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翻五(二)

“每高一級,殉葬人數就要五五翻成,這在陣法學里叫做‘翻五’,正是這個翻五限制了茅水派最終法術的施展”,燕叔繼續說道。

“吳三桂傭兵為王,我聽說追殺南明皇帝那幾年,戰俘就抓了幾千余人,他若想使用終極法陣‘九轉還陽’,直接屠殺這些人豈不容易,何苦還要擺幾個小陣吸收怨氣呢?”

“知焉,此言差矣!這‘五五翻成’的律法乍聽起來好像不多,但要擺在桌面上,那數目多得能嚇死人”

“嚇死人?不能吧”,我聳了聳肩。

“你若不信,我現在就給你算一算,最低等的‘雙獅奪食陣’需殉葬五人;‘三嬰護體陣’是它的五倍,就是二十五人;‘四方頓陷陣’再乘五,就是一百二十五人;‘五行逆轉陣’再乘五就是六百二十五人;同樣的道理,‘六方五位陣’是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七星運斗陣’是一萬五千六百二十五人;‘八仙覆海陣’再乘五,就是七萬八千一百二十五人;若想使出終極絕陣‘九轉還陽陣’,你要站穩了,是……三十九萬零六百二十五人”

聽到這里,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三十九萬!別說戰俘,就連吳三桂的護衛隊都添里也湊不上一半兒人呢,難怪他要處心積慮地動用小陣集氣。

“集氣有一個好處”,燕叔接著說,“天下但凡是冤死的、陰魂不散的、死不瞑目的魂靈都會攜著一股極強的怨氣被法陣吸引進來,只要進來一個,總殉葬數就加一。何時怨靈的數目超過三十九萬零六百二十五人,何時小陣就會變為終極大陣,墓中埋葬的三十九萬人就能死而複生了,成為不腐不朽的冥界戰士”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妙計,只是吸引三十幾萬的怨靈,倒需要好些的時間”,夢蓉聽完接道。

“是啊,在當時說來是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在今天看來卻是走了一著妙棋。康熙帝登基的時候雖然明面交好三藩,可實際他們統領的兵數卻在慢慢縮減。到了撤藩的時候,據我師父講,吳三桂的正規軍,外加土司統治的民兵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十五萬人,在討伐三藩之時這十五萬軍兵被打得不到兩萬。吳三桂迫于形勢,只能采用隱忍策略,選擇在那大墓之中韜光養晦伺機反撲了。

傳聞吳三桂平時待人真誠,甚得人心,很多部下見他大勢已去也不逃走,于是在兵臨城下的關頭他召集了幾千名死忠士卒商議,野史曾有文曰:‘三桂請兩千精步兵、一千騎兵,于正廳議事,言‘玄燁迫吾急也,今吳某已朝不保夕,特請諸公來此一聚以議後事,三桂多年受諸位錯愛,為一方之王,已感激不盡,斷然不敢再使諸公與我共患生死。有返鄉養老者,吾定厚待之,有紋銀糧酒相備’,官兵一聽吳三桂到了現在還如此仁義,全都受了感動,群情激昂中就發了毒誓,言誓死守城,絕不投降。

後來我師父在調查茅水派時又聽到一些江湖傳聞,有的說吳三桂當時並沒有死,而是找了一個會喬裝易容的大盜,連夜給自己做了一張普通人的臉皮,混在逃難的災民里跑了,到了中原之後,他又潛入了陳圓圓的墓前連夜高歌,還立下毒誓要找到闖王全家取命,至于那個在云南成殮的‘吳三桂’,只是個身材與他相似的軍兵而已,臉上貼只是另一張人皮。

除此之外,江湖上還曾傳著另外一種說法,但這說法太過詭異,導致竟幾乎無人相信,慢慢就沒人再提了”

“那是什麼說法?”,我和夢蓉全都樣臉朝天瞅著燕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結果。

“那個傳言是承著剛才那段野史講的,說三千士卒發下毒誓之後,就要請命出城與清兵同歸于盡,來個玉石俱焚。吳三桂聞聽急忙攔住騎兵的首領,言自己生不逢時,犯了五行之理,今生斷然無法與康熙對抗,還是早做打算的好。軍士們不解,紛紛問其原因。吳三桂就說:吾之‘桂’字帶木;康熙‘燁’字含火,火克木是五行之規,所以無論如何抗擊均無勝算,與其殊死一搏使生靈塗炭,還不如自刎以謝天恩,說完便拔出佩刀抹脖自盡了。在場戰士無不被吳三桂胸懷天下的氣量所感動,就全隨他一起死了,臨死之前軍士齊聲罵天,攪得云南連著下了三個多月暴雨才算了結。

當時很多人都不屑于這個傳聞,說吳三桂一來沒有胸懷天下的氣度,斷然不會為了百姓而自刎謝罪;二來此舉也不符合他的個性,吳三桂是武舉出身,連順治帝都被他的戰勇贊不絕口,多年的領兵作戰培養了他兵行詭道的特點,並以奇襲見長,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就能平白無故地自刎呢,實在是不可接受”

