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殺計

第八章 殺計

四人扮作商販騎著瘦馬一路上曉行夜宿倒也平安,而我依舊是一副花臉,加上又穿了一件無比破舊的衣服,故而關卡的軍兵一見我自以為是難民乞丐,看也不看一眼便放我通行。就這樣,眾人又行了幾日終于就走到了河北境內的固安縣。話說這個固安縣可真不一般,它因為離京不遠,房租又低,所以聚集了許許多多的外地進京謀生的人,這些人通常都是早上乘著快馬去京城掙錢,晚上再回到固安睡覺,真可謂是京城周邊的一道盛景。故而固安又有‘小京城’之稱,在貧苦人中甚是有名。

俗話說:“有山必有水,有正必有邪!”,固安身為京畿大鎮自然也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放眼望去:大街之上賊眉鼠眼的有之,色膽包天的亦有之,其中不乏小偷碰瓷之流,更是不缺地痞流氓之輩。我在心中暗笑道:值此良機,我不如戲耍他們幾人一番解解心頭惡氣。抬頭觀看,這四人正由西向東欲穿行天字大街,我因從小長在京城對此地環境甚是有底,便趕先他們一步擠在了前頭。在大街的出口,幾家打把勢賣藝的攤子引起我的注意——只見幾個漢子正光著膀子煞有介事地舞刀弄棒,操習著武藝。只聽得其中一個說道:“大哥,咱們整日來往于京城固安兩地,銀子賺不來多少,辛苦卻沒少吃,依我來看還不如重操舊業……”,那人說道此處目露凶光,奸笑了一聲。另外一個年長的虯須大漢答道:“我走之前可是奔著衣錦還鄉的目的,現在咱們混的這般淒慘,怎能就這樣破落地回去?唉……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一會兒趕快收拾東西,去晚了又沒飯轍了”,我聞聽心中暗道:這些人看來決非善類,興許就是哪個地方的亡命之徒。正好,我利用他們戲耍白昱思一番,也好稍解我心頭之氣。

想到此處,我搭言道:“幾位大哥,小弟我倒可以給你們找個飯轍,就是不知你們敢不敢做?”,虯須大漢翻著眼睛從上到下把我看了七八眼,不屑地回道:“就憑你?看你這模樣,也不知是哪里來的癟三!”,我一見他們以貌取人,伸手從懷中逃出一錠二兩多的銀子說道:“我人固然生得丑陋,但你總沒理由拒絕這錠銀子吧?”,大漢一見我出手不凡,便要伸手去搶那銀子,我用胳膊稍稍一格,大漢胳膊立刻像碰見鐵壁一般彈了回來。幾人大驚失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不知所措。虯須大漢吃了啞巴虧,自知我來頭不小,急忙上前施媚,道:“先生想要我做什麼?”,我主動將銀子塞進大漢手中,指著遠處慢步而來的白昱思幾人微笑說道:“你看沒看見穿粗布衣服那四個人?他們與我結怨,不過我又不好公然報複他們,我見你們幾人有些功夫,便想請你們替我胖揍他們一頓,解解我心中的怨氣”,大漢瞧了瞧他們幾人,又看了看我,膽怯地答道:“我們練的這些都是騙人的把式,糊弄糊弄無知的百姓還可以,真打起來未免會吃虧”,我笑道:“他們都不會武藝,只是幾個販夫走卒。正是因為這點,我才怕親自出手傷了這些人”,虯須大漢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言罷,他將銀子揣下,又朝身後幾條大漢喊道:“兄弟們,找飯轍了!”

布置完後,我便潛入人群之中遠遠去看熱鬧:只見虯須大漢拎著一只茶壺徑直向歐陽谷明、歐陽谷亮兩兄弟走來。江門這一席人因為在關內沒有仇人,加之身邊車多人雜故而也沒有在意。幾個大漢果然是惡人出身,拎著茶壺談笑風生絲毫沒有怯意,待他們走了一個碰頭的時候,虯須大漢正好與為首的白昱思肩膀輕撞,在碰撞的一霎那,我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大漢把手一撒將茶壺扔在地上,瞬間過後茶壺摔成八半,壺里的茶葉茶水濺了眾人一身。虯須大漢一把將白昱思肩膀揪住,故作驚訝地說道:“你……你竟然把我祖上傳來的寶貝摔碎?小崽子!”,白昱思年紀尚小,也從未聽說過京津一代‘碰瓷兒’的手段,故而呆立在原地道:“這……這不是我碰的!”,旁邊幾個漢子這時抱著膀子怒道:“小子,這事我們大家伙都看見了,這是你想抵賴就能抵得了的麼?”,歐陽谷明畢竟閱曆較深,上前深施一禮道:“英雄,大家都是圈里人,這些‘過程’就不用走了吧?”,說罷他從腰帶中掏出幾個老錢,道:“喏,哥哥給你們幾個酒錢,這事就算了結罷!”

