮向上撥,才能看到里面是否藏著交尾的器物來,要是有,就是公蛇,沒有則是母蛇,這一步在獵戶中稱做‘摸丸子’。要想制出蛇蠱,自始至終都要讓蛇活著,萬萬不能讓蛇死掉。蛇對其私處的感覺異常靈敏,一旦被外物觸到將會暴怒,生出一股特大的蠻力來,以至于很多制蛇蠱的人都死于‘摸丸子’這一步。

在確認了捉到的吹風蛇為雌性之後,而小心地將其倒掛在高處,蛇在平時身子都是平著趴在地上的,冷不丁腦袋朝地肚子會很不舒服,隨著身子持續懸在空中搖蕩,時間一長,嘴里的口水,肚中的毒汁和蛇卵就會順著嘴里流了出來,此時在蛇的身子底下一連擺放九個大碗,用來盛住蛇吐的汁液,施術者再用對其施加特別的詛咒,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就能練成蛇蠱,九個大碗從前到後,越往後排毒性就越強,下蠱的時候只要看見受害人吃下或喝下含有毒液的飯菜就算是成功了。中了蛇蠱的人剛開始不會發覺,也不會有什麼反常,按照毒性的輕重,少則兩月,多則一年,受害人才會被自己身體內的幼蛇所噬,在開始發作的十幾天里,中蠱人會覺得發燒、肚子疼,這是因為蛇蠱的卵在人的肌肉中發育,減緩了體內血液的流通,過了二十多天之後,小蛇基本成形,從肌肉里頭游到腸子里面。這個時候小蛇身體的髒器還沒發育完全,尚且不能吃肉,所以被害者在中蠱一個月左右時會非常愛吃青菜,怎麼吃都吃不夠,等他們發育至三四個月的時候,嗜血的本性才會暴露出來,受到血液的誘惑,它們會漸漸的把脾胃大腸等髒器一塊一塊兒地吃掉,中蠱人在這個過程中可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死狀是極其恐怖的”

“如此看來,這蛇蠱的確是陰險惡毒之極,看來以後我治理轄下時也要施予仁政了”,李文昌說話的語氣都開始發虛,看來是被這蛇蠱嚇得不輕。

“是啊,只有在暴君的管轄之下才會生出暴民來,李老弟應該好好改改了,否則等到自己中蠱的那天,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嘍”

正說到這兒,底下的麥場地里參賽者的准備活動已經做完,剩下的二十個人被分為十組互相對位,兩方公雞在主人的調理之下,毛已支楞的老高,正狂亂地等著進攻的號令。

“老英雄,可以開始了麼?”,李文昌問道。

“如果全都准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第二場角逐現在開始”,李文昌在看台上朗聲說道,隨著底下銅鑼一響,兩方的參賽者全都撒開手里的繩子,再看麥場中間的壟溝里,公雞們全都像吃了藥的蠻牛一樣沖向了對方又抓又啄,這時兩旁的參賽者開始發力,全都盤腿坐在壟溝的兩側閉目念咒,一方面,是為了給自己公雞加勁兒,另一方面,是為了迷惑對方。這一念咒騷擾不要緊,有幾個參賽者的意志力不夠,管不住自己的公雞,一個不留神自己的雞竟躥到其他組里去交戰,剛才井井有條的單打瞬間之後變為了大混戰,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聞見此景,圍觀的老百姓全都樂得蹦高高,股掌稱快,但燕叔在看台上卻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底下一亂,施術者誰高誰低就很難看得出來了。

不一會兒,公雞們耗光了體力,全都消停下來,底下的亂局也能逐漸看出一絲端倪:場上最終還剩下三只公雞,看樣子此時它們全都累得難以應戰,即使他們的主人在後面不斷地念咒施術。正在這時,從村口方向跑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他們撥開人群,仿佛在氣喘籲籲地向旁人打聽著什麼。少頃,他們又氣喘籲籲地趕到我們的看台底下,我手搭涼棚向下觀瞧:來者是一位三四十歲的婦女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婦女梳著苗族典型的‘媽媽頭’,一頭長發高高地盤在頭上,梳成了云朵一樣的波浪形狀,在頭發挽扣的地方橫豎地穿插著幾根竹釵,渾身穿著苗族傳統的彩色服裝,看模樣倒是平淡無奇,應該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婦女;在她旁邊站著的姑娘長著一副娃娃般的小臉,一條花色的圍巾繞過頭纏繞了五六圈兒紮于腦後,頭巾的底下每隔著一指寬的地方就順下來一條細細的發辮來,發辮由後向前開始越來越短,到了額頭的時候突然由發辮變為一綹齊眉的劉海,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菊花瓣繞在花托之上,使得整個人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顯得分外的天真純潔、活潑可愛。燕叔見兩人奔向看台而來,忙從看台的椅子上下來朝那婦女說道:“大妹子,看你慌慌張張的,可是有什麼急事麼?”