“燕叔,那您覺得哪條傳言更為可信呢?”,我問道。

“任何傳言都是旁觀者的一種推測,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師父同我講時我就想,吳三桂是個性情中人,凡事都要把‘情’字放在最前,他可能會喬裝改扮混出云南,但圓圓已殞多年,比起對生活的渴望,在他心中更多的,是對李自成、劉宗敏,以及康熙切入肌膚的憤恨,所以他不會跑出云南,也不會以山野隱士的身份度過殘生,他的一生注定是轟轟烈烈的,即便不能紅得耀炫人眼,也要黑得無以複加。

所以我覺得比起自刎的傳言,喬裝逃走顯然更不可信,依吳三桂的個性他當然不能平白無故地自刎,這在當時也算困惑我許久的一個迷案。直到我剛才去觀了山景才知曉了真實的原因”

我和夢蓉都一言不發,屏住呼吸,認真地聽著一字一句,生怕丟掉點什麼。

“吳三桂墓的周圍,拼的乃是個‘一五六’的陣型來收集怨氣”,說到這兒,燕叔起身在林子邊兒上撿了一根細且直的樹棍兒。

“你們都沒學過西學,所以我要是說得太快,你們恐怕是聽不明白”,燕叔一邊說話,一邊用左手捏著樹棍兒的一頭,在地下畫了一個端端正正的圓形。

“這是一個圓圈兒”,我搶著答道。

“沒錯,現在我把它六等分”,說著,他在圓圈兒上畫了六個點。我低頭一看,燕叔畫得非常周正,非常平均地將那圓分成六份兒,不多一點兒,也不少一點兒。

“現在我把相鄰的點用直線連接起來,這個新圖形在西學里就叫做‘正六邊形’ —— 其實很好理解:你看這個形狀,它有六條邊,每條邊長短都一樣,它有六個角,每個角都同一般大,周周正正的,所以就叫‘正-六邊-形’了,沒錯吧”

“沒錯,我懂了”,我會意地點了點頭,又笑道:“燕叔,萬一以後世道真好了,我瞅您當個西學先生倒是不錯,您這一番話言簡意賅,學生們聽著舒服,不像私塾先生那般,陳腐的要命”

“哈哈哈,那敢情好,不過要等老毛子全都滾蛋了”,燕叔大笑道,說到這兒,他又轉過頭來問夢蓉:“丫頭,我剛才說得那一大通,你可聽懂了?”

“應該聽懂了”,夢蓉答道,“我想,這應是蜂窩的形狀”

“對對對,就是蜂窩。哈哈,沒想到丫頭你的腦子倒是滿靈光的。好了,既然你倆都聽明白了,那我就繼續說:剛才我出去觀山,看到的乃是一個‘六方五位陣’,這也讓我更加堅信那三千壯士的傳說是真的。剛才咱計算過,六方五位陣只需殉葬三千一百二十五人,而七星運斗陣就要一萬五千多,吳三桂最後手里只握著三千多人,腦子里明明白白的,即使打開門迎戰,這些軍兵也得被康熙頂在最前面的弓弩兵射死,于是一狠心就拿這三千武士做了陣引子。

云南地處南洋邊境,是貿易天堂,更是走私者的樂園。沒撤藩時,說實在話,吳三桂倒還真是位狠抓嚴管的好官,牢里關著不老少倒騰私鹽、大煙的罪犯。在三千壯士就義之後,我估摸著他應該對這幫人下了毒手……”

“燕叔,這是二三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們全沒在現場,也無人載史,您又如何能推測出這樣一個結果來呢?”

“你看看”,說著,燕叔又操起那根樹棍兒,在每條邊的中間點了一個圓點兒。

“這是六個小陣?”,我問道。

“不,這是三個‘雙獅奪食陣’”,說到這兒,他用樹棍兒將每兩個正對的點都連在一起,又形成了三條縱橫交錯的直線。

“你看看這是什麼字兒?”,燕叔轉過頭問我道。

我相麼○1了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來。

“你再離遠看看”

我後退了幾步,那字的輪廓終于清晰起來。

“三橫一豎…… ,是個‘王’字”

“你答得差不多了,不過還不全對,那是三個王字”

“三個王字?”

“對,不信你轉圈兒看看”

我圍著那六邊形來回轉了好幾圈兒,果然如燕叔所說,無論轉到哪個方向,正對著我的全是一個端端正正的和兩個斜著的王字。

“看到其中的妙處了吧,一個大陣,套著另外三個小陣,就構成了一個複陣。你別看那三個雙獅奪食陣總共才要十五個人,可卻拼出了三個王字,凸顯了吳三桂的王者之風。有了這股王氣,大陣吸引怨靈就更加迅速,等總人數湊齊了三十九萬零六百二十五人,六方五位陣就會轉為九轉還陽陣,吳三桂就會攜著這三十九萬冥軍找清帝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