虯須大漢看罷一口吐沫吐在歐陽谷明的身上,罵道:“老王八殼子,誰和你是什麼‘圈里人’?我這個茶壺乃是前朝皇帝禦用的寶貝,隨便拿到市場上都能賣得幾萬兩銀子,你若想走也很簡單,給我一萬兩銀子!否則,嘿嘿嘿……”,他攥了攥碩大的拳頭朝歐陽谷明笑了笑。

“否則什麼?”,歐陽谷明問道。“否則你們就得在身上留下點記號!”,虯須大漢惡狠狠地答道。白昱思因為年輕氣盛又在江門暗算慣了別人,自然是受不得這種窩囊氣。剛想伸手,胳臂卻讓歐陽谷亮拽住,歐陽谷亮低聲說道:“賢侄,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我們還有要事去辦,萬不能因小失大”,白昱思聽罷,強壓怒火把手縮了回來,繼續聽歐陽谷明和這些大漢交涉。虯須大漢本就是為了找茬而來,當然要橫講歪理,幾人話不投機,當即動起手來,這一動手可了不得,京畿曆來是尚武之地,街上的買賣人一見有熱鬧相看是生意也不做了,將這些人團團圍在當中。

我在人群後偷偷看著:只見幾人好似是喝醉酒的母雞,一個個被這幾人推得歪歪斜斜,絲毫沒有當日在江門的威風。評心而論,若論真實功夫,十個大漢也斗不過這四個人,但是他們一來缺少兵器;二來為了隱藏身份不敢亮出門戶;三來還在別人地頭,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不占一條。故而此時他們被幾個大漢逼得滴溜溜直轉,根本不敢還手。圍觀的群眾本來盼望看個熱鬧過過眼癮,哪知道白昱思幾人像幾只泥鰍般地左躲右閃,根本就不與大漢動手。有些地痞無賴看得來氣,于是便開始在暗中使壞:每每當江門人躲閃之時,這些人或者踢腳下絆,或者對之推推搡搡,配合著虯須大漢的正面進攻,幾人均受到了一些的傷害,雖然傷不致命,但是卻讓我看得極為舒服。我在心中暗笑道:白昱思啊白昱思!你這個害人精萬萬沒有想到今日能在此受辱吧?老子真是看得快哉!快哉!

正在這時,京畿一對巡兵在此路過。虯須大漢一見形勢不好,呼啦一聲全都如鳥獸散。白昱思幾人不知怎麼回事,還以為巡兵是來幫他們驅趕大漢,哪知道京城政局大亂,兵匪早已混為一家。巡兵一見其他人全數退散,倘若再將白昱思四人放掉就交不了差,于是也不聽歐陽兄弟解釋,不由分說上前將幾人用鐵鏈銬住押往官府。

一見那四人被官人囚住,我心中不禁狂喜道:想當年我被人冤枉得眾叛親離、百口莫辯,如今風水輪流轉,我今日也讓你們嘗一嘗有苦難言的滋味。想罷,我便隨著巡兵一起趕到衙門繼續去看熱鬧。

待到官府衙門,兵丁們拷著四人進入院內,而我則是一身衣衫襤褸,自然進不得廳堂。我在心中暗道: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按常理說知縣早就已經退堂。他四人頂著的罪名是聚眾鬧事,既無原告,更無人命發生,如此說來知縣斷然不會舍去自己的玩樂時間回來審案,所以這四個人在明日午時之前絕不能被放出監牢。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先去集鎮上飽餐一頓,待夜色降臨之後再去探監也不遲。主意打定,我便轉頭向天字大街踱步而去。