那婦女停下來,把燕叔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可以看得出,她肯定是久在家中不常與人接觸,冷不丁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竟顯得有些怯場,支吾了大半天,臉憋得通紅也沒崩出一句話來。旁邊的姑娘實在忍不住了,推了婦女一下:“娘,你要是說不出來,就讓我說”,女人點了點頭,終于冒出一句:“成……,夢蓉,那就由你來說吧”。

女孩向前邁了一步,上下打量了打量看台里的眾人,說道:“敢問這里誰是說話算數的?”

燕叔轉頭瞅了李文昌一眼,李文昌趕緊擺了擺手,轉過身一指燕叔說道:“姑娘,這里說話算數的就數他了,有什麼事情你就和他說”

“我要和您單獨談談”,女孩年紀雖然不大,但眼中卻透出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來。

“現在……?恐怕不行,你也看見了,麥場地里的比賽還未結束,總要決出個一二三名,只有最終的結果出來,我才能夠和你單獨說話”

“你們這個比賽,不是要找最能下毒和最能解毒的人麼?”,女孩問道。

“沒錯,丫頭,難道你認識這樣的人”

“要是把所有人都打敗了是不是有銀子可拿?”,這姑娘沒有回答燕叔的問題,反倒繼續發問。

“對,贏了就有三百兩,如果能幫我們從墓地里全身而退,還有三百兩”

姑娘把頭轉向一邊,兩只水汪汪的大眼望著婦人問道:“娘,三百兩銀子是多少?”

“三百兩……”,婦女也一時難以答出具體的描述來,想了片刻之後,她做了一個籠統的概括:“三百兩不僅能把你爹的病治好,還能讓咱們家有大竹樓住,天天有肉吃,你哥也能娶上媳婦了”,婦人答道。

“娘,那你就放心吧,這里交給我好了”,這姑娘把臉從婦女一邊扭過來直視著燕叔說道:“老伯,我要參加這個比賽,可以麼?”

“你……?”,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對,我”,姑娘理直氣壯地說。

這時候站在旁邊的婦人逐漸適應了周圍的氣氛,終于開口說道:“老哥哥,這丫頭可真是一個好手,你不信可以試試她呀”

“嗯……”,燕叔點了點頭,他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深知以貌取人是世間的大忌,況且綠林人有一句老話曾說:‘僧道婦女不可臨敵,凡臨敵者,必有不凡之術’。想到這兒,燕叔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夾一個楔,你到那邊去抱一只公雞來,你若是能以蠱毒的手法將麥場地里的三只雞全都給打敗,我就允你正式參加比賽”

“行,那您就瞧好吧”,姑娘一扭頭,邁開大步就朝雞籠子方向走去。雞籠子與麥場地相隔不遠,剛才地壟溝里群雞受蠱爭斗,那慘烈的氣息早就把籠中其余的群雞攪得心神不甯,燕叔這一著實際是想探一探這丫頭的虛實,假如她真有能耐,就應該能從這群受驚的公雞中毫發無損地抱出一只來,如果她連抱出一只公雞的本事都沒有,她也不用再來添亂了。

大家此刻全都被這姑娘的自信所吸引,目光也被她緊緊地牽住。只見她不慌不忙,在麥地里揪了一把青草,又在懷中掏出一個紫色的小布包來,用另一只手打開,她在里面慢慢地拈出了一小捏粉末出來,均勻地撒在青草的里面。接著,她將這一把青草遞進了雞籠子的食槽上。這幫公雞剛才的注意全都集中在壟溝里的爭斗上了,鳴叫了半天想必早就饑腸轆轆,一見到食槽上的鮮草全都爭先恐後地啄食,奇跡發生了,鮮草下肚不過片刻之後,這群公雞全都變得異常溫順,就像是我們在海上飼養的鵪鶉一樣。

姑娘一伸手,從雞籠的頂棚選了一只體形碩大的公雞來,揪著它的兩只肥翅就朝地壟溝方向走來,經過麥田的時候,她眼光一亮,在地上揪了一根灰黃的蘑菇,放在口中舔了舔,微微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走進了麥地里面,用手翻開了麥地的濕土,從里面挖出一只暗紅的蚯蚓來,姑娘一掐公雞的嗉子,趁它喘不上氣兒的工夫,一股腦將蘑菇和蚯蚓全都塞進了公雞的口中,見公雞將之咽了下去,姑娘輕輕地雞放在地上,索性蹲在旁邊笑看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