走在街上,路人俱嫌我肮髒,紛紛避讓著我。而我雖然倍受歧視,但卻第一次嘗到了酣暢淋漓的痛快。我邊走邊笑,正撞見街上有一個小販在賣狗肉,不得不說,那狗肉烹得香氣四溢、直沁心脾,讓人好不喜歡。我猶豫了一下,從袋中掏出幾錢散碎銀子買了一大塊兒,又在鄰攤買了一壺老酒端著。我剛走後幾步,只聽得賣狗肉的老板低聲和酒鋪老板說:“老兄,你看沒看見?你別看這些討飯的衣衫襤褸,每日乞討下來,可比咱們這些人都有錢呢!”,酒鋪老板答道:“可不是麼?看來這人啊,只要把尊嚴放下就沒什麼可畏懼的……”,撇去他倆如何議論不提,我拎著狗肉端著老酒,七擰八拐便走出市場,來到田間我選了一塊兒無人呆的菜畦地,坐在壟溝里面就開始自斟自飲,那快活的感覺,真是勝似在世神仙。

喝完老酒,我心生倦意,鑽進一家的柴火垛里就美美地眯了一覺。再醒來時,天色已然大暗,觀其星斗似是已到二更天左右。我在心中暗自盤算了一會兒,便起身直奔縣衙方向飛去。固安雖近京畿,但要論級別卻只是區區一個小縣。縣衙的圍牆並不高,許多監牢也是露天置著,白昱思等人只是聚眾鬧事的輕刑犯,自然要關在外面,想到此處,我輕輕一縱躍上牆頭便向院中探視。

尋了一會兒,我終于在一間大囚籠里發現白昱思等四人,我飄身飛到囚籠頂上,屏息凝神地偷聽他們談話。只聽得雙斧漢子說道:“今日好生晦氣,我素來聽說京津好些地痞無賴喜用‘碰瓷兒’訛人,沒想到初入京畿,還真讓咱們攤上了”,歐陽谷明道:“唉!可不是麼?這些賊人見我們模樣是外地人,又見白賢侄年紀輕輕,沒有閱曆。于是便心生歹意,找我們下手,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我們這次就算是吃虧買個記性。好在打斗之時並未出現人命,也算不得什麼大案,想明日待到我們出了籠去,以後多加防范吧”,幾人均點頭稱是,繼而談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我聽了一會兒,覺得甚無意義,便想回去休息。打定主意,我想翻身跳躍出去,哪知道我剛行出不遠,卻聽見腳下有人在悄聲說話。大半夜里,悄聲講話不禁讓人覺得甚是好奇,我止住腳步,伏在放上一邊豎起耳朵,一邊朝聲音傳出的方向觀看。

只見月光之下,在廳堂的過道里面有兩個衙役正在小酌。其中一個生得奇胖,另外一個卻生得極其瘦小。只聽得那瘦子說:“大哥,前幾日匪幫哄搶官倉一事可有結果?”,胖子答道:“咳!那些人都是慣犯,我們一去他們便如鳥獸散了,一個都沒抓著”,瘦子又問:“那這豈不成了無頭案子了麼?”,胖子冷笑道:“老弟你還是毛嫩啊!知縣大人如此精明的人,怎能因此混掉烏紗帽呢?”,瘦子又問:“既然人都跑了,那又找誰去判?”,胖子答道:“當事之人跑了,自然是找些閑人來背這口黑鍋了”,瘦子道:“這麼說……今日我們捕獲這四個人就是……就是來背這黑鍋的?”,胖子夾了一口菜道:“沒錯,這四個人似是關東而來的販夫走卒,因為家在外地,親屬自然不能立即尋到固安來鬧事,這就比找些本地人來替罪好了許多。即使過個一年半載的,他們家人知道這個消息,人也斬了,死無對證的他們也無可奈何”,瘦子一聽忙翹起大指贊道:“高!果然是高!”,胖子將身前一盅酒飲盡打趣道:“高吧?這就是為什麼他能當成知縣,而我們只能當個獄卒的原因”,兩人說罷,又是一番自嘲。我伏在房上偷聽了一會兒自覺地再沒有什麼價值,于是就返回柴火垛里繼續睡覺。

一覺醒來,天光已經大亮,我心情無比爽快,便穿著一身破衣在市場里又逛了一天,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再次扮作乞丐,在沿路哀求討錢,待到傍晚,我又拿著一塊兒散碎的銀子來到狗肉攤兒前買肉。賣肉的老板一見我又來光顧,笑道:“小兄弟,我昨日和酒鋪老板還說你呢,你每日只需要低三下四地跪上幾跪,再說些軟乎話,一日下來就有相當可觀的收益。你一無本錢,二無風險,遠比我們這些人來得輕松自在呢!”,我笑答道:“你們昨日不是說了麼,人一放下尊嚴便有數不盡的錢財,既然你們喜歡錢財,又何苦放不下尊嚴呢?”,狗肉攤老板聽罷我這番揶揄,自知我也絕非一個善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窘得不知要怎樣回答才好。

買罷了狗肉老酒,我又返回到無人田畦,坐在壟溝之上大口飲酒,大口吃肉。吃喝已畢之後,我依舊是藏匿于柴火垛中閉目養神。由于昨日偷聽了胖瘦兩名衙役的談話,今日我出去得早些不到一更天便躍進了縣衙。進去之後,我第一件事依然是去看白昱思四人的牢房,只見四人此刻正躺在監牢地下氣喘,借著月光,他們臉上身上那一道道傷口甚是駭人。只聽得白昱思抽泣著說道:“幾位叔叔,不是說聚眾鬧事是個輕罪麼?這些人怎麼下此毒手?”,歐陽谷明邊揉肩傷邊說:“我看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咱們一無錢財外露,二無做過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此番毒打他們是有所目的……”,雙斧大漢忙道:“歐陽兄,他們有何目的?”,歐陽谷明答道:“依我的經驗,恐怕是要讓咱背誰的黑鍋!”,白昱思一聽大駭,驚道:“倘真如此,那咱們今夜拼上性命也要越獄出去,否則一旦被打入死牢,後悔都來不及了”,歐陽谷明搖頭說道:“越獄還為時尚早,背黑鍋一事只是我的猜測……,不管怎樣,咱們還是本著原先的策略,能不惹事盡量先不要惹事”,歐陽谷亮聞聽點頭,道:“那就再捱兩天,看看情況再說”。幾人說罷,又開始扯些閑話,我一聽沒有什麼價值便又潛回上次的走廊去聽衙役方面的閑談。借著月光,我往下一看,在過道當中坐著的依舊還是昨日說話的胖瘦兩人。

兩人先談了一會兒風月場的趣事,比如誰家少奶奶背夫偷漢被人抓了個現行,又比如胡亂猜測當地的寡婦與哪個光棍鬼混。談了一會兒之後,兩人的話題又由風月場轉到官場,議論了一通知縣知府,二更天時,兩人的話題終于又重歸在白昱思等四人的身上。那瘦衙役先給胖子倒了一盅酒道:“大哥,也不知道昨日羈押那四個關東人骨頭硬不硬,這移花架木之事須要辦得妥帖才行”,胖子聞聽歎了口氣道:“別提了,那幾人骨頭硬著呢,我和幾位兄弟將他們鞭打了一天,愣是沒有一個求饒的,這些關東人真是這個!”,說罷,胖子挑起了大拇指。瘦子又道:“官倉一案限期將至,倘若這些人死不認罪的話,那知縣大人豈不要丟掉烏紗帽了麼?”,胖衙役又搖頭說道:“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只聽說有沒糧餓死的豬,卻沒聽說有被尿憋死的人。今日傍晚,師爺給知縣大人出了一個計策,我一聽這個計策甚感之妙啊!”,瘦子又給胖衙役斟了一杯酒,道:“有此等奇事,大哥也同我說說,讓我長長見識”,胖子笑道:“其實此法甚是簡單,我在明日在給他們送去的水中摻雜些微毒,待他們喝完之後定要疼痛難忍,被折磨得七葷八素。這時縣太爺就將四人分開關押,對每個人秘密會審,在會審當中,縣太爺只需騙他們說他們身受劇毒,倘若敢舉證其他三人罪行,簽字畫押之後便可得到解藥。這樣的話,每人都受到其他三個同伙舉證,即使自己死不承認,按律也夠處斬的程序。只要人一被斬,此中的過程自然是死無對證,任誰也說不清楚”,瘦子聽罷,被驚得瞠目結舌,忙接道:“妙計,真是妙計啊!”

我在房上偷聽此言,心中又喜又憂。喜之喜,白昱思和歐陽兄弟這些惡人被更凶惡的知縣懲治,讓我心中甚覺泄憤;憂之憂,四爺既是被這些人合謀關押,倘若被斬首了就失掉一條線索。思前想後,我決定還是勤于觀察情勢,既讓他們吃一吃獄中的苦頭,又不讓他們丟掉性命。主意打定,我一飄身躍出縣衙,又重新回到柴火垛里閉目養神。第三天的晚上,我提早躍入縣衙之內,站在牢頂我先側耳探聽底下人談話,不過牢內今天十分安靜,只有牢中那口馬桶臭氣四溢,比每天顯得更加臭不可聞。借著月光,我向牢中觀看,只見四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彼此誰都不說話,空氣之中飄蕩著一股緊張的氣氛。待了許久,歐陽谷明扶著鐵欄杆氣若游絲地說道:“這狗官給我們喝了毒藥,想讓我們互相指證去背這黑鍋,我們可千萬不要中了他的奸計啊!”,歐陽谷亮聽罷點頭應道:“哥哥說得沒錯,那些人下午單獨審我的時候,雖然以解藥相誘,但我卻沒有出賣大家”,說罷他也捂著獨子,臉上現出一副難受的感覺。白昱思又道:“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提前越獄,倘若那樣大家也省卻掉不少痛苦”,雙斧漢子接道:“現在越獄也不為遲晚啊!”,三人聽罷此言均望向雙斧漢子,面上含有幾分不解的表情。雙斧漢子愣了一下,問道:“三位怎麼這樣看我?難道我說錯話了麼?”,白昱思道:“現在大家全都被毒得上吐下瀉,沒有力氣,怎麼只有你生龍活虎,竟還敢想越獄?”,那漢子聽罷苦笑道:“下午單獨提審我時,那知縣已經告訴我了,毒藥都在咱們所飲的水中,我喝得少些,自然中毒的狀態也就淺些”,歐陽谷明聽罷接道:“兄弟,你說得不對吧,我記得上午你直呼口渴,是你向衙役討來這壺毒水來的,你怎能說你倒沒喝多少?”,雙斧漢子聽罷辯道:“歐陽大哥,這水的確是我要的,不過在此之後我……我卻真的沒喝幾口”,歐陽谷亮聽到此處也接道:“不對吧,兄弟,在我印象里你喝了許多,起碼比我們每個人都要多,怎麼現在只有你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你不是……在下午的時候將我們三人給賣了吧?”

雙斧漢子聞聽歐陽谷亮質疑,臉上現出一副又氣又怕的模樣,他答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想必大家都十分清楚,我犯得著出賣你們換取自己的性命麼?大家大不了一起死算了”,白昱思又說:“老叔!倘若你尚未得到解藥,你應該同我們一樣,或者懊喪沒有早早逃獄,或者等待著牢頭給我們發放解藥才對”,雙斧大漢聽罷氣道:“怎麼?昱思,竟然連你也信不過我?”,白昱思答:“我不是我信不過你,只是有些事我覺得有些不正常而已”,雙斧漢子聽罷冷笑道:“你兜了一個圈子,不還是拐著彎地懷疑我?哈哈,我明白了,你們都是江門的老人,都是白君源的心腹嫡系,而我什麼都不是。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話果然沒有假”,三人聽罷面面相覷,既不承認亦不否認,獄內的氣氛霎時間又回歸了原先的沉悶。

待了好大一會兒,歐陽谷亮終于開口說道:“你們注沒注意到?今天送咱們回來的那個胖衙役身上拴著一個小瓷瓶,我估計那就是解藥”,白昱思答:“是又能如何?不是又能如何?我們現在被關在牢里,叫天不應,叫地不語”,歐陽谷亮又朝那雙斧漢子說道:“兄弟,我定了一個計策,你若想證明你的清白,就要按照為兄我的話去做”,雙斧漢子答道:“我本來就是清白的,你說,要我怎麼去做?”,歐陽谷亮答道:“一會兒我們三人假裝被毒死在地,你大聲呼喚那兩個獄卒前來觀看,他們倘若能打開獄門自是最好,我們殺了他們的人,奪了他身上的瓷瓶就遠走高飛;不過倘若這兩個人異常謹慎,只是觀看一番不敢伸手開門的話……你就要隔著鐵欄杆抓住獄卒,到時候我們三人均會從地上起來幫你,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把鑰匙和解藥弄過來!”,雙斧大漢點頭應道:“幾位!沒問題,就這麼干好了”

幾人言畢,便依著歐陽谷亮的方法實施:除了雙斧大漢之外,其他三人或是四腳朝天、或是俯身側臥,一副氣絕身亡的模樣,雙斧大漢看罷甚是滿意,便雙手擊欄,大聲呼喊著:“快來人啊,出人命了,這里出人命了!”,寂靜的夜空中,他這一喊顯得分外瘆人,在過道吃酒的兩個衙役聽罷急忙快步趕來,那胖子一見獄中三人倒地不動驚問道:“里面是怎麼了?”,雙斧大漢哀聲說:“他們被毒給毒死了,請您二位快行行好,把他們的尸體搬運出去,小的可不敢和死人一起過夜”,胖子聞聽滿臉狐疑,嘴里嘟囔著:“毒死了?”便到近前觀看,待他看罷了幾眼,他揮手道:“這里面的三個人絕不可能都被毒死,你扯謊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劫牢反獄麼?”,雙斧大漢一見謊言被戳破,急忙縱深上前,將自己長長的胳臂伸出鐵欄,緊緊地抱住胖衙役,口中卻道:“眾兄弟們,快上來啊”

我在房上偷看著,本以為這三人能夠立刻躍起,幫助雙斧大漢一起了結掉衙役的性命,哪知三人躺在原地並未起身,依舊躺的躺,臥的臥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斧大漢一見心中著急,忙將雙臂由胖衙役的腋下滑至他的哽嗓咽喉,使出吃奶的氣力掐了下去。胖衙役不會武功,怎奈得他這一按?耳輪中只聽得‘咯吱’一聲,再見胖衙役已然翻白眼了。雙斧漢子一見心中高興,急忙回頭催促道:“你們幾個在干什麼?人我已經制服了”,見三人沒有反應,它又回頭說了幾遍。就在他頻頻回頭問話的時候,我看見瘦衙役提著一柄鬼頭刀從他面前摸了上來,還未待雙斧漢子反應過來,只見瘦子蓄足力氣,對准漢子的心口窩處就是一刀。不得不說,這瘦子的一刀紮得甚是有力,位置也選擇得不偏不倚,雙斧漢子慘叫了一聲便倒在血泊之中。瘦子知道自己殺了人面色大驚,先把胖衙役的尸體拽到一旁,又掏出鑰匙開門,想要給雙斧漢子收尸。就在他手剛搭在雙斧漢子身上之時,獄中裝死的三個人突然騰身躍起,瘦子一見這情形不知這是一個毒計,還以為是死人詐尸,故而被驚得目瞪口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間隙,只見歐陽兄弟縱身而起,一個踢他的小腹,一個踢他的頭顱,那瘦衙役還不待吭出一聲便已魂歸西天了。

歐陽谷明走到獄門前,向雙斧漢子深施一禮,道:“兄弟,對不住了!待我們回到江門,一定會將你厚葬,再好好對待你的妻子家人”。說完,他與歐陽谷亮白昱思一起到門外胖衙役身上搜查,搜了一小會兒果然在他的腰帶底下發現了那個小瓷瓶。白昱思笑道:“大叔說得果然沒錯,看來此番我們真的是撿了條命大難不死!”,歐陽谷亮也道:“是啊,大哥,咱們趕快打開瓷瓶服下解藥吧”,歐陽谷明聽罷搖了搖頭說:“二位,這瓷瓶容積甚小,里面的解藥須細細分開才夠我們三人服食份量,而此地又絕非是一個久留之所,我們不如先逃出生天待找得一個安全的所在再去分食解藥”,那二人遲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周遭的環境也只能答應。歐陽谷明說罷,連忙將解藥瓶子栓在腰帶之下,三人騰空躍起,躥入一片田野菜地便俯身而逃。

方才的一切我在一旁看得都甚是清楚,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歎道:好狠毒的‘名門正派’,為了自己苟活竟不惜將同伴出賣掉。罷!罷!罷!與其留你們繼續在世上害人,還不如將你們斬草除根。想到此處,我也騰空躍起飛身跳進菜地——與那三人不同的是,他們武功平平,只能俯身在菜地里一路穿行,而我在天池之畔受了郭沛天的親傳,又與獸魚一起修煉了一年多的踩水輕功,自然能夠凌空踩著青菜葉子悄無聲息的快步行進。三人只顧逃竄,根本不知道身後有人,而我在放慢速度跟梢的時候,亦是在菜地里左右觀望尋找良機。當我跨過一道石碑之後,我突然發現在自己腳下已然不是青菜,竟變成稀稀落落的藥材。

又行半里,前面現出幾顆巴豆的綠秧,我心中暗喜,凌空抓了一把塞在嘴里——我自小在藥房長大,對藥材的名目和特性自是非常熟悉:巴豆這個東西是利瀉的良方,大便干燥的時候,喝上一點巴豆沖的淡汁即能夠化便為水,利于疏通。不過倘若不慎服食過量,它就成為害人祖宗,輕則跑肚拉稀被折騰得坐臥不甯,重則會讓人上吐下瀉,虛脫暈厥,拿它對付白昱思這些惡人是再好不過的了。想到此處,我將幾粒巴豆粒用舌頭扒開,一邊施展輕功,一邊細細咀嚼。幾人倒沒有知覺,依然沒命地向前奔跑